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与草木》
1. 相逢
《烟花与草木》
蔫延/文
第一章
刚下过一场雪,商业中心霓虹灯四散,拓在布满车痕的地面,拉过几道斑驳的亮色,城市依然川流不息。
温惦今晚临危受命,猝不及防接下初级律师的活,忙得不可开交。
邻座的同事看到温惦从办公室走出来行色匆匆,止不住八卦:“怎么了阿惦,严律跟你说什么了?”
温惦抽空看了眼蔡小昕,迅速给了她一张笑脸,耐心地解释:“上一个负责李某离婚案子的律师卸任了。”
具体原因没人提,整个案件的参与者都跟着大换水,像君诚这种小型律所人手本来就不够,方才在严家明办公室,温惦听得明明白白,这是让她拿着和原来同样的薪水,又干了助理的活,又跑了主办律师的腿。
她点到即止,没有透露过多。对方却好像理解有误,一脸惊诧:“这案子就交给你了?!可你不是刚转正吗?我们跟你同一组的也转过去吗?”
“哪能这么草率,听严律安排,到时候还多多麻烦大家帮忙了。”温惦老实回答完,把桌上堆着的卷宗三下五除二塞进包里,对同组还在加班的几位同事打了个招呼:“今天有事就不多留了,大家早点下班休息。”
这个点还留在律所的人不算多,白日里拥挤的电梯此刻也只容纳她一个人,温惦无端松了口气。
她果然还是不想参进过多的人际关系里。
出了写字楼,温惦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下意识把自己裹紧了些,呼吸之间很快在空气中形成浅浅的白雾。
她站在那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女孩从马路对面走来,正左顾右盼找些什么,随后把手机放到耳侧。
过了几秒,温惦低下头看到来电提示。
接通后,表妹陈瑰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惦你不会还没下班吧?可恶的律所业绩不行就算了,还这么压榨我姐!你干脆直接去我爸公司上班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温惦习惯了她这个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你往你右前方看,我已经到了,再慢一点儿估计赶不上你同学火锅店的开业了吧。”
陈瑰顺着她的话往前看。
见温惦手插口袋里,向马路这边走来,她向来怕冷,今天穿着棉厚的灰色羊绒大衣,为了防风特地围了件浅色的围巾,一张小小的脸露在外面,大片霓虹灯光打在她侧脸,一半模糊一半白皙,活像被雕刻家塑造过,哪哪都美得陈瑰倒吸一口凉气。
反应过来温惦的后半段话,陈瑰突然起了精神,焦急地冲向温惦。
“本来就赶着晚上时间给他暖个场,这都能迟到他不会把我大卸八块吧!”
陈瑰车停得有点远,一看时间快来不及,温惦刚走近就立刻牵起她的手一路小跑,路上不忘向她阐述自己的感悟:“你说咱俩基因都对半开的,为啥长出来差别这么大。”
温惦看她满嘴跑火车的样,索性也不讲道理起来:“基因对半开?那怎么长出来不是‘左边陈瑰右边温惦’,吓死你爹。”
“......”
我娘也会被吓死的吧。
*
芜州的冬天,还真可以用数九寒天来形容。
路面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车辆起码堵了半个小时,道路被铲通后一辆粉色法拉利行驶过芜州市中心,最终驶入一家商业化程度很高的古城,古城内上空挂满了各种Led灯伪装的灯笼,为了迎接圣诞节,还设了很多相关主题的设施,在入门处摆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
临近九点,人潮依旧熙来攘往。
“我跟他说好了,我们路上堵迟点到,他说今天开业生意好,会晚点打烊。”
火锅店老板是陈瑰在伦敦上学时的同学,叫周宇航,回国后他去他爸公司上了几天班,老实了没多久就怒气冲冲说自己要闯一番自己的事业,不要每天对着各种PPT和图表,气得他老爸往他脸上甩了三百万支票,转头躺了几天ICU。
没想到现在真本本分分的拿钱和别人合开了一家火锅店。
万一不好吃,她也会给个好评的。
温惦想。
古城地段是这一圈里出了名的好,虽然实际没什么玩的,但架不住在各大社交软件上流量不小,开店的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会营销。
“上回来这做美甲被坑了三百块,要不是有正事我才不会再来——说到这,阿惦,我要提醒你。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可不是火辣辣的一顿饭。”
“?”
火辣辣?什么破形容词。
温惦对陈瑰的嘴了如指掌,一看就是又要口出狂言。
“——是火辣辣的男人!”
“......”
果然。
温惦没扫她的兴,问道:“来火锅店找什么男人?”
也不怕烫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周宇航这家火锅店是和他朋友合开的吗?”
温惦想了想,配合地嗯了一声。
“他那朋友也是个大少爷,我在圈子里听过很多他的传闻,听说又帅又拽又温柔,矜贵中参着邪魅.....”
温惦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这几个词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笑闹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目的地,火锅店很好找,装修看上去花了大价钱,温惦抬眼数了一下,竟然有三层。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打扮的很漂亮的女生。
等她走近,看清大门前挂着的定制门牌后,在门口站定愣了足足三秒,然后没忍住笑出声。
原来这家火锅店的名字真叫【火辣辣】。
看来是她错怪陈瑰了。
温惦转头对上陈瑰的目光,笑意不减:“看这气派,小心今天夜里吃火锅,明天就进院里打点滴。”
陈瑰有胃病很多年了,听了她的提醒理直气壮道:“姐可不是来吃火锅的。”
还没走进,熟悉的火锅料香已然传进温惦感官里,在芜州的隆冬,疲惫和寒冷裹挟着人们一整天,在此刻竟都溃不成军。
室内空调温度调的很高,刚进来没一会身上的外套已经显得厚重了。此刻公放着一首歌,温惦听着耳熟,一时间却说不出来是哪一首。
她方才还疑惑,这店生意看上去不错,为什么在门口没见着有人排队,哪怕是家门口一家小型商场顶楼的火锅店在这个季节都是人满为患。推开门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一楼的大厅实在太大了,人流三五成群,坐在成排的板凳上侯号。尽管如此,店里还是空出很大一块地。
陈瑰声音幽幽传来:“我恨有钱人。”
......
两人有老板的电子邀请函,可以免排队直接到二楼用餐。
温惦习惯坐在角落有沙发的位置,落座后她脱掉大衣,发现每个座位上都放了一个抱枕,上面印着小狗的图案,她把大衣放到一边,坐下拿起抱枕塞进怀里,看向正在点单的陈瑰,问道:“你朋友养狗吗?”
“啊?他还能养狗?狗养他还差不多——阿惦,你吃羊肉还是牛肉啊,要不都点一份吧,反正不是咱们买单。”
“都行。”
陈瑰提交完菜单,还没退出点单页面,就弹出了一个通话联系人,紧接着她对温惦说道;“我去接个电话,过会汤底就上来了。”
温惦点点头。
陈瑰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温惦看到她一脸激动地坐回位置,把烫好的餐具放到她面前,问道:“怎么了?激动成这样?”
“我看到了!”陈瑰心跳得很快,有些语无伦次:“就那个,火辣辣。”
温惦:“?”
这荒谬的称呼她真是听一次笑一次。
不过除此之外她也不甚关心,附和一声后就专心在麻辣锅里涮起羊肉,黄金几秒后她把羊肉夹出锅放进陈瑰碗里,却发现此时陈瑰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看着后面。
温惦下意识目光跟随她的视线回头看。
二楼和三楼之间被一组长长的回廊式阶梯连通,离她们餐位很近,目光一瞥就能看见。
恰巧这时,两个男人正从楼梯上下来,最前面那个长身鹤立生得高大,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挂在右手手臂上,黑色袖箍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皮肤被衬得冷白,五官如刀凿过般立体,却不带攻击性,明明身穿一套高定,却被他懒洋洋地穿出了另一种感觉。
他默默地听着边上那个男人说话,嘴上挂着一点淡淡的笑。
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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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注意到这里的目光,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斜向后瞥去。
下一瞬,他对上温惦的目光。
此年此时,温惦二十五岁,已经比青葱岁月时多出了一大段社会经历,她经历了更多的事情,和很多人一样每天朝九晚六,还在因为不想出差而和老板整天勾心斗角。
却总有一些连岁月也无法磨平的东西。
十六岁的夏天被某个少年卷起书页的一角,此后想方设法压平实,却不想某天某人挪开重物,蜷起的书页照旧生生不息。
角落里,温惦指尖止不住颤抖,不自觉攥紧了胸前的抱枕。
装作若无其事地迅速收回视线。
多年过去,久到自己已经不再想起他,她又应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回应这样的人。
这样久违的人。
温惦安慰自己,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人大概率也已经不记得她了。
不料这时,陈瑰激动地起身,向站在那边的两个男人挥了挥手。
温惦:“......”
......
别的桌都吃的热火朝天,周宇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一桌气氛怎么这么诡异,全程只有他和陈瑰满嘴跑火车。
至于剩下两个......
他看了看程季。
男人没怎么动筷子,要了一盏茶杯倒满茶水也没喝,只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杯沿。
?装啥呢。
实在没眼看,他又把目光转向和程季面对面坐着的温惦。
为了方便,温惦把散落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从始至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锅里的菜都不曾夹几下。
侧脸线条流畅,估摸着只有人一个巴掌那么大。
好美。
这是神吧,并非说错。
不知道是在掩饰什么,周宇航狠狠咳了一声。
这一咳三个人都心照不宣抬起了头看向他。
程季冷不防道:“吃火锅卡着了?”
