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舟……”
刘衍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停顿在扶手上。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并非因其才能多么卓著,而是因其行事圆滑,与临南王府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此刻被临南王如此正式地推至台前,其意不言自明。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几位老臣交换着眼神,有人欲言又止。南境军粮确是大事,临南王以此为由塞人,让人难以直接反驳。
若阻拦,便是罔顾军情;若同意,无异于纵容藩王将手更深地插入朝廷中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的霍铮,正大步流星走入殿中。他面容冷峻,眼底带着连日未眠的血丝,周身那股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势,瞬间冲淡了殿内文臣带来的迂回气息。
他径直走到御前,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掷地有声:“陛下,臣霍铮,有事启奏。”
刘衍的目光落在霍铮身上,微微颔首:“霍卿何事?”
“臣要参劾原户部主事柳明舟,结交藩王,窥探宫禁,其心可诛!”霍铮开门见山,语惊四座。他不等旁人反应,继续道,声音沉冷如铁。”
并未提及柳明舟在医庐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将矛头直指其与藩王的关联,这是朝堂大忌,是皇帝不能轻易忽视的底线。
陈御史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刘衍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皇帝的目光在霍铮坚毅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最后,落回了御史身上。
“南境军务,确是要紧。”
刘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临南王力荐,朕便准其所奏。擢升柳明舟为户部郎中,专责南境粮草转运事宜,若出了纰漏,朕唯他是问!”
他略一停顿,语气转寒,目光如电射向霍铮所言的方向,那威压已笼罩而下。
“退朝——”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在殿中回荡。
皇帝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心思各异的群臣。他既顺水推舟,将柳明舟摆在明处,置于户部郎中的火堆上烤,又借霍铮之口,敲打了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这一手平衡,玩得险峻,却也暂时压下了朝堂上的暗流。
深秋的夜,禁宫深处,紫宸殿的灯火总是最后熄灭的。
霍铮随着引路内侍,再次踏入这间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宇时,殿内已不似白日朝会时那般济济一堂,只余皇帝刘衍一人,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明黄的常服在烛火下泛着柔和却孤寂的光泽。
“臣霍铮,参见陛下。”他抱拳行礼,玄色的衣袍上还带着从窦府沾染的、未曾散尽的清苦药味。
刘衍缓缓转过身,年轻帝王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色,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同鹰隼,落在霍铮身上。“平身。窦绥情况如何?”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霍铮心头微紧,垂眸答道:“回陛下,已服下解药,性命无碍,但尚需时日静养。”
“嗯,”刘衍淡淡应了一声,走回御案之后,“她……人没事就好。”
那句微妙的停顿,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霍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片刻的迟疑,以及皇帝口中自然吐出的“窦绥”二字,而非官称“窦司水”他不动声色,只再次躬身:“谢陛下。”
刘衍的手指划过御案光滑的表面,发出细微的摩挲声。“既然窦绥身子需要调养,那前往淮北一事,便延迟旬日出发。”
“臣,谢陛下体恤。”霍铮心中稍定。淮北之行他本已准备即日动身,窦绥骤然中毒,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皇帝能允准延迟,已是恩典。
“只是,”刘衍话锋一转,眸光变得深沉起来,“临南王举荐的那个柳明舟,朕今日擢升了他,你可觉得朕是昏聩,引狼入室?”
