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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旧年愁

作者:云崖听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淮北的秋日,与帝都长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象。


    这里的风更烈,卷着砂砾与枯草,打在王府深院的窗纸上,沙沙作,天空是一种灰濛濛的、压抑的铅灰色,远山枯黄,河水瘦削,放眼望去,总带着几分苍凉与苦寒。


    用临南王刘阙初来时的话说:“这地方,狗都不来拉屎。”


    但是如今,他与王妃一住,就是十余年。


    刘阙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房里,面前摊着一份刚刚送达的邸报,以及一封来自京中心腹的密信。


    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的手十分修长但指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的粗砺,此刻正缓缓地读那一行墨字——“擢升原户部主事柳明舟为户部郎中,协理淮北事宜”。


    刘阙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充满讥诮的哼笑,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刘衍啊刘衍,我的好弟弟……”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你就只有这点手段了吗?将本王的人放在明处,放在霍铮那小狼崽子身边,便以为能窥得本王动向?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站起身,走到北墙悬挂的那幅巨大的《九州舆图》前。


    目光先是落在标注着“长安”的那一点,金粉描绘,熠熠生辉,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荣耀。他的眼神在那里停留片刻,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憎恶与渴望。随即,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自己所在的这片广袤却贫瘠的封地——淮北。


    王妃缓缓进来,为了添了一杯茶给他。


    “忙公务太久,该歇歇了。”


    “晚凝,你可知我为何名临南王,却被封在了淮北?”


    王妃许晚凝知道他的心事,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临南王……临南王……”


    他咀嚼着这个封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在他的心口。


    “当年,父皇最初属意的,确实是那鱼米之乡、富庶繁华的临南。诏书封号都已拟好,只待用印。宫内上上下下都喊我临南王,我高兴得很。我那时年少,也曾憧憬过烟雨江南的温软风光。可最终呢?就因先皇后一句“淮北重地,需强藩镇守,三皇子英果类朕,正堪此任”,他所有的期盼便都成了泡影。


    “英果类朕?”刘阙嗤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苍凉与怨毒。


    “父皇不过是嫌我母族卑微,不配占据富庶之地,怕我坐大,威胁到他心爱的嫡子罢了!”


    许晚凝见他如此,难过地抚了抚他的背。


    “从临南,改封到这苦寒的淮北。圣旨下达时,连这里的官员都敢嘲讽我,怠慢我。我仍旧记得,离京就藩的那一天,仪仗简陋,送行者寥寥,一路行来,越近淮北,景象越是荒凉。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在这贫寒之地养精蓄锐,终有一天,杀回长安。”


    许晚凝心疼他安放在心里许多年的心结,不知该如何劝他,因为这一切,她都陪他亲身经历。正因知道多苦,所以不劝。


    她还记得,刚抵达王府时,所谓的王府不过是前朝留下的、破败不堪的行宫,需要大肆修缮方能入住。路上还遇见了百年难遇的洪水……


    刘阙缓缓转身,握紧了许晚凝的手,满含心疼。


    “晚凝……这些年,只有你陪着我,在这片不毛之地一点点经营,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心里有愧。”


    那是一个于两人都不堪回首的回忆。


    大赵永安六十七年。


    刘阙带着许晚凝乘着车马去淮北的路上,遇见了洪水,原本他可以避开绕路,但听闻临村有人被困,心存善良的刘阙决定安置好王妃,亲自带着手下去抗险。


    那一晚他救出了很多人,回驿站的时候,见着许晚凝呕吐不止,便叫了医者,没想到,是怀孕了。


    刘阙欣喜若狂,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他至今还记得,她抚着微隆的小腹,在昏暗的灯下为他缝补衣裳时,脸上那柔和而充满希望的光晕。她说:“王爷,无论在哪里,有您和孩儿在身边,便是妾身的家。”


    可这微末的幸福,老天爷也不肯成全。


    第二日刘阙带着许晚凝赶路的途中,马车陷入泥泞,又被一群不认识的村民拦住去路,原来是因为他们听说刘阙是王爷,但朝廷上的拨款下来的很微薄,所以拼死要个说法,雨越下越大,村民们的言语和暴力几乎要把刘阙吞没,混乱之中,是晚凝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人群,自己却被村民砸伤,卷入浑浊的洪水里……


    孩子没了。那个他寄予了无限希望,希望能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带来一丝暖意的孩子,甚至没能来看这世间一眼……


    那是刘阙最绝望的一年。


    晚凝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身子彻底垮了,太医诊断,此生再难有孕。


    他握着晚凝冰冷的手,看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安慰:“王爷无事……便好……”


    从此后,刘阙的心犹如一滩死灰,心中对父皇、对先皇后、对命运、乃至对那个最终受益,安稳坐上龙椅的弟弟刘衍的所有恨意,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凭什么?凭什么他刘阙就要承受这些?凭什么他的妻儿就要为他人的猜忌和私心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这江山,这至尊之位,他不仅要争!更要争的漂亮,要让九泉之下的父皇看看,他抛弃的儿子,远比他所珍视的嫡系血脉,更有资格掌控这天下!


