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望着两人的离去,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夕阳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测。
让她害怕了?
或许吧。
但在这吃人的宫闱和朝堂之中,恐惧有时候比自作聪明更加有用。
他并不想她重新陷入这朝堂的旋涡中。
在他看来,只要踏入这名为 “权力” 的名利场,道德、伦理之类的底线,便会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丧失。
就像他前世知晓的那位 “钢铁巨人”。
那人晚年时,早已彻底沦为一尊冰冷的 “钢铁”。
可那人并非生来冰冷,而是在权力的浸染中,一步步从炽热走向寒凉。
他困在权力的牢笼里,用权力的利刃清洗异己,也亲手斩断了昔日所有能为他带来一丝暖意的羁绊。
在逐权的路上,那些曾陪他共历风雨的人,那些他曾拍着肩膀称 “信得过” 的挚友,最终都因 “权力” 二字,分道扬镳。
“权力” 这东西,从来经不起人性的考验。
古代先贤早已用无数亲身经历告诫后人——切勿试图用人性去挑战权力。
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待在他的羽翼之下,享受那份他强行赋予的“岁月静好”便足够了。
哪怕这份静好,需要无数的鲜血和尸骨来奠基。
他抬起眼,望向长春宫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
山雨欲来,这大乾的风,只会越来越冷,越来越急。
“殿下,可是在想边关的事?”
顾之江走到他身边,见他正凝目远望,便好奇问道。
“倒也不是。
边关有卢靖老将军,还有陈平、江志等人在。
料那女真再凶猛,也绝不可能突破他们的防线。”
听他这么说,顾之江反倒更添了几分好奇。
既不是为边关,那殿下此刻这番感慨,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感慨自己这些年的岁月多艰?
还是念起从前那些难捱的日子?
秦昊转头,瞧着顾之江一脸好奇的模样,带着几分没好气说道:
“我记得你礼部近来事务该是不少,怎么反倒有空在我这甘露殿闲逛?”
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琼华苑近来如何?
那地方我可是全权托付给你了。
还有,你和苏泠最近…… 怎么样了?”
方才还神色平静的顾之江,一听到 “苏泠” 二字,脸颊腾地红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薄红。
“哦?看来你们俩之间,是有什么故事了?
不打算跟我说说?”
秦昊眯眼睨着他,语气里满是戏谑。
他心里倒也盘算着,这小子要是真到了要娶苏泠的地步,自己断不会反对,甚至会备份厚礼。
好歹也是在他跟前成的一对,看着也欢喜。
至于有人会揪着苏泠曾是妓女这点说事?
那可就太可笑了。
往前数几年,如今京里的新贵,一大半都是泥腿子出身,真论起来,又有谁真能瞧不起谁?
顾之江见秦昊那愈发浓厚的好奇心,连忙说明自己这次过来的来意。
“殿下,我还是跟你讲讲礼部的一些事吧,最近我发现跟我们一起打天下,军中的这些家伙们,最近染上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秦昊见顾之江那严肃的小表情,也是正经起来。
顾之江见秦昊如此模样,心中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殿下,最近在军中,尤其是中高层将领中,这几个月奢靡之风甚行。
什么包占勾栏瓦舍的姐儿、一掷千金争抢歌姬、宴饮无度乃至斗富比阔,都已是寻常事。
更有甚者,利用手中职权,强占民田、商铺以充私产,影响极为恶劣!”
顾之江语气沉重,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羞涩,满是忧国忧民的凝重。
秦昊的眉头渐渐锁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打下这江山才多久?
龙椅还没坐热,他倚为肱骨的将领们竟已开始腐化堕落?
“都有谁?”
他声音冷了下来。
“几乎……涉及大半。”
顾之江艰难道,“尤其以江志、周泰、李大宝等人麾下的旧部为甚。
他们自恃功高,又手握实权,地方官员不敢管,御史言官……大多也是新晋,或碍于情面,或畏惧其权势,弹劾的奏章也多是避重就轻。”
“好,好得很。”
秦昊气极反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森寒:
“这才几天安生日子,就忘了自己当初是什么出身?
忘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真以为这天下是拿来给他们享乐的了?!”
顾之江心头一凛,垂首不敢多言。
秦昊在殿内踱了几步,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极。
但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奢靡享乐,看似是作风问题,实则动摇军心、败坏纲纪、侵蚀统治根基,比一两个林大有这样的跳梁小丑危害更大!
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停下脚步,看向顾之江:
“之江,你做得很好。
此事,礼部不必再管,本王自有计较。”
“是,殿下。”顾之江松了口气,知道殿下已然重视,便不再多言。
“你退下吧。琼华苑和苏泠的事……多用些心。”
秦昊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
顾之江脸又是一红,忙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