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整一天的时间,五月三日就得坐火车往回走。但这一天似乎和平时没有太多区别,只是更平静、比昨天更热几分而已。
隗祯到阳台收衣服,手洗的皱痕被太阳晒得不甚明显,摸起来还有淡淡的暖意。向远处眺望,戴草帽的农民已开始在田间劳作。所有沉甸的谷穗,都是用双手捧出的丰收。
“笃笃”。
隗祯将行李箱匆忙拉上:“来了。”
濮怀玉出现在门口,脸被晒得红红的,手里拎着塑料袋。“我买了早饭。”她给他看,“有花卷、包子、烧饼……我就不一一说了。”
她坐在桌边,开始默默吸一杯豆浆解暑。隗祯进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拿着条冷毛巾,弯腰在她脸上轻按着。
“我自己带过来的毛巾,刚才新拆的。”
濮怀玉盯着他的眼睛看:“我又没说嫌弃你,这么讲究,背过来多重啊。”
“我不怕重。”被她注视,隗祯很难不脸热,但只要想到她早早爬起来去街上的早餐铺选购早饭,一点旖旎气息很快被疼惜取代,“这么早就起来,也不多睡一会儿。”
吸完豆浆,濮怀玉开始吃包子,非常实在的大肉包,肉汁充盈,肉香四溢。
“我之前敲过门了,你没醒,我就自己去了。”她用一种关爱老年人的眼神看向他,“你看上去休息得不错。吃早饭吧,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对濮怀玉来说,照顾从来都是相互的。不过隗祯似乎对她的眼神有点小小的不满,轻轻哼了一声,说:“这不是无需在意的小细节,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跟有分离焦虑的猫一样。濮怀玉心想,她本来不喜欢猫,现在似乎需要打个问号。
毛巾被脸颊熨热,隗祯洗过一遍晾好,回来与她挨着坐,结果不小心开出最不爱吃的豆沙包。然而,现磨的老式红豆沙即便不在他的取向上,也能吃出真挚和用心,因此他没有声张,默默全吃干净了。
之后,濮怀玉将咸烧饼掰成两半,一半给眼前人,另一半自己吃,不忘用塑料袋在桌面上垫着盛接碎屑,抬眸时好像发现新大陆:“在燕京的时候,我们也吃过好几顿饭,但到这里我才开始特意注意你的吃相。”
假如是猫,肯定也是顶漂亮、顶优雅的那一种。
话音刚落,隗祯突然有些偶像包袱。尤其是手里簌簌掉屑的烧饼,他接都接过了,现在却觉得吃起来实在不雅,实在有些犹豫。
直到被濮怀玉捏了一把脸颊,他满目的惊诧。
“你怎么这么不禁夸?掰给你不是给你拿在手里看的,吃。”濮怀玉直接命令。
于是,隗祯小口咀嚼起来。
结束早饭,两人去了附近的综合体闲逛。这里大概是年轻人最多的地方了,濮怀玉在指示牌上找到了一家书咖,正准备步行前去,结果被拦下来。
是两个女生,露出的手臂无一例外都有纹身,一个穿黑吊带配牛仔短裤,一个穿oversize涂鸦短袖和七分牛仔裤,嘻嘻哈哈向隗祯要微信。
隗祯微皱眉,即便没有一年不到的教师生涯,他也会对这类人避之不及。
在他严词拒绝前,濮怀玉指向自己:“我还站在这里呢。”
虽然满脸严肃,但莫名有股幽默色彩。吊带女生揶揄着开口,夹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姐姐,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呀,我们就想跟你男朋友交个朋友。你要是不同意,我们也可以跟你交朋友啊。”
濮怀玉主动搭话,隗祯的眉皱得更深。他想直接将她拉走,生怕动起手来。而在他的认知中,肯定是两个陌生女生先暴起,要伤害作为“好孩子”的濮怀玉。
可她真的伸出了手机:“那就扫一下码。”这举动坦然得两个女生都愣了一下,但话都说出口了,最终真的加上了微信。
“‘混的人’是陈晓燕,‘陪你成灰’是刘红。我给你们改好备注了。”
相互介绍过,濮怀玉知道穿吊带的是陈晓燕,穿宽大短袖的是刘红。她凑上前指导她们改备注,毕竟自己的姓氏还真不常见。反倒是先前是香饽饽的隗祯,此刻被晾在一旁。
“哎,过了。”
濮怀玉有些可惜,陈晓燕却没有将输入法重新调回前页的耐心,有些不耐烦:“你这个pu是璞玉的pu吧?这个词我还是知道的。”
“谢谢你夸我,但不是。”
刘红在旁边依葫芦画瓢找到了,给濮怀玉看:“是不是这个?……我对了!燕子姐,是这个pu。”
而陈晓燕喊的“姐姐”还真没说错,她才十六,刘红十五,都是上高中的年纪。隗祯在旁边听着,面露讶然之色,但在仔细观察中渐渐得到平复。
是的,两人的脸都依稀能看出一点稚气。
至于书咖,濮怀玉是不准备去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我跟他都是外地人,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刘红满脸理所当然:“上去跳舞啊!”