“去去去,”周宇航没把他当回事,为了掩饰随意扯了一个理由:“还有这么多菜,要不然搞点酒喝吧?”
双手赞同的陈瑰,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的程季,和来不及回答的温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周宇航一人双手拿来五瓶玻璃装的啤酒,哗哗啦啦一阵全都放在了桌子上。
“来来来,都满上。”周宇航给三个人玻璃杯里都倒了酒,自己直接拿玻璃瓶。
程季放下茶杯,抿了一口玻璃杯里冒白气的酒,然后很自然地把手越过桌子拿起温惦面前的酒杯。
一双白净的手猝不及防在温惦眼前闪过,她背脊倏地绷直,下意识把差点埋进碗里的头抬了起来。男人小拇指骨节上歪歪地带着一个骷髅头戒指,在靠近的一瞬间反射银色的光映在温惦眼睛里,顿时心如鼓跳。
“斟酒之前,怎么都不问问人能不能喝?”
这话显然对周宇航说的。
这下该另外两个人懵圈了。
程季没管他,话锋一转面向温惦,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他们的目光短暂相触,温惦挪开目光,一时间分不清他在问什么,脱口而出道:“什么?”
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把酒杯放下,躯起手指,关节轻扣杯子,戒指磕上杯子发出明显一声响,突然眉眼弯了下来,语气暧昧,带着似有若无的试探:“我只是在说酒哦,你以为什么?”
“......”
这副贱兮兮的模样......太对味儿了。
温惦顿时把先前的不自在丢了大半:“对,过敏原改不掉。”
“我也是。”程季又重新拿起那盏茶杯,:“改不掉。”
陈瑰这时突然插进来,对温惦道:“你原来酒精过敏啊?我都不知道,只是以为你不爱喝。”
完全被陈瑰带跑偏,周宇航也惊讶地看着程季:“你不能喝酒啊?”
此言一出,画面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陷入一片沉寂,这桌以外的吵闹声被尽数隔绝在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异口同声道——
“你俩认识啊??!”
2. 梦魇
第二章
好像又下雪了。
温惦把外套重新裹上,目光在对坐的男人身上一扫而过。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人再次出现的事实,反正,最多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
几分钟前,周宇航在餐桌上提了一嘴,程季为火辣辣提供了很大一部分启动资金,所以不管程季怎么推脱,周宇航还是把他从刚结束会议室的路上带过来了。
根据这些话推测,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什么工作,总归发展很好。
温惦不免想起高中时期的程季,但凡他出现,就一定是焦点,有现在这样的发展,好像一直都是理所应当。
或者说,他的人生,除了成功,不会再有第二个选项。
...
这张餐位,由原本的两人沉默变成了四人共同沉默。
周宇航默默喝了三人份的酒,一声没吭。
目前只清楚这两人认识,不过看气氛,很有可能不仅仅是认识,或许有个什么血海深仇也说不准,于是陈瑰和周宇航这回都眼观鼻鼻观嘴的不多说话了。
由于前半段一直在吃,温惦后半程无所事事,点开手机在火辣辣点餐平台问卷上给了一个五星好评,领了一张满199减50的券。
之后退回微信开始回复消息,接手了新的案件之后,她要负责和客户沟通,以及和其他岗位的同事对接,才一会儿没打开手机,消息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置顶聊天里,发小苏语默十几条消息躺在那,并且还一直在涨。
醒目程度让温惦实在无法忽略,于是先点开和她的聊天框,满屏的语音消息扑面而来,温惦翻到最上面一条语音,正打算转文字,没想到手一滑开了公放——
“卧槽闺蜜,你知道吗?程季回国了!!”
“……”
我可太知道了,闺蜜。
声音不算很大,但在四人诡异的静谧中就显得突兀了。
陈瑰听出了苏语默的声音,暗暗捏了把汗,哪怕只是旁观者未免也有点太尴尬了。
“那个——”温惦大脑迅速组织语言,装作若无其事想把手机塞进包里,不料托特包已经被厚厚的案宗合同塞满了,根本装不进去,温惦又是一个假动作成功塞进大衣口袋,随后拎包站起身,弯了弯眉眼:“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去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虽然说了“你们”但这话确是对周宇航一个人说的。
声音很淡,像一道流水,周宇航即刻把方才那道语音抛掷脑后给她让位。
出尘的气质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瑰心领神会跟着站起来:“就是就是,挺好吃的,等姐回去给你发个大红包。”
周宇航也傻兮兮地对着两人的背影招手,重复了好几句“下回再来”。
还没等两人走出几米地,原先一直坐在原处的程季姿态闲适翘着个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掀了掀眼皮,叫住两人:“等会儿。”
温惦一个趔趄定在原地,愣愣地回头。
一瞬间里温惦脑子闪过许多他可能会说的话,毕竟他们的曾经算不上太清白。
——见到我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当年为什么要走?
——过得...还好吗?
预料地凌迟并没有降临。
程季放下交叠的双腿,温惦的目光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向上抬,最后又跟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在自己左手紧握的小狗抱枕上。
“火锅好吃到想带个纪念品走?”
“......”
-
回到古城地下车库的时候,陈瑰已经把来龙去脉都在三人的群聊里面跟苏语默说了一通,并且丝毫没吝啬自己的嘲笑。
温惦提醒她:“你喝了酒我来开吧。”
陈瑰向她抛了个媚眼:“我才没喝呢,那个周宇航老是往你那看,我偷偷把我的都倒到他酒瓶里了。”
她又补充:“程季也看到了,看他的眼神好像还挺鼓励我的。”
温惦;“......”
俩魔童。
等到车辆行驶出停车场,陈瑰一通电话给苏语默打过去,紧接着迎上了苏语默抓耳挠腮地叫唤声。
忙活了一整天,温惦身心俱疲,在车上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陈瑰:“那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苏语默;“阿惦在北祈上学时候的,呃...后桌。”
陈瑰;“我去...那我姐当年转学不会和他有关吧?”
苏语默:“大差不差吧,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瑰:“我以为只是和姑姑有关呢。”
苏语默:“毕竟当时你只是个上初中的小屁孩。”
陈瑰:“?你才小屁孩。”
陈瑰:“原本对他还挺有好感的,现在完全没了,果然无法接受比我潮的人!”
苏语默:“……开团秒跟这一块。”
伴随着这些话,温惦堕入一个清醒梦,大段碎成片的记忆走马灯似的涌来。
北祈的雨一连下了好几日,天穹没有月亮,巷口不断散发着腥臭腐烂的气味。
少年挡在少女面前,单薄的胸口起伏剧烈,与眼前那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男生僵持不下,很快,四周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像股麻绳兜来荡去,男生的神经被猛地刺激,猝不及防地拳脚共用冲了上去。
少女的视线被少年挡了大半,却依然被吓得大气不敢喘,警察来得那一瞬像是过了一千年那样漫长。
少年看了一眼在夜色中摇晃的红色光点,接住了对方迎面的拳头,咬咬牙:“快走!往有光的地方跑。”
少女内心不忍,却没有犹豫,找准时机拼命地往声源处跑。
她迎面遇上了赶来的警察,还没挨上便四肢一软瘫倒在地上,四五个警察赶忙扶住,一部分分流继续朝两个少年的方向赶去,一瞬间场面混乱成一锅粥。
“你没事吧,快扶上救护车。”女警察抱住温惦,正准备将她抱起来,就感受到一股力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反抗。
女警察一愣:“你说什么?”
女孩发白的嘴唇此刻止不住颤动着,一个完整的字音也无法说出来,磕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救救他。”
还没等女警察听清,前面的骚动声更加剧烈,温惦艰难地望过去。
“你干什么!把刀放下来!”
刀锋正中腰腹,鲜红的血液从少年身体里不断流出,他的脊梁上再也扛不住这份并不坚硬的少年意气,最终被逼得节节败退,双膝落地。
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少年十分钟前对她说的话久久在她耳边环绕,不愿散去——
“温惦,我现在什么都不好,可我总有一天,会好的。”
......
“阿惦?快醒醒。”
温惦浑身一颤,从梦里挣扎着醒来,模糊间看到了陈瑰的脸。
“已经到了,你回家再睡,要不要我送你啊?”
温惦头昏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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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安全带摇摇头:“我没事,你快回去吧,不然舅舅又要说你。”
“那你路上慢点啊。”
温惦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脑子里不断闪现梦里的场景,这些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那股窒息感仍历久弥新地缠上她的脉搏。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忘干净。
想一次......就等于又挫骨扬灰一次。
今夜注定不会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
温惦是被蔡小昕的电话叫醒的。
她坐起身看了眼时间,离她定的闹铃声还有半个小时,她好脾气的问:“怎么了吗?”
“阿惦,刚才严律跟我说过了,我这回给你当助理,要陪你一起去北祈出差。”像是刚收到消息,蔡小昕声音里难掩的雀跃。
温惦睡意消散,起身洗漱,下意识解释:“不是给我当助理呀,是我们这个案子可能各个方面都需要你的帮忙,以后又要在一起共事了——你说什么?”
温惦猛地反应过来。
去,北祈。
“哎呀反正都差不多,我跟你在一块,年终的业绩肯定高,你可是我们所里学历最高的了,哪个领导都把你当块宝。”
蔡小昕久久没收到回音,问道;“你咋了?”
