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侯府?
李青瑶看着李贤川。
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的心,没来由地狠狠一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三哥。
以前的李贤川,眼里只有斗鸡走狗,只有秦楼楚馆,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现在,他眼里像装了一整片夜空,藏着她看不懂的野心,和想不透的谋划。
更重要的,是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东西。
担当。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拿起了桌上那个钱袋。
里面是二百五十两银票。
“我帮你。”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砸碎骨头也得往前的劲儿。
“但是,那五百两,我不要。”
“嗯?”李贤川一愣。
“我要的,还是那句话。”李青瑶抬起头,目光直直迎上他。
“查出来的赃款,我要三成。”
李贤川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笑得无比开怀。
“好!”
“好一个李青瑶!”
“不愧是我李贤川的妹妹!”
他知道,这个妹妹,是真的被他拉上船了。
不是为了钱。
是为了那份不甘。
是为了那份想把这个将倾的家,重新撑起来的执念。
……
次日,魏武侯府正堂。
一场全武行再次上演。
李贤川当着所有管事和主子们的面,正式宣布,由他的四妹李青瑶,协助他,共同执掌府中中馈,彻查所有账目。
这个消息,比昨天李霖宣布立他为世子,还要让人震惊。
“胡闹!”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还是他那位向来以知书达理自诩的二哥,李鲜文。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指着李贤川的鼻子,脸上写满了荒谬。
“李贤川,你是不是疯了?!”
“让一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来管家?”
“你这是要把我们魏武侯府的脸,都丢到神都城外去吗?!”
“女子干政,本就是大忌!你让她抛头露面,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算账,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句句在理”。
“是啊,贤川。”一直沉默的大哥李显立,也开了口。
他皱着眉,一副为你好的模样。
“二弟的话虽然冲了点,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瑶儿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些迎来送往,柴米油盐的俗事,不适合她。”
“让她管账,实在是……有失体统。”
坐在主位上的继母陈琴堇,适时地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担忧。
“侯爷,贤川,你们可得三思啊。瑶儿这孩子,性子本就孤僻,不喜与人交往。让她做这么繁重的事,万一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再者说,这账目之事,错综复杂,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哪里懂得这些?别到时候,账没查明白,反倒被人给骗了。”
好家伙。
一家人,又开始唱双簧了。
李贤川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想发笑。
他算是看明白了。
他这位继母,和他这两个好哥哥,就是典型的窝里横。
对外,一个个畏缩不前。
对内,争权夺利,打压异己,倒是一把好手。
“大哥,二哥,姨娘。”
李贤川慢悠悠地开了口,甚至都懒得站起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我今天,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那三张瞬间僵住的脸。
“我是在,通知你们。”
他放下茶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敲在每个人心上。
“爹已经把府中中馈,全权交由我处理。”
“我说谁来管,就谁来管。”
“我说瑶儿行,她就行。不行,也得行。”
“你们……”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有意见?”
“你!”李鲜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放肆!李贤川,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兄长和长辈说话的吗?!”
“我的态度怎么了?”李贤川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二哥,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可以去找爹告状啊。”
“你去跟爹说,说我不敬兄长,目无尊长。你看爹,是罚我,还是罚你?”
李鲜文被他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去找爹告状?
他疯了才会去。
现在,他爹李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为家族挣来天大荣耀”的宝贝儿子,他现在去告状,就是上赶着找骂。
“好了,都少说两句!”
一直沉默的李霖,终于开了口。
他沉着脸,一拍桌子。
“贤川现在是忠勇伯,是陛下亲封的羽林卫左郎将!他做事情,自有他的分寸!”
“瑶儿协助他查账,我看,就很好!”
“此事,就这么定了!”
“谁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这话,等于给李贤川彻底撑直了腰。
陈琴堇母子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个他们从来没放在眼里过的,庶出的李青瑶,就这么在李贤川的力挺下,名正言顺地,走到了魏武侯府权力的中心。
“大哥,二哥,姨娘,你们看,爹都发话了。”李贤川站起身,一脸“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他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青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瑶儿,走。哥带你去账房看看。”
“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侯府的首席财务官了。谁敢不听你的,你就告诉我。哥给你做主。”
说完,他便领着李青瑶,在众人那能杀人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
账房里。
堆积如山的账本,散发着陈年纸张和墨迹的霉味。
李贤川让人搬来两张舒服的太师椅,又备上了最好的茶水和点心。
“瑶儿,从哪儿开始?”
他看着那比人还高的账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李青瑶却没有看那些账本。
她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魏武侯府的产业分布图。
田庄,铺子,矿山,盐井……
密密麻麻,遍布大魏的十几个州府。
她看得很认真,一动不动,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她转过身,对李贤川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吃了一惊。
“三哥,把所有跟军需采买有关的账本,都挑出来。”
“尤其是,兵甲,马料,药材,这三样。”
李贤川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这个妹妹,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
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着直觉,精准地找到了问题的要害。
侯府最大的开销,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军需。
因为他爹李霖,是镇西大将军。
侯府每年,都要自掏腰包,贴补西境那十万大军。
这笔钱,数额巨大,账目繁杂,是最容易被人上下其手的地方。
“好。”李贤川点点头。
他立刻吩咐下人,将库房里,所有关于军需采买的账本,全都搬到了账房。
整整三大箱。
李青瑶随手拿起一本,翻开。
她的手指,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飞快地划过。
李贤川坐在旁边,看着她。
他发现她进入了一种全然不同的状态。
周围的茶香,点心,甚至他这个大活人,都仿佛不存在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账本上的数字。
她的指尖在算盘上敲击,清脆的噼啪声连成一片。
她的眼睛一行一行地扫过账目,速度快得惊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李青瑶翻账本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终于。
“啪”的一声。
她将手中的一本账册,重重地合上,摔在了桌子上。
“三哥。”
她抬起头,看着李贤川。
那张清秀的脸上,布满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