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个天衣无缝又合情合理的理由,任是再敏锐多疑的人都找不出什么破绽。
然而冥冥中,云昱总觉得有些隐约的不对劲。
他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有人为难你么?”
“没有。”
这一回,萧谙神答得飞快,她伸手环住云昱的腰,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衫,闭上眼睛。
“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倘若真有人欲为难于我,恐怕我早就被掳去,此生再无和陛下相见之日了吧?”
......
寝殿的大门打开又关上,萧谙神确定云昱离去,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后背上一阵冰凉,原来是冷汗早已不知何时打湿了衣衫。
方才云昱听了她的回答,并未再问别的问题,双目中的困惑神色也渐渐消去,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眼看子时将至,他唤来坤宁宫的宫人细细吩咐过,又嘱咐她好好休息,这才起身离开。
盘算了半天说辞的萧谙神悬着的心也随之落回原地,心中却又升腾起一丝隐秘的愧疚。
但其实,她方才说的,并不算是假话。
只不过是......隐去了一些他无需知道、也绝不能让他知晓的原委罢了。
-
第二日,就当她这一路的遭遇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时,萧谙神病倒了。
清晨时分,原本已经退烧的萧谙神突然又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水米不进,就连药都喝不下去。
太医院的人来了几波,各种汤药针灸,仍是反反复复,有时好些了,夜里睡下后又会烧起来。
“不仅是风寒。”
天子内官梅鹤莲掀帘进屋来,正好看见云昱坐在萧谙神床边,太医正禀报道:“女郎这一路耗尽心神,精神上已是强弩之末,乍一松弛下来,便可能会支撑不住,兵败如山倒。”
云昱穿一身白玉常服,目光穿过堆叠的帷帐,落在陷在床榻里的少女身上。
萧谙神安静地躺着,露出的半张小脸苍白如纸,即便在睡梦里,都似是不安地皱着眉头。
“你来了。”
太医开完药方退下后,云昱一抬眼,恰好见梅鹤莲过来,冲他点点头,“正好,去把朕的笔墨和要看的奏折搬来,朕白日里就在这儿了。”
此言一出,梅鹤莲和一旁的丹朱皆是一愣。
从那日起,云昱果真每天下朝后直奔坤宁宫,一待就是一整天,就连端茶煎药都要亲力亲为,直到夜深萧谙神睡下后才悄悄离开。
一连数日,连太后派人传唤,都被云昱打发了回去。
云昱向来洁身自好,对女色更是毫不沾染。就连自幼长在宫里的丹朱也是头一回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诧异之余,也不由得替新主子松了一口气。
“深宫中,还有什么比天子的宠爱更重要的呢?”
她把这话对萧谙神说了,萧谙神叹一口气,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转眼过了十五,萧谙神总算彻底退了烧。傍晚时太医前来复诊,听过脉象后,说是她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大病伤及根本,需得慢慢静养,尽量减少外出走动。
没想到刚送走了太医,萧谙神便转向丹朱:“明日我要走一趟慈宁宫。”
慈宁宫,是太后的居所。
“太医刚刚才嘱咐过您要静养。”
丹朱闻言有些惊讶:“小殿下大病初愈,万一出门吹了风......”
不知谁起的头,丹朱和宫里的宫人开始接二连三地改口称她殿下。萧谙神一开始还一个一个劝阻,后来发觉实在是劝不过来,便无奈地由她们去了。
“按照礼数,我早该去这一遭了。”
萧谙神却有别的考虑:“我入宫许久,如今上元已过,倘若还躲在坤宁宫里不见人,反倒是落人口舌。”
丹朱笑道:“小殿下不必勉强自己。太后娘娘礼佛多年,是出了名的慈悲仁爱。娘娘性情温和、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因此怪罪您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丹朱觉得,刚才她说到“慈悲仁爱”四字时,面前的少女垂下头,似乎飞快地笑了一下。
“唔。”萧谙神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突然问她:“丹朱,我病着的这些日子,慈宁宫有人来问过我的情况么?”
“慈宁宫?”
