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芜州,冬季的暴雨并不多见。
此刻暴雨如注,仿佛要将世界圈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而温惦,困在天幕下漆黑密闭的楼梯口,空气稀薄而凝重,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掐着她的气管,由开始的头疼发展到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挪到这里,平常用三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她走了十分钟。
谁曾想楼梯因为常年没人用,安保人员将其紧紧锁了起来。
强烈的无力感攀上她的四肢百骇。
温惦眼睛一酸,下一秒,大滴大滴的眼珠落下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在别人眼里她一直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寡淡。
平常给人的反应不是点头就是笑。
渐渐地,她也快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可是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会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会觉得她是天上的烟花,会觉得她慢半拍的样子很可爱。
念及此,温惦心中又被巨大的委屈填满。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灰飞烟灭了?
就如同涉世未深的少年哭着嚷着说不想长大,温惦脑海中闪过她在芜州遇见的各种人,孩子气般地觉得,要是在北祈,绝对不会这样。
念头刚出来,就被自己的道德感再一次压下去。
年少的耀眼步入成年渐渐隐入烟尘变成一个平庸的人,再寻常可见的事情。
事到如今,濒临生死边际,温惦把这一幕幕当作走马灯,就在她想着要将哪个片段当作第一幕的时候,一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浮现,还没等那个身影完全成型,耳边响来一道声音,在漆黑密闭的地方,存在感拉到最满:
“温惦!”
温惦瞪大双眼,眼前那扇门被蛮力推开,锁顿时成了一摊废铁。
随着门被打开,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程季像从天而降似的一把揽过摇摇欲坠的温惦。
温惦腿不受控地瘫软,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受到温热的指腹为她抚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声对她说:“能摸到这儿来,已经很厉害了,别怕,我在。”
楼梯口依旧漆黑一片。
可温惦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像看到了光一样。
......
按照吩咐,李管家把温惦带回了夫人在芜州的私宅,路上将今天休假的私人医生用最快的速度喊了过来。
程季用了一万分的理智平复自己的心情,又用了一万分的耐心留在了写字楼八楼,陪着君诚律所这群人狐假虎威。
在一群人提心吊胆地注视下,程季手放在桌子上,扣着没有调子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和他们的心跳声高下立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季才舍得忍着恶心张口:“为什么会落下人?”
蔡小昕起了一声冷汗,她不知道为什么,几分钟前还那样温和的男人,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样,混身长满了刺,戾气横生。
难道是因为……不,不可能,温惦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物?
没见到其他人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蔡小昕先一步道:“是……是她没想起来。“
“不可能。”
话音还没落,就被程季否定。
“你怎么知道?”蔡小昕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试探道:“你看上去很了解她?”
谁知这回没等程季有动作,一旁的严家明先出声:“小昕,别乱说话。”
蔡小昕心里越发窝火,却不敢再说话。
严家明挑起了话梁:“阿惦昨天自己请的假,我们律所人都在,都听说了今天早上开会和维修电路的事情。”
程季不吃他这一套:“你们工作群里都是哑巴?还是不会用智能手机?”
原先他的猜测还只是预感,在跟律所这边你来我往间已经得到了证实。
没一个正常人。
严家明被怼得说不出话,但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程季在他眼里就是个投了个好胎的小兔崽子。
起初,他也是这么想温惦的。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温惦芜州大学毕业会来君诚这种半吊子律所。
而严家明觉得这事儿并不复杂,就像有些人生来没有物欲,也就有些蠢蛋天生安于现状,懒得往上爬。
所以这将近两年里,他把温惦当成左膀右臂,让她比同时进来的实习生获得更多重视,更快的转正。
君诚律师事务所也因为她的到来,一年之内业绩反超同水平的律所,在年初公司搬迁到芜州市中心,生意更是风生水起。
这些是严家明为温惦准备的虚伪的繁华。
他本以为她会心甘情愿地这样为他效力一辈子。
可是前几天在北祈,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第一次给了温惦和自己上法院的资格,她就已经会夺走话语权,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严家明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笑自己想得太简单,在芜大读了六年书的人,怎么可能真正安分守己。
她这是想借着他往上爬呢!
回芜州后,严家明咽不下这口气,明里暗里挤兑温惦。
不过他作为靠法律吃饭的人,从来没想过要害她。
昨天收到这个消息,他故意没在群里发,反正就算他不说,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听到了,也会跟她说。
谁知道她人缘这么差!