“没事...所里见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高三那年温惦跟随母亲陈诗华搬到芜州之后,七年过去再也没有回到过那座城市。
她母亲恨那个地方恨到入骨。
那她呢...
回想起在北祈一中的那两年。
她也应该恨吗?
可是北祈从来不会像芜州这样冷。
她讨厌冬天。
...
早上早起的那段时间,她刚好把昨晚带回来的案宗过了一遍,以至于坐在会议室的时候不会太局促。
委托人李轻絮是一个单亲妈妈,与前夫王斌在北祈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后,带着不满四岁的女儿来到芜州打拼。
王斌为了胁迫李轻絮得到女儿抚养权,拒绝每月支付抚养费,在今年九月份,李轻絮在攒了大半年费用后,终于让本来就晚一年入学的女儿萌萌上了幼儿园。
结果就在入学这一天,王斌在李轻絮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女儿带回了北祈。
李轻絮紧接着追过去,两地派出所联合调解也没个结果,于是李轻絮果断选择打官司。
蔡小昕头一回听到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脱口而出:“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幸好声音不算大,只有旁边的温惦听到了,她赶忙制止蔡小昕不要多嘴。
蔡小昕撅起嘴巴,悻悻地埋下头。
恰巧这时,严家明作为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试探着对温惦说:“去北祈出差的事早上小蔡跟你说过了吧?你们俩小姑娘行吗?要不是所里实在派不出人手......”
闻言,蔡小昕打断他的话,大包大揽地应下:“当然没问题!”
温惦;“......”
王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性,要真气上头动动拳脚,她们俩真不一定能应付多久。
“如果所里有男同事有空,多一个人当然更好,多一份力量,案子也能办得快一些。”温惦冷不防地接下话头。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温惦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气。
她懂了。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3. 叙旧
第三章
出会议室的时候,温惦被后面紧跟上来的人牵住毛衣衣角。
那力道不轻,温惦顺势回头看到蔡小昕的脸,这张脸她十秒钟前还见过。
蔡小昕嘴里憋着话,挤半天没崩出一个字,温惦也不急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过了一会儿,蔡小昕才悻悻地开口:“对不起啊阿惦,我嘴太快了,刚说出口脑子就反应过来了,是不是带个男同事比较好啊。”
“没关系。”
原来说的这件事。
刚开始她确实有些生气,倒不是因为损失了人手,而是因为她想不明白,两人如今是一个团队的,为什么要略去商量这一环。
事已至此,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耽误时间。
蔡小昕还想多说点什么,话就被一串电话声堵了回去。
她的注意随着突兀的声音偏移,那电话声出自温惦的口袋。
温惦掏出手机,号码被标记成物流,此时此刻温惦竟然生出了一点感谢的心情,她冲蔡小昕点头示意,对方也不好多说什么,眼看着温惦接起电话然后越走越远。
“你好......”
尾音未落,对方的回应让温惦不自觉皱了皱眉。
“上门快递?”
她没印象最近买了什么需要发上门快递的东西。
温惦抽空看了眼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着的钟,已经到午休时间了。她租的房子离公司算近,每天中午没有别的安排就会回家。
几秒钟的时间,温惦回复对方:“麻烦您帮我放到门卫室就可以了。”
......
快递盒体积很小,拿到手后轻飘飘的。
温惦掏出裁纸刀小心翼翼划开,打开盒子露出鲜红的纸板,有点像她当年拆芜州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感觉,不过这个显然不是什么通知书,而是一份做工精细的婚礼请柬。
她疑惑着打开,上面印着邀请来宾参加婚礼的话,紧接着是一串醒目的名字——
云淮&陈为礼
显然属于新娘新郎。
也很显然,她并不认识这两个名字的主人。
这会儿空调已经让房间里的温度升上来了,温惦脱掉大衣外套,陷进沙发,左右翻了一下请柬,仔细看着上面描述的信息。
婚礼地点在澳门,举办婚礼的时间就在后天。
时间这么紧迫,甚至请柬中连张照片和电话号码都没有,要不是真的印着她出租屋的门牌号,温惦都以为是寄错了。
几秒之内,温惦快速在脑海中搜索与这两个名字有关的信息,难免想到与这个新娘同姓的一个人。
姓云......云泽。
她在北祈上学时的同桌是个姓云的大少爷,记忆里云泽有一位很出名的姐姐,天天被云泽挂在嘴边。
算是有了点眉目,她随即点开手机搜索软件,很快蹦出一长串词条和相关推送,云淮这个人的简介经历一览无余。
云淮,海外著名舞蹈演员,一直在海外发展,于今年十月获得香港第三十一界华舞奖从而打开内地市场,随即迅速与陈氏集团贵公子陈为礼订婚。
......原来是豪门恩情。
短剧情节在她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
温惦向来佛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大概率是为了婚礼现场撑场面,竟然把新娘弟弟的高中同学也邀请了。
温惦窝在沙发里辗转反侧,思忖着要不要向苏子默问一下云泽的联系方式说明一下情况,然后随点份子钱,体面地拒绝了。
或者说......要是没人找上她,她就索性当没看到。
话音刚落,刚放下去没多久的手机响起熟悉的铃声。
上面显示号码来自中国澳门。
温惦:“......”
打一通不便宜吧。
调整好表情,温惦接起电话:“你好?”
“同桌!!你还记得我吗?!”
云泽的声音和语调从头扬到尾,同记忆中相差无几,仿佛从未有过少年人必经的变声期,一股近乡情怯的思绪莫名而来,扑了温惦一脸。
“记得你。”温惦将声音放缓,因为许久未开口还有些沙哑,“云泽。”
准确无误喊出了他的名字,云泽还有些感动:“旧晚点再叙,你收到了我姐的婚礼邀请函不?我这边显示你刚才签收了。”
温惦听出了另一层信息:“这是你寄的?”
“真聪明!”千里之外的云泽一身浴袍混身跟没长骨头似的瘫倒在酒店沙发上:“我姐这婚礼业界好多人都盯着呢,来宾审核特别严,我求了我妈好几天才多拿了一个名额。”
......这就更诡异了。
“你找我不仅仅是想让我参加你姐的婚礼这么简单吧?”温惦起身把刚到的外卖拿进门拆开,不慌不忙地等着云泽解释。
对方竟还不好意思上了:“哈哈哈哈......其实也没多大点事,你还记得高中那件事吗?我帮过你那个。”
温惦手一顿。
“记得。”她缓过神,立刻接上话,“我还记得当时我承诺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会还上——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对对对。”云泽翻了个身,“在职场待得久了,好久没见过对话这么不拐弯抹角的了,所以你一定要来哦,我微信号就是这串电话号码,你过会加一下我给你定机酒,份子钱啥的也免了,人平平安安到就行。”
温惦嗯了一声,答应了。
“挂了,澳门见。”
随着电话忙音而来的还有头疼,平常都一阵一阵的,现在事情都堆在一起,一块爆发了。
温惦揉了揉太阳穴,按照云泽说的加了他的微信。
温惦:【机票定明天晚上的,婚礼结束之后我就走,不回芜州,去北祈。麻烦了。】
云泽:【你要回北祈?】
温惦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对,出差。】
律所那边听了温惦漂漂亮亮的请假理由,于是决定派一个男同事跟蔡小昕先她一天去芜州,对此蔡小昕还挺高兴的,“因祸得福”这个词在她嘴里念叨了半天。
第二天下了班,温惦直奔机场,虽然云泽为她订的是头等舱的票,但她也无暇休息,硬生生在红眼航班上办公了几个小时,以至于刚到酒店就累得睡着了。
澳门的冬天比芜州温暖太多,距离圣诞节还有整整一个月,街边却已经装饰的很有圣诞氛围了,比人高的圣诞树随处可见,还有扮演圣诞老人的街头表演,温惦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一些。
婚礼规模很大,白天在庄园,夜晚在酒店,温惦在入口递给工作人员请柬和份子钱,随后受礼仪小姐指路来到用餐地点。
防止自己低血糖,温惦拿了个纸杯蛋糕,紧接着四下观察了一番。
来宾里有许多各行各业的大佬,温惦见到了几个眼熟的明星,不太感兴趣,想着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先找到云泽再说。
温惦顺着一条石子路,离开了人群攘攘的主场地,在历史通话里找到那串澳门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
“我已经到了,你在这里吗?”温惦问。
“我在我在!我在逗猫呢,现在站起来了,你往园子里走,穿高定黑西服,身高188,八块腹肌,微分碎盖,风流倜傥......反正最帅的那个就是本公子了!”
温惦:“......”
她竟然耐心的没挂掉电话。
温惦抬眼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走的这条路,应该没出差错。
石子路很窄,目之所及只有绿色绿植编制而成的花墙。
没走多久,路前多了一大片场地,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依稀能听到人声。
阴影面站着两个男人有说有笑,背对着温惦的那个身量很高,体态极佳,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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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见了,脑海中冒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一定是个在时尚界横着走的模特。
就连后脑勺的头发都一丝一缕恰到好处,看得出男人的爱惜程度。
另一个年纪稍长,温惦认识,是英国很有名的文艺片导演,近几年打开了内地知名度,不过温惦更喜欢他无人问津时导的那几部。
难得的机会,温惦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在两人话头落下的间隙走近,用英文说:“您好,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按照原本组织的话,接下来温惦会说出自己精炼语言后说出的漂亮话。
可惜她余光不老实,瞥见了那位“模特”的脸,什么高级话术都在瞬间变成了一根鱼骨头,卡在了嗓子里。
程季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转瞬即逝,随即添上了一抹玩味。
空气中像是被撒下凝固剂。
温惦很想忽视眼前这个人,只可惜震撼力度太强,让她在一瞬间又感受到熟悉的头疼。
程季很从容地开口,有种替她解围的意思:“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在读高中的时候很喜欢您的电影,麻烦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导演听了,故作高深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黑胡子,蓝色的眼睛里若有所思,一脸“我懂的”的表情看向程季。
停在半空中的纸被接过,那导演偏偏不用温惦递来的笔,手伸向程季西装口袋,把他随身别的那只钢笔摘了下来,在纸上面迅速用漂亮的印刷体签了一串英文。
温惦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Thecourseoftureloveneverdidrunsmooth.”
