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被墨迹填满的纸张摞在木凳上，被于萱草用木头压着。
“是比前两天强。”
文凤霞从屋里走出来，拿起纸张去看她的字，点头道。
于萱草翻出《学士》，当着文凤霞的面摇头晃脑，一口气背了好多篇，背完之后还有些得意，骄傲道：“哼，也没有很难嘛。”
文凤霞拧了下她的皮肉：“刚学多少东西，这就学老虎翘尾巴了。”
这一下带着劲儿，于萱草“嗷”一嗓子，从座位上跳起来：“疼疼疼！我的腿！”
文凤霞哼一声，收回掐住她大腿根子的手。
又一刻钟后，谢渊提着鱼篓和布袋子装着的鸡蛋赶回来。
他拎着的鱼篓里装着两条大白鱼，裤脚还湿着，想必是钓鱼的时候被淤泥打湿了。
于萱草从木架子上取下他刚晾干的干净衣衫，“进屋换一身吧。”
谢渊应下，从口袋里掏出剩余的钱交给她，于萱草接过钱和他拎着的钓具，“文江的水涨了没有？”
“还行，水没有前些日子大，”谢渊回忆着，边说边看她放在木凳上练完的字迹，“碰见了王家人，他们还在找魏小柔的踪迹。”
闻言，于萱草进仓房的动作一顿，“还在找魏小柔？”
谢渊点头，“应当是没找见。”
听他这么说，于萱草悄悄松口气，没找见才好呢。
这段时间不是农忙，家家户户也不再起大早做饭，基本都是快晌午的时候才开饭，谢渊回来的正是时候。
“中午烀羊肉吧，葱切成段，不用放其他料，听摊主说是两个牙的小羊肉，吃起来肯定没腥味。”
于萱草起身，接过鸡蛋，去院子里拾柴火。
今天天气好，院子里蚊虫少，在外面的炉灶做饭刚刚好。
谢渊把羊的排骨肉切成一条一条，好奇道：“确定不用腌料腌一下？”
于萱草点头：“不用。放五个土豆，我吃得多。”
她在现代生活曾去内蒙古旅行，除了吃烤肉的时候，那边的牧民烀肉从来不放腌料，而且也没有腥味，各种血肠、肚包肉超级美味，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此地羊味道如何。
“土豆？”谢渊之前没这么吃过。
“相信我，特别美味，特别香。”于萱草去削土豆皮，“不用太早放，羊肉炖到一半儿再放进去。”
羊肉放到锅里炖煮半个多时辰，于萱草进屋去炒从山上摘来的菌菇和野菜，谢渊在屋外帮着收拾院落。
这里的香菇叫作香蕈，于萱草记得汪曾祺老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里面就是在讲香蕈菜饺的做法。
“娘，晚上想吃什么？”
她福至心灵，突然对着屋内喊道，“要不吃菜饺？”
文凤霞也有些馋了，隔着窗子问谢渊：“小谢，吃菜饺行不？”
三人都点了头，晚上定下吃菜饺。
“大白鱼我们也留着晚上吃吧，这两天来回去镇上，可没少折腾，正好补补。”于萱草喜滋滋道。
大白鱼体型比较小，两条正好够三人吃一顿。
最近伙食很好，文凤霞瘦弱嶙峋的身子骨都长了不少肉，于萱草督促她早晚站会儿桩。
“人家大夫都说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大动，站桩最有用。”
文凤霞连声应下。
羊肉腾出锅，于萱草迫不及待夹了一个羊肋条，旁边是韭花酱和辣酱，她起身去屋里剥下几瓣蒜，切碎之后放进香油，用杵子倒得烂糊，香油蒜末做好端出来，分到三人的碗里。
谢渊拿刀将肋条分成三份，他识趣地少吃一根，将那根肋条拎给文凤霞，却被于萱草用筷子夹回他的碗里，“不差你那一根，吃吧，不够回头再去镇子上买点。”
他道声谢。
于萱草起身去厨房里拿炒好的野菜香菇和三个煎鸡蛋。
“主食吃什么？煮面条？”
面条今早上文凤霞擀了几份出来，现在还扣在铁盆下头。
文凤霞连连摆手：“吃不下了，这些就够了。”
于萱草感觉不太够，“我没吃饱，你是不是也没吃饱？”
她看向对面的男人，谢渊点头。
“太好了，那我一会儿下面条。”
羊肉汤里下面条，简直世间美味，于萱草想想口水就出来了。
文凤霞用筷子夹住肋条，肉已经炖得软烂，一口咬下去汁水化进嘴里，她吃得连连点头：“这羊买对了，一点儿腥味没有。”
于萱草饭量大，文凤霞吃一根的功夫，她啃完两根肋条，顺带吃下两个土豆，见谢渊动作斯文，也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立时摸着肚子咂摸道：“不行，差点儿意思。”
说着，她起身去灶上下面条。
吃完饭，谢渊起身帮着收拾。
文凤霞在桌案旁坐了一会儿，就乖乖到檐下消食站桩。
晌午过后三人小睡一会儿，下午于萱草让谢渊教自己念书。
“县试还会考一门重要的帖经，主要就是考你的背诵，这一门你应该没问题，但是四书的内容合起来还是很多，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背诵。”
谢渊将帖经考试的形式写出来，给了她一点思路。