丹朱思忖片刻,正欲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登时僵立原地。
萧谙神进宫半月,虽然还未在众人面前露面,可俨然已成了宫内外的视线中心,无人对她不好奇。
然而,对这个万众瞩目的准儿媳,太后的态度却显得格外耐人寻味。
既没有探病,也没有赏赐,甚至不曾遣人来过问半句话......寥寥几次有慈宁宫的宫人前来,皆是奉太后之命来请皇帝的。
仿佛萧谙神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想到这里,丹朱脊背上已爬上细细冷汗,原先打算再劝的话哽在喉咙里,登时说不出了。
萧谙神见她神情,便知她懂了自己意思,勾了唇角,只道:“那看来,我明日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了。”
第二日天色刚明,椒房殿的宫人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更衣,整理妆发。
萧谙神坐在妆台前,目光扫过宫人捧来的锦绣华服、金银首饰,稍微一思忖,只挑了颜色形制最为素净的天青色襦裙,不着首饰,只用一根银簪挽起鬓发,用发带系在发尾。
她装扮得简单,梳妆完毕时才将将天明。萧谙神裹紧披风,扶着丹朱的手,进宫以来头一回踏出了坤宁宫的大门。
积雪已经化尽了,朝阳照在宫檐的琉璃瓦上,映出七彩的流光。空气寒凉,混合着馥郁清冷的梅花香,满是雪化后清凌凌的味道。
周围静悄悄的,很宁静,但即便檐下的大红灯笼还未撤,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烟火气。
乘轿过去慈宁宫,差不多一炷香时辰。
到达时,慈宁宫的宫门已开,庭中宫人往来忙碌,捧着金盆巾帕、早膳茶点,丹朱跟在萧谙神身边,小声道:“看来太后娘娘已经起了,咱们来得正巧。”
萧谙神目光扫过井然有序忙碌的慈宁殿,落在紧闭的漆红殿门上,没说话。
早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萧谙神还没走到殿门口,便有宫人迎上前:“萧娘子。”
那宫女瞧着已不年轻了,发上缕缕斑白,眼尾也爬上了细细的皱纹。丹朱悄声说:“这是太后身边的孙尚仪。”
萧谙神脸上温婉的笑意不变,止住步子行了礼,柔声请她去内殿通传太后。
孙尚仪进殿去了,萧谙神和丹朱便候在宫廊下等着传召。
没多久孙尚仪去而复返,开口道的却是:“娘娘现在不能见您。”
“太后娘娘今日晨起时有些头晕不适,到现在还未梳洗完毕呢。女郎是下回再来呢,还是在此处稍等片刻呢?”
萧谙神颔首:“有劳姑姑,我就在这里等。”
孙尚仪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最终还草草一点头,掉头进殿去了。
这一等,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日上中天,伺候起居的宫女忙完便尽数退下了,廊下静悄悄的,毫无任何宣她入内的迹象。
阳光逐渐攀高天际,天气晴好,然而气温尚未回升,在屋外站得久了,丝丝缕缕的寒意直往骨子里蹿。丹朱担忧地看着大病初愈的萧谙神,小声道:“咱们还等吗?”
萧谙神冰冷到有些发僵的手指拢紧披风。
带来的手炉早就失了温,她病后本就畏寒,低低地咳了两声,只吐出一字:“等。”
刺骨的冷意像是毒蛇,缓缓地顺着四肢百骸爬遍了全身,双腿早已没了知觉,面上却不显,仍是仪态端庄地站在原地。
丹朱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心疼不已,低声:“太后不愿见您,咱们要不下一回......和陛下一起来?”
萧谙神被她逗笑了,“想什么呢。今日见不到太后,我是不会回去的。”
不过丹朱的话倒是给了她些许提示,萧谙神想了想,示意她上前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丹朱神情一凛:“小殿下......”
