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事了?”
李贤川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神都,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漩涡。
他想。
自己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出什么事了?”他压着火气,看向面前的禁卫。
“太后……病倒了。”
禁卫的声音压得极低。
“病倒了?”
李贤川愣住。
前两天在大理寺,那老妖婆还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地要取人性命。
怎么说病就病了?
“是。”禁卫的头垂得更低,“今日一早宫里传出的消息。太后忧思成疾,卧床不起,太医院已经去了三拨人。”
“陛下为此罢朝一日,亲往慈宁宫侍疾。”
李贤川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猫腻。
这里面,全是猫腻。
李旦和李显立的尸骨未寒,她就病倒了?
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演戏。
这老妖婆,在用自己的身体做舞台,演给全天下看。
她要用这种方式向皇帝施压,向满朝文武卖惨。
她要告诉所有人,弟弟死了,她伤心欲绝,一病不起。
谁再敢揪着李旦的案子,谁就是不孝,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好一招以退为进。
“殿下叫我进宫,就是为这事?”李贤川问。
“是。”禁卫答道,“殿下说,宫中人心惶惶。夏王殿下已在慈宁宫外跪了一上午,请求面见太后,陛下未准。”
“宫里的气氛,很僵。”
“殿下让您进宫,名为探病。”
禁卫顿了顿,抬起一丝眼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实则,是去稳住局势。”
“稳住局势?”
李贤川笑了起来。
“我,一个忠勇伯,羽林卫左郎将,我去能稳什么局势?”
“殿下说,您什么都不用做。”
“您只需要,出现在那里。”
“您一出现,就是陛下和殿下的态度。”
李贤川明白了。
赵青鸾,又把他当枪使了。
他现在,就是皇帝和长公主手里的一面旗。
一面写满了“彻查到底”的旗。
他们需要的时候,就把他拎出来,迎风招展,昭告天下。
行吧。
当枪就当枪,反正也习惯了。
“走。”
李贤川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
……
皇宫,慈宁宫。
殿外,汉白玉的广场上,跪着一片朝臣。
朱紫蟒袍,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片被霜打过的花圃,安静得诡异。
没人交头接耳,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压抑的呼吸。
夏王赵构,就跪在最前面。
他换了一身素色王袍,腰背挺得笔直,如一杆扎在地里的标枪。
他阖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已经入定。
只是那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紧绷。
当李贤川跟着引路的太监,脚步散漫地出现在慈宁宫门口时。
“唰——”
那片安静的花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李贤川像是没看见y一样。
他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径直穿过人群。
皮靴踩在光洁的石砖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他走到赵构面前,停下。
他站着,赵构跪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王爷,懒洋洋地拱了拱手。
“夏王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您这是……在这儿晒太阳呢?”
一句话,让周围几位老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李贤川,疯了不成!
赵构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抬起头,看向李贤川那张带笑的脸。
“忠勇伯,慎言。”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母后凤体欠安,本王在此,为母后祈福。”
“哦,祈福啊。”
李贤川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随即又绕着赵构,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
“啧。”
他停在赵构身后,摇了摇头。
“夏王殿下,这膝盖跪久了,不硌得慌吗?”
“要不,我给您去内务府讨个垫子?”
“李贤川!”
赵构还未开口,他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猛地撑地起身,动作大得袍袖都扬了起来。
他指着李贤川的鼻子,整条手臂都在抖。
“安敢在慈宁宫外如此喧哗!”
“安敢对夏王殿下如此无礼!”
“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尊卑!”
“王法?”
李贤川转过身,半眯起眼,打量着那老御史。
“我怎么了?”
“我关心夏王殿下的身体,也犯了王法?”
“你那是关心?你分明是……”
“是什么?”
李贤川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老御史笼罩。
“我,李贤川,陛下亲封忠勇伯,食万户侯,见君可免跪拜。”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站着,夏王殿下跪着。”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不懂尊卑?”
“你!”
老御史一张脸从涨红变为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贤川不再看他,像扔掉一件无用的垃圾。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赵构。
他的视线,像一把锥子,要钻进赵构的骨头里。
“夏王殿下,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构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里,已然攥紧。
指节,根根发白。
他死死盯着李贤川,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可他,偏偏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因为李贤川说的,是礼法,是事实。
此刻,在这里,他这个站着的伯爷,就是比他这个跪着的王爷,要“尊贵”。
许久。
久到周围的官员连呼吸都快忘了。
赵构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忠勇伯,说笑了。”
他抬起头,脸上竟又恢复了那副谦和悲戚的模样。
“本王,甘愿在此为母后祈福,心甘情愿,何谈辛苦。”
“哟。”
李贤川夸张地拍了拍手。
“夏王殿下,真是孝感动天啊!”
他转过身,对着那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大臣们,提高了音量。
“各位大人,都看见了吧?都学着点!”
“什么叫孝?这就叫孝!”
“你们光在这里跪着,算怎么回事?光打雷不下雨,一点诚意都没有!”
“要我说,你们就该学学夏王殿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最好再磕上几百个响头,把这地砖都磕裂了!这样,才能体现出你们对太后娘娘的忠心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众臣的脸上。
他们来这儿,不过是站个队,表个态,做个样子。
谁想真跪?
被李贤川这么一架,他们是起也不是,继续跪也不是。
一个个脸上青白交加,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李贤川看着他们那副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他今天来,就是来当这条搅屎棍的。
他要把这潭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浑。
他就是要让太后和夏王这出苦肉计,演不下去!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