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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好弟弟,这就拿着账本去请教大哥!

作者:魔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出大事了。”


    李青瑶的声音很轻。


    李贤川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水的热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将茶杯重重放回紫檀木桌上,骨瓷与硬木相击,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说。”


    “三哥来看。”


    李青瑶没抬头,只是将一本摊开的账册推到他面前。


    她的指尖点在其中一页,。


    “这是去年秋天,府里给西境采买冬衣的账目。”


    李贤川倾身过去。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


    上等棉料五千匹,单价三两,共计一万五千两。


    内造云锦一千匹,单价十两,共计一万两。


    北地狐裘三百张,单价五十两,共计一万五千两……


    一笔笔加总,光这一批冬衣,就耗银近五万两。


    “账目本身,有什么问题?”李贤川皱眉,他对这些数字天生不敏感。


    “单看这一本,没问题。”


    李青瑶说着,又从旁边那小山似的账本里,精准地抽出另外两本。


    一本是库房的出入库记录。


    另一本,是与布料商签订的采买契书。


    三本账册,并排摊开。


    “问题是,三本对不上。”


    她的手指在三本账册上快速移动,语速也跟着急促起来。


    “采买账,上等棉料五千匹。库房入库记录,只有四千匹。一千匹,凭空蒸发。”


    “云锦,契书上白纸黑字,苏杭织造局出的贡品级云锦,单价十两。可入库的,却是湖州产的普通货色,市价一匹最多五两。只这一项,差价就是五千两。”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最离谱的,是这个狐裘。”


    “账上写,北地黑狐裘,三百张。三哥,黑狐本就稀少,一张成色上好的黑狐裘,在神都黑市能炒到上百两。这是给爹爹麾下亲兵营做大氅的。”


    李青瑶抬起头,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像是燃着一团火。


    “你觉得,爹会奢侈到,给普通亲兵穿上百两银子的黑狐大氅吗?”


    李贤川没有回答。


    他向后靠在太师椅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账房里温暖如春,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窜遍全身。


    他甚至不用去想。


    那三百张所谓的“黑狐裘”,最后到了沙场浴血的士兵手里,恐怕连普通的狼皮都不如。


    偷梁换柱。


    以次充好。


    这帮人的胆子,已经不是比天大了。


    是根本没有天。


    “这只是冰山一角。”李青瑶的声音冷了下去,“我粗略翻完去年的账,只军需采买一项,被吞掉的银子,至少……”


    她停顿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


    “十万两。”


    十万两!


    魏武侯府一年的嚼用开销,也不过几万两。


    李贤川的拳头,在桌下猛然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这帮蛀虫,一年,就从侯府的根基上,啃掉了十万两!


    这不是贪墨。


    这是在掘他们魏武侯府的祖坟!


    是在拿他父亲李霖,拿西境那十万将士的命,去换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


    冬衣以次充好,西境的寒冬能冻死多少人?


    兵甲偷工减料,对上犬戎的弯刀,要枉死多少忠魂?


    药材以假乱真,伤兵营里,又有多少汉子要在绝望中咽气?


    这不是谋财。


    这是通敌!是叛国!


    “查!”


    一个字,从李贤川的牙缝里挤出来。


    “一笔一笔地给我查!我要知道,这三年来,每一笔银子,去了哪里!每一个铜板,经过了谁的手!”


    “好。”李青瑶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账房成了禁地。


    李贤川和李青瑶几乎是吃住都在了里面。


    李贤川不懂细账,但他懂分门别类,他将所有账本按时间、按用途,重新归档整理,让一切变得井井有条。


    李青瑶则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她的大脑似乎就是为数字而生,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随着一本本账册被核对完毕,一个个惊天的黑幕被揭开。


    军粮采买,陈米换新米,差价三万两。


    战马采购,病马充壮马,差价五万两。


    伤药采买,假药替真药,差价更是高达七万两!


    一笔笔,一桩桩,触目惊心。


    三年。


    被贪墨的总金额,最终停留在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上。


    四十万两!


    这笔钱,足以再养一支三万人的精锐部队!


    而所有的线索,无论如何伪装,如何绕路,最后都像百川归海一般,指向了同一个人。


    魏武侯府大公子。


    户部员外郎,李显立。


    只有他,身在户部,能接触到各地的粮商、马场和药材商,拿到最低的价钱。


    只有他,有这个便利,能伪造官府的文书和印信,让这一切在账面上看起来天衣无缝。


    也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掏空侯府的根基,就是打击父亲李霖的威望,就是为他自己争夺世子之位,扫清最大的障碍。


    当李青瑶将最后一份整理好的卷宗放到李贤川面前时,她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三哥,都在这里了。”


    “人证,物证,俱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可置信。


    “大哥他……他把我们侯府,卖了。”


    李贤川看着面前那厚厚一摞的卷宗,许久没有说话。


    他没有暴怒,甚至没有了之前的震惊。


    从他决定彻查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想过这个结果。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位好大哥的胃口,会这么大。


    心,会这么狠。


    “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枯败的枝丫在寒风中伸向天空。


    “瑶儿,这件事,到你我为止。在爹回来之前,烂在肚子里。”


    “嗯。”李青瑶用力点头,她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还有,”李贤川转过身,补充了一句,“把所有直接指向李显立的账目,单独誊抄一份。手法……粗糙一点。”


    “什么意思?”李青瑶不解。


    李贤川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意思就是,这份账本,要看起来像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查出了一点皮毛的样子。”


    “证据,不能太完美。”


    “太完美了,鱼,是不会上钩的。”


    ……


    三天后,李霖自西山大营回府,甲胄未解,风尘仆仆。


    他刚坐下,李贤川就拿着那本“精心伪造”的账本,凑了上去。


    书房里,檀香缭绕。


    “爹,您看!”


    李贤川将账本呈上,脸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邀功、不安与一点点力不从心的表情。


    “我跟瑶儿,这几天不眠不休,总算查出点东西来了。”


    “您瞧瞧,咱们府里的账,问题可太大了!”


    李霖接过账本,翻开。


    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他虽不懂账房先生那些弯弯绕绕的算学,但上面的数字,他看得懂。


    “混账!”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厚重的梨花木桌面发出一声巨响,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一个管事,就敢贪这么多!我魏武侯府,养的是一群什么白眼狼!”


    “爹,您先息怒,为这些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李贤川赶紧上前,为他续上热茶,“这还只是我能查出来的,府里这账目盘根错节,好多地方,我都看不明白。”


    他挠了挠头,一脸苦恼和无能。


    “特别是,很多账都跟官府采买有牵扯,里面的门道太多了,我一个外行,根本摸不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父亲的神色。


    然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小心翼翼地抛出了那句话。


    “爹,您说……这事儿,会不会跟大哥有点关系?”


    李霖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在战场上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睛,此刻正锐利地盯着李贤川,眼神复杂难明。


    “贤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爹!我没别的意思!”李贤川像是被吓到了,赶紧连连摆手,一脸惶恐。


    “我就是觉得,大哥在户部当差,见多识广,对这些官府的路数最熟悉。或许,能帮着咱们看看,这账目里的窟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带着期盼和天真的语气,问道:


    “您说,我要是拿着这账本,去请教请教大哥,他……会不会帮我这个弟弟一把?”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李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脸上那“天真无邪”的表情,沉默了。


    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股热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丝毫浇不灭他胸中的那团业火。


    良久。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去吧。”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大哥,是你亲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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