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村。
牛车卷着尘土,停在了工坊外的空地上。
侯三从车上一跃而下,黝黑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
他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嫂子们!大人在县里安顿好了!派我来接你们过去!”
声音传开,正在工坊忙碌的叶家三女和一众妇人纷纷跑了出来。
叶窕云走在最前,她快步上前,接过侯三递来的信件和钱袋,急切地问道:“他……大人他一切都好吗?”
“好着呢!”
侯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人现在是县尉,威风得很!
“还在城里寻了个大宅子,比咱村里这屋子大上七八倍呢!
“就等着嫂子们过去当家做主母呢!”
此言一出。
不只是叶家三女,整个工坊内外,都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太好了!大人在县里站稳脚跟了!”
“我就说,跟着大人准没错!”
叶家三女更是喜不自胜,接过信件,凑在一起仔细看着。
信中,陈远将县里的情况简要说明,字里行间满是让她们尽快过去团聚的殷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叶家三女都对陈远想念的紧。
叶紫苏这个小妮子,看得眼圈都红了,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叶清妩将工坊的钥匙,郑重地交到杨嫂和张大鹏家的几个娘子手中。
“杨嫂,几位姐姐,我们走后,工坊的生产就拜托你们了。
“另外这还有些银钱,你们拿着,寻之前打造织机的木匠,让他们再照着零件打造一批。
“然后工坊也要再扩大些,多建几个屋子,囤放织机和材料。”
杨嫂几人拍着胸脯保证:
“二娘子放心!误不了大人的事!”
另一边,张大鹏也宣布了陈远招募人手的消息。
听闻去县里帮衬。
不仅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村里的汉子和妇人们瞬间沸腾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了名。
叶家三女要搬家。
自然不用亲自动手。
村民们感念陈远的恩情,自发地前来帮忙。
你搬一条板凳,我扛一个箱笼。
七手八脚,很快就将叶家姐妹本就不多的行囊,全部装上了牛车。
那头跟着长大了不少的小牛犊,也亲昵地跟在牛车旁,似乎知道要开始新的生活。
工坊仓库里堆积如山的一千多匹麻布,更是重中之重。
张大鹏和侯三又赶忙去镇上雇了几辆宽大的马车。
将布匹一卷卷小心地搬运上去,又用干草和油布仔细遮盖,做得严严实实。
至于陈远家那四十亩田地,自然也不能荒废。
叶清妩拿出陈远给的银钱,雇了村里最勤快的几户人家帮忙照料,工价给得足足的。
那几户人家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心中对陈远的恩义,又重了几分。
其实,按大周律。
叶家三女乃是贱籍,本不得擅自离开原籍。
可如今,陈远是清水县县尉,手握兵权与治安。
县丞之位又空悬。
知县程怀恩对此等户籍小事更是不闻不问。
叶家三女的离开,不过是陈远一句话的事,无人敢置喙。
临行前,叶家三女都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低矮的茅草屋。
当初,把夫君请回家中,说要给他灌蒙汗药的情景似乎还依稀可见。
一幕幕往事,恍如昨日。
……
车队浩浩荡荡,因为载满了沉重的布匹,行程慢了许多。
经过大半日的跋涉。
当最后一抹晚霞染红天际时,车队终于抵达了清水县城。
牛车停在一座府邸前。
叶窕云、叶清妩和叶紫苏互相搀扶着走下车。
当她们抬起头,看到眼前这座高墙大院,朱漆大门时。
都忍不住张开了小嘴,眼中满是惊奇与欢喜。
这里比东溪村的茅草屋,大了太多太多。
再也不用在院子里支起炉灶,顶着风雨生火做饭了。
“吱呀——”
府门从里面打开。
陈远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三女平安抵达,他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回来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三姐妹一路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叶紫苏像只归巢的燕子,扑向了陈远。
陈远笑着接住她,目光落在后面两女身上,满是柔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叶家三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院子里……怎么还有别的女人?
“这位是田刘氏,是这宅子原来的主人。”陈远没有隐瞒,将田刘氏母女的遭遇,以及自己租下宅院,并让她们留下当管事的安排,简要说了一遍。
田刘氏抱着女儿,快步走上前来,对着叶家三女深深一福,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奴家田刘氏,见过三位主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敢抬头。
叶家三女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很标致的一个妇人,虽面带愁容,却难掩那份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秀丽。
三姐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夫君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但当她们的目光,落在那妇人怀中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上时,心中的那点警惕和不快,又化作了怜悯。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确实可怜。
而且,她们相信自己的夫君。
陈远的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大姐叶窕云已有身孕,这偌大的宅院,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打理。
叶窕云上前一步,虚扶起田刘氏,温声道:“田家嫂子快快请起,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见三位主母并未刁难,田刘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陈远将家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叶清妩打理。
叶窕云身怀有孕,需要静养。
他自己则开始盘算起新的生意。
虽说从章家府库里得了上万两金银,但这笔钱见不得光,只能作为应急之用。
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进项来源,只出不入。
自己这般阔绰地招兵买马、发放赏银,迟早会引来有心人的怀疑。
新的财路,必须尽快打开。
而早在上次去军府交易布匹时,他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
翌日。
陈远照常去县衙点了卯。
新招募的衙役们干劲十足,昨夜又抓了几个逃户,陈远当场便兑现承诺,赏了几个办事的衙役一人一两银子。
衙役们得了赏,更是欢天喜地,高呼“大人英明”。
整个县衙的风气。
与往日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至于如何处置那些被抓回来的逃户,那是程知县头疼的事。
陈远只负责抓人。
他瞥了一眼后堂,能隐约听到程怀恩唉声叹气的声音。
这位知县大人是个善心人,知道这些逃户多是被春麻税逼得走投无路。
可国法难容,他又狠不下心重判,每日都愁眉不展。
但这,与陈远无关。
处理完手头的公务,陈远便带着张大鹏、侯三,以及另外两名挑选出的心腹,驾着几辆空空如也的马车,朝着清水县外的齐郡军府方向赶去。
……
清水县外的军营。
守门的兵士一见是陈远,不敢怠慢,立刻前去通报。
很快,王贺都尉便亲自迎了出来。
“陈老弟,你可算来了!哥哥我都等急了!”
王贺一见陈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他当场验看了带来的布匹,对那细密匀称的质地赞不绝口。
随后,王贺领着陈远来到后方的仓库。
打开库门。
一股豆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着小山般的麻袋,数量之多,远超陈远带来的布匹价值。
“老弟你看,这里是四千斤大豆。”
王贺拍了拍一个麻袋,解释道:“这批豆子是上上月从南方运来的,本要送往北边战线。”
“但前线出了点事……便暂时留在了咱们齐州府。”
说到这,王贺的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而如今天气渐热,这豆子眼看就要坏了。
“再不处理,就只能浪费了。
“张统领的意思是,这些豆子,全都折价给你,就当是这次交易的货款了。
“后面还有几批,等你下一批布带来,再交易给你。”
陈远点头,表示明白。
“陈老弟,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
王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章郡守全家被灭门的事,你听说了吧?”
陈远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之色:“自然听说了,下官正奉命严查!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等凶徒,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还不清楚。”
王贺摇了摇头,“但张将军初步探查,绝非寻常匪徒。
“那伙人,手法极其干净利落,目标明确,只杀章家父子,对府中财物兵甲也是一扫而空。
“这等行事风格,更像是军中精锐,或者……是某些势力豢养的顶尖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