霍铮猛地抬头,对上皇帝探究的眼神。他沉吟片刻,谨慎回道:“陛下圣心独断,臣不敢妄加揣测。然柳明舟与临南王府关联甚密,此番擢升,恐使其气焰更盛。”
“气焰更盛?”刘衍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朕要的,就是他气焰炽盛。狼只有觉得安全了,才会离开巢穴,露出破绽。”
他站起身,走到霍铮面前,压低声音,如同密谋:“淮北军屯,历年账目混乱,侵吞之事,朕早有耳闻。此次派你前去,名为水利,实为敲山震虎。而柳明舟,朕会让他协同你处理淮北的关联事宜。”
霍铮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陛下的意思是……”
“他是个眼线,朕便让他看,让他听。”刘衍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淮北的水有多浑,让他亲自下去趟一趟。他背后之人所求,无非是兵权、财权。水利是块肥肉,他们不会不动心。朕要你,在淮北布一个局,一个让他们自以为能从中牟取暴利,实则会将他们彻底陷进去的局。”
他详细道来,声音低沉而清晰:“淮北三州,历年皆有以次充好、虚报兵员吞没银两之事。朕会给你一道密旨,许你暗中调动当地皇城司人手。你此去,明面上严查,做出铁面无私、欲将积弊一扫而空的姿态,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定会想办法拉你下水,或者,找更硬的‘靠山’来压你。”
“柳明舟,就是他们眼中,那个能代表临南王意志的‘靠山’。”霍铮接口道,已然洞悉全盘。”
“不错。”刘衍赞许地点头,“你要给他们制造机会,让他们觉得可以通过柳明舟,将你拖入他们的利益网络,或者,至少能让柳明舟抓住你的‘把柄’。朕已收到密报,临南王府在淮北的一些产业,与军屯亏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需要做的,是设法让柳明舟‘主动’卷入其中,让他以为抓住了你的错处,或与你‘合作’牟利,届时……”
届时,人赃并获,不仅能清理淮北积弊,更能将临南王安插在朝廷核心的眼线,连同其背后的势力,一同重创。
这是一个险局,诱敌深入,请君入瓮。霍铮需要同时扮演铁面查案官和看似可被腐蚀的贪婪武将两种角色,周旋于地方势力与朝廷眼线之间,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臣,明白了。”霍铮沉声应道,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被挑战点燃的斗志,“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刘衍看着他,目光复杂,片刻后,才缓缓道:“此事凶险,你……务必谨慎。窦绥那边,朕会让太医署妥善照料。”
又是看似随意,却精准落在窦绥身上的关切。霍铮心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异样,但他并未表露,只是恭敬行礼:“臣代窦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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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陛下隆恩。”
离开皇宫,夜色已深。霍铮没有回都尉府,而是径直又去了窦府。
窦绥所居的小院静悄悄的,只有檐下两盏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摇曳,透出昏黄温暖的光。他放轻脚步走进内室,守在门口的女侍见他来了,无声地行了一礼,悄然退下。
室内药香弥漫,烛火如豆。
窦绥已经睡了,呼吸比起白日平稳绵长了许多,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苍白的脸在烛光下近乎透明,唇上总算恢复了一点极淡的粉色。
霍铮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这个位置似乎已经成了他专属的。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她露在锦被外、有些冰凉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塞回被子里。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腕内侧细腻的肌肤,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动作愈发轻缓,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白日里在皇帝面前冷静分析局势、接下凶险任务的那个霍都尉不见了,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温柔。
他记得她昏迷时,喂药是何等艰难。此刻看她安稳睡去,才觉得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定了几分。
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就那样坐着,守着她。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守护者。偶尔,他会起身,探手试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或者为她掖一掖被角。
不知过了多久,窦绥在梦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干燥的唇微微开合。
霍铮立刻倾身过去,低声问:“要喝水?”
她并未完全清醒,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
他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她的身子很轻,软软地倚着他,带着药香的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一阵微痒。
他将杯沿凑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这一次,他的手很稳,没有让杯沿磕碰到她。
喂完水,他扶着她慢慢躺下。就在他准备抽回手臂时,她却仿佛寻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轻轻贴在他玄色衣袍的胸前。
霍铮整个人瞬间僵住。
怀中温软的触感,清浅的呼吸拂过衣料,都像带着细微的电流,窜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胀,跳动得失去了章法。他垂眸,看着她依赖的睡颜,那只原本欲抽离的手,缓缓落下,最终,极轻极轻地,虚虚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室内静谧,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许久,直到确认她再次沉沉睡去,才万分不舍地、极其缓慢地松开,将她妥帖地安置好,盖好锦被。
做完这一切,他退回脚踏上,背脊依旧挺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刚才被她靠过的胸口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霍铮心中隐隐发觉,这份短暂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间隙。他必须尽快处理好窦绥的后续调养,然后,投身于皇帝布下的那场关乎帝国安危、也关乎他自身生死的新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