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空气是沉寂的,周明空在其中嗅见了深秋寒气,她避开了那个对她问罪的问题,“吴执事说是崔夫人叫我。”
“夫人有其他事,怎么?我问不得你吗?”
“尚书内省自有法度,奴如果昨夜拦燕王殿下拦错了,自有夫人对照条款惩处。”
“知道凡事都先问问法度,也算是个聪明人了,”雪化春水,周明空又在那声音里听出几分柔意,她像是刚意识到周明空一直跪趴在地上,“起来答话吧。”
周明空长出了口气,从又冷又硬,硌得膝盖生疼的地面上站起来。
“吴执事,你先退下吧,我同周尚仪说几句话,崔夫人那边我会交代,不让你难办。”
吴执事从刚刚领人进来就开像开了飞行模式,一字不发,一个动作也没有,这会听到那殿中人这样说才躬身行礼退出了殿。
只把周明空扔在原地。
她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左右换着重心,好让跪久了膝盖稍微活活血,但动作做得极轻,以防被殿中人看见。
殿中人咳嗽了一声,她慌忙站正“你祖父身体康健?”
周明空怔忪片刻,她穿进来就已经进内尚书省做了女官,当值几年,没出过宫,没接过信,关于身份背景里应该是她祖父的这位“周文公”,她连见都没见过,又怎么知道身体怎么样?
犹豫了半晌,殿中人忽然自嘲一笑,“是我久不在尚书内省当值,所以忘了规矩,你们在这宫中一日,便连家里人也见不得,你祖父如何,只怕你也不清楚。”
周明空听着这段话,瞬间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久不在尚书内省当值”,那合理推测就是她以前一定是在尚书内省当过值。
而她在这影游里走了这么多轮,听吴执事耳提面命多次,说尚书内省百年里也只出了一个从内官做到皇妃的人物——
反面典型刘娴妃。
也就是说,王芮背后那个人,尚书内省的阴翳里潜藏的另一位大佬极有可能就是她。
周明空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急速加快,但她还是告诫自己不能急,不能暴露目的,尤其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个卧底。
十指凉得发麻,她也不敢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因为紧张而陆续变成了浅浅的紫色。
刘娴妃显然知道她刚刚那段话就是在自曝家门,只要是尚书内省的内官都能从这段话里准确判断出她的身份,所以完全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词句来说明什么。
她从旁拿起茶盏润了下唇,“我出身荥阳刘氏,算起来与你也是同乡,我见了你祖父也要叫上一句舅公,如此算来也是同气连枝,刘氏与周氏在荥阳守望相助了多年,不想今日在宫中你我也有这等缘分。”
嗯,缘分,造孽的缘分。
周明空内心在吐槽,脸上却一丁点异样也不能有,头颅低垂俱是恭谨,“奴怎敢与娘娘攀亲?”
刘娴妃方才好似闲话家常,这会儿又忽然把话锋转了转,“你与燕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明空早就盘算好了这问题出来该如何处理,一听见问题偏向陈子兆,飞快跪了下来,也不管刚刚才活动了几下的膝盖磕到青石板上又是一声“嘎吱”的哀嚎。
“娘娘救我。”
“这是怎么讲?”
“官家将燕王留在内宫,让我们尚书内省去给他送书,劝他在宫中修身养性,可燕王一贯喜怒无常,不知为何迁怒于我,那日在门外院中就想杀我泄愤,是我与他言明此事是官家交待,杀我等同抗旨不尊才唬住了他饶我一命。”
膝盖疼得厉害,但是周明空还得把瞎话全编圆满。
“后来是留书敕令,我本来写的便是留书翰林院学士府,可却不知为何竟变成了翰林院,那敕令写完我再三验看都没问题,怎么出了宫门,学士府三个字就不翼而飞?”
“我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还是与燕王脱不了关系,只怕还是他记恨,想不那么显眼地让我自尚书内省消失,是被赶出宫去也好,被廷杖杖毙也罢,他都不在乎。”
“可娘娘明鉴,这错是我自己犯的我也就认,不是我犯的,我若认了不是凭白让害我的人遂了心愿?”
八分真,两分假。
显露在外的实情刘娴妃都能查到,任务系统影响下的秘密只要隐藏好,谁也不会知道。
多亏陈子兆那人多疑、嗜杀的人设不倒,所以她怀疑他的逻辑链条也是完全通顺的。再把刘娴妃本人做的事情往陈子兆那边一甩,好让娴妃觉得她一直就疑心燕王,从没怀疑过别人。
那这卧底位不就稳了吗?
