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蛮躲了几日,缺席了不少赏梅宴,便被那些贵女不依不饶地要求举办赏梅宴弥补。
谢玉蛮对操持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向来是游刃有余。
定国公府养的梅花并不多,她便豪横地从库房里寻出收藏的以梅花为题的名人字画,挂到游廊上,点以熏香,叫人真以为游走在梅林之中。
许久不见的雪庵也被她收拾出来了,她没有摆上常见的宴桌,而是设了锅子,宰了野鹿、獐子、汤猪,以及牛舌、鹿舌、鹿筋、蛏干还有各色蔬菜,做配菜,全看宾客喜好下锅刷烫。
除此之外,还拿出了御赐的皇都春,贡果若干,任宾客佐着吃。
这一场小小的赏梅宴,不算拿出来赏析的字画,竟然也花费了七八千两银子。这样的花销支配,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谢玉蛮被羡慕了整整一个下午。
酒意阑珊,宴席正要散时,宫里来人了。
兰英道:“年关将近,许是有什么赏赐。”
谢玉蛮不知道是什么旨意,便没说什么,起身迎至院中,等看到内侍旁的理国公夫人以及身后那两个局促的陌生女人,谢玉蛮意识到了什么,她站住了脚步,不敢往前。
理国公夫人一瞧她这模样,便猜到她也是个知情者,登时双眼仿佛能喷火,她冷冰冰,含着恶意对内侍道:“请大监宣旨。”
圣旨在前,谢玉蛮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随着内侍将旨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谢玉蛮的耳边嘈杂不已,逐渐失去了对周边声音的感知,只觉脚底发软,天旋地转,差点没晕倒在地。
有人扶住了她,谢玉蛮转过头去,看到戚氏焦急担忧的目光。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好像快要坍塌的废墟被一根支柱撑了起来,她有了依靠。
至少,戚氏早就知道她是个假的,他们养了她这样久,终归还是将她当作女儿看待的。
谢玉蛮下意识就赶紧反手握住戚氏,她怕戚氏会离开,好像只要抓住她,她就不会离开了。
谢玉蛮凄楚又可怜地唤她:“阿娘。”
戚氏低声道:“阿娘一直都是你的阿娘。”
理国公夫人冷眼看到这对可恶的假母女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恶心,她扫了眼闻声赶来的各宾客,故意扬起声:“玉娘,我们虽做不成婆媳,可我还是将你当半个女儿看待,这不,前儿出城遇见了你真正的家人在外头靠乞讨度日,我便带她们来见你了。”
在宾客或惊讶,或看戏,或幸灾乐祸的嗡嗡议论声里,理国公夫人转身对稍微年长的那位道:“刘氏,你的亲外甥女就在这儿,现在她可是定国公和永宁郡主的心头宝,一顿赏梅宴就能挥霍七八千两白银,自然有银子将她的亲姐姐赎出来。”
那两个女人被推到台前,迎着各异的打量目光,时至今日,也隐约反应过来她们被人利用了,做了件很对不起谢玉蛮的事,便都有些惴惴不安,不敢上前,反而瑟缩往后。
理国公夫人看见后大怒,在心里骂了句:“没用的贱民。”
她转身对谢玉蛮:“玉娘,你在定国公府里一掷千金,还不知道你的亲姐夫是个好吃懒做的,你的亲阿姐嫁过去才没几年,他就把家产赌没了,为了十八两银子,竟然狠心把你的亲阿姐典了出去。”
在场的大多数是未出阁的姑娘,根本听不懂这话,理国公夫人好心好意地解释:“所谓典妻,就是夫家将妻子典给没有银子又生不出儿子的人家里,让自己的妻子给那家人生儿子。字据里会约好年限,在这段时间里,妻子无论生了多少个孩子,都是那家人的,跟夫家没关系。”
京中贵女何尝听过这般为了银子,罔顾人伦的腌臜做法,一时震惊,就连看谢玉蛮的眼神里都不知不觉地带上了轻视——她非永宁郡主和定国公的血脉,其实出身卑贱,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谢玉蛮流淌着那样的血液,她的秉性是否也是那般的恶劣?
这时候她们就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谢玉蛮与陆枕霜的那些争执,无论多小的过错在此刻都被放大,无论当时是谁的过错现在都成了谢玉蛮的过错。
她们开始懊悔与谢玉蛮交往过密,纷纷告辞离去。
理国公夫人见状,只觉是谢玉蛮的报应,她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而是将这两个女人丢在了定国公府,看谢玉蛮究竟会怎么处理眼前的大麻烦。
无论如何处理,她都不会放过大肆宣扬造谣谢玉蛮的机会。
谢玉蛮一直都没回过神来。
还是戚氏亲自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贵女们来告辞时,她忽然就没了勇气与这些平素与她交好的女孩对视,一直盯着地面看,就连那青砖上有几道缝隙,都被她数清楚了。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谢归山的那个赌约。
他说,最迟阳春三月,他一定会得到她。
可现在明明只是腊月!
