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浸染了一旁的黄土。
田县尉的尸体尚有余温,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幸存的衙役们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看着那具尸体,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郡守章全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章全松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田县尉忠于职守,前往东溪村查案,却被刁民陈远残忍杀害。”
“你们,都看清楚了?”
衙役们哪敢说个不字,头磕得如同捣蒜。
“看……看清楚了!”
“就是那陈远杀的田大人!”
章全松很满意。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骑士吩咐道:“把尸体带上,回军营。”
“我要让张将军看看,她军府的人,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
军府大营,中军帐。
气氛凝重如铁。
“啪!”
章全松一掌拍在案几上,指着帐里着具血淋淋的尸体,声色俱厉。
“张统领,王都尉!
“你们都看看!
“清水县县尉,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杀害于村野!
“这陈远,陈伍长是在藐视朝廷,这是在杀官造反!”
王贺看着田县尉的尸体,脸色发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陈远……杀了官?
这怎么可能?
那年轻人虽然手段狠辣,却绝非鲁莽之辈。
上首的奋威将军张姜,那魁梧的身躯缓缓坐直,一股恐怖的煞气弥漫开来。
她盯着章全松,声音洪亮如钟。
“章郡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你说这是我军府之人杀的?”
就在这时。
章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猪头。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哭嚎道:
“爹!您看啊!田县尉……田县尉他死得好惨啊!”
章玉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早已编好的说辞,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孩儿查验税布,发现东溪村送上来的布匹有问题,便去东溪村探究查看。
“谁知那陈远嚣张至极,说他们东溪村的布是与军府交易的,怎么会有问题?
“我们气不过,与他理论,他就动手打人!
“田县尉……田县尉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那陈远一刀捅中,最终流血过多死亡的啊!”
章玉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岂有此理!”
张姜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厚实的木案竟被她拍出一道裂纹。
她尤其看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辈。
更何况,仗的还是她军府的势!
见张姜如此。
章全松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连忙正色道:
“将军,此獠凶顽,藐视朝廷命官,与造反无异!
“下官恳请将军,即刻发兵,踏平东溪村,将那陈远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就在张姜怒火上头,将要应允之时。
“咳咳……”
她身后那名一直安静侍立的蒙面侍女,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张姜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怒火迅速褪去,恢复了冷静。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哭哭啼啼的章玉,沉声道:
“此事不可信单面之词,本将需亲自去问个明白。
“来人,随我前往东溪村!”
章全松见此。
有些意外。
都言齐州军府三大统领中,就张姜脾气最爆。
本以为稍微一激,就能成事。
却没想还能保持理智。
真是人纭纷纭,不可尽信。
但章全松也不怕,人证物证都在,不怕有什么大浪可翻。
……
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
郡守的仪仗,将军的亲兵,再加上县衙的衙役,足有数百人。
马蹄滚滚,烟尘漫天。
肃杀的气氛,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朝着小小的东溪村碾压而去。
东溪村。
刚刚分了银钱的村民们,脸上的喜悦还未散去。
正聚在工坊前,兴奋地讨论着日后的好光景。
随后就看到了。
从村口进来这支队伍。
看着那些盔明甲亮的士兵,看着那高高扬起来的“郡守”和“奋威将军”的旗帜。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村民们,瞬间欢笑没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官……官兵来了!”
“是郡守大人!还有将军!”
“天呐!这是怎么了?”
村民们慌了神,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
郡守和将军,那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如今齐至,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工坊前,陈远也看到了这阵仗。
他眉头微挑,有些意外,但并不慌乱。
他安抚了一下身边俏脸发白的叶家三姐妹,又对赶过来,已是六神无主的李村长点了点头。
“村长,别怕。”
随后,他跛着脚,和村长迎了上去。
队伍在工坊前的空地停下。
章玉一眼就看到了陈远,他从马上跳下来,指着陈远的鼻子,厉声喝道。
“爹!张将军!就是他!”
“就是这个凶徒,杀害了田县尉!”
两名骑士立即上前。
将田县尉那冰冷的尸体,重重丢在陈远面前。
章玉身后的衙役们,也在章全松冰冷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
“我……我们作证!就是他杀了田大人!”
“田大人是为了救章公子,被他从背后偷袭,一刀刺中,最终流血过多不治!”
早已对好的口供,从他们颤抖的嘴里说出。
此言一出。
东溪村的村民们全都炸了锅。
“你们胡说!”
“血口喷人!”
“明明是你们上门抢东西,还想欺负人!”
“陈伍长只是把你们赶走,什么时候杀人了?”
村民们群情激奋,纷纷辩解。
甚至。
杨嫂等几个胆大的村妇冲上前来,对着衙役们怒目而斥。
“肃静!”
章全松冷喝一声。
“喝!”
其身后的亲卫也齐齐上前,大喝一声。
兵威如山,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顿时,东溪村民噤声下来。
章全松策马向前半步,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
“一派胡言!
“你们说吾儿欺负尔等,欲抢你们东溪,为何受伤的,却是吾儿还有这些衙役?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毫发无伤,还得了不少钱财吧?
“莫要再狡辩了!”
章全松大手一挥,杀气腾腾。
“来啊,将凶徒陈远拿下!
“所有东溪村村民,一概带走,押回大牢,严加审问!
“东溪村工坊暂时由官衙查封!”
章全松命令一下,其身后亲卫当即上前动手。
“且慢!”
一声暴喝。
张姜策马上前,拦在了章全松的护卫面前,冷声道:
“陈远是我军府伍长,即便有罪,也该由我军府先行审问。
“章郡守直接抓人,是想越俎代庖吗?”
章全松脸色一沉,并不想给张姜任何机会:
“张将军,此人杀害朝廷命官,罪证确凿,尸体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审的?”
“本官说要审,就要审!”
张姜寸步不让,“章郡守要想拿我军府之人,先问问我军府同不同意!”
说着。
她身后的亲兵“锵”的一声,齐齐拔刀出鞘。
章全松身边的护卫也不甘示弱,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气氛,剑拔弩张。
见张姜态度如此坚决,章全松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