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闭门思过”的日子,过得异常舒坦。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有下人将山珍海味送到床头。
饭后,便往院子里的躺椅上一靠,眯着眼晒太阳,听着新来的江南小丫鬟吴侬软语地唱着小调。
偶尔兴致来了,就唤上镇国公府的小胖子何磊一类的狐朋狗友,来府里斗蛐蛐、喝花酒。
那副被富贵荣华彻底腐蚀的堕落模样,活脱脱就是神都百姓最熟悉的那个魏武侯府大草包。
流言蜚语很快传遍了神都的大街小巷。
“瞧见没?我就说他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才风光几天?骨子里的德行就藏不住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望这种人成大事,简直是笑话。”
“可惜了长公主殿下,当初真是瞎了眼。”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进李贤川耳中,他听了,非但不恼,反而乐得合不拢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坚信,他李贤川就是一滩烂泥,一滩谁也扶不上墙的烂泥。
只有这样,那些暗中窥伺的眼睛才会一双双挪开,他才能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
这天下午,他正躺在院中假寐,听着曲儿,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是夏王府的“暗影卫”。
“伯爷。”
黑影单膝跪地。
“东西,到手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双手奉上。
李贤川接过,慢条斯理地解开。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账本,以及几封盖着火漆的密信。
他随意翻了翻,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很好。”
李贤川将小包重新包好,揣入怀中,动作不紧不慢。
“告诉你家主子,他的‘诚意’,我收到了。”
“让他备好茶,等着看好戏就成。”
“是。”
黑影应声,身形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贤川从躺椅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筋骨发出一阵噼啪轻响。他对着那两个被吓得噤声的小丫鬟挥了挥手。
“行了,今天到这儿吧。”
他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赏你们的。”
两个丫鬟千恩万谢地退下。
李贤川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是时候,点燃第一把火了。
……
次日,清晨。
神都最大的地下赌场“通天阁”,天色未明,内部却已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劣质酒气和赌徒们输红了眼的绝望气息。
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赌桌上的骰盅,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大!大!大!”
“开小!给老子开小!”
就在这时,赌场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
巨响如平地惊雷!
一群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出笼的饿狼般冲了进来!
为首的年轻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如刀,正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锦衣卫办案!”
陆炳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场内所有嘈杂。
“所有人,抱头蹲下,不许动!”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赌徒和打手们,一见那身标志性的飞鱼服,魂都吓飞了,瞬间从狼变成了见了猫的老鼠,一个个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可他们哪里跑得掉?
整个通天阁,早已被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陆……陆大人……”
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连滚带爬地从二楼冲下来,这是赌场的老板。他“噗通”一声跪倒在陆炳面前,肥肉乱颤。
“大人,大人您这是何意啊?小的这儿……可是有户部尚书王大人的份子啊!”
他以为搬出靠山,能让对方投鼠忌器。
谁知,陆炳听完,脸上竟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
“户部尚书?”
“王大人?”
“很好。”他一字一顿,“我抓的,就是他的人!”
陆炳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一挥手。
“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胖子给我拿下!”
“还有,把这里所有的账本全部搜出来,一本都不能少!”
“是!”
……
同一时间,户部尚书府。
王尚书正搂着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酣畅淋漓。
忽然!
“砰!”
一声巨响,他卧室的门板被人用蛮力直接撞碎!
王尚书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还没看清状况,几个煞气腾腾的锦衣卫就已经冲到了他的床前。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安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他抓过一件外袍裹住身体,色厉内荏地吼道。
陆炳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皇帝玉玺的逮捕令,在他眼前展开。
“王大人,是吧?”
“奉陛下旨意,彻查通天阁聚众赌博及官员贪腐一案。”
“请吧,跟我们去诏狱走一趟。”
王尚书看着那份明晃晃的逮捕令,上面的朱红大印刺得他眼睛生疼,整个人都傻了。
……
这把火,烧得又快又猛。
一天之内,神都最大的地下赌场被查封,户部尚书王大人被下大狱,另有十余名涉案官员被锦衣卫客客气气地“请”去喝茶。
整个神都官场为之震动。
人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知道这是皇帝要借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这把刀,开始清洗朝堂了。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正点燃这把火的人,另有其人。
……
夏王府,书房。
赵构听着心腹的汇报,端着茶杯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个李贤川,太可怕了。
前日,他才向自己索要王尚书的黑料。
今日,王尚书就倒了。
倒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连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夏王殿下,”李贤川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笑得人畜无害,“我送您的这份开业大礼,还满意吗?”
赵构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李贤川,仿佛想将他看穿。
“殿下,别这么看着我。”李贤川摊了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们现在,可是合作伙伴。”
他话锋一转。
“王大人倒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您说,我们该安排谁坐上去呢?”
赵构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明白了。
李贤川这是在向他展示肌肉,更是在向他抛出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诱饵。
“……你想让谁坐?”他喉咙干涩地问道。
“不是我想。”李贤川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我们,想让谁坐。”
他站起身,走到赵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亲昵。
“殿下,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还会有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刑部尚书……”
“六部九卿,有一个,算一个。”
李贤川的声音不大,却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我们,要把他们,全都换成我们的人。”
赵构看着他,看着他那双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心中那股被压抑了多年的野心,终于被彻底点燃,熊熊燃烧。
他缓缓站起身。
对着李贤川,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