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从公主府出来,坐上马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跟赵青鸾这种女人谈合作,比他前世跟最难缠的甲方连续开三天会还累。
心累。
每一个字都得在脑子里过三遍,既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还得防着她话里的坑,同时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不过,结果是好的。
“战略同盟”算是初步达成了。赵青鸾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魏武侯府是她唯一能争取,也必须争取的军方力量。
而他李贤川,就是连接她和魏武侯府的那个独一无二的“接口”。
回到侯府,天色已经擦黑。
李贤川直接去了他爹李霖的书房。
李霖正对着一幅西境堪舆图出神,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眼中带着几分急切。
“怎么样?”
“谈妥了。”李贤川找了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同意配合我们,继续演戏。”
李霖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贤川,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了。”他看着儿子,眼神复杂,“主动跟长公主扯上关系,万一……”
“爹,没有万一。”李贤川打断了他,“我们现在没得选。太后那条线,已经把我们视为眼中钉。我们不主动靠向皇帝和长公主,就只能等着被他们当成肥肉,一口一口吃掉。”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跟长公主是利益共同体。她越是表现出对我的‘看重’,太后一党就越是投鼠忌器。他们想动我,就得先掂量掂量长公主的反应。”
李霖沉默了。
他戎马半生,习惯了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这种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懂,但不精。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对此道却像是无师自通。
“那……府里这边,还按你说的办?”
“办,立刻办,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办!”李贤川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爹,明天一早,您就把府里所有有头有脸的管事、夫人、少爷小姐,全都叫到正堂。”
“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两件事。”
“第一,我,李贤川,从今天起,就是魏武侯府板上钉钉的世子,唯一的继承人。”
“第二,从即日起,侯府的中馈大权,由我接管。所有账目,都要送到我院里来,由我亲自审核。”
李霖的眼皮跳了跳。
他知道这是演戏,可这戏也太真了。
“你那两个哥哥,还有你陈姨娘……怕是要闹翻天。”
“闹,就对了。”李贤川笑了起来,“他们要是不闹,我这鱼饵,不就白撒了?我要的就是他们坐不住,他们一乱,藏在后面的那条大鱼,才会露出尾巴。”
看着儿子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我倒要看看,我这侯府里,到底养了哪个白眼狼!”
……
第二天一大早,魏武侯府炸了锅。
正堂里,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李霖端坐主位,面沉如水。
他的左手边,坐着李贤川。
这小子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锦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半边身子还缠着绷带,一副“伤重不下火线”的模样。
他对面,侯府的继室夫人陈琴堇,带着她的两个儿子,长子李显立,次子李显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陈琴堇那张常年因礼佛而显得与世无争的脸上,此刻也挂上了一层寒霜。
她的一双儿子,更是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大哥李显立,拳头在袖子里攥得死紧,指节都发白了。
二哥李显文,向来以风流自诩,此刻那张俊脸也扭曲了。
“……事情,就是这样。”李霖的声音在安静的正堂里回响,“贤川此次护驾有功,陛下龙心大悦。我意已决,从今日起,立贤川为世子。府中中馈,也交由他暂管,你们要全力辅佐,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陈琴堇身后的李显文再也忍不住了。
“爹!我不服!”他猛地站了起来,“凭什么!他李贤川是什么货色,全神都谁不知道?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斗鸡走狗的纨绔,他凭什么当世子?还管家?您是想把我们魏武侯府的家底,都让他败光吗?”
“放肆!”李霖一拍桌子,怒喝道,“有你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跪下!”
李显文脖子一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大哥李显立一把拉住。
李显立强压着怒火,对着李霖躬身道:“爹,二弟虽然言语冲动,但说的也是实话。三弟他……确实不适合执掌中馈。这关系到侯府上下的生计,不是儿戏啊。还请父亲三思!”
“是啊侯爷。”陈琴堇也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柔柔的,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臣妾知道,您心疼贤川这次受了重伤,想补偿他。可世子之位,干系重大,不能如此草率啊。”
“显立和显文,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这些年跟着管事们学着打理庶务,总归是有些经验的。让贤川……臣妾怕他应付不来,反倒累坏了身子。”
好家伙,一家人唱双簧呢。
李贤川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差点笑出声。
他爹还没死呢,这就开始争家产了?
演,接着演。
他动了动身子,故意牵动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然后,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先是对着李霖行了一礼。
“爹,儿子觉得,大哥二哥,还有陈姨娘说的,都很有道理。”
这话一出,李显立三人都愣住了。
这废物,转性了?
只听李贤川继续说道:“我确实什么都不懂,就是个废物。这世子之位,我担不起。这管家的大权,我也玩不转。”
他一脸“诚恳”地看着李霖:“爹,要不,您还是收回成命吧。我只要每个月能多领点月钱,出去听听曲儿,斗斗蛐蛐,就心满意足了。”
李显立和李显文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喜色。
陈琴堇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废物,终究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然而,李霖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打入了冰窖。
“混账东西!”李霖勃然大怒,指着李贤川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就是因为你以前太荒唐,我才要逼你上进!此事,我意已决,谁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说完,他看也不看陈琴堇母子那瞬间僵住的脸,直接甩袖而去。
“爹!爹!”李贤川在后面“焦急”地喊着,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正堂里,只剩下李贤川和陈琴堇母子四人。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大哥,二哥,姨娘,你们看这事闹的。”李贤川转过身,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没办法,爹他……脾气就这么倔。”
李显文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贤川,你别得意!”
“我哪敢得意啊,二哥。”李贤川一脸无辜,“我现在头疼得很。爹让我管账,可我连账本都看不懂。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地往外走。
“不行,我得赶紧让管家把所有账本都给我搬到院子里去,我得好好学学,可不能辜负了爹的期望。”
看着他那“小人得志”的背影,李显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陈琴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但她垂下的眼帘里,那份往日的慈和早已消失。
李贤川回到自己的小院,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散。
他对他爹的演技,还算满意。
接下来,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
他吩咐下人,真的将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账本,一摞一摞地搬进了他的书房。
一时间,他那个平日里除了酒气就是熏香的院子,充满了陈年纸张和墨迹的霉味。
他做出一个姿态,一个要彻查账目的姿态。
整个下午,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当然不是真的在看账本。
这些古代的东西,他一个现代人,看得懂个鬼。
他只是在等。
等到傍晚时分,一名负责看守库房的老管事,脚步匆匆地找了过来。
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
“小……小侯爷……”老管事的声音都在抖,“不……不好了!”
李贤川眼皮一抬。
“怎么了?慢慢说。”
“库房……库房里,存放采买账目的那个柜子,锁……锁被人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