“不小了。”
崔璞打断她,却没回头看她,目光依旧锁在女儿们身上:
“崔家的女儿,从出生那日起,就该明白‘责任’二字。
此次选秀,是危机,也是机缘。
若能得殿下青眼,于你们自身是尊荣,于家族是屏障。
即便不能,能在宫中站稳脚跟,看清局势,也是你们的造化。”
他看向崔琳,这位长女向来沉稳,是能扛事的:
“琳儿,你是姐姐,要多照拂婉儿。
遇事别慌,先想清楚前因后果,若拿不定主意,便托人给家里递消息。”
崔琳垂首应道:“女儿记下了,定不负父亲所托。”
崔婉攥着衣角,小声问:
“父亲,宫里…… 真的像兄长说的那样,一步都不能错吗?”
崔璞看着小女儿眼底的怯意,语气终是软了些:
“也没那般可怕。
只是人心隔肚皮,你兄长说的‘保全自身’,比什么都重要。
记住,无论何时,崔家都是你们的后盾。
为父与你兄长,会在宫外为你们铺路,可深宫之内,最终能依靠的,还是你们自己。”
他顿了顿,又道:“往后几日,别再去黛胭阁那般热闹的地方了。
在家多练练仪态,熟悉些宫廷的规矩。
你母亲会请宫里出来的嬷嬷来教你们。
妆容不必太张扬,素雅得体最显大家闺秀的气度,殿下素来不喜浮夸。”
说到 “殿下” 二字,他的眼神暗了暗 。
秦昊此人,心思深沉,不似以前君主那般好拿捏,崔家既要让女儿得宠,又不能让她们成了君主忌惮的 “外戚棋子”,这其中的分寸,需得女儿们自己悟。
“父亲......”
一直没说话的三女崔芷忽然开口,她比崔婉还小两岁,此次无需参选,却也听得心惊:
“若…… 若姐姐们不想去,咱们能不能……”
“芷儿!”
崔琳连忙喝止她,“休得胡言。”
崔璞倒没动气,只是摇了摇头:“芷儿,你还小,不懂家族的难处。
崔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是靠一辈人挣来的,是靠一代代人守着、拼着、权衡着才得来的。
你姐姐们此番入宫,是为家族,也是为她们自己的未来。”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下心中那点不易察觉的愧疚 。
谁家父亲不疼女儿?
可在世家兴衰面前,这点疼爱,只能往后放。
“好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宴席上的气氛依旧有些沉,但比之前多了几分笃定。
崔琳不再是之前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多了几分坚毅。
崔婉虽仍有怯意,却也悄悄挺直了脊背。
崔芷看着两位姐姐,似懂非懂地低下了头。
崔韦氏偷偷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再看向女儿们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明日入宫见姑母,她得好好叮嘱,绝不能让女儿们受委屈。
而坐在主位的崔璞,看着眼前的儿女,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明日除了让妻子递消息,还得让崔琰去拜访一趟礼部的顾之江。
选秀章程虽未定下,但提前摸清顾尚书的心思,总能多几分胜算。
在各自怀着心事的情况下,这顿晚餐很快便结束了。
结束后崔璞、崔琰两人一起去了书房,而崔琳母女四人则是再一旁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的还发出一阵阵悦耳的欢笑声。
刚刚七岁的崔禅此时有些不知所措。
饭本来吃得好好的,姐姐和阿父却一直在说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他倒也没太在意——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总不能不让他好好吃饭吧?
可刚放下碗,小家伙就彻底懵了。
怎么才吃完饭,自己就好像被他们丢在一边了?
年纪尚小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阿姐……”
他刚怯生生地喊出口,就听到崔韦氏一声呵斥:
“滚蛋!”
刚刚七岁的崔禅被母亲这一声呵斥吓得一颤,眼圈顿时就红了。
他瘪着小嘴,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只怯生生地望了望面色不愉的母亲,又看向两个姐姐。
崔婉心中不忍,悄悄朝他招了招手。
崔禅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小步子蹭了过去,依偎在二姐身边。
崔婉摸了摸他的头,塞给他一块松子糖。
崔韦氏见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
“禅哥儿,自己去院里玩会儿,阿母和姐姐们有正事要说。”
崔禅乖巧地点点头,攥着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正在低声交谈的母亲和姐姐们,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被排除在外的委屈。
他隐约明白,家里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而那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另一边,书房内。
烛火摇曳,将崔璞和崔琰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凝重。
“父亲,礼部顾尚书那边,儿子明日便去拜会。”
崔琰率先开口,语气沉稳:
“只是听闻秦王殿下对此次选秀似有不同想法,我们是否要多做一手准备?”
崔璞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顾之江是秦王殿下亲信,一向秦王殿下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他崛起于行伍,心思难测,不喜世家坐大已是明牌。
琳儿和婉儿入宫,明为争宠,实为立足,为崔家留下这双眼睛和耳朵,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看向长子:
“琰儿,你近日与那些新贵、乃至女真部接触,须更加谨慎。
秦昊非庸主,其鹰犬耳目遍布京城。
借力可以,但切勿授人以柄,留下勾结外邦的口实。
我崔家百年根基,不能毁于急于求成。”
“儿子明白。”
崔琰颔首,“一切皆以家族为重。
外部联络,儿子会通过中间人进行,绝不亲自出面。
只是……两位妹妹在宫中,若真遇到难处……”
“宫里自有宫里的一套法则。”
崔璞目光深邃,“你姑母虽久居深宫,不甚得势,但终究是长辈,能照拂一二。
再者,韦家、裴家亦有女入选,彼此牵制,短时间内应无大碍。
重要的是让琳儿和婉儿尽快熟悉环境,看清各方势力,尤其是……那位太后的态度。”
提到太后林晚,书房内有一瞬的寂静。
当年旧事,虽无人敢明言,却始终是横在崔家与最高权力之间的一根暗刺。
“儿子省得。”
崔琰郑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