“记住，卷面上自己必须优美清晰，绝不能有错别字。”
于萱草听得连连点头。
鏖战一下午，于萱草《学士》的内容能做到基本理解，但部分典故却需要特定的书来辅助，谢渊建议她下回去镇子上买几本书来。
几近傍晚，太阳落下得越来越早。
气温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下降，于萱草披上厚厚的短打，坐在院子里研究榫卯工艺。
榫卯的手艺她从于父那儿学得差不多，但是要想拿进县城里卖，和那些老师傅比还是不够看。
谢渊指着她做的一个机器人说道：“没上漆，若是上了漆，兴许小孩子们会喜欢。”
于萱草突然想起木牛流马。
她摸着下巴，“我要是做出一个会动的木马，那是不是能卖好些钱？”
“那当然，你若是做出会动的木马，放到京城去也会有人稀罕。”
谢渊看见过一些传世的匠人做出会动的木器，后来这些匠人都被纳入皇宫，为皇室躬耕。
于萱草想起现代，她上大学之后曾加入一个研究榫卯的社团，里面曾经提到木牛流马的制作原理，她们团队甚至花费五个月时间做出了一台，最核心的部分是齿轮和重力引导，她若是想重现这东西，只怕不太可能。
她挠挠头：“算了，研究这东西太费时间，我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她这么说，谢渊才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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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是想赚更多钱。
“你若是去镇子上读书，免不得在镇上落脚，介时远离娘娘山，如何养家？”
于萱草正愁这个事。
“其实我原先因为跑得快，曾经帮县里的衙门抓过犯人，还去大牢里帮着照顾将死的女犯，但这些也不得什么钱，还不如我去山里抓一只狐狸呢。”
她低头抠着手指，闷闷不乐。
谢渊将她的忧虑看在眼里，思索半晌，才道：“过段时间我们去镇上打听打听吧。”
于萱草点头。
说着，两人肚子不约而同响起来。
于萱草去屋里处理中午捕来的大白鱼，文凤霞帮着和面，这时候天还没黑下来，三人协作饭坐得很快。
新鲜的鱼肉和切成小块的豆腐一起煮，于萱草往里加调料，锅里蒸着米饭，天黑时，三人正好吃上饭。
“天越来越冷了。”
文凤霞见谢渊还是穿着个短打，忍不住道，“明儿再给你缝个夹袄，你生得壮实，但也怕生病，本来就是伤好不久，可得注意保暖。”
“谢过婶子。”
谢渊坐在檐下，用布帛去擦拭自己的佩剑。
他盯着那块墨玉不知道想什么，看了看于萱草，就将剑插入剑鞘中。
于萱草从仓房里取出豹子皮，这豹子是金钱豹，身上的皮相当好看，她摸了摸那厚实的触感，满足地埋进去：“娘，今年过年，拿这豹子皮做两对护膝吧。”
凤阳的冬天极其干冷，临近十月末的时候村人们陆续套上秋裤，鞋也要换成夹棉的，十月下旬凤阳家家户户开始腌冬菜，腌制上1-2个月，腌菜生冷可口，同猪肉、粉条炖在一起吃，堪比人间一绝。
“行，”文凤霞应得痛快。
她起身消消食，就在檐下站桩。
月色清冷，周遭野村只剩蛙鸣，鸮鸟在树上无声地瞭望，偶尔也有小型蝙蝠从夜空中划过，犬吠声也稀少起来。
隔壁柴大婶儿家也亮着灯，后院的齐虹家再度传来争吵，于萱草将豹子皮放到仓房锁好，在房屋周围撒上驱虫蚊的药粉，三人陆续回到屋内，说了会儿话就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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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于家三口被金锣声敲醒。
“Duang——”
“Duang——”
“衙门来人了！衙门来人了！各家各户，能去征秋役的男丁都出列——”
魏福民拎着金锣在村子内四处走动，魏二田披着衣服走出来，问道：“衙门来人了？到哪儿了？”
“已经有一批人去李家村招秋役了，大伙儿都醒醒。”
魏福民吆喝着。
路过于家时，他的吆喝声变小：“萱草丫头——准备准备今年的布税。”
于家虽然没有男丁，但按照规矩，要缴一些布匹税和粮食税，粮食税因为已经划到村里耕种，所以这一项可以免去部分。
于萱草作为女子，也可以象征性去做一些杂役，她出孝期的第一年因为跑得快、会说官话，就被派去帮衙门跑腿，所以才结识了衙门的几个小吏。
窗子被支开，一道人影站到窗前。
“知道了——”
于萱草困倦地打个哈欠。
魏福民见状赶忙走了，自从上次魏向云被砍头之后，他就不怎么和于家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