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华被带走后,他俩跑到军区领导那儿闹事,最后人家领导把他们丢给我们研究所了!我还赔了好几句不是,什么亲戚,扯哪门子闲话!”
堂堂一所之长,竟被当成收容所主任使唤。
还得替别人父母擦屁股,这叫什么事!
“深更半夜还喝酒?给他们喝凉水都算客气!”
胡所长冷笑一声,满脸写着“不伺候”。
他实在想不通,这俩老人哪来的底气。
人生地不熟的,敢在这军事管理区里提这种无理要求?
就算真是领导亲戚,这个点也得守规矩!
说完哐当一声把门关了。
那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门板震动的余波还在空气中回荡。
胡所长背靠在门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小陈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一路上心里直打鼓。
回去怎么跟那两位解释?
真是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结果到了凌晨三四点,门又被敲响。
胡所长刚迷迷糊糊睡着,又被惊醒,心头火起,翻身下床,怒气冲冲地去开门。
这一夜,他连完整的一个小时都没睡成。
胡所长开门一看,又是小陈,顿时声音都高了八度。
“又怎么了?!”
“所长,那位老爷子说腰疼头晕,躺不下,非要我们派车派人送他去医院。可咱们没人没车啊,又怕他在我们这儿真出点事,您看……这可咋办?”
小陈结结巴巴地说完,额头都沁出了汗。
他不敢直视所长的眼睛,只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招待所本就简陋,医疗条件更是谈不上。
老爷子从半夜就开始呻吟,老太太也跟着哭天抢地,说儿子被抓,老头气病了,现在闹着要送医。
可军研所地处偏僻,最近的医院也得开四十分钟山路。
胡所长一听,肺都要气炸了。
这俩老人简直是祖宗下凡!
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可偏偏这“人命关天”还是那惹祸精的爹!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门框上,低声骂道:“这是来讨债的吧?还是来要命的?!”
他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在小陈身后,快步朝招待所的方向赶去。
夜风微凉,吹拂着他的衣角。
房间里面,宋父正歪坐在床边,一只手扶着头,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嘴里不停哼哼唧唧。
“使劲喊!大声点!别怕丢人!”
宋母站在旁边,一边小声提醒,一边用眼角瞄着门口。
可当胡所长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她立马变了脸色,神情瞬间悲痛万分。
“老头啊,你可不能倒下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指望!”
“我就在这房梁上挂根绳,当场吊死给你看!让你走得不安生!”
小陈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冲上前去,伸手去拦她。
“大娘!大娘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别闹出人命来!”
他一边劝,一边偷偷瞄了胡所长一眼。
宋母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地瞪着站在门口的胡所长。
“现在!立刻!马上送我老头去医院!”
她语气强硬,毫不退让,指着丈夫吼道:“去你们军区医院!住干部病房!该做的检查一个都不能少!谁敢怠慢,我就在这医院门口哭死给你们看!”
胡所长眉头紧皱,目光扫过还在低声呻吟的宋父,又看了看情绪激动的宋母,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
他没有多言,只冲小陈轻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稳住场面。
小陈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边搀扶起宋父,一边低声安抚:“大娘,您放心,我们一定安排最好的治疗,绝不耽误。”
宋母也不松手,紧紧跟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我老头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谁都别想安生!”
胡所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出去,亲自调用研究所唯一的一辆公务车。
他一边打电话联系军区医院,一边叮嘱司机开稳点,别惹出更大的麻烦。
到了医院,宋母的气势更足了。
她扶着丈夫,一进门诊大厅就开始指手画脚,看见什么昂贵的检查项目就点什么。
核磁共振、心电监护、全面血检……
一项不落。
反正不花自己钱,她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
这次必须狠狠宰那个小排长一顿,替我儿子出口气!
多开点药,多住几天院,看他能扛多久!
这边沈明轩刚回到家,推开房门,发现薛念云还在屋里等他。
灯光柔和,映照在她脸上。
她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本书,却一直没翻页,显然心不在焉。
“人你送到哪儿去了?”
“别担心,全处理好了。”
沈明轩脱下外套,语气轻松。
他凑近她,目光温柔,带着几分得意。
“你不该夸我两句?嗯?至少也该有点奖励吧?”
薛念云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他脸上那处小窝。
这算不算酒窝?
这么说,宋母说得还真对。
他确实是个笑起来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沈明轩眨了眨眼,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在逗他。
心里一热,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指。
两人的指尖勾在一块儿,指尖相触,软软的,暖暖的。
他慢慢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又抬起,与她对视。
“你老家是金川县?”
薛念云忽然开口。
沈明轩一怔,身子微微后退半寸,眼睛眨了又眨。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终于挤出一句。
“你咋知道的?”
“那天宋建华在博物馆闹腾的时候,我顺手查了点资料,上面写着。”
薛念云答道。
“我小时候走丢了,被别人家收养。十三岁前,确实住在金川县。”
沈明轩低声说。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又不敢长久停留,总是微微偏开。
“金川县也是我的出生地。”
薛念云笑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奇,也夹着些许怀念。
“这么说,咱俩还是老乡?说不定小时候还在哪条街撞见过呢。”
她歪了歪头,语气俏皮。
“你小时候是不是常去东街口的糖摊?我记得那儿的梅花糖,五分钱一小袋,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