“不行。”隗祯的思绪一下子飞到十万八千里去。在梁女士的年代确实流行过舞厅,如今也有很多权贵将跳舞视作猎艳的手段,他没想到还能在这座小城见到类似的形式。
陈晓燕觉得败兴:“姐姐,你这男朋友长这么帅有什么用,也太没意思了吧。”
被精神小妹说“没用”,隗祯不觉羞愤,倒是要被气笑了。
“他心里有偏见。”濮怀玉也不帮他说话,“我们上去吧,看到他就知道了。”
实在拦不住,四个人一同乘破旧的电梯上楼。上升的过程中,陈晓燕跟刘红一直在闲聊化妆品和周围人的轶事,听的隗祯未免心惊胆战。
濮怀玉只是听,冷静地说自己不化妆,念高中的时候周围人也没有打胎的。
她们有种朴素的观念。陈晓燕说:“我才不为了男人打胎呢,我只是不学习,又不是爱吃苦。打胎多疼啊,掉块肉呢。”
“我也觉得。”濮怀玉突然拍了拍隗祯的肩膀,“就算是这种,怀了孩子也不行。”
刘红点头:“当然啊!他长得再好看,再喜欢你,又不是他打胎。”
濮怀玉一下子放心了。
隗祯在简单的震惊过后,心想这样的教育方式也不错。
等聊到作业,两个女生终于跟平常不太写作业的濮怀玉有了共鸣,纷纷说“写什么作业”“写了没用,不如拍短视频来钱”。
“你抖音有号吗?”
“有,但我不拍短视频,为了抢券才下载的。”
陈晓燕说她“真没意思”,但电梯已经到达四楼。
眼前是陈旧的电玩城,斑斓的彩色蒙尘间有种不真实感。而两个女生口中的“跳舞”不过是投币后登上跳舞机,轻盈地踩踏成舞而已。
买了币,她们娴熟地登上一对。比起因为倾斜的箭头机械而紧张地猛踩,已然可以跟随屏幕中心的小人一起跳舞,和已然逝去的千禧年你一步、我一步,交际舞一般,留在记忆里。
濮怀玉在下面看着,新鲜出炉的游戏币在手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腾空再接住。
说话的同时,她仍旧注视着两人的舞姿:“你要去玩别的项目吗?抓娃娃什么的。”
“不了。”隗祯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之后松了口气,“你要玩什么?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跳腻了。”就在这时,陈晓燕跳下机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要跳吗?”
濮怀玉骤然握紧游戏币,点头:“嗯,我就玩这个。帮我看住我男朋友,好妹妹。”
一句话能把两个人都逗脸红。
陈晓燕的重点早就不在隗祯身上了,忍不住出声:“喂,你能玩明白吗——”
言下之意,她这个前辈能带带她。
但濮怀玉已经跳上跳舞机,游戏币清脆落响,她看着正中间的小人,余光是慢慢移动的各色箭头。
濮怀玉在最该偷玩Q|Q炫舞的年纪选择了给孩子做饭和帮院长料理菜园,可这并不代表她丝毫不懂机制,被各种娱乐方式拒之门外。
她的脑袋至少还能再聪明二十年——不,三十年。濮怀玉相信自己不会那么早就迟到,她才刚刚拥抱未来。
一旁的刘红,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她和晓燕姐今天遇到的这位pu怀玉,身上有股不可思议的气质。
就比如现在,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她本该因为被框死的箭头手忙脚乱,她们第一次玩就是这样;但濮怀玉很不一样,她非常随意地踩着小人的步伐,闲云野鹤,直到毫无错漏。
她们两个都很瘦,虽然大部分原因是有时吃不饱饭还得暴走,,但她们还挺引以为豪——细细直直的手臂、细细直直的双腿是好身材的标志,这样的女生跳舞才好看,也更容易招人喜欢。
濮怀玉是跟这种理想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身材,胳膊肌肉线条清晰笃定,转身时衣摆上扬、显露出的腰身有很明显的腹肌痕迹,也跟细软没有半分关系。那样的腰,容纳那么多器官让人觉得很自然,也很可靠——对柔软的脏器来说。
在隗祯眼里,她聪明到难以用语言形容。会观察,会模仿,再转化成自己的狩猎技能。
俊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游戏城内,其他人渐渐被吸引来。寻常的跳舞机也具有了非凡的魅力,尽管濮怀玉没收一分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新手,但她现在像个出色过头的托。
跳下跳舞机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走向陈晓燕:“是你刚才教得好。”
“我怎么教了……!”
濮怀玉没回答,走到隗祯面前。他便也将就地掏出湿纸巾,拆开来在她脸上揩擦。
陈晓燕抿抿嘴。
她忽然走过去,正好迎着隗祯的方向,当然也看到他眼里的戒备——是的,这就是大多数“走正道”的人看她的眼神。
然后,陈晓燕拉住了濮怀玉的胳膊。她回眸,澄澈的黑眸没有任何杂质,就这么静静地望向她:“怎么了?”
她就不这样看。好像她心里很明白,自己不是坏人,刘红也不是。
“……才跳了一首,就要休息了?你们这些交男朋友的人,就是腻歪!”
