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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章

作者:沈中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京城内,青阳候府庭院内。


    卯时三刻的梆子声还未散尽,青砖院墙内已响起窸窣脚步声,仆役们穿着统一的青灰短打,捧着手炉、铜盆在回廊间悄无声息地鱼贯穿行。


    天色未明,两道高挑的人影便已站在光线昏暗的抄手游廊中。


    穆成林身穿一身玄色圆领袍,蹀躞带将劲瘦腰身勒出利落弧度,本该端肃的制式偏偏穿出三分吊儿郎当,袍角斜斜堆出褶皱,为掩女子身形特制的夹绵衬里在肩线处撑起流畅轮廓。


    一旁的朱镜辞则一身白衣,眼前蒙着两圈白色眼纱,完完全全地遮住了一双眼,眼纱下露出的下半张脸格外精致,鼻梁挺拔,唇红齿白。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外面的树叶随着昨晚那场秋雨簌簌地落了,负责洒扫的下人正在廊外忙碌。


    外院迎客的菊圃里正透出几点残金,十余名粗使丫鬟跪在湿冷的鹅卵石小径上,仔仔细细地用银剪将昨夜被霜打蔫的花叶一片片剔去。


    眼瞅着两个人等的人迟迟没来,穆成林干脆胳膊肘向后搭在栏杆上,懒洋洋地喊了声:“凤卿啊——”


    朱镜辞听到她的声音以后微微侧了下头,卷曲鬓发间露出的流苏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听出穆成林声音里的烦躁,他替穆成林说出了她蠢蠢欲动的想法:“不如我们先去见舅舅?”


    穆成林勾唇一笑,侧过脸,左眼前遮着一个深色的单侧眼罩,她乌黑浓密的头发悬空在背后,微微一笑,便有了点浪子的意味。


    “两位公子,稍等!”


    穆成林循着声音漫不经心地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快步朝他们跑来。


    年轻男人一直跑到两人面前,气息丝毫未乱,低头冲两人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标准的虎牙。


    穆成林和朱镜辞这两年拔葱一样地疯长,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很高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比他们两个还高出大半头。


    年轻男人长了一副剑眉星目的好长相——鼻梁挺拔,五官轮廓分明,本应看起来很有侵略性,但是却被脸上那股憨笑给冲淡了。


    看着眼前打扮略显怪异的两人,他主动问:“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二位就是六皇子和镇国公?”


    穆成林懒懒地掀起眼皮瞧他一眼,这话纯属没话找话,俩人加在一块都凑不出一双好眼,除了他们俩还能是谁?


    不过她注意到男人腰上挂着的是雁翎刀,这种刀相较于其他刀具用途更为广泛,同时价格也更便宜,在士兵、差役、捕快手里比较常见。


    穆成林了然,难怪自己和朱镜辞对他没有印象,这人多半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不过——穆成林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今年的武状元居然出自寒门?真是件稀罕事儿。


    朱镜辞温声问:“阁下便是负责这件失踪案的郎将吧,不知如何称呼?”


    ??金吾卫郎将的官阶为正五品,平日里的工作就是维护治安,偶尔也协同衙门查案,像这桩发生在青阳候府内的失踪案,按理就是由金吾卫负责的。


    崔风大大咧咧地一笑,说:“我姓崔,单名一个‘风’字,西北风的风,两位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朱镜辞笑笑,朝崔风点了点头,“原来是崔兄,正好你也到了,那我们就同行吧。”


    崔风比穆成林和朱镜辞年纪略大些,今年刚刚二十岁,他性格落拓,身上带着股市井气,在路上一直说说笑笑,很快跟两人熟络起来。


    失踪案的主人公谢岐,是青阳候家的庶长子,而青阳候其人,正是朱镜辞的亲舅舅谢翰池。


    朱镜辞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笑容突然短暂地顿住一刻,扭头往斜后方看了一眼,穆成林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只看到稍远处有一只绿色的鸟飞过去。


    虽然来谢家帮忙调查谢岐“失踪”的事是圣上安排的,但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皇上此举,多半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昨晚在宫里的中秋宴会上,穆成林召唤先灵失败了。


    要不是皇帝当场下令,要求在场所有的人闭紧嘴,不许将中秋宴上的事外传,京城里关于穆成林的风言风语怕是已经传遍上上下下每个角落了。


    召唤仪式偶尔失败也不是没有的事,但是这件事发生在穆成林身上就实在太让人吃惊了——毕竟她的母亲可是东陵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召唤了五使,并以女子身份得封国公之位的人。


    作为穆芦雪的“独子”,穆成林身上被许多人理所当然地寄予了厚望,因此,她的失败也就格外令人失望。


    皇上不想让他们受到影响,必然要找个借口,让两个孩子出来散散心。


    ……


    三人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前方正堂处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内门前。


    那人长身玉立,身上透着一股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挺拔气质和高阶武者特有的威压,大概是由于境界高深的缘故,他身上丝毫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


    廊下风灯忽明忽暗,将男人半边面容映照得如同鲜艳画笔细细雕琢而成一般——明明是一张漂亮得令人屏息的脸,眉骨在眼窝处投下的阴影却显得他格外深邃阴郁。


    忽然,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朝三人扫了过来。


    崔风瞳孔微微收缩,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从小习武养成的直觉不断向他发出“此人极度危险!”的信号。


    崔风的手下意识按在了腰侧雁翎刀上。


    朱镜辞主动跟男人打了声招呼,“舅舅。”


    穆成林也跟着打了声招呼,“侯爷回来了?”