真爱无坦途。
墨水浸入纸张,还没完全干,除了这句再无其他。
等温惦目光离开这串英文的时候,只看见导演离开的背影,原地徒留她和程季。
程季笑眯眯的看着温惦对着纸张思考的模样,轻声问:“写的什么?”
温惦望过去,把纸整整齐齐叠起来,一本正经回答:“他的名字。”
“哪儿有这么长。”
“……”
虽然被骗了,程季也不恼:“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说真话。”
温惦直截了当:“我不想和你叙旧。”
她自以为这话说得有些重,刚出口已经有些后悔,却不料对方不恼,反而得寸进尺。
“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对我凶。”
“……”
这话怎么听着像卖萌。
温惦正视程季,他比前几天见到时头发短了很多,想到着大脑连思考这个环节都省去了,开口说:“你妹妹头挺好看的。”
这下换程季说不出话了。
他似乎有些震惊,接上她的话:“谢谢你,高中毕业之后我就一直留着那个头发。”
“那怎么突然剪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
“?”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程季见好就收,也不继续逗她:“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被云泽喊过来的吧?”
温惦点点头,一提起这个,被遗忘的云泽又再一次从温惦脑子里蹦出来:“我要去找他了,你自便。”
说完转身就走。
“等会儿。”
程季语气变得急促,看温惦停下脚步,又道:“反正见他也是叙旧,那怎么跟我就不能叙,我可比他要的少,我只想看看你。”
或许这话说得太直白,温惦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在脑海里盘旋一番,最后选择跟他一起理直气壮:“之前在火辣辣不是看过了?”
“不算,你都没看我几眼。”
“……”
有那么一瞬,温惦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那现在好好看我了,你想说什么?”
程季掀了掀眼皮,原先的散漫样收了大半,缓缓蹦出两个字:
“瘦了。”
4. 捧花
第四章
“瘦了。”
短短两个字,被程季这样一张恨不得统一世界审美的脸说出来,换作谁都止不住回味这份滋味。
温惦却超然物外地想到,若是七年前的她听到这种话大概也是......不受用的。
“谢谢你还关心我的身体。”
一长串鸣音快速闪过程季脑海。
“滴——好人卡。”
温惦很快接受了这个人在很多年以后,在那场事故发生之后,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的事情。
这是事实,看得清也摸得着。
当年的事情不管什么结果,也已经成了烟花燃尽后落在草地上的一层灰。
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循规蹈矩的大人。
也并不觉得循规蹈矩是什么贬义词。
起码她是这么想的......反观程季。
温惦抬眼正视男人,岁月好像除了使他的棱角更凌厉,便再没有什么大动作了。一双含情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眼尾微微上挑,眉形与其相映,更显深邃。
和十六七岁时他看她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他应该......也觉得都翻篇了吧。
温惦目光移向别处,话锋急转直下:“你有看到云泽吗?他等我应该很久了,让人等不太好。”
程季反应不大,听到云泽的名字不咸不淡地“嗷”了一声:“他啊。刚在鱼塘边上见过,你去看看。”
“谢谢。”
“要是没看到——”
温惦刚抬前脚:“?”
“应该是被他逗的那只猫当鱼吃了吧,就不用再找了。”
“……”
鬼信。
既然说出这话,程季应该是已经遇到过云泽了。温惦按照程季指的路往更深出走,室外景致也快速变化着,温惦很快看到一片生态池。
与此同时,比温惦先遇到云泽的,是走反方向的程季。
先前程季只是在和导演见面的路上远远看到了一个男人蹲下来逗猫的身影,觉得有些眼熟,没有多想,直到温惦提起他才从记忆中捡起一个少年的身影。
此时云泽抱起一只起司猫玩得正起劲,直面碰上了一脸春光灿烂的程季。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认出,不管是从这副皮囊,还是这人的内里,云泽想忘都很难。
程季眼皮一掀,目光淡淡地在云泽脸上快速扫过,脚步不停。
“站住!”
见他要走,云泽急得大喝一声。
可能这个少爷今天脾气好,竟听了他的话,脚步一缓,在原地停住。
想看他演得哪出。
云泽被他的反应助长了气焰:“怎么事到如今终于知道本少爷什么含金量了,不敢造次了吧?”
“以前只是吹吹少爷身份,和美人姐姐。”程季用看三岁小孩的眼神看他,“现如今怎么还把自己当个阿哥了?”
“??!”
云泽这名字虽然云淡风轻,但是气性却恰恰相反。
程季激完就走,满脸写着不把他当回事。
云泽慌不择路的冲他背影喊:“你你你!!来我姐姐婚礼不会别有所图吧。”
空气中诡异的静了两秒。
云泽没继续说,程季没继续走。
就在云泽也摸不清现在什么情况的时候,程季回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脑海里闪过一瞬女孩看着签名纸时专注的模样,笑了笑:“是又怎样。”
这是承认了。
反观云泽一脸“我就知道”“果真如此”的表情,心情复杂地看着程季。
“人平时看着傻不愣登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上道。”程季评价道。
云泽还沉浸在震惊中,完全忽视了对方暗戳戳地骂自己,他走上前一步,语气质问:“高中的时候我就看你不对劲......”
“嗯哼。”程季挑眉,听得赏心悦目。
哦嚯?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竟然这么明显吗?
“我警告你,过了今天我姐姐就是已婚人士了,你别打她主意!!!”
程季:“?”
“虽然我姐姐人这么好我理解你喜欢她,但是要是敢打扰她幸福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程季嘴角抽了抽:“......傻逼。”
装傻充愣这一块,没人比得上云泽。
程季连消遣的兴致也没了。
有一种浪费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分钟的错觉。
于是留下云泽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
直到暮色四合,温惦都没有见到云泽,想也知道是他并没有在原地老老实实玩猫等她。温惦的立刻放得随意起来,既然他不急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等晚上婚礼开始的时候肯定会见到的。
到了晚上,事情却并不像温惦想的这么简单。
现场的人比她想象中多很多,她的位置也是个镶边的,虽然桌子上名酒佳肴都是统一的,但是一眼望过去除了主台在各种灯光照耀下活像一个秀场,台下的人几乎看不太清。
大概因为座位是按邀请顺序排好的,温惦临时被邀请所以独占了一张桌子。
澳门的冬天没那么冷,温惦出门时多脱了几件衣服,此刻心情不错,又一连遇到两位高中同学,不自觉放空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虽然祖籍在澳门,但云泽和温惦一样在北祈长大。
不过或许含着金钥匙出生就注定了四海为家,与温惦这种随波逐流截然不同,在以前,温惦并不会在云泽这儿感受到一种同类人的慰藉。
她总觉得,自己和这种身上抖抖就会爆金币的人应当是有壁的。
起码青葱年少时,这个想法如同根深蒂固的泥根在她并不成熟的心智上生长。
然而如今,她想到那个藏拙的自己,竟觉得有些可爱。
北祈一中在市中心,白日里却并不喧嚣,校外横着一条长而宽的街道,从头到尾种满了梧桐树,夏天时北祈体感温度总是达到四十好几,热烈的太阳光线照下来总能被遮天蔽日的梧桐树挡下大半,年轻的语文老师曾说,这是对少年少女的庇护。
温惦怕冷,搬到芜州后每逢冬天总是让并不精神的她变得更加萎靡,心里偶尔回想起那时的阳光,一瞬间里便会被不可名状的温暖抚慰。
记忆中梧桐树枝繁叶茂,而那梧桐树下有个少年,看不清相貌。
那也是记忆终止的地方。
或许潜意识里总是告诉她,再想下去便有尘封的寒意席卷而来。
所以她便当自己忘了,也当......他忘了。
婚礼进行到一半起风了,新娘定做的纱制裙撑被吹到了半空中,美得不似人间,恰巧到了新郎新娘互吻对方的环节,台下来宾和媒体的惊呼声像涟漪一般一阵接着一阵。
温惦琢磨着要什么时候跟着一起鼓掌。
身侧的风口处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下,冷意减淡。
温惦回头看过去,那个人不久前她还见过,前天也见过,但这回是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程季把一杯热拿铁推到温惦面前:“还爱喝吗?”