还不等她好好夸赞一下自己的机制,刘娴妃就问她:“那你既然怀疑燕王,又为何不同崔夫人讲明实情?让她禀明官家彻查此事。”
周明空表面做了个黯然伤神的样子,“娘娘,我也不是第一日入宫,先不论他这手段是否留下破绽,即便真被查出问题,奴与他孰轻孰重,官家如何抉择,不用我向娘娘言明吧。”
她跪着,视线也落到地面上,接着她看到一只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殿里,被困在砖石缝隙间不得出,正四处寻找出路,结果却在幽暗灰蒙的缝隙里到处碰壁。
“所以你便干脆认下,却又言明是因燕王而起的念?”
周明空深吸了口气,“今日娘娘与奴讲的是家常,那奴便也当作家常与娘娘您闲话两句。”
“燕王——”
“权柄过重。”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当今皇帝登基时是二十岁,当时朝中有权臣、外戚,官家如果只有一人,那定然独木难支。
培养新的朝臣太慢,而且终究未必全然可信,所以他当时只能与自己的亲弟弟联手来做。
可权臣和外戚的势力盘根错节,要将他们尽数拔尽也就意味着能与之一敌的必须是另一股可堪抗衡的势力,官家就要放任燕王成长为这样的势力。
于是,等那些人都被除尽,燕王就成了下一个权臣。
刘娴妃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过周明空此时还是不能确定,官家在这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他指使?默认?还是全然不知情?
周明空决定赌一把大的。
她还跪在地上,但头却抬起来,注视着面前不远处的刘娴妃,“娘娘,此人不可不防,但也有一句老话,可千日做贼不可千日防贼,他如果当真有不臣之心,那定然防不胜防。”
“还当一劳永逸,防患于未然。”
“奴可为娘娘效劳。”
刘娴妃的眼睛瞪圆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明空。
她这是劝她杀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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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娴妃把手里的瓷杯掷出,茶水泼得周明空满身,“就凭你刚才这段话,我报与官家就可治你死罪。”
周明空赶紧又低下头,看见茶盏侧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倒扣在了地上,好巧不巧,正好扣住了那只在砖缝里碰壁求生的蚂蚁。
“奴知罪。”
“挑拨离间,诽谤皇亲,可不是一句知罪就能了事的。”
周明空暗自叹了口气,又磕了一头,她这一天净剩下磕头了。
“我会同崔夫人说,这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尽数扣除,不过你刚才所讲,担忧燕王对你不利,也大可放心,燕王虽说脾气不好,但我的面子他还是要给,你若再碰到他为难你,大可搬我出来。”
周明空赶紧千恩万谢地行了礼。
刘娴妃看着她三拜九叩,礼做全了才道:“我知道你想为官家效忠,可也不是这么个法子,我问你昨夜为何要阻止燕王进殿自己选书,你说是为了维护尚书内省的法度,此心同彼心。我亦要维护辰国法度。”
“你若真想做些什么,那守好你的职司,倘若有人与燕王私下有什么联络,你告知崔夫人也好,同我说一句也可,亦或你发现他有什么不端的行为,都能来升平宫和我说一声,真需要你做什么,我自然会告诉你。”
“倘若自作主张做下了错事,那可要悔不当初了,周尚仪应当还记得昨日王芮的事?前人之鉴,后人之师。”
周明空应是。
她伏低时看见那只被茶盏扣住的蚂蚁,居然从砖缝和瓷盏的交界处找了一条路,逃出生天。
她看着那只蚂蚁越爬越远,知道自己这把算是赌赢了。
刘娴妃是自己萌生出针对燕王想法的可能性更大。与王芮之事相同,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就要看做事的连贯性。而此时难以判断的点在于刘娴妃与官家几乎可以等同于一体。
已知官家将陈子兆困在内宫,又送佛经去让他修身养性,这是想在他和宫外势力的联系间加一道屏障。知道了陈子兆可能和她这个小内官间有什么瓜葛,就要设计一番,让陈子兆必定会去嫌恶她,这还是要斩除陈子兆在尚书内省安插羽翼的可能。
那想判断这些事具体是谁干的,那就还是要看做事风格。她故意提出了一个看着就莽的方案,刘娴妃既不细问,也不思考,还是让她去做之前王芮做的事。
当眼线、汇报,再执行她的指示。
也就是说,这就是她的思维惯性,而不是另一个人的。
周明空长出了口气。还好,不是地狱级难度。
她偷偷点开了发放任务列表。
【发布任务内容:猜出以下字谜“怪哉,女在门外,木在里”】
【完成奖励:你想知道的幕后黑手真实身份】
【失败惩罚:别想知道了】
陈子兆好不容易送走了张谨,刚想找本书来打发时间就收到了任务。
女在门外,木在里,娴。
他又一次看向指尖,确认纤尘未染,良久方才念叨:“这棋的路已走尽,那便该算是废棋了。”
他身侧一直跟着的下人凑上近前,“殿下的意思是?”
“那周明空,还是杀了吧。”
无论她昨夜因为什么乱他心神,只要她成了死人,那便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