谢玉蛮不敢相信他只是为了睡她,就能对她如此残忍,她大步走到那两个女人面前,死死地盯着她们,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
如果她嗜杀成性,谢玉蛮相信此刻她真的会举起刀。
秦氏挡在了刘氏面前。
戚氏上来拉谢玉蛮:“玉娘,你冷静一下,这件事是爹娘不好,爹娘不敢瞒你的。”
谢玉蛮问:“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不是已经把我卖了吗?怎么还有脸来找我的?”
她几乎是怒吼出声。
谢玉蛮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也想不明白她怎么能那么伤心、愤怒以及委屈。
明明谢归山问她是否想知道她的来历时,她还觉得那是无关她的人生的事,因此连听都不屑于听。可是当她从内侍口中得知当年的事的始末,得知自己是怎么来到了定国公府,她仍然抑制不住地为十七年前被抛弃的自己委屈。
是你们先不要我,把我卖了的,那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在我这么幸福的时候把我拖进泥潭地狱?
谢玉蛮眼眶泛红,像在看两个仇人。
秦氏低头:“我们没办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素娘受苦,这时候刚好长安有信来,告诉了我们你的下落,我们想你那么有钱,一盒胭脂都要两百两,给我们十八两把素娘赎出来,对你来说应当也算不得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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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乡音,谢玉蛮听不懂也不耐烦听:“是我欠你们的吗?是我该给你们的吗?你们怎么有脸这么理直气壮?”
秦氏说不出话,转头看刘氏,刘氏硬着头皮:“那毕竟是你的亲阿姐……”
戚氏出声:“好了,你们也不要再说话了。”她吩咐银瓶、金屏,“扶你们姑娘回去。”
谢玉蛮不肯走:“阿娘,我不认识她们,你把她们都赶出去。”
戚氏哄她:“好好好,你快回去歇息,阿娘帮你把她们赶出去。”
谢玉蛮此刻一点都不想离开戚氏身边,她总认为只要离开了戚氏,戚氏就会被人挑拨或者改变心意,不再要她,可是这个时候,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她不是戚氏的亲女儿,戚氏现在已经有了亲儿子。
她弄坏了定国公府和理国公府的关系,让定国公往后在朝里难做。
她是个坏人。
谢玉蛮不敢央求留下,只能双眼含着泪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戚氏毕竟是永宁郡主,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意识到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吩咐府上的人出去寻定国公和谢归山回来,又亲自将秦氏和刘氏询问了遍。
她当然没有将她们放走,而是找了个院子将她们安置了下来,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安排好一切,定国公和谢归山回来了。
谢归山是从宫里回来的。
他松松垮垮地坐在交椅上,跷着二郎腿,非常没有坐相地口出狂悖之言:“我们的陛下还是那么刻薄寡恩。”
难得的,定国公和戚氏都没有呵斥他的说法,戚氏甚至说:“当年陛下执意要给我们两家赐婚,我就有些怀疑,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理国公府乃四皇子母族,陛下是不可能任由他们做大,若归山不回来,我们尚可相安无事,可归山不仅回来了,还得陛下重用,那么这条被刻意留下的隐患也到了启用的时刻。”
谢归山:“可别都赖我头上,陛下明知谢玉蛮的身世,还能给她和理国公府最看重的麒麟子赐婚,可不是闲得蛋疼。他必然要在理国公府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贵妃觉得最胜券在握的时候,暴出谢玉蛮的身世,将她祭旗。现在顶多是被二婶打乱了计划,只能顺势而为,还指不定怎么恼二婶,打算祸水东引,想报复回来呢。”
定国公素来最厌恶谢归山粗言粗语,此刻却也没说什么,只问:“陛下真的改给李琢和贞娘赐婚了?”
谢归山直到这时候还想气定国公:“陛下可没想那么做,骗你的,一点都没想看我们两家兄弟阋墙的意思。”
定国公快被他的浑不吝气死了,瞪他眼,最后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叹气:“这么多年了,陛下还是怀疑我们帮戾太子造反。”
戚氏默然不语,只有谢归山冷冷嗤笑了一声。
堂内有片刻的安静,那种安静是令人不安的,好像有看不见的暗潮在涌动。
最后还是谢归山坐不住,起身道:“我看看她去,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了呢。”
此刻,他也是真心觉得谢玉蛮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