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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雏狼

作者:蜗牛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皇子听了赵贵嫔的安排,先是跑到小七临时所住的和谦殿演了一出苦情戏,望着小七弟的伤口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接着,又跑到景和帝跟前,痛彻心扉地自责自己一时疏忽,这才导致七弟遇险:“儿臣照顾幼弟不利,求父皇责罚!”说罢,扑通磕了两个响头。


    景和帝瞧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闹心,挥挥手让他自己闭门思过,没事别乱掺和。


    上午三皇子刚哭完,下午张岁安也来请罪。


    “这一前一后的,倒是赶得紧。”景和帝随口说了一句,跟常玉互相递了个眼神,旋即将张岁安召入殿中。


    天已转阴,云絮压在红檐上,殿内光线也跟着暗了,透着股阴雨前的滞闷。


    “臣张岁安,拜见陛下。”张岁安躬身行礼,“臣此前举荐江崇为皇子近侍时,曾为其担保,如今他失职未能护七皇子周全,臣亦有罪,请陛下责罚。”


    景和帝顿了顿,问道:“你既已来了,不如说说,这佑炆殿大火一事,你如何看?”


    张岁安拐了个话头道:“回陛下,臣身为外臣,不明此事详情,廷尉秉公办事,又有四皇子监审,相信定会水落石出。”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臣此来一为请罪,二也是为全圣人之托,祁圣人与七皇子道观之师芈仙人有故交,听闻七皇子遭大火伤身,特送了两卷《黄庭经》来,托臣代为送呈,还望陛下应允。”


    景和帝看破不说穿,他知道张岁安偏向七皇子,或是为了此前相救的情分,或是为了士族看重嫡长,为公也好,为私也罢,张岁安毕竟做得隐忍得当,也未曾有过什么越矩之事。


    小七皇子那条烧得血红的腿还映在心上,景和帝对这个孩子也生出了几分多余的恻隐。


    “朕这个小七儿,生不逢时,是个孤苦的命。”景和帝沉沉地叹了一声,旋即挥了挥手,让张岁安去了。


    张岁安临到和谦殿时,太医章恒正巧也到了,眼见着七皇子要换药,张岁安本想在殿门外候着,却逢天下起了飘飘小雨,浇得门廊上都是水,内侍便将他迎了进去,在幕帘后等着。


    透着素色的幕帘,只能看见淡淡的人影,七皇子坐在榻上,被太医掀起膝上的袍子。


    他右腿上烧烂的那块皮有巴掌大小,创面带着褐色的血脓,先前敷的药膏连着皮肉和纱布粘在了一起,章恒只能先将纱布撕下来。


    “殿下且忍一忍。”章恒拿着浸了温水的绢帕擦干净脓污,再用银勺挑起与伤口粘黏之处,轻轻撕开。


    小七咬着一块棉布卷,脖颈肌肉绷得紧紧的,眉头拧得七歪八扭,眼睛都疼得发红。


    直到他透过帘幕,直勾勾地瞥见了候在殿门前的张岁安——


    他咬着棉布,闷闷地“嗯”了一声。


    声音闷在布卷里,听上去委屈可怜,吓得换药的章恒也跟着一抖。


    “殿下恕罪,臣再轻点,很快,很快就好。”章恒连声道。


    小七趁机往那帘幕后盯,只见候在那里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只露出一个朦胧的影子,也看不出神情。


    小七冷不丁地又“唔”了一声,眼睛直往那帘幕后边儿瞧。


    章恒又是一愣,以为是又把七皇子弄疼了,手上的力道更慢了几分,慢得好似那捕猎的狸猫,抬手取药都故意放慢了好几倍。


    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换完了药,章恒擦了擦额角的汗,手酸眼花地站起身来:“殿下若是觉得伤口疼痒,还请千万不要去挠,臣在药中加了凉肌草,或能缓解一些灼痛。”


    章恒收拾完药箱,走出殿外,与候在外面的张岁安互相见礼,宫人们掀开帘幕,张岁安进了殿内。


    “臣张岁安,见过殿下。”张岁安躬身行礼,又奉上带来的简牍,“祁圣人听闻殿下境况,特托臣送来经书两卷,助殿下定惊安神。”


    宫人们将七皇子膝上的衣袍盖好,端着铜盆里换下来的脏布,走出了殿外。


    张岁安不经意瞥了一眼,盆中满是被褐色血污染透的纱棉,光是看着这血淋淋的颜色,就能想到那腿上创口的糜烂。


    照顾七皇子的宫人显然比之前要多上了一倍,都是陛下命常玉亲自去少府调来的,但人是多了,身边却没有亲近的,常乐和江崇都还在大狱中,一时半会儿也放不出来。


    小七坐在榻上,很是不自在,看见张岁安来了,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张岁安找了个借口把宫人都差走后,旋即才近了几步:“殿下伤势如何?”


