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从樊楼出来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刚进门,就看到他爹李霖,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背影,萧索又孤寂。
“爹。”李贤川走过去,低声叫了一句。
李霖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那双在战场上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睛,此刻,有些浑浊。
“回来了?”
“嗯。”
父子俩,一时无话。
“爹,西凉铁骑的事……”李贤川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没了。”
“西境的兵权只剩下了战时的指挥权!”
李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让人心慌。“还有那两千五百二十七名兄弟,一直跟着我,从西境那片死人堆里爬出来,再到神都。”
“现在,都成了,陛下的,御林军。”
李贤川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知道,这些,对他爹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命。
“不过,也好。”李霖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咱们魏武侯府,在陛下眼里,也就没那么碍眼了。”
“至少,能换个,太平。”
“爹,您甘心吗?”李贤川看着他。
“不甘心,又能如何?”李霖叹了口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交出兵权。”
“君要臣死,臣偏不死呢?”李贤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李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他。“你小子,想干什么?!”
“爹,您放心,我不想造反。”李贤川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游戏,既然已经开局了,总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李霖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不服输的眼睛,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今天,去见了夏王?”
李贤川点了点头。
“你想跟他合作?”
李贤川又点了点头。
“胡闹!”李霖猛地一拍石桌,“赵构那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条毒蛇!你跟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
“爹,我知道。”李贤川的语气,却很平静。“但现在,我们没得选。”
“皇帝那条老狐狸,已经把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我们不找人联手,下一步,他要对付的,就是我们。”
“你以为,他收了您的兵权,就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的。”
“他只会觉得,我们魏武侯府,是只没牙的老虎,可以任他宰割了。”
李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知道,儿子说的,都是事实。
“那你想怎么做?”他问。
“很简单。”李贤川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不是想让我们当刀吗?那我们就当。”
“不过,这把刀,砍谁,什么时候砍,得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他想清洗朝堂,那我们就帮他洗。”
“太后那些党羽还有那些他早想收拾的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他拔了。”
“他们的兵权,财权,人脉,我们,照单全收。”
“他不是想看我们跟夏王斗吗?那我们就斗给他看。”
“斗得越凶越好,斗得两败俱伤才好。”
“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才会,对我们,放松警惕。”
李霖听着儿子这番话,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贤川,你这是在,玩火。”
“爹,我们早就已经在火里了。”李贤川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玩的问题。”
“而是,怎么才能,不被这把火,烧死。”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烛火,在噼啪作响。
过了许久,李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小子,长大了。”他看着李贤川,眼神复杂。“这侯府,以后,就交给你了。”
“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天塌下来,有我这个老东西,给你顶着。”
李贤川的心,猛地一暖。
他知道,他爹,这是把整个魏武侯府的未来,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爹,您放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第二天,早朝。
金銮殿上,气氛压抑。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有好戏看了。
果然。
早朝刚开始,御史台的一位言官,就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参了夏王一本。
罪名是,在秋猎中,纵容手下,与勋贵子弟发生冲突,致使多人伤亡。
紧接着,又有几个言官,跟着站了出来,附议,要求严惩夏王。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这是皇帝,要对夏王,动手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夏王这次,在劫难逃的时候。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忠勇伯,李贤川。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伯爵朝服,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殿中。
“陛下,臣有本要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皇帝赵恒,靠在龙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忠勇伯,有何事啊?”
“陛下,臣要为夏王殿下,鸣不平!”李贤川的声音洪亮清晰。
满朝文武,瞬间,都炸了。
为夏王鸣不平?
这李贤川,是疯了吗?
前几天,在秋猎上,是谁差点被夏王的人射死?
是谁,指着夏王的鼻子骂?
现在,他居然,要为夏王说话?
这唱的是哪一出?
就连龙椅上的赵恒,都愣了一下。
“哦?”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忠勇伯爷,此话怎讲?”
“陛下,秋猎之事,臣也在场。”李贤川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当时,是那些勋贵子弟,言语不逊,先行挑衅。夏王殿下,只是为了自保,才与他们发生了些许冲突。”
“至于那些死伤,纯属意外。”
“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切磋之间,有点损伤,在所难免。”
“若因此,就重罚夏王殿下,实在是有失公允。”
“臣恳请陛下,明察!”
他说完,还对着龙椅,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副样子,诚恳无比。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李贤川这番操作,给搞蒙了。
只有龙椅上的赵恒,看着下面那个,一脸“忠义”的李贤川,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他这条小狼狗,不仅没被吓破胆,反而,还学会,咬人了。
而且,咬的,还是他这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