    崔风注意到,几乎是穆成林的声音一响起,青阳侯身上的阴冷气息便立马就消散了些许。


    青阳候朝三人点点头,目光尤其在穆成林身上多盘旋了一阵,片刻后,他微微一笑,语气和缓地说:“秀奴,我不是告诉过你,私下里跟我不必用如此生疏的称呼吗?和凤卿一样喊‘舅舅’就很好,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喊我一声‘亚父’。”


    “秀奴”和“凤卿”是穆成林跟朱镜辞的小名,一般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或是长辈会这样叫她——但青阳侯对穆成林来说,显然不在此范围之内。


    因此她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谢翰池并不在意穆成林孩子气的抵触,他脸上神情平静,下睫毛浓郁如鸦羽,炽热的目光不舍地在穆成林的五官上流连,好似一条吐出信子的毒蛇,正缓慢地舔舐着猎物一般。


    “你都长这么大了……”谢翰池注视她良久,忍不住摸了摸穆成林的脑袋,眉眼间闪过回忆的神情,缓缓叹息一声,“真是越发像你母亲了。”


    青阳候此人,既像一只拥有美丽羽毛的高傲孔雀,也像一条蛰伏在森林里的阴郁毒蛇,美丽却又透着几分阴郁。


    穆成林有时候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跟他相处,单从青阳候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可是他每次见到穆成林,偏偏又总是这样“故作深情”地提起她的母亲,穆芦雪。


    谢家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尤其多,这是因为穆芦雪去世以后,谢翰池纳了十来房妻妾,孩子不要钱似的生——有时候穆成林甚至都怀疑他能不能记得清自己儿女们的名字。


    谢翰池膝下的孩子里,光男孩就有十来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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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还要加上在谢家不怎么受重视的女孩。


    孩子多了,舐犊之情自然就被分得稀薄了。


    当然,多生孩子也算是谢家的家族传统了,整个东陵国的达官显贵们都多多少少跟谢家沾点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这里面甚至包括皇室。


    朱镜辞的生母,丽妃娘娘,就是谢家女,谢翰池的亲妹妹,所以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朱镜辞跟青阳候之间的关系是很近的,他应该喊谢翰池一声“舅舅”。


    不过丽妃生下朱镜辞以后没多久,就因为大出血去世了,因此朱镜辞对“母亲”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印象,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来源于别人口中的描述,或是纸上那模糊不清的画像。


    在这一点上,穆成林和朱镜辞一样。


    两人都对自己的生母没有太深的印象。


    谢翰池越是这样处处提起,穆成林就越觉得厌烦,她眼里的恶趣味一闪而过,歪了下头,故意装傻道:“侯爷是在说凤卿跟丽妃娘娘长得很像吗?”


    谢翰池视线微动,垂眸看向自己胞妹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他因为常年要出海去仙洲,所以一年里少说得有八九个月不在家,在两个孩子身边的时间并不算多,每次回来都会看到两人又长了一大截。


    看着穆成林眼里暗搓搓的坏心眼,谢翰池突然哈哈一笑,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拉到自己身旁,像抓住两只小兽一样,轻巧地把人笼罩在了自己宽大的羽翼之下。


    他的动作温柔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强硬,就算想挣脱恐怕也挣不开。


    谢翰池摸了摸朱镜辞的脑袋,亲昵地说:“凤卿也长大了不少……昭儿若是看到你,一定会很欣慰的。”


    他的笑声里有种阳光突然刺破云层的爽朗,依稀能看出当年是怎样的绮年玉貌。


    穆成林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笼罩着自己,以筑基期的修为跟谢翰池对着干,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不过,秀奴……”谢翰池意味深长的目光再次轻飘飘地落在穆成林脸上,“听说你昨天的召唤仪式失败了?”


    ——那种被毒蛇盯住、试探的感觉又来了。


    穆成林猜到了他会提这件事,只不过没有想到谢翰池会问得如此直白,她略微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说:“嗯,陛下说我的召唤仪式被中途打断了,但是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谢翰池听完,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眉眼间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沉寂多年的丹凤眼里也渐渐有了光芒,像是长期在荒芜沙漠中苦苦跋涉的旅人骤然看到了绿洲一般,整个人都因此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忍不住再次拉近自己与穆成林之间的距离,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攥住了她的肩膀。


    谢翰池的声音缓慢而嘶哑,循循善诱道:“秀奴,你是小雪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他半俯下身,身上带着龙涎香与腐木混杂的气息,黑沉沉的眸子逼近穆成林的眼睛,极力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兴奋,说:“你是个聪明孩子,秀奴,你说……如果连你都没有召唤出小雪,这能说明什么呢?”


    穆成林跟谢翰池那双美丽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余光瞥见他冷白色的手背上青筋浮起,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嵌入自己的肩胛。


    所有逝去者的魂灵都会变成先灵,如果一个死去的人没有变成先灵……


    一串珊瑚色的珠串从谢翰池颊边垂落下来,映得他俊美的脸庞越发动人,同时也显得他眉眼间那股狂热阴鸷的偏执越发惊人。


    谢翰池轻轻笑了一下,低声说:“说明她可能并没有死,秀奴,你的母亲,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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