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附属县,蓝田县!
蓝关街道内,一间胭脂店内。
午后阳光穿精雕木窗,在 “胭脂店” 内投下斑驳光影。
此铺虽处县城,气派却不输京畿商圈。
门面开阔,悬黑底金字匾额,“黛胭阁” 三字遒劲,传为大乾著名大儒所题。
推门而入,馥郁雅致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名贵香料、鲜花油脂与蜜粉交融的芬芳。
店内敞亮,分门别类陈满各色胭脂水粉。
而刚刚进入店内的崔琳、崔婉两姐妹,才一跨过门槛,便像是被满目缤纷攫住了心神,忍不住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
“你快看这个胭脂盒,雕的是缠枝牡丹,真精致!”
崔琳挽着妹妹的手,嗓音清亮如出谷黄莺。
“还有那边,那一排琉璃瓶的口脂,颜色真鲜亮!”崔
婉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已将这胭脂殿内的繁华尽收眼底,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新奇与兴奋。
她们出身世家大族,自幼见惯了好东西。
可这“黛胭阁”能于整个京城一带中都赫赫有名,自然有其非凡之处。
各式各样的香粉、口脂、花露、黛墨,被精心陈列在紫檀多宝格上,于午后柔光中泛着诱人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合而矜贵的芬芳,专为吸引她们这般年纪与家世的女儿家。
而作为兄长的崔琰,却只是负手立于店门不远处,眉眼间凝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
他身着一袭墨色暗云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气度沉静,与这满室娇软鲜妍的氛围格格不入。作
为崔家这一代默定的继承人,他平日埋首于经籍账册、家族事务之中,日程冗杂,若非必要,绝不会将时间耗费在陪姊妹闲逛胭脂水粉店这等“琐事”上。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前些时日,宫中有意选秀的消息悄然传出,虽未明发谕旨,但足以在各大世家的深宅大院中掀起暗涌。
消息灵通的他们早已探得,秦昊此时的后宫虚悬,至今唯有两妃,且皆无子息。
这等情形,于力求稳固、渴望与皇权紧密联结的世家而言,无疑是一桩风险极低而潜在回报惊人的买卖。
若能顺利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博得圣心,将来若能诞下皇嗣,其所带来的荣宠与保障,足以庇护家族数十年的昌盛安稳。
如此一想,便无人能按捺得住。
各家都暗暗躁动起来,几乎是“彻底地疯狂”了。
崔家自然也不例外。
故此,即便崔琰心中觉得此举颇有攀附之嫌,也不得不暂搁手中事务,陪着两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妹妹,来到这蓝田县最为有名的“胭脂殿”。
为她们添置些能增色添彩的物件,以期在可能到来的机遇中,拔得头筹。
他远远望着妹妹们雀跃的身影,目光深沉,心中盘算的,却是这场繁华喧嚣背后,关乎家族前程的沉重博弈。
“兄长,你怎么又皱起眉了?”
年纪更小的崔婉瞧见兄长独自站在角落一副深沉模样,忍不住俏皮打趣:
“祖母可常说,你本就生得老成,再这般蹙眉板脸,怕是更要老气横秋了!”
她话音未落,胭脂殿内几位正在挑选脂粉的千金小姐们,已纷纷以袖掩唇,低低笑了起来。
自他们三人踏入店中起,这一行人的气度与装扮本就惹人注目。
在这馨香温软的女儿家领地,崔琰这般身形挺拔、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天然就是众人目光悄悄追随的焦点。
此刻被妹妹当众打趣,就连一向自诩沉稳老练、喜怒不形于色的崔琰,也不禁耳根微热,端着的持重姿态霎时露了一丝窘迫。
他略带无奈地望向笑得狡黠的小妹,脸上竟有些挂不住,低声道:
“婉儿,休得胡言。”
此话一出,原本只敢压着的细碎笑声,便渐渐漾开了。
先是几人忍不住放大了声,接着满店人都跟着笑起来,连空气里的脂粉香,都浸了几分欢快。
崔琰这回也没再杵在一旁,反倒全程凑在里头,没了方才那股拒人千里的孤僻劲儿,偶尔还接一两句话,惹得旁人又笑。
他没瞧见的是,角落的崔婉与崔琳姐妹俩,正悄悄对视一眼,眼底漫开浅浅的笑意。
她们说不清兄长平日里究竟忙着些什么,只知道自秦王殿下入京后,父亲与家里的长辈们,便总带着愁容,连兄长也常锁着眉。
旁人的愁她们插不上手,可嫡亲兄长这般,她们瞧着心里就堵得慌。
如今见他总算卸下担子,自然不愿他再拘着性子。
回程的马车上,雀跃劲儿还没散。
车厢轻轻晃着,车轮碾过蓝田县平整的青石板路,辚辚声匀匀地荡开。
车内铺着软锦垫,角落小几上摆着从 “黛胭阁” 挑的胭脂水粉,漫出淡淡的甜香,缠在鼻尖不散。
离了满室娇语欢声,车厢里的轻松劲儿起初还没散。
崔婉指尖转着新得的珐琅胭脂盒,在透进纱帘的微光里闪着细亮的光。
她嘴角勾着笑,分明还在回味方才店里兄长那副少见的窘样。
耳根都红了,却还硬撑着没躲开。
“兄长方才的模样,若是让父亲瞧见了,定要惊讶的。”
崔琳用团扇轻轻扇着风,眼波含笑地瞟向正襟危坐的崔琰:
“可见兄长也并非总是那般古板无趣。”
崔琰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似是无奈,又似是一丝纵容。
他目光扫过两个妹妹明媚鲜艳的脸庞,她们眼中还盛着未散尽的、属于少女的单纯快乐。这快乐像一层脆弱的琉璃釉,精致却易碎。
他心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不由得又被拨动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这温馨的假象:
“今日之事,虽是为你们添置些喜爱之物,但其中深意,你们二人须得明白。”
他的话音落下,车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崔琳摇动的团扇慢了下来,崔婉也放下了手中的胭脂盒,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一同望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