    小七似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抬了抬腿,把半截裹着纱布的脚露给他看,刚上完药的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透出来的边缘有些发肿。


    他无所谓似的左右转了转脚踝,刚刚敷过药膏的伤口凉得发麻,经这么一转,黏在纱布下的皮肉拉扯着,凉下又叠了一层火辣辣的疼,他抬起头,眉心蹙了蹙,冲着张岁安玩似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犬牙。


    张岁安也不知道这孩子在笑什么,只得温声劝道:“这烧伤是最疼的,如今天气虽然冷了,但殿下还是要多多注意。”


    “嗯。”小七低低应了一声,不在意地把腿往下一放,脚后跟磕在床木上,震得发麻,麻中连带着痛,扯着那块烂皮肉一起发痛。


    殿内一时沉默,他看向张岁安,见对方蹙着眉头,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岁安盯着小七那截被烧伤的腿,默了良久:“臣前日去了趟廷尉府,听了些佑炆殿大火的案情,据四皇子所言,此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他顿了顿,眼神垂到了地板上,“臣自以为能护着殿下,却还是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让殿下险些……是臣无能。”


    小七没吭声,只定定地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那些害我的人,都会被严惩吗?”


    “谋害皇子,罪大恶极,相信陛下也不会姑息。”


    小七盯着脚尖,脚后跟耷拉在床沿边,无意识地碰着冰凉的床木,发出嗒嗒的轻响:“那个换烛火的宫人,是他们的人,”他抬眼,冷森森地看向张岁安,“陛下审出来了吗?”


    张岁安品了品他这话的意思,不禁觉得有些寒噤:“殿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七的眼神飘忽地落在了窗棂上,细雨正顺着风洒进来,落湿了窗台的木沿,他眉头微微一皱,像是嫌这雨扰了清净。


    张岁安见状,快步走到窗边,朝外面探了探,确认周围无人,抬手将窗木取下,关上了窗,将院中的风雨隔绝在外。


    他回到榻边,声音压得更低:“当夜在殿中,殿下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动?”


    小七歪了歪头,顾左右而言他:“你送我的那些书,都烧坏了。”


    张岁安一愣,见他把话头拐得猝不及防,也顺着他的意思应着:“一些杂书而已,殿下若是喜欢,臣再为殿下送些来。”


    “就连那个玉环,也没了。”


    “臣再找工匠为殿下做一个。”


    小七漆黑的眸子弯了弯,冷不丁又冒出一句:“你想做三哥的太子傅吗?”


    张岁安猛地一顿,心里暗自声道,定是江崇这个嘴上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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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门的。


    “臣,不想。”


    窗外阴雨绵绵,殿内的光线也黯淡不明,小七撑着膝盖,斜坐在榻上,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那如果,太子是我呢?”


    张岁安一怔,抬头望向小七。


    小七缓缓眨了眨眼,稚嫩的脸上透着两片阴影,漆黑的眼像蛰伏在暗处的雏狼,掖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意。


    “殿下,此言何意?”张岁安蹙眉沉声道。


    小七满不在乎地抬了抬那条受伤的腿,脚跟一下下地轻点着床木:“要离为了骗庆忌,自断了一条手臂,我烧了一条腿,想看看,父皇会不会多信我一些。”


    张岁安:“……”


    之前送进宫的杂书中,的确有这么一个典故,春秋时,刺客要离为了骗取庆忌的信任,自断一臂玩了一出苦肉计,而后得以接近庆忌刺杀之。


    可这孩子竟把那寥寥几笔的狠决,学以致用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见张岁安不说话,小七又补上一句:“况且,他们本来就想让我死,不是吗?”


    潮雨浸得殿内又阴又湿,他清脆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


    张岁安听得心中五味杂陈,更不知如何接话。


    先不说七皇子此举有多险,万一江崇来晚一些,万一佑炆殿中真有人想趁机作乱,那就是把自己性命都搭了进去。


    但更多的,是张岁安觉得眼前的孩子,似乎不是初见时印象中那个惊慌失措的小七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心下多了一层心思,多了一层连张岁安都未曾察觉到的阴鸷。


    半晌,张岁安才开口道:“殿下有这种心思,为何不先与臣说?”


    “与你说?”小七抬起眼皮望着他,“你又不在我身边。”


    “可万一出什么纰漏,万一殿下有什么闪失……”


    “三哥做了太子,我一样会死。”小七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弦,他语气决绝,似是早就想明白了一切。


    若三皇子成了太子,自己会如何?


    若张岁安都偏向了别人,自己又会如何?


    那日,他想了一夜。


    直到那个婢女进了殿中,替他清扫着烛台,这个婢女他记得,记得她总是行迹鬼祟,记得她总是似有若无地与三皇子的宫人接话,她曾是五皇子身边的人,一直留在这佑炆殿中,做着洒扫的活计。


    婢女清理完,便退了出去。


    他如今一无所有,有什么能与那幕后之人抗衡的呢?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命。


    夜色下,烛火烧着了帐幔,腾腾的火舌窜上了屋顶,他坐在殿中,冷冷地望着满堂的黑烟,任由大火将起……


    “陛下信了,你也信了,不是吗?”小七望着张岁安。


    张岁安被噎得语塞,就连他也没能想到,寡言少语的七皇子,平日里就像只受惊的兔子,竟然敢一把火将自己的殿宇给点了。


    小七语气冷得发寒:“只能他们害我,我不能害他们吗?只能陛下利用我,我不能利用陛下吗?”


    “殿下……”张岁安被他这番话堵得心口发闷,“殿下年幼,自保尚且要装病避祸,何故要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么一出?”


    一步踏错,便得不偿失的赌局,只有绝境的赌徒才敢一搏。


    “因为,”小七眼皮一垂,“我不要你去辅佐别人,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人。”


    他顿了顿,再抬眼时,眼底似有暗光燃起,像两簇冒着野心的鬼火:“你若是太子傅,那我,就要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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