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知序皱眉，意识到这完全是强人所难。
众所周知，SCC联盟的所有队服都是赞助商定制，为防止倒卖每一件都内缝编码，如有破损遗失俱乐部可以用极低的优惠价申请补做。
官方商店虽然也有同款销售，但一来没有编码，不符合比赛着装规范，二来远高于内部价格，商知序进店时无意间看到门口的招聘启示，那一件外套的官方售价大约能抵服务员一周的工资。
但女生听罢没有逃避。她本是周边大学来勤工俭学的学生，一开始对SCC没什么了解，但来胜一阁打工后常听人聊起，久而久之也有了个大概的概念，她拿出手机快速搜出同款，尽管被价格吓得手一抖，但并不求饶，回得很干脆：
“请告诉我您穿多大尺寸，再给我一个地址。”
“我来吧。”商知序接过话，纤长的手指虚按在女生的手机上。
他知道翟锐在乎的根本不是衣服和钱，只是想找一个发挥的借口，一切因他而起，他自然无法做事不管，任由她人牵连卷入，“我按原价赔钱给你。”
“你赔？”翟锐果然就在等这句话。
他嘴角有轻微的笑意，脱下来的队服外套被两只手指勾着，晃悠悠散出一股淡淡的腥味，“你当你是谁？”
翟锐斜眼用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扫一眼褚遥星那身扎眼的橙红，随后将眼神钉在商知序脸上：
“衣服跟俱乐部一样，也是有三六九等的，THG的东西很贵，你以为穿便宜货的人配赔吗？”
“所有队服都是一个价，没有哪个队的更贵。”
没人想到，先一步接话的是褚遥星。
刚才的一系列冲突中，他是NBG四个人里唯一一个没有与跟翟锐有过任何交流的人，看似最好对付，最没脾气。
但此时他的神情已经完全冷下来，说话间向翟锐的方向又走近一步，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少年如春风般和煦的神情转瞬间变为一阵呼啸的风暴，酝酿着静谧的杀气。
AD的天性在此刻有了展现，向来是最善藏锋，只找最合适的角度打最高的输出。
身高的优势在靠近时愈发明显，让褚遥星不用像对方那般抻着脖子，也能展现出十足的俯视感。他此刻像是一把抓住了翟锐的目光并硬生生折断，淡漠地又补一句：
“更何况，有人现在把它穿得很掉价。”
翟锐大脑中不自觉地闪过去年那场对战，那时褚遥星还是个替补。
他的弓弦的顶端生冷地抵在自己胸口，箭镞随着缓慢发力剖开皮肉，明明时过境迁，却让翟锐现在猝然有些喘不过气。
LOG一桌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陈正维低头拿起喝剩的可乐，抿了一口，小声对着何予发表感叹，“这就是你说的，全联盟最可爱善良的弟弟褚遥星？”
何予回不上话，歪头望去，突然感到眼前人带着一股朦胧的陌生感。
次级联赛的搭档似乎已渐行渐远，他不了解对方短短几个月的见闻与成长，也不了解曾经好脾气的弟弟怎会有出如此锐利的一面。
他只是突然感到，也许那份差点签约的合同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而往后，时间会把他们带向完全不同的地方。
“你在说我？”翟锐牙齿里硬挤出四个字。
表情是凶的，气势却输了。
褚遥星不答，故意让气氛冷到极点。
“怎么回事？”一个清亮的女声划破了安静的空气。
井槿的高跟鞋摩擦地面发出稳定而又高频的响声，梁恒在身后提醒教练绕过刚才的案发现场，以免滑倒。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像葫芦娃一样，一个接一个不见了，原来都在这里。”井槿走近自家队员，左右打量一番，确信每个人都毫发无损，稍稍安心。
她以前在THR.1做的是副手工作，不上大名单也不需要去现场，因此在SCC圈子里并不算熟脸，THG几个队员没一个想到这是NBG的教练，恶心事倒想了不少：
“你们NBG的人倒是玩挺花，几个人约一个女的，也不嫌脏的慌。”刚被怼过的THG替补此时又开始嘴痒，低笑一句。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但他说完瞬间就后悔，因为NBG所有人都朝自己方向包过来。
队友们深感煞气，直接避开。
“哎哎……干嘛，玩笑话而已想打人吗？！”
“别脏了手。”井槿却先一步阻止了队员的行动。
她从人群中走出，蹙眉看着THG深深浅浅连成一片的蓝色队服。
THG，她最讨厌的俱乐部。
井槿突然有些庆幸向晓因约了电工来基地查电路而错过了这次聚餐。
她不疾不徐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举到那人面前：
“重新说一遍刚才的话吧，顺便我提醒你——
“你刚才的行为是典型的性/骚/扰，根据《民法典》第1010条，对他人实施包括言语诽谤侮辱，均属违法行为，我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
井槿国内TOP5大学应用统计学专业出身，但因为兴趣爱好选过一年的“民法实践”，对这种法律条文信手拈来，语气自带被知识浇灌的优雅：“需要我顺便帮你算一下最高拘/留天数吗？我估计通合这种没人性的公司，是没闲情把你捞出来的，你只能在铁栅栏里听到春季赛开赛的消息了。”
她说完森寒一笑，替补原本油腻调笑的眼神骤然消失。
天上仿佛飘过一个击杀音效。
褚遥星往后退了一些，给井槿留出更大的站位，意识到自家教练从来不是需要受人保护的角色。
井槿说完，眼神并不在对方那张蠢中透坏的脸上停留，程北凑过去小声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井槿了然，扫了一眼翟锐的队服，说道，“这其实很好洗的，各退一步，我来赔如何？”
“我不接受。”翟锐完全没有求和的意思。
“那就报警吧。”梁恒从井槿刚才的对话中获得灵感，“就算是警察来了，这点小事让人家赔一件价值上千的衣服也是不合理的。”
THG野辅听到报警的字眼，眼神快速闪过慌张。
其实他们刚才过来时，就已经意识到，女服务员跌倒的地方就是他们刚才打闹撒漏油碟蘸料的地方，若是真的把警察招来，调监控查，事情会变得相当不好说。