频繁的“偶遇”让温惦也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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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局促了,她顺手接过热拿铁,甜度刚好:“谢谢。”
随着一句身边人的“不客气”温惦看到程季面前桌子上的冰美式,下意识提醒:“你冬天还是少喝点冰的吧。”
程季夜里叠穿了件外套,实在不像是会把自己冻着的样子。听到温惦的话他挑了挑眉:“你还记得我爱喝。”
温惦不搭腔:“这没什么。”
程季不再说下去逗她,静静地在温惦身边看完了整场婚礼。
仪式结束后司仪cue接下来的流程,新娘会扔捧花,届时台下的女眷都可以去参加。
“要不要去凑个热闹?”身边的人默了良久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温惦没第一时间回绝,仔细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好。”
温惦已经在这坐了一晚上,刚好还可以离开这个有些尴尬的局面。
说完她便拿起包,走之前把拿铁一饮而尽。
参加婚礼的女眷也是非富即贵,给足了云淮面子,温惦走到人堆的时候目光测量了一下和云淮的距离也能想到,大概率还真是只来凑个热闹的。
云淮穿着抹胸婚服,露出漂亮的肩颈线,站在台上,抬手踮脚做了个芭蕾动作,漂亮至极。
下一瞬,捧花随着动作给她向外扔了出去。
温惦第一反应是,这劲看上去还真不小。
还没等她有第二反应,捧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距离太远,她压根没想到自己能被砸到,有些疼,被吓得心脏重重一跳。
在场的人找捧花的目光还没有找到温惦,她像一只受了惊的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給了身边一个刚靠近她的身影。
目光也随动作看过去,那人比他高出一个头,在女人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别人,正是叫他来凑热闹的程季。
温惦:“……”
做完这一切之后温惦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
下一秒在场人的起哄声倒进她耳膜里。
转头时,程季的眼睛里还带着惊讶,和她的眼神对上时又变成了戏谑。
程季从容地把捧花举起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道:“不愧是云淮姐。”
云淮在台上双手抱臂,仿佛也觉得好笑:“你小子想脱单了是吧?”
众人都陪着笑,面上一片其乐融融。
温惦心里有点堵,想起刚才下意识的行为,便在司仪cue下一环节的时候,悄悄用只有她和程季可以听到都声音,温吞地说:“对不起啊程季……”
“偷偷给我塞捧花——”
“?”
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这大少爷塞了回去。
程季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一丝恼怒:“小心思藏不住了。”
温惦:“???”
这个人真是!跟他就不能正经!
她本意是想道歉,却被这人曲解,虽然也算是给了她台阶。
“有没有被砸疼?”
“什么?”
对方这话几乎脱口而出,像是没有任何的思考。
温惦注意还在刚才的玩笑话里,被问得有些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疼到了。”
程季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被砸到的地方扫过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像被烫到:“还好,只是有些红。”
“是我让你来凑热闹的,你不用道歉,非要道歉的话……”
温惦立刻接上话:“我可以陪礼。”
程季听了,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道:“这捧花,就当作你的陪礼吧。”
5. 破碎
第五章
婚礼的节奏很快,人们急忙凑下一环节的热闹,没人在意他们之间进行的对话。
温惦抬起手把被风吹乱的刘海撇到耳后,思忖要怎么回复程季的话。
小一点的孩子应该也在各种童话故事里听过,收到捧花是对人未来感情的祝福,而这捧花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送给了别人,应该和表白没什么两样的了。
温惦抬眼望向程季。
那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五官立体分明就连投出来的阴影也成了必不可少的着色。此刻程季正专心打理着一通折腾下来有些萎靡的捧花,花是真花也是名花,程季的手指很漂亮,场地提供的灯源把那双手照得更白皙了,指甲剪得很整齐,一根倒刺也见不着,在花中游走。
男人眼里仿佛只有这一件事。
温惦睫毛轻颤收回目光,继而长呼出一口气,既然人家都没有多想,她就接下这个台阶吧。
“不过......”
程季启唇。
温惦一惊。
拜托说话不要老是大喘气好不好......
程季将花放下,端起一副毫无缺陷的笑容:“今年竟然能在年底见上温小姐这么多次,也算有缘,要是你诚心想道歉,要是缘分还未尽,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请我吃顿饭吧。”
这话信息有点多,温惦精炼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毛病,她本意也是想道个歉,于是应下了。
又起了风,似乎比方才的那阵暖了一些。
程季在温惦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嘴角。
……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温惦没再继续和程季聊下去,作别后想起来云泽这号人物,一整天都不显山不漏水的。
温惦点开和云泽的聊天界面,确定他给她买的去北祈的航班是夜里十点,细算一下,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正想打个电话过去,动作被横插进来的来电显示打断。
云泽刚好打来了电话。
“我姐他们进楼了,你在哪儿啊?”
“还在外面。”
“行,等会儿哈,我来找你。”
再次见到云泽的情绪和见到程季时很不一样。
云泽除了长高了一点,头发油了点之外,和高中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不过当时和他做同桌时相处的还算愉快,或者说她在一中上学时经历的两个班级里,人都很好。
所以她看到云泽向他走来的时候主动打了声招呼。
云泽见到她,眼里亮亮的:“温老大!真是好久不见了。”
八百年没听到过这个中二称呼了,温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他:“对啊,好久不见,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
两人找了个暗点的地方坐下来,除了收拾的工作人员,室外此时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刚落座,云泽便笑嘻嘻地问她:“你白天是不是见到程季了呀?”
温惦一顿,随即点点头:“对呀,你怎么知道?”
“我白天在保安室待了一会,监控里看到的。”
温惦抿了口没喝完的拿铁:“这样啊……”
作为新娘的弟弟,云泽今天白天应该忙得不可开交,估计两人的谈话时间也不会很充裕,于是温惦问他:“先说你要跟我说的事情吧。”
“我已经在说了。”
云泽伸出一只手抵在桌子上,托起脸盯着她:“是关于程季的哦。”
“……”
一时间,温惦有些没明白他的话。
云泽仿佛看懂了她的表情:“他和我姐姐一样,事业重心都在下半年转到国内,虽然是两个不同的行业但是毕竟名声都很大,我姐姐回来的理由我知道,但是这位程少爷……奥不对,现在应该要叫他程总了。”
云泽盯着温惦,眼神变得意有所指:“程总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目光让温惦感到不适,温惦讨厌试探和拐弯抹角,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你觉得他是因为我回来的?”
云泽瞪大眼睛:“我猜得果然没错!”
“……”
简直无理取闹。
云泽没在乎温惦表情的变化,继续说:“你高三就转学了,不知道后来你还有没有听说过我们班同学的情况,程季去英国读了经济,我在港大读金融。”
温惦逐渐懂了点他的意图。
“——我们现在几乎是同行,程家和云家从我爸那辈开始就有点不对付。”
“所以,好惦惦,拜托你帮帮我,我知道你们曾经不对付,你一定也很恨他,但是他那么喜欢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一个个字像锥子一样砸向她。
“我们这么多年从来没联系过,早就没有感情了。”她极力忍耐自己的声线,好让她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云泽瞪大眼睛:“怎么会!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一定会去芜州大学的,再不济也会留在国内!出国这条路他家里人早就给他铺好了,他是因为你不想去,直到发生那件事情……”
“够了!”
一步步的退步得来的是得寸进尺,温惦忍无可忍。
温惦闭上了眼,熟悉的疼痛攀上她的脑子,竟然还发出嗡嗡的鸣声。
云泽话没有说全,但温惦已经明白了,不明白的部分也不想再听了。
他想借刀杀人,人是程季,刀却选了她这把几乎没有作用的钝刀。
温惦突然笑了。
不知道是笑云泽太傻。
还是笑自己竟然可怜曾经还没有物是人非时的感情。
事已至此,她不再回忆。
手掌心出的冷汗被她紧攥的拳头包着,刻出红痕。
“云泽。”温惦开口时意外平静,“你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你比程季小一点儿。”
云泽没多想,下意识说:“二十六啊。”
话音刚落,温惦“蹭”地一下站起来,吓了云泽一跳。
她语气不再和以往那样平淡柔和:“别还活得跟十六岁一样。”
说完,温惦强撑着转身就走。
云泽被吓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冲温惦背影大喊:“你忘了我高二的时候是怎么帮你的吗?!”
闻言,温惦停下脚步,回头:“你就当当时没有救下温惦,她已经在那个时候死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狠话。
云泽一时间哑口无言,渐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庄园大门。
……
她错了。
澳门的冬天一点儿也没有想象中温暖。
这时候的芜州应该又下起了雪。
如果她没有赴约,此刻已经在北祈。
如果她没有赴约,应该就不会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体会何为“物是人非”。
直到温惦用尽了全部力气走出庄园,手里那杯拿铁还是温的。
她点开手机准备重新订一张机票,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手机里的字样,几秒后整个世界的样子也开始变得模糊。
身体逐渐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砸向地面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比之先来的,是一个带有木质香味的怀抱。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是伴随着这个好闻又熟悉的香味,以至于让温惦觉得,她不是晕倒,而是,进入了一个美梦。
……
温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害怕的痛感没有到来,反而一身轻松,撑起床看了看周围,确定自己被送到了医院。
目光不停,最终落在了趴在自己床边的人。
程季还穿着昨天婚礼上那身西装,睫毛很长,睡颜赏心悦目。
温惦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很快又接受了,一时间竟然不想打扰他。
温惦从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点开来看到时间和弹窗上律所的人炮轰般的信息,顿时她觉得自己的病情还能再住两天院……
温惦正准备回复,不料手机却在下一瞬被人抽走,没了手机遮挡视线,温惦看清了睁着一只眼的程季。
男人刚睡醒,眼底还有一点青灰。
“休息好了吗?无聊的工作消息没必要急着回。”
程季声音淡淡的,有些沙哑。
他撑着胳膊准备坐起来,温惦下意识想扶一把,却又在伸出手后默默收回。
“我是怎么了?”温惦问。
一提到这,程季神色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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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你这毛病很久了,一段时间操劳过度就会发作,要每天按时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听着听着,温惦觉得有些不对劲:“最后一句话也是医生说的?”
