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被撬了?”
李贤川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动。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道,声音很平稳。
老管事被他这镇定的样子感染,也稍微定了定神,喘着气说:“就是刚才,小的去库房取东西,准备核对您要的账册,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存放近三年采购总账的那个紫檀木柜,铜锁耷拉在地上,锁芯里全是划痕,明显是被人用铁丝之类的东西给捅坏了!”
“账本呢?”李贤川站起身。
“这……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老管事一脸的困惑,“小的赶紧打开柜子清点,一本都不少!可……可有几本关键的,比如记录着兵甲器械、马料粮草采买的册子,封皮和纸张的边角,有被人翻动过的细微痕迹。”
一本都不少,但是动了手脚?
李贤川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操作,有点意思。
对方不是想销毁证据,而是想确认证据还在不在?或者,是想在里面添点什么,或者改点什么?
“走,去看看。”
李贤川跟着老管事,快步来到侯府后院的库房。
这里是侯府重地,平日里守卫森严。
李贤川走进库房,一股混合着木料、布匹和金属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老管事指着墙角一个上了年头的紫檀木柜,柜门大开,地上果然掉着一把被破坏的铜锁。
李贤川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本被老管事指出的账册。
纸张是宣州特产的青檀皮纸,入手绵韧。他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极淡的、不属于墨迹和纸张的香气。
这香味……
他脑中灵光一闪。
是陈琴堇那个佛堂里的熏香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账本,又检查了一下被破坏的锁。
手法很专业,不是一般的毛贼能干出来的。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库房的钥匙?”李贤川问道。
“回小侯爷,只有侯爷,还有……还有大管家有。”老管事答道。
大管家,是跟了李霖几十年的老人,忠心耿耿,绝无可能。
那就是说,对方是趁着守卫换班的空隙,潜进来动的手脚。
“此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就……就小的一人。小的发现后,谁也不敢说,第一时间就来禀报您了。”
“做得很好。”李贤川点了点头,“从现在起,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问,都说不知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小侯爷。”
“把锁换了,守卫加双岗,尤其是晚上。”李贤川吩咐完,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他陷入了沉思。
线索指向了陈琴堇。
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琴堇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有心,哪来这么专业的开锁匠?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库房?
或者说,她本人,就是被推到明面上来的一个饵。
就在他思索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是混杂着激动和惊恐的神色。
“小侯爷!小侯爷!宫里……宫里来人了!”
“谁?”李贤川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还是太后?这帮人真是不让他消停。
“是……是平阳长公主殿下!凤驾已经到府门口了!”
赵青鸾?
她来干什么?
李贤川愣住了。
按照他们的约定,她不是应该在府里“养伤”,然后派人送点东西过来,做做样子就行了吗?
怎么亲自跑来了?
这女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李贤川来不及多想,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迎了出去。
等他赶到侯府大门时,他爹李霖,还有陈琴堇母子三人,都已经跪在门口接驾了。
一架华丽的凤辇,在数十名宫女太监和上百名禁卫的簇拥下,缓缓停稳。
车帘掀开,赵青鸾在一众侍女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狐裘披风。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上却点了一抹殷红,让她整个人在清冷之外,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艳色。
“臣等,恭迎长公主殿下!”以李霖为首,侯府众人齐齐叩首。
“都起来吧。”赵青鸾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李贤川身上。
“李贤川,你的伤,好些了吗?”
这一句问候,平淡无奇,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
尤其是陈琴堇和她两个儿子,脸色更是变得微妙起来。
长公主,竟然亲自登门,探望一个臣子的伤势?
这……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太耐人寻味了。
“托殿下洪福,小臣已无大碍。”李贤川躬身答道,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无碍便好。”赵青鸾点了点头,迈步就往府里走。“本宫今日带了些宫里的伤药,顺便……也想看看,我大魏的护驾英雄,如今当了家,是何等模样。”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李贤川当家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
李霖赶紧跟上,陪在一旁。
陈琴堇母子三人,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来到正堂。
赵青鸾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她带来的宫女,立刻将一个个精致的锦盒摆在桌上。
“这些,都是宫中御用的伤药,你且好生用着。”赵青鸾对李贤川说道。
“小臣,谢殿下隆恩。”李贤川再次行礼。
“不必多礼。”赵青鸾摆了摆手,话锋一转,“本宫听说,侯爷让你接管了府中中馈?”
来了。
李贤川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是,父亲想让小臣历练历练。”
“嗯,也好。”赵青鸾端起侍女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少年人,是该多些担当。账目,看得可还顺利?”
李贤川心中一动,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不瞒殿下,小臣愚钝,那些账目看得我头昏脑涨。而且……”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琴堇。
“而且什么?”赵青鸾追问。
“而且,府里的账目,似乎有些……混乱。”李贤川一脸为难地说,“就在刚才,看守库房的管事来报,说存放采买总账的柜子,锁被人撬了。”
“什么?!”
没等赵青鸾发话,李霖先一步勃然变色。
他怒视着跪在一旁的管家们:“竟有此事?为何不报?!”
“这……”管家们吓得魂不附体,他们也是刚听说。
“岂有此理!”李霖气得浑身发抖,“光天化日,侯府竟出了内贼!”
正堂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陈琴堇母子的脸色,更是刷地一下白了。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赵青鸾,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砰”的一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有意思。”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本宫在魏武侯府遇刺。如今,魏武侯府的账目,又出了问题。”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魏武侯,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只是你们侯府的家事?”
李霖心中一凛,赶紧躬身:“臣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赵青鸾的声音陡然拔高,“昨夜刺客的目标是本宫!如今账目失窃,谁能保证,这与刺客没有关联?谁能保证,这不是刺客的同党在销毁证据?!”
“这……”李霖被问得哑口无言。
“此事,不能再当做家事来办了。”赵青鸾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李贤川。”她忽然点名。
“小臣在。”
“你不是要查账吗?”赵青鸾看着他,“本宫,今天就帮你查!”
她猛地一挥手,声音传遍了整个正堂。
“来人!”
“给本宫将侯府的账房,库房,全部封了!”
“所有管事,一个不许走,全部带到这里来!”
“本宫倒要亲自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鬼蜮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