就在这时,慈宁殿的大门传来一声响。
孙尚仪跨出门槛,见萧谙神仍等在原地,面上划过一丝错愕,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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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马换上了笑意,朝她走来:“女郎,太后娘娘有请。”
萧谙神微颔首:“有劳姑姑。”
她整整裙摆,便要跟在孙尚仪身后走进大殿。丹朱本能地跟上半步,被孙尚仪拦下:“娘娘只请女郎一人。”
就在这时,在孙尚仪看不见的背后,萧谙神与丹朱目光相接,几不可查地对她做了个口型——“快去”。
她青绿的裙裾消失在殿门里,殿门在她身后轰然关上。丹朱在廊下呆立了几秒,如梦初醒似的急急转身,朝外狂奔而去。
-
慈宁殿里温暖如春。
萧谙神跟在孙尚仪身后,穿过一进一进的房间,厚重帷幕之后,白檀香雾越来越浓,混合着清苦的药味氤氲在半空,阳光下显出梦幻的色泽。
终于,孙尚仪撩开面前的琉璃珠帘,对萧谙神低声道:“女郎去吧。”
团团香雾之后,萧谙神看见面前的榻上,正安坐着一个两鬓微白的华服妇人,手腕上缠着紫檀木佛珠,一面把玩佛珠,一面闭目养神,神态安详柔和。
而榻边小几上,搁着一只青瓷玉碗,里面盛着刚刚滚沸的汤药,正冒着白烟。
太后似乎对萧谙神的到来无知无觉,并不睁眼。殿中极静,只有佛珠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孙尚仪无声退下,萧谙神上前几步,在太后脚下跪倒:“臣女叩见太后娘娘。”
佛珠转动的声音“咔哒”一滞,停住了。
“谙神来了啊。”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冲她招手,“好多年不见你了,过来,叫哀家好好瞧瞧。”
她声音缓沉如水,十分温和,听起来满怀慈爱。萧谙神心中划过一丝怪异,又深深一拜,这才起身朝近处走了几步。
正欲再跪,太后伸出手,攥住了她冰凉的腕骨。
“既与陛下定了亲,便是自家人。”太后握紧她手,不由分说将她拉近了些,眯着眼细细打量起她。
自发饰到妆容,再到衣裙,无一不仔细端详。
良久轻叹一声:“是比小时候在宫中标致多了,也稳重了。”
“谢太后。”
即便到此时,萧谙神面上挂着恭敬的微笑,脊背仍是紧绷的。
“你......”
太后松开她的手,似乎正欲说什么,忽然喉咙滚动了一下,侧过脸去,低低地咳嗽起来。
萧谙神连忙上前来,轻轻替太后拍着后背。
半晌太后才缓过来,用锦帕揩一揩唇角,冲她和颜而笑:“今日一早起来身子有些不爽,似是着了风寒,咳......差不多也是哀家喝药的时间了,谙神,由你来奉药罢。”
她的目光落在小几上早已搁下的药碗上,冲萧谙神点头。
萧谙神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却只对上太后温和得像是蒙了雾气的眼睛。
她抿抿唇,还是顺从道:“臣女遵旨。”
新煎的汤药带着滚沸的热度,自薄薄的青瓷玉碗壁上传来。萧谙神冻得僵硬的手指尚未回温,便被结实烫了一遭,刺痛的感觉顿时传来,险些要拿不住碗。
她咬紧牙关,面上却八风不动,脚步轻移,极稳地走到太后面前,半跪下来。
“臣女侍奉太后娘娘喝药。”
满盛的碗内,一滴汤药也没洒出来。
太后温和如水的眸中终于划过一丝阴霾。
“好啊。”她笑眯眯地接过少女捧至面前的那只青瓷碗,“你这孩子,有心——”
话音未落,太后像是没接稳,手指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
萧谙神听见了瓷勺与碗碰撞的声音,心脏漏跳一拍,连忙伸手去接,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滚烫的、苦涩的汤药,结结实实迎头泼来。
殿中一时极静。
萧谙神跪倒在地,垂着头,滚烫的茶水顺着鼻尖和下颌滴滴滚落她余光只能看见太后金绣华服的裙角,和藏于其下的深深阴影。
良久,头顶上太后的声音传来——
“你这孩子,还真是命大。哀家派了那么多流匪半途拦阻,却万万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出现在哀家面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