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这才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一边搓着手,一边喃喃道:“这回可得好好巴结着,不能让人家跑了。”
宋父在一旁抽着旱烟,吧嗒吧嗒地吐着烟圈,忽然插嘴嘟囔道:“让他捎两瓶茅台来,我就爱喝那口,别的酒都压不住胃。要是真有本事,带两箱也行!”
宋建华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
眼前这日子得过下去,面子上总得圆过去。
他在姚瑟瑟身上花的钱早该收回来了。
买衣服、办酒席、盖房子,哪一样不是掏他的腰包?
她爹如今发了财,还点钱,也是理所应当。
这不叫索取,叫天经地义。
“但愿你爸来了,真能掏钱。别光说不做,到时候又是空口白话。”
姚瑟瑟立刻搂住他胳膊,撒娇道:“一定!我可是我爹的独生女,从小抱在手心里长大的。他不疼我,疼谁啊?再说了,他信里都说了,要把东街那套院子过户到我名下呢!”
三天后,姚瑟瑟又收到一封电报,纸页发黄,边角还有点破损。
她拆开一看,上面写的日期正是今天。
她心一跳,立马拽着宋建华的胳膊,急声道:“快,快走!我爹的车快到了!晚了就赶不上了!”
她拖着七岁大的儿子姚家俊,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鞋跟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巧了,薛念云和沈明轩,也坐这趟车回市里。
他们刚从南城办事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眼间的从容。
软卧车厢里,薛念云睡得香甜,脑袋枕在沈明轩的肩头。
一觉睡醒,太阳都快落山了。
窗外的云被染成橘红色。
她伸了个懒腰,脊背轻颤,眯着眼,慢悠悠地睁开。
沈明轩早就在一旁守着。
见她醒了,立刻将备好的温水递到她唇边。
“你这一觉,从城东睡到城西,连饭都没吃一口,醒来就到家了,挺省事儿。要不要先喝点水,缓一缓?”
她接过水,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眼神黏在沈明轩身上。
沈明轩扫了一眼过道。
小岚正蹲在那儿,手里抓着几颗石子,跟齐颜微玩跳房子。
俩人你争我吵,喊声此起彼伏。
他眉头微皱,随即压低声音,凑近她额头,轻轻一吻。
“别这么看着我,再看我真亲上去了。”
薛念云脸一红,心跳快了一拍,手忙脚乱把他推开,低声嗔道:“大白天的,让人看见多不好!小岚还在外面呢!”
她抬头,正好撞上江展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公文包,肩上还沾着几片梧桐叶。
他其实早就在外头瞧见了。
隔着玻璃门,那俩人黏得跟胶水似的。
他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不上不下,这才故意推门进来,发出一声响亮的“哐当”。
“麒麟古典堂的店我都挑好了,位置在人民路最繁华的拐角,门牌也刻了,就差挂招牌。你为啥非得回文河市开?”
江展宏眉头拧成疙瘩,眼里全是不解。
“有秦老给你撑腰,你还怕薛成炎?他在市里还能翻了天?”
薛念云轻轻摇头。
“树大招风。我要真在《麒麟藏》隔壁开一家店,打擂台?那是自找麻烦。早晚惹火烧身,连灰都剩不下。”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语气渐渐沉稳。
“可要是回咱们文河市,借着宁王陵的热度,再加上古都的底子,这座城,迟早会变成全国数一数二的古董城。”
江展宏一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眼神忽然变了。
那一瞬,他像又看见了十五年前那个傍晚。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风里带着黄土的气息。
那时他才十几岁,老爸开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当铺,专收古玩,再往首都运。
可他爸不是纯粹的商人,他是真的爱这座城。
他总说:“咱们文河市的土里,埋着老祖宗的魂。”
有一回,他爸收了幅宋代的画,想卖到首都换笔大钱。
半路被人打劫,追到城郊的荒地。
对方拿着刀,他爸拼死护住画匣,被打得满身是血。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攥着江展宏的手,气若游丝,嘴唇发紫。
“我这辈子……没看见过文河市被正经当‘古都’看。我要你……替我看到,它能跟北京一样,响当当……”
他记得那句话,记了十几年。
每逢下雨,他总梦见父亲那双沾满泥泞的手,攥着画轴,不肯松开。
如今,却因为薛念云的一家店,有人开始提起文河市的名字了。
街巷间,茶馆里,连外地游客都开始问:“那地方,真有十三朝?”
沈明轩瞥见江展宏盯着薛念云的眼神,心里顿时不爽。
他猛地跨前一步,身子一横,严严实实挡在薛念云身前。
“快到了,赶紧收拾下东西。”
薛念云应了一声,想从铺上起来。
躺得太久,脚底发软。
她刚一站直,身子猛地一晃,眼前发黑。
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栽倒。
沈明轩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她连忙摆手,慌得连声拒绝。
“不用不用!就是脚麻了,站会儿就好!真没事!”
她咬着牙,硬挺着站了几分钟,腿上的酸麻才一点点褪去。
江展宏在旁边看着,嘴角微微一抿,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转过身,低头整理行李。
火车终于“哐当”一声,缓缓停下。
车门一开,江展宏第一个跳下车,脚下溅起一小片尘土。
他转身,立刻去扶抱着孩子的齐颜微。
接着,他一趟趟搬行李,肩扛手提,忙得脚不沾地。
沈明轩只管扶着薛念云,一步不离,寸步不退。
他甚至替她挡开迎面吹来的风。
刚一下车,两个穿绿军装的人就迎了上来。
他们敬了个礼,嗓音洪亮。
“薛小姐,吉普车停在站外,已备好,就等您了。”
一行人朝外走,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
身后,一个五十岁的男人慢悠悠下车,佝偻着背,手里拎着褪色的帆布包。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薛念云的背影上。
那轮廓,那发尾的弧度,那走路时微微侧身的姿势……
像极了一个人。
他手抖得厉害,翻出一份报纸。
用拇指蹭开污渍,眯眼辨认照片下方的小字“宁王陵发掘现场,年轻女研究员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