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躺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眯着眼。
两个新买来的江南小丫鬟,正用吴侬软语唱着小调。
一个小丫鬟跪在旁边,两根涂着蔻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给他捶着腿。
另一个捧着盘剥好的水晶葡萄,一颗一颗,喂进他嘴里。
日子腐败,堕落,且舒坦。
他就是要让全神都的人都知道,他李贤川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没了长公主那个靠山,立刻被打回原形。
正当他享受这该死的封建社会糖衣炮弹时,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伯……伯爷!”
李贤川懒洋洋地掀开一边眼皮。
“嚷什么?天塌了?”
“比天塌下来还……还吓人!”管家指着院门口,嘴唇抖得不成样子,“武安侯府的风大小姐……她,她来了!”
“谁?”
李贤川以为自己听岔了,猛地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
“风大小姐!风之瑶!”
“带了十几抬的礼物,把咱们府门口的路都给堵死了!说,说是来探望您的!”
李贤川脑子里一片浆糊。
风之瑶?
那个女人来做什么?
几天前在绣楼,她还跟自己玩着心眼,张口就要二十万两的退婚银。
今天怎么就反过来了?
还大张旗鼓,带着礼物上门?
这女人,又在盘算什么?
李贤川心头闪过万千念头,脸上却瞬间挂回了那副招牌式的、欠揍的笑容。
他对着那两个小丫鬟挥了挥手。
“行了,今天到这儿。”
随即,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绸长袍,迈着四方步,朝门口走去。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刚走到前院,李贤川便看见了那个让他头疼的身影。
风之瑶今日一身水红色的锦绣长裙,外披雪白狐裘大氅。
她站在院中,身后是十几个抬着红漆木箱的家丁,和一众垂首侍立的丫鬟。
那份气度,那份架势,仿佛这忠勇伯府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哟,这不是风大小姐吗?”
李贤川踱步过去,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
“今儿是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风之瑶看着他这副无赖相,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向着李贤川,敛衽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再开口时,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贤川。”
这一声,叫得李贤川浑身汗毛倒竖。
周围忠勇伯府的下人们,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在了地上。
这……这真是那个传说中清冷如冰,对自家伯爷厌恶至极的风大小姐?
“风大小姐,您……”
李贤川刚要开口。
风之瑶却已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为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
指尖隔着丝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
动作亲昵,熟稔。
“你看你,人都清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心疼。
“在府里,定是受苦了吧?”
“我让下人备了些薄礼,有爹爹珍藏的千年人参,还有西域进贡的雪莲膏,都是活血化瘀、补气养身的。你让厨房炖上,每日喝些,对伤势有好处。”
她一句一顿,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眼神仿佛在说:你放心,有我。
李贤川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演技比自己还他妈逼真的女人,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这女人,是故意的!
她这是在向全神都宣告,她风之瑶,他武安侯府,即便长公主不要李贤川了,他们也要!
她这是用这种方式,将武安侯府,死死地钉在自己这条船上!
好手段!
当真是好手段!
李贤川心里已将风之瑶骂了不下万遍。
脸上,却不得不配合她演下去。
他顺势探手,一把抓住那只还停留在他衣领上的柔荑,将它包裹在自己掌心,紧紧一握。
“瑶儿,还是你心疼我。”
他的脸上,挤出一个“感动得五内俱焚”的表情。
“不像某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话,意有所指。
周围的下人齐刷刷地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变成一截木桩。
谁都听得出,伯爷口中的“某些人”,指的是谁。
风之瑶的手被他抓住,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
她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不容挣脱。
她抬起头,眸光如刀,狠狠剜了他一眼。
那眼神在说:李贤川,你别得寸进尺!
李贤川却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在说:演戏嘛,自然要做全套。
两人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情款款”地对视着。
就在这时。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贤川身后。
是“暗影卫”。
“伯爷。”
暗影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李贤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知道,若非大事,暗影卫绝不会在这种场合现身。
他松开风之瑶的手,转过身。
“说。”
“吏部侍郎,陈松……”
暗影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