对方默了两秒。
“……”程季眼神不知道往哪看,说话突然变得磕磕巴巴,“嗯,对。”
温惦点点头:“你昨晚还待在外面吗?竟然看到我出来了。”
温惦在小心翼翼试探他有没有看得更多。
“前脚刚说完缘分,缘分不就来了?”
应该是没有看到她和云泽了。
“谢谢你程季。”温惦说,“麻烦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快点订机票。”
一提到这个,程季脸色又变了:“这么着急走?跟单位请两天假,再这儿好好养几天呗,费用你不用担心……”
“我不想待在澳门。”
温惦打断程季的话,话里听着有些委屈,总之不是正常的语气,程季愣了愣有所察觉:“昨晚有人欺负你了?”
温惦果断摇头:“没有……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没有对你好,我只是个人道德修养比较高。”
“哦。”
“……”
意识到温惦的情绪,又不想再逼迫她说不愉快的事情,程季只好没招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给他订机票:“你要去哪?”
“北祈。”
程季手一颤。
一瞬间里,不知道记忆飘向了那里,他的眼神没了聚点,很快恢复如常:“好,明早的行不?”
“……行吧。”
温惦从程季那拿到手机:“谢谢你这两天帮我,机票和住院的钱我一共转你五千,你看行吗?”
程季想说不用,抬眼看到温惦认真的眼神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立场,对她这么好。
“那加个微信吧。”
“不用了,你收款码调一下……”
“……”
“不儿。”程季脑子里飞速转了两圈,一脸受害人的模样,嘴角挂上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昨天不是刚说再见面会请我吃饭吗?你现在这样又不像有精力请我吃饭的样子,不加个联系方式,你打算我怎么讨回这顿?”
温惦想了想,说得确实有道理,于是道:“那我加你个邮箱吧。”
“?”程季,“……”
程季这次没反抗,欣然同意:“[email protected]”
温惦用备忘录记下来。
程季看着认真往备忘录上输字母的温惦,认真发问:“是忘了我的名字还是忘了我的生日?”
温惦抬起头,眨巴了两下眼镜,不吃这一套,故意说:“都不怎么记得了呢。”
成。
看似是妥协,其实是没招了。
紧接着,程季懒洋洋又补上一句:“去掉@163是我微信号。”
温惦:“……”
?没人问吧!
程季笑笑,把收款码点开递到她眼前。
正当温惦打算输密码的时候,程季冷不防开口:“等会儿。”
?又怎么了。
那少爷身子坐直了点,端着似有若无的正经气,解释道:“昨晚送你去医院路上兜里掉了两百块钱。”
温惦:“……”
?让她也给补上的意思呗。
这大少爷怎么沦落到两百块钱也要讹的地步。
温惦没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程季,你很穷吗?”
程季:“?”
听到那话的一瞬间还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会和这个字联系在一起,不过看到温惦看着他,仿佛真心提问的样子,掀了掀眼皮,散漫地笑:“对啊。”
“——穷死了。”
“……”
温惦没功夫陪他热演,把原本的金额改了一下。
几秒后,程季微信里弹出来一道消息——
【收款5200元】
程季低头看了看,一脸很可惜的样子,嘴角却是上扬的:“早知道用支付宝了。”
“?”
“有提示音。”
“……”
6. 初遇
第六章
温惦眼皮渐渐变沉。
程季见了,轻笑一声:“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给我发……邮箱。”
这说法听着太奇怪了,温惦一时有些无地自容,硬着头皮道:“知道了,谢谢你,你要是有别的事情可以先回去,我可以自己办出院。”
程季刚回国,在行业里还没完全站稳脚跟,不忙是不太可能的,温惦不想浪费他的时间。
挂在房间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转了半个钟头,程季把手机里的电话挂了一个又一个,后面索性直接开了静音。
他刚想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忙”,过了遍脑子好似睁眼说瞎话,于是重又咽回了嗓子里。
程季抬头看到不太精神的温惦,心一软,没多坚持:“成,你好好休息,出院和到芜州都跟我说声。”
温惦点点头。
但两人心知,他们的关系也只是止于一句句客套。
温惦是不会说的。
程季走后,温惦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异感,雾似的,说不出也摸不到。
等回完微信信息,向严家明大概说了下事情经过,温惦正准备关上手机,瞥见了横在聊天框里的云泽。
他竟然没有再找她。
这样最好。
温惦点开好友详情,一鼓作气将他拉进黑名单然后删除好友。
她从来不可惜变了质的东西。
……
再醒时,温惦朦胧地看到护士拉开窗帘的动作,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温惦脑袋昏昏沉沉的。
护士叮嘱:“窗帘也不能拉这么死,要及时通风换气。”
温惦强撑着迷糊:“知道了,谢谢。”
护士走近病床,把端进来的药放在床头:“你男朋友在外面坐着有一会儿了,既然你醒了我就把他叫进来咯?”
男朋友……?
温惦还没反应过来,护士就走了出去,没过太久,温惦听到门开了又合的声音,一串不急不躁的脚步声将那人带了出来。
温惦一愣。
夜晚,程季换了身衣服,不是前几次见面时修身的西装,他叠穿了衬衫和一件bape的迷彩鲨鱼外套,韩系的气质显得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怎么一副‘又是你’的表情。”程季自然地坐到床边,语气缓和,温惦眼见着他把床头药端到她眼前。
温惦;“......”
她不喜欢喝药。
而且程季这个动作,任谁看都有些......暧昧。
眨眼间,某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在温惦脑海中一闪而过。
程季见温惦瞳孔张了张,没有动作,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觉得好笑,懒洋洋地打趣:“温小姐不会觉得,我还会和高中时那样,轻声细语哄你吃药吧。”
“我没有......”
“那你想得还挺对。”
“?”
再次被这人的理直气壮震惊,仿佛是害怕他真的会把药亲手喂给她,温惦快速接过,一饮而尽。
……又苦又涩。
温惦双眼紧闭缓了一会,再抬眼时与程季满意的目光相撞。
这人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都有莫名其妙的法子让她把药吃下去。
“我的任务完成了,不多待了。”程季起身,双手将外套帽子套上头,“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还有一碗药……”
温惦神色惊诧,她机票定的早上八点,难不成眼前这个少爷要天没亮就起床,就为了盯着她喝药?!
帽子挡住了程季意味深长的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包装纸,轻轻放在床头:“嫌难喝可以加点糖进去,明天我不会来了。”
这话说完,温惦长舒一口气。叹完后,心里竟然有些空。
他补充道:“——记得躲着点儿护士。”
温惦点点头,好像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目送程季离开的背影,苦意还残留在舌尖,或许是大脑想转移注意力,温惦的记忆竟然久违的堕入了那个夏天。
…
2015年,处暑。
温惦第一次见到程季。
她记得那天,北祈下了太阳雨。
北祈一中新生开学要比北祈市其他高中早几天,八月底,热浪翻滚,人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高阳下就会出上一层汗。
温惦刚从外婆家赶来,没想到时间还是没来得及。
无论怎样都不能准时赶上,温惦索性性带上有线耳机,放缓了脚步,等找到高一一班的教室的时候,时间的针脚多走了十分钟。
“报告。”温惦的声音不如同龄女生细,语气总是很平淡没什么起伏,叫人听了会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会拥有这副嗓子,“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班上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报到第一天学校还没有发统一的校服,学生穿得都是自己的衣服。
温惦有些脸盲,一眼看过去,没有留下对任何的人印象。
但是讲台下的学生见到温惦,都被惊得愣了神。
班主任陈国荣朝她招呼:“进来吧,以后我会好好强调一下这个迟到问题,今天报道就算了,去找个位置坐吧。”
空调的冷气一瞬间将她整个人紧紧包围,汗渍顺着少女脸颊轮廓和肩颈向下流,长发被简单的黑色发绳扎成了高马尾,头骨圆润,有着只属于这个年纪的精气神。
前面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温惦向后走,忽然,不知道是谁的mp3耳机突然断开,周杰伦的声音从中漏了出来,像雨滴一样在教室里绽开。
只露了短短几秒,便被那人不慌不忙地摁了暂停键,温惦却听出来了那首歌,她有些惊讶,因为在来的路上,她耳机里,刚好也在单曲循环这首歌。
【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
爱始终年轻。】
讲台下的学生因为这个小插曲哄堂大笑,温惦也随着声音,找到了源头。
少年靠在椅背上,坐得并不端正,却不显得散漫,似乎刚进教室没多久,额前的头发还是湿的,他随意瞥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刻画了立体的五官。
此时此刻,他好脾气地陪着大家一块笑,默默把耳机线缠上mp3,收进了桌洞。
再抬眼时,与温惦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
他的前面,刚好空了一个位置。
温惦收回目光,没多考虑,顺理成章坐了下来。
陈国荣示意了一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陈国荣笑起来的时候很和蔼,一点距离感也没有,说出来的话却意外很有威信,起码对付台下一群少年人够用了:“首先,欢迎大家入学一中,更感谢缘分让我们相遇在一个班级,我是大家高一这一年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如果有缘的话或许我们在高二分班后依然能在一个班级里。”
“别的话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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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希望大家享受和珍惜人生中‘太阳覆盖率’最高的三年。接下来老套的完成一下学校交给我的任务吧,先从点名开始——”
温惦注意一直跟随着陈国荣,耳朵却能听到身边人开小差点声音。
她的同桌和同桌的后桌。
“诶,过会放学电玩城去不去?ktv也行。”
“就想着玩,程季告诉你爸妈看你还敢不敢。”
“才不会!”
