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从他爹的书房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残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局外人,是个看戏的。
他玩弄权谋,搅动风云,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存着几分现代人戏耍古代土著的恶趣味。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不是局外人。
从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在这盘棋里,成了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他娘欧秀秀的死,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他和十年前那桩惊天大案,和他从未谋面的江南欧家,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这不再是一场游戏。
这是,血海深仇。
“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中那股翻腾的郁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来人。”他对着黑暗中喊了一声。
一个亲卫立刻从角落里闪身而出,单膝跪地。
“备车。”
“去长公主府。”
有些事,他必须在走之前,跟那个女人交代清楚。
……
长公主府,湖心水榭。
赵青鸾还没睡。
她依旧穿着白日里那身淡紫色的宫装,只是卸去了头上的凤钗,一头青丝如瀑般披散在身后。
她没有看书,也没有下棋。
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湖面上那轮残月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李贤川的身影,出现在水榭门口时,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
“来了。”李贤川走到她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凉的。
他一口饮尽,那股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他心稍微冷静了一些。
“圣旨,我接了。”他开门见山。
“我知道。”赵青鸾转过头,看着他,“你没得选。”
“是啊,没得选。”李贤川自嘲地笑了笑,“你那位好皇弟,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天大的‘惊喜’啊。”
“他这是,算准了,我非去不可。”
赵青鸾看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贤川,你……”
“殿下,您是不是想劝我,别去?”李贤川打断了她。
赵青鸾沉默了。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江南那趟浑水,太深了。
十年前,连先帝都铩羽而归。
现在,皇帝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了李贤川。
这摆明了就是个死局。
她不想让他去送死。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乎这个混蛋的生死了?
“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李贤川看着她,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但这个案子,我必须去查。”
他把自己母亲欧秀秀的事,简单地跟赵青鸾说了一遍。
赵青鸾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因为仇恨而变得发红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
他,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贤川了。
以前的他,虽然聪明,狡猾,无赖。
但他的心里没有根。
他就像一棵浮在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逐流玩世不恭。
可现在,他有根了。
这根就是,他母亲的死。
这根深深地,扎进了仇恨的土壤里。
从今以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
他会变成一把,更锋利也更可怕的刀。
“我明白了。”赵青鸾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劝他。
她知道,劝不住。
“既然你决定了要去。”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本宫,就帮你磨一磨你这把刀。”
李贤川抬起头,看着她。
“殿下,您这是……”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赵青鸾的声音不容置喙。
“本宫手底下,有三千金甲卫,都是我亲自挑选,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
“你挑一百人带上。”
李贤川的心,猛地一跳。
三千金甲卫,那是赵青鸾的心头肉,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居然,舍得分一百人给自己?
“殿下,这……”
“不必多说。”赵青鸾打断了他,“这些人,到了江南只听你一个人的号令。”
“他们会是你,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
“还有。”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递给了李贤川。
“这是本宫的令牌。”
“江南一带所有,悬挂着‘青鸾’商号的店铺,钱庄,镖局,你都可以随意调动。”
“他们会为你提供所有你需要的情报和金钱。”
李贤川看着那块入手冰凉的铁牌,心里翻江倒海。
他知道赵青鸾,这是在赌。
她把她手里几乎所有的底牌,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份信任太重了。
重到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殿下……”他的嗓子有些发干,“您就不怕,我有去无回吗?”
“怕。”赵青鸾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但,我更怕,”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你死了,这盘棋,就真的没得下了。”
“你死了,我一个人斗不过他。”
李贤川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决绝和信任的眼睛。
他忽然笑了。
“殿下,您放心。”
他站起身,将那块铁牌,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我李贤川的命,硬得很。”
“阎王爷,想收我,还得排队呢。”
“我向您保证。”
“我不仅会活着回来。”
“我还会带着那些,害死我娘的杂碎的人头。”
“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