    “王爷,”心腹幕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谨慎,京中柳大人密信,陛下似乎有意让霍都尉深入核查淮北军屯旧案,我们……”


    刘阙转过身,脸上所有的脆弱与痛苦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决绝。


    “告诉柳明舟,好好‘协助’霍都尉。淮北这潭水,是该搅得更浑一些了。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个够!把该准备的‘功劳’,都给霍铮和柳明舟备上!本王要让他们,亲自把通往绝路的阶梯,一阶一阶铺到本王脚下!”


    长安,窦府。


    秋日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支窗,暖融融地洒在室内,空气中混合着清苦的药香,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窦绥靠在柔软的引枕上,但眼神已不再是前几日的涣散无神,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沉静清亮。只是喉咙依旧不适,说话声音嘶哑低沉,她便尽量少言。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带着熟悉的、刻意放轻的节奏。


    霍铮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常服,许是连日奔波劳累,下颌的线条绷得有些紧,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见她醒着,他脚步顿了顿,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伸手,极其自然地探向她的额头。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两人皆是一顿。


    窦绥垂下眼睫,没有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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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铮迅速收回手,语气如常,却比平日低沉几分:“热度退了。”


    “嗯。”窦绥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霍铮端起药碗,用白瓷勺轻轻搅动,试图让滚烫的药汁快些凉下来。


    他做这些事时,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与他平日执剑握缰的利落截然不同,但那专注的神情,却让人无法忽视。


    “霍铮,朝廷上的公务繁琐,你不用每天都来,我府里女侍照顾就好。”


    室内静谧,只有勺子碰触碗沿的细微声响。


    他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将碗递到她面前。窦绥伸手想去接,他却微微侧身避开,沉声道:“小心烫,我来。”


    他坐在床沿,一手稳稳端着药碗,另一手虚虚扶在她的后背,支撑着她的重量。


    药汁极苦,窦绥蹙着眉,小口小口地吞咽“多谢。”她低声道。


    “不必言谢。你我有同僚之谊,你早些好了,我们才能早些出发淮北。”


    窦绥心里觉得他解释的别扭的很,估计是怕她误会。又见着他眼旁的乌青。


    “你回去歇吧,别硬撑着了,眼睛都黑成熊猫了。”


    “熊猫?那是何物?”


    窦绥一拍额头,忘了自己现代来的了。


    “哦就是,食铁兽!”


    霍铮猛然惊喜。


    “原来我在你心目的形象,这么威猛。”


    窦绥被他逗笑。


    “好了,我也确实困了,那我回了。”


    霍铮放下剥好的龙眼便离开了。


    窦绥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细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


    “窦绥!我来看你啦!”云衡公主像一阵活泼的风卷了进来,明媚的宫装照亮了略显沉郁的内室。


    云衡公主凑到床边,仔细看着窦绥的脸色,松了口气:“瞧着是好些了,前几日听我皇兄顺,可真吓坏我了!”她自顾自地在绣墩上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宫里的新鲜事,试图驱散病房的沉闷。


    说着说着,公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颊泛起红晕,眼神闪烁,带着少女怀春特有的羞涩与甜蜜。她扭捏地摆弄着腰间的丝绦,小声道:“窦绥,我和你说,你不许说出去,我……我好像有心上人了。”


    窦绥眼中露出八卦的激动,瞬间扫去了病意。


    “是……是翰林院的沈编修,沈青樾。”公主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掩不住其中的欢喜。”


    “那次琼林宴,我偷偷瞧见的。他长相清俊,说话也温文尔雅,跟那些只知道斗鸡走马的纨绔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带着憧憬:“皇兄前几日考校他学问,还夸他品性端方,是难得的清流呢!窦绥,你说,如果本公主纳他为驸马,他会不会同意?”


    窦绥安静地听着,看着公主沉浸在单纯美好的爱慕中。


    “当然了,公主这么大方端庄,身份高贵,别说沈编修了,我要是男人,我早就求娶了。”


    沈青樾,寒门出身,凭才学跻身翰林,风评极佳。这或许是一段良缘,但公主的婚事,从来不由己。这份少女情愫,前路未知。


    得到她的认同,云衡公主更是开心,又絮叨了许久,直到宫人催促,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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