温惦听到了某个字眼,注意被拉过去,没多思考,开口问他身边的那个男生:“开学考试已经考过了吗?”
两人闻言都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空气中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良久,同桌回神道:“没有啊,时间不是还没有定吗?怎么了?”
温惦一头雾水:“那你们刚才说的‘成绩’是什么?”
“……”
三个人一块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那两人很快反应过来,目光一对后爆笑出声,上气不接下气。
幸好他们位置在后排,刻意压低声音后没有被别人听到。
他们笑了,温惦更疑惑了,现在简直是三头雾水。
看得出来,他的同桌很想说话,满口却一直被笑意灌满,腾不出空来解释。
正当温惦想着要不要关心一下他,提醒他笑慢点别呛到,讲台上的陈国荣恰巧报到一个名字:“程季——”
温惦愣住。
下一秒,一声懒洋洋的“到”轻飘飘地从她后面冒出来,扫过她耳畔,有些痒。
仿佛是那人刻意的,尾音被拉得有些长,音量却只够她一个人听到。
温惦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去。
少年刚好也在看着她,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是不是温惦的错觉,对上对方这张硬帅的正脸,温惦竟然觉得满脑门都写着“我的大名怎么你了”。
温惦:“……”
要不要道个歉呢。
“——温惦。”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惦回过神答了声到。
身边的人终于缓过来,脸被憋得通红,依次领了自己的名字。
同桌叫云泽,同桌的后桌叫付文彬。
身后这个人……叫程季。
“不是我说。”云泽一点儿不社恐,开始搭腔:“禾禾名字第一次被人这么误会,当事人有没有点获奖感言。”
付文彬推波助澜:“就是就是。”
程季听了,终于露出点表情,不过温惦不敢再回头看他。
“温……惦?”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哪怕还处在变身期,刻意放低声音的时候,有种勾魂引魄的意味。
谁料下一秒,他竟还笑出了声。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另外两人cue他,他也不再给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懒得搭理那两人,少年又把mp3从桌洞里掏出来,带上耳机将头埋进臂弯里装睡。
温惦神经一直紧绷着……
看着他们拉帮结派的样子。
她不会开学第一天就把大佬给惹了吧?!
温惦第一次见到程季,就这样被吓得不轻。
此时的程季还没完全练就出一副可以看透少女心思的能力。
就像温惦不知道程季并非□□大佬那样。
程季也不知道,他那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夏天,就要来了。
7. 筹码
第七章
一架从中国澳门飞往北祈的航班在早上八点整准时起飞。
澳门的天气依旧很好,她的心虽然迷惘一片,却也无法不被好天气动容。
昨日夜里温惦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已经将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好在,因为这个梦她睡得很沉,虽然起了个大早,但是精神格外好。
温惦看着窗外的白云一点点后移,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手伸进包里摸索耳机。
她一直习惯带有线耳机,读中学的时候,少女容易染上文青,总是觉得歌声是通过耳机线流进自己耳朵里的,像印在小说封面的女主角。
下一瞬,温惦没摸到耳机,反而指尖触到了到了一沓子什么东西。
她预感不妙,将那东西一把拿出来。
厚厚的红色钞票混在案宗里,闯入她的视线。
不出意外,一万元整。
温惦被吓得不轻,隐隐有某种预感,见钞票前还有一张字条,她把别在前面的白色纸条取下来,只见上面写着——
【家里有这方面的合作,医疗和机票不收费,那天逗你玩儿的。
至于那顿饭,等下次见面我来找你讨,一碗挂面就行。
北祈这几年城市规划做的不错,一路顺风。】
没有写落款,但这个字迹温惦想必一辈子也忘不掉。
程季从小跟着爷爷练书法,哪怕是硬笔字也在规整的字形中透露出一种只有他可以写出来的飒意,笔锋逼人。
温惦盯着几行字来来回回看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哪有什么免费的医疗和机票......
与此同时。
澳门国际机场航站楼。
外套帽子遮住了男人大半张脸,双手随意插进休闲裤口袋。他人生得高大,头小肩宽,随意往那一站都能引得人无尽脑补。
程季的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
他的目光透过落地玻璃,跟随着那架飞机的轨迹,直至消失在天际。
打断他思绪的是身后管家的声音。
“小禾,你让我查的已经有进展了,那天晚上温小姐离开默斯顿庄园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云泽少爷,好像......”
如今云淮回国,云家势力如日中天,李管家的办事难度不小,光是调监控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即使是面对程季说话也有所忌惮。
程季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他们坐的位置背阴,具体看不清唇形,但看温小姐的反应,谈话应该不算太和谐。”
程季眉心猛跳。
都晕倒了,能和谐到哪去。
李管家许久不见程季给出反应,抬头向他看去。
许久不见,程季不管是外表还是做事手段都已经能称得上是一个男人了。只是李管家毕竟看着他长大,在他成长轨迹里,有时候比他的父亲程度铭参与的还多。
见他脱离稚气和独当一面,偶尔会觉得有些陌生。
程季紧紧攥拳的动作被李管家看在眼里。
当年的事情李管家多少知道一些,只是觉得可惜。
不过他没有想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变的人该变的事已经不知道轮番变了几轮了。
但程季和温惦,竟然还能相遇。
李管家叹了口气,先他一步开口:“需不需要动点手段,云家就算再风光也只是占了云小姐和陈总的光,其他人都成不了气候。”
程季将帽子慢条斯理摘下来,前几日精心弄得头发,现今成了顺毛,漫过眉毛,像只蔫了毛的马尔济斯。
“我跟云泽不一样。”
这件事情程季在七年前就知道了。
“他心知肚明不是我的对手,也知道我向来心高气傲,因为当年的事情我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所以他想把阿......温小姐扯进来,是在向我宣战呢。”
话说到最后,李管家竟听到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自不量力。”
李管家敛目,肯定道:“他如果聪明,就暂时不会动温小姐。”
程季眼眶深邃,即使是现在这副模样也叫人觉得他是在说些什么风雅的话:“云泽唯一一点筹码就是见过温惦和我七年前的样子,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这场对话,言尽于此。
六年前程季去伦敦后,李管家偶尔会随着程家人去看望他。
这些年程季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或许别人都觉得,程季从孩童时期便出群,将来长成这副模样不过是顺理成章,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今后会有更大的作为。
可李管家知道,事实并非全部如此。
少年的不可一世怎可用世俗眼光去丈量。
脱下一层仓皇稚嫩的皮囊,然后再扛起风雨飘摇的责任,这段改变,十八岁的程季只用了一瞬间。
为何会这样想呢?
话哽在心头,李管家自己也说不上来。
那个曾经在程家寄宿过的少女浮现在他脑海,和监控里那个身影,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一起,
李管家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
他也曾见过十七岁的温惦吧。
程季转身正欲要离开,对上李管家的目光;“芜州的房子帮我找好了吗?”
提起这个就头疼。
李管家支支吾吾,做足了心里准备才开口。
程季见他这样,无端生出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原本夫人希望你住的好一点,给你在市中心买了套独栋,合同都准备签了,结果......”
程季眼皮一跳,复述了遍:“......结果?”
李管家组织好语言,一鼓作气说完:“结果周少爷说你在伦敦好日子过多了,回国应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所以跟夫人说他来帮你找出租房......”
程季:“?......”
神他妈人间疾苦!
周宇航你要死啊。
......
北京时间10:32。
不同于北方的冷和南方的湿,北祈温度和湿度适中,是近几年国内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之一。
拿完行李出来没多久,温惦就看见了来接机的蔡小昕。
“阿惦,你终于来了!!”
蔡小昕见到温惦激动难忍,朝她跑过来。
温惦看她这架势吓得后退半步,谁知没什么作用,过了几秒便被蔡小昕结结实实的抱住,温惦被撞得生疼,转移她注意:“刘杰呢?”
蔡小昕松开手:“知道你今天来,他昨晚就走了,估计所里还有别的事吧。”
温惦点头,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往外走。
蔡小昕说,昨天他们跟当地法院核对了一下,暂时还没见到委托人。
“人联系上了吗?”温惦今天身穿职业装,涉及她专业相关立马全身上下透露出清冷干练的气质,蔡小昕被影响得也不敢多开玩笑了。
“今天联系了李轻絮做调查取证,下午五点。”
“先去酒店吧。”
“好!”