好在大堂经理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满脸堆笑地调停，“警察就算了，这么一件小事，不至于嘛。”
THG野辅赶忙点头，欲上前劝翟锐松口，一旁的领队却在这时说话了：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井教练。”
这是THG领队今天第一次开口，他其实认识井槿，也看出了刚才商知序想让他出面的意思，但始终选择不发一语。
原因很简单，THG内部都传商知序是被动解约，这样一个人，无论之前在THG是怎样的不可或缺，现在都成了历史，他犯不着为了他说什么话。
而翟锐，作为THG高层一致推选的下一任顶梁柱，才是他当下需要讨好的对象，现在翟锐不愿松口，他就自然需要帮助他达成目的。
“其实这事儿跟你们NBG也没关系吧。”领队正色道。
“他现在在咬着谁不放，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井槿这个“咬”字用得很精妙，翟锐听罢脸色一沉，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对井槿略有忌惮，因此并未直接发作，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家领队继续。
“注意你的用词井小姐。”领队果然提高音量：“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提的赔偿合情合理，你再说下去我们也可以加倍。”
“加倍？！你还想加倍？！”井槿被气得笑出声。
“轮不到你管。”领队冷声。
“我的队员都在这里，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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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就轮不到我管？”
井槿压着心里的火气，其实她想管也并不完全的是因为队员。
一旁，女服务员手背上的红印尚未消退，目光低垂，发型凌乱，眼睛泛红，眼神却透着明显倔，很显然不愿在众人的保护下扮演一个受欺负的弱者形象，让井槿看得心里一揪。
大堂经理不愿报警，THG众人不远让步，几方僵持中，那女生鼓足了勇气，从NBG的队伍里站出来：“对不起客人，是我的错，无论几倍，我都——”
“等一下！”
井槿深吸一口气打断，像是经过了巨大的纠结，大声道：“这事儿我还就管定了！”
她说着把心一横，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掏出手机，迅速点到黑名单界面。
只见一片花白的屏幕里只安静躺了一行备注是【寄！！】的电话，那两个重复的感叹号像是在点明此人在手机主人这里的受厌恶程度。
“你说轮不到我管是吧，那我就给你找个人管。”她说着快速滑动屏幕解除黑名单，仿佛一眼都不想多看，朝屏幕猛戳一下，拨通了电话。
忙音数秒，电话被顺利接通，对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调中透着明显的讶异：
“喂？是井槿？”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没有任何开场问候，仿佛打通这个电话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井槿在所有人懵懂的眼神下把事情经过简述一遍，重点强调了翟锐拒不和解的行径和THG领队的嚣张态度，随后把手机一下杵到领队眼前，冷声道：
“你接。”
THG领队一脸莫名其妙地接过手机，下意识扫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随后脸色巨变，脚步匆匆地离开人群走到角落里。
他手捧着电话，脚步原地打转，神情满是讨好。一分钟不到，就顶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回来，双手恭敬地把手机还给井槿，忙向经理表示不需要任何赔偿，试图推搡着翟锐和THG其他人离开。
翟锐被突然的“反水”弄得有些不明就里，一头雾水，不死心地挣开领队的桎梏，对着那橙红色的队服撂下一句话：
“赛场见，盗版。”
“好，我等你。”
褚遥星笑得从容不迫，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甚至带着点邀请的意味。
翟锐瞬间吃瘪，被推着走开。
事情终于解决，服务员和经理感激地向井槿道谢。
商知序低头沉思，似乎在确定电话那头的身份。
“牛啊，教练。”尢长屿带头鼓掌，眼神里满是崇拜，“你早说你连通合都有这么硬的关系，我们刚才还在这当什么葫芦娃啊。”
“别贫嘴了，快回去吧，小马都快吃完了。”井槿表情没有得意，反而有些恼怒，不动声色地又把刚才的电话拖进了黑名单，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另一头，NBG基地。
向晓摘下褚遥星座位上的名牌，正欲跟辅助位上的调换，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短信的发送方备注是【季】。
一个简短的字，代表一个许久没有听到的名字。
手里的名牌掉在桌子上，发出一阵叮当的响声，向晓的左手拇指掐进食指，力道很足，疼得她清醒许多。
点开短信，内容只有简洁的一行。
【欢迎回来，AURA】
向晓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猜想可能是井槿那里发生了什么，无意扫到上一条短信的接收时间，竟然已经是3年前。
她走向教练桌，拿起一张纸，那是她刚打印出来的NBG第一轮的对战表，视线顺着表格慢慢向下——
THR.1
PIX
EST
EGO
……
THG的名字出现在第八场，周末，黄金时段。
向晓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