看到温惦晕着被程家小少爷抱下楼送上车的时候,他承认他慌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不傻兮兮把阴暗面说出来,谁能知道。
严家明和程季对视上:“这是个误会,昨天在会议上我以为全体员工都到齐了,说完后没再群里发,是我的过失,我忙过了头。之后会好好跟阿惦道歉。”
“员工和上司直接需要叫得这么亲昵?”
严家明被这猝不及防地一句呛了口。
再次抬眼时看见程季满脸不屑地看着他,一瞬间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严家明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顺了顺,不怀好意地笑:“不知道程少爷是温惦的谁,还能管到上司对她的称呼这一步。”
程季:“……”
他是……
他什么都不是。
见程季表情闪过一丝不自在,严家明暗中窃喜。
一群小孩子的游戏,把他横中间不上不下。
严家明一口恶气出不出去,阴测测地道:“看来是没什么关系了,那程少爷管得未免太深了,本来就是场意外,我们多给阿惦补偿点工伤费想必她也会接受,不知道为什么程少爷从刚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好像是我们律所故意害她似的。”
程季皱了皱眉。
温惦难道就是被这样pua的?
身后的男同事看眼色附和道:“对啊,昨天是温惦自己请假快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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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错过了重要消息也不能怪严律吧。”
室内气氛紧张到宽敞的空间都变得逼仄。
程季长腿一伸,双手插兜站了起来,方才太急那顶鸭舌帽不知道丢哪去了,此刻整张脸除了刘海,没半点遮挡,本就漂亮的眉眼因为染上了狠戾变得更加深邃。
程季冷笑一声,飘进人耳朵里,汗毛不自觉竖了一排。
“昨天圣诞节?”程季掀了掀眼皮,像是诚心发问。
有人回他:“对啊……”
“噢。”程大少爷欠欠地拖着尾音,“我在坏球影城有个新项目,我邀请了温惦来公测,最后项目组和我定下了长期实行这个计划的协议,这个请假理由需要我帮她写个字据送到严律办公室吗?”
男同事眼看刚吭声就被堵回去,脸红着憋着一股气也不敢说话了。
严家明嘴角一抽:“当然不用程少爷亲自这么做 ——尽管程少爷的出现,是我们律所的贵人,但是法治社会,有钱有权没法改变一些本来就白的事情。要是没什么事,程少爷就请回吧,顺带给我们律所一个阿惦住院的地址,我们好过去看看她。”
面对这个面相不好的律师,讲不清道理,索性程季就不跟他讲道理:“别介,照着贵所的说法,温惦这回意外不就是昨个没来才发生的吗?恰巧昨天又是我把他叫去了——”
“这位小兄弟的意思我懂了,怪我。”
“小兄弟”:?我没这么说,你别害我!
程季继续发挥:“严律师的意思我也懂了,‘要为了维护公司成员的利益和甲方反目成仇,拒绝合作。’”
严家明:“?”
虽然严家明瞧不起有钱有权的,可是如今,律所的的确确需要程季这样的大东家,背后是程氏集团,君诚的前途简直亮得他睡不着,甚至红圈律所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现如今这个大东家就为了律所一个刚转正的小员工耍无赖,放弃合作——不可以!
只要严家明还有点脑子,就知道这事情亏本亏到姥姥家去了。
程季手里有筹码,可君诚却一点没有……要不是因为程季看上了这块地,和程氏集团合作这件事,就算他做八百个梦也梦不过来。
想到着,严家明变脸似的,换了副嘴脸,也跟着站起身:“小程总这么说就伤感情了!温惦是我的好助手,您是我的好老板,不能因为小口角伤了感情。”
说完,严家明小心翼翼觑着程季脸色“——您先坐您先坐,这事儿您想怎么处理呢?”
程季不吃他这一套,见他露出狐狸尾巴,脸在一瞬间又沉了下来:“我说了不管用,要听阿惦怎么说。”
“老王——今儿个给我做个证,阿惦醒了之后,这件事,她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程季这回带了两个人,李管家已经临危受命,边上站着那一个一直沉默着。
程季这么一提起,严家明才注意到那个秃头的男人……是律师界闻风丧胆的风云人物王伟??
律师界的天才,二十五岁出道,开庭从无败绩,后来三十岁就进了程家当专用律师,转眼数十年,业内一直流传着他的神话。
身后这群小兔崽子不认得,他还能不认得吗?!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会议,程季竟然还把这尊神给带来了。
严家明顿时大气不敢喘,不情不愿地应下:“是……是。”
程季没听到他这句回话,转头便迈着长腿,风风火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