陈晓燕把她拉跳舞机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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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刘红下来,再把她拉到空了的机器旁:“你上去!我们继续,再跳五首,不,十首。”
她要是有这个精力,濮怀玉也不是不能舍命陪君子。只是,旁边的刘红面露难色,想开口却又被瞪到咬嘴唇,她立马明白了:要真跳那么多首,就没钱吃饭了。
虽然是小县城,但物价可不低。
于是跳完两首,在陈晓燕要接着投币的那一刻,濮怀玉下了跳舞机,一瘸一拐到隗祯旁边大鸟依人说“跳不动了,老了老了”。
“现在的年轻人太要强。”濮怀玉靠着他的肩膀,面无表情道,“你说是不是啊,老伴。”
“……吃饭吧。”
濮怀玉眼疾手快捏一把他的耳垂,还挺有肉感的:“有进步,这儿竟然没红。”
“你这也太菜了。”
陈晓燕随后也下了机子,庆幸钱包保住的同时觉得隗祯有点碍眼,让她的姐妹不干正事只知道腻在一起,确有姿色又怎样。
她忍不住抱怨:“才玩多久,你看着挺有劲儿,咋这么不能跳。”
“有点外强中干。”濮怀玉认真回复,“这样吧,为了赔礼,我请你吃午饭。”
陈晓燕纠结半天,最终敲定一家便宜大碗的粉丝店。
“我跟刘红能一人一碗不?”
“不然呢。”刚进门,濮怀玉遥遥向老板竖起四根手指,“要四碗顶配鸭血粉丝。”
“好嘞!”
坐下来,两个女生明显因为吃人嘴软有些局促。尤其是陈晓燕,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往常进店的流程——不管多少人,点一份分着吃,问清楚能不能免费续粉丝后蹭上店家的空调和wifi。她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你是从哪里来的?”
“燕京。”濮怀玉由着隗祯既擦桌、又用热水给公筷消毒,到最后忍无可忍,再帮两个不拘小节但又有些可怜兮兮的女生消上毒,“我在燕京读书,他在燕京工作。”
燕京,那可是大城市中的大城市。
刘红面露羡慕:“那可是首都,好远啊。我们以后顶多到隔壁省打工。”
“你读大学?”见濮怀玉点头,陈晓燕更进一步,“哪个学校。”
“燕京大学。”
饶是她们两个,都听过燕京大学的威名。
陈晓燕流露出羡慕:“能读书真好,学费很贵吧。”
“没有很多,学校因为我是贫困生给我减免了学费。”濮怀玉轻描淡写,“准确来说,我是孤儿。”
隗祯将筷子分给她们:“我也是。”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平时玩王○荣耀怎么辱骂队友使出“孤儿操作”,结果坐在对面的一女一男愣是连一对父母都凑不出来。
粉丝端上来,濮怀玉试了试豆芽的脆度和表面的鸭血,味道正正好。
再尝一口汤,濮怀玉问:“等高中毕业,准备进厂还是干点别的?”
“先进厂攒钱。”刘红很有主意,说起来头头是道,“攒了钱出来,我们俩打算学美容美发,一起开个小店。”
陈晓燕:“我就怕那老不死的非要我嫁人,好换一笔钱自己用光。我们有爹妈,有时候还不如没有呢,相当于孤儿。”
她说的是肺腑之言,但也有安慰濮怀玉的成分在里面。
“你能上燕京大学,以后肯定不一样。”羡慕过后,陈晓燕感觉到的更多是佩服,“很难考吧,我都不敢想。”
濮怀玉:“你要是真的能完成你的目标,学成出来开了店,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变的不一样。”
也是在这时,隗祯意识到,他所认为不学好的两个“精神小妹”是特定年龄的产物,而她们已经努力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不能只是说说而已。”濮怀玉放下筷子,很专注地看着她们,“不然没有用。”
“……”
“姐,你放心吧,晓燕姐剪头可有天赋了,我这个水母头就是她给我剪的,漂亮吧?”
她微笑:“漂亮。”转头看向陈晓燕,“厉害啊,晓燕姐。”
年轻女孩低头,像是害羞了。
结账的时候,两人非要给钱,最后也只凑出一碗的钱,硬塞到濮怀玉口袋。是陈晓燕塞的,边塞边怪她“非要顶配版”。
午饭后原本还有的玩,远处的奶茶店说是情侣买一赠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证明”。濮怀玉都在摩拳擦掌了,结果刘红的姑姑发消息要刘红赶紧回来,她和陈晓燕两个人又是一体的,所以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然而,濮怀玉让她们“等一下”,匆匆走进路边的精品店,再走出来。
“给,你们回去自己分吧。”
在孤儿院精打细算如她,一连抓了一把梳子,有按摩梳,有最寻常的单排梳,林林总总有四把。
“以后你们得用到各种不用的剪刀,不同的梳子。我是门外汉,我不清楚,随便买的。”
“……”
“谢谢你们带我们两个玩。”她笑了一下,弧度不是很大,却要比阳光还灿烂,“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