酒店离法院和委托人暂居的地方都很近,换乘了两站地铁后,下午五点两人准时到了约定地点。
温惦敲响防盗门。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来开门的脚步声。
打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年纪没比温惦大多少,却肉眼可见的显得疲惫苍老,宽额头、小眼睛,眼皮松垮,瘦成了皮包骨。
见到她们,女人眼里亮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她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望向温惦身后。
温惦察觉出女人的动作,语气轻缓:“放心,那人还在派出所里,我们是从芜州来的律师。”
说完,为了让李轻絮放下警惕,她从包里掏出来执业证。
李轻絮看了看温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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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又转向蔡小昕。
蔡小昕被那一眼看得瘆人,连忙从包里也翻出执业证递给她看。
李轻絮点点头:“请进吧。”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外卖盒子遍地,即使在冬天也招来不少苍蝇。
看得出来,在女儿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李轻絮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王斌宁愿将萌萌藏起来,自己蹲局子,也不愿意把孩子交到李轻絮手上。
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温惦已经在卷宗上看过好几遍了,可当当事人活生生站在她眼前的时候,心中还是生出一丝悲凉,厚厚的卷宗是流着血的悲欢离合。
这些不忍只存在温惦脸上中一瞬间,便被她极力按耐下去。
转头又附上了一张值得客户信赖的面貌:“我们会帮你整理收集好证据,这样打赢官司的几率也会变大,希望你可以配合,早点回归正常生活。”
对比她们,女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过好在态度不错:“我刚成年就跟了那个男人,之前不懂事十八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怀过一胎,保胎没保住后面流了……我为了养身体只能辍学,当时他还陪在我身边,我心里还总是想,幸好还有他。”
撕开往日的伤疤,李轻絮很快脸上挂上泪痕:“后来他虽然读书不行,但是说话好听也肯干事,进了程氏集团混了个小员工当。”
简直如山体滑坡,听到那句话,仿佛有股电流流经温惦身体,从头到尾麻了个遍:“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厉声打断,让两人都莫名看向她。
温惦意识到失态,平复了一下,问道:“……程度铭那个公司吗?”
“还有哪个程氏集团啊!”李轻絮继续说,“他后面一步步向上爬认识了程总,后来因为在公司猥亵女员工,被拘留了几天,还给人程总儿子伤了,工作没了,又留了案底……”
说到这,李轻絮已是泪流满面,字不成句。
听到“程总儿子”这四个字,温惦头皮发麻,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李轻絮捂着泪眼回忆:“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才跟他离婚的。”
那时候的程季已经回国了。
温惦手将沙发套攥成一个结,周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低气压,就连一向多嘴的蔡小昕话也变少了。
李轻絮见她这样子也有些发怵,以为是她刻意隐瞒耽误律师办错了事,连忙解释:“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想着和萌萌这事没多大关系,也不想让萌萌知道他爸爸干的这些事,你说她才那么小……”
七年前少年中刀时猩红的场面、味道如同闪电一般在温惦脑海中一闪而过。
往复的绝望又如东山再起攀附上她的心脏。
温惦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没事,我大概知道了。”
后面又聊了会案件细节,李轻絮已经崩溃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温惦心神不定,叹了口气:“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晚一点在网上找个临时保姆来帮你打扫一下,记得开门——日子还要照常过,萌萌希望见到的是一个健康的妈妈。”
李轻絮狠狠点了点头,连忙道谢,好似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将两人送出去。
……
一路上蔡小昕都在找机会开口,认识温惦以来,温惦一直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温惦。
“那个……阿惦,书记员昨天联系我了,说已经在帮我们排庭了,过几天严律师就过来了,你放心我们胜算还是很大的。”
温惦响当当地应下:“好。”
虽然律师夸下海口的大忌,但是今天听了李轻絮的话,燃气了温惦打赢官司的决心。
她拿起手机准备给严家明汇报进度,手机已经几个小时没碰过了,刚点开微信,就见置顶里有个小红点,温惦在外看到那条短信,内心一颤——
妈妈:【你去北祈了?】
8. 圣诞
妈妈:【你去北祈了?】
温惦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点进去:【嗯,来出差。】
【外婆那边要是找到你,不要跟她说话哦。】
想起高三的那个雨夜,陈诗华以极不体面的方式与温惦的外婆断绝母女关系。
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根刺,长在温惦心里,在她与陈诗华之间生根发芽。
这几个字拼在一起仿佛有种寒人骨骼的能力,想到往事,温惦的心随之凉了半截。
陈诗华又道:【她根本不爱我们。】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再强调这件事。
温惦心里某片还残留着孩童气的地方被触动,情不自禁红了眼眶:【放心吧,工作忙。】
说完她想将手机迅速关机,却又想起回到酒店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电话二十四小时通畅是基本,只好作罢。
此后陈诗华又发来几句嘱咐,温惦草草看了一眼,没再回复。
上车后,蔡小昕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找话题,温惦起初害怕她看到自己的泪眼,每一句都照常回复,后面实在没有力气,索性用围巾盖住头,装起睡来。
只有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的时候,温惦才觉得可以让情绪展示在表面。
太多事情交织在一起,一股脑砸向她,她甚至不知道该为哪件事情落泪。
某一刻,温惦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只是她知道,一切都还需要照常进行,真相不等人,案件流程还要继续跟进。
回到酒店的时候,温惦看上去就已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了。
在法院排庭结果出来之前,温惦和蔡小昕的工作被划分的明明白白,白天尽调访谈,在客户和共同办理这个案子的其他岗位的工作人员前刷波存在感。晚上回家对着电脑草拟文件。
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
某天,温惦点进手机备忘录找之前随手记进去的法条,点开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熟悉的字母:chengji712。
澳门病房的灯光,和男人耐心又任性的话,浮光掠影似的出现在她眼前。
温惦盯着那一串字母,将它一个字一个字输进收件人。
最后,动作停在这一步,她什么都没有发。
脑子里阴魂不散地冒出那句——
“后来因为在公司猥亵女员工,被拘留了几天,还给人儿子伤了。”
李轻絮的话活像个鱼钩,吊着她这只浮在水面上濒死挣扎的鱼。
温惦扪心自问,与程季的相逢的这几日,让她风平浪静的生活里起了许多波澜,可若是他不在身边,自己永远也不会无端想起这个人。
因为她觉得她忘了,忘得很彻底。
她记得北祈的夏天,记得一中的课铃,记得在程家的一切,记得那些苦与霜。
可唯独,她觉得她忘了程季。
这几天的反常让她变得梦多,让她变得心事重重。于是温惦开始怀疑,是否事实并非如她想的那样,她或许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想责问他为什么又把自己弄伤了。
却想起,即使七年过去,就同那场事故一样,她没有身份和立场,对他说任何话。
任何。
“砰”得一声,温惦关上电脑。
......
书记员把开庭时间定在圣诞来临的前一周,严家明也在这一天到了北祈,可温惦的担子半分没轻。
君诚律所一行人到了法院才知道,有关王斌猥亵妇女、故意伤害和由抚养权争执有可能上升到拐卖儿童,三起案子在同一天开庭。
第一个案子,原告方主要诉求是被告赔偿精神损失费。
第二个案子原告委托代理人出庭。
哪个案子人来得早先开哪个。
那天他们和严家明一块过了遍案子,联系李轻絮按时到场,等团队到了法院时,前一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团队的人都去了休息室,温惦出门找洗手间的路上恰巧与从法庭走出来的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小眼睛,满脸雀斑,地中海两边稀少的头发被发蜡疏得服服帖帖,穿着合身的职业装。温惦一眼就认出了他,程氏集团的律师,在程家前前后后干了几十年,公事私事基本都在他手里头。
“王律!”
温惦没多想,叫住了他。
王伟闻声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头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画着点淡妆,尽管许多年过去,王伟对温惦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涉世未深,听话懂事的高中生,但还是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你是陈诗华的女儿?”
温惦走近,双颊带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王伟说:“当然记得,你和你母亲现在还好吗?你现在这是......也干这行了吗?”
时间还不算着急,温惦与王伟多聊了几句:“一切都好,我今天也来开庭。”
“真好啊......”看得出来,王律很真心,“你母亲一定很欣慰吧,把你拉扯这么大她很不容易的。”
温惦怔住,良久,才笑着说:“希望我的成长没有辜负每一个路上帮助过我的人——程季他还好吗?”
直接询问人家庭审情况有些唐突,温惦干脆开门见山,问她最想知道的。
王伟闻言,抬起脸看她:“也是,你的被告是王斌的话应该也知道这档子事,阿禾亲眼见到了王斌猥亵那姑娘,被推搡了几下,小伤,没流血,原本连告都不想告,但是你知道夫人那脾气,哭了很久,于是就托我来了。”
王伟说的云淡风轻,但温惦知道能到开庭的地步,就算没留血也不是推搡了几下这么简单。
温惦正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又被王伟拉了回来:“你主要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吧。放心,阿禾是为了让王斌猥亵的罪判得更重才没还手的,但他小子会躲,王斌一拳都没打到要害。”
温惦顿在原地,把他这段话消化了一下,然后道:“您别跟程季说,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没必要再提。”
反正王伟也不知道她又和程季遇上了......
王伟对年轻人的把戏不甚在意:“放心,守口如瓶是干律师最基本的。”
当年陈诗华走投无路,是程季的母亲季清星把王伟推给他,帮了她们很大的忙,不管她和程季最终如何,程家对她们的恩,温惦一直记得。
王伟还要回公司,眼看着快到开庭时间,温惦没再和他多聊,告别前王伟语重心长的丢下一句:“你那个案子各方面都要小心,对方准备的挺充足。”
……
委托人最多只能带两名律师,温惦坐在严家明旁边,大部分都由他发言,可是毕竟走访工作一直是温惦在做,有时候严家明在温惦眼里简直是大写加粗的不靠谱。
对比起来,被告方的委托律师来自红圈律所,专业和经验都不是君诚可以比的。
看起来王斌这次花了大价钱。
不过,不惜把女儿绑架和藏起来的人又怎么会不舍得在这上面花钱。
温惦此时不敢看李轻絮的脸。
李轻絮文化程度不高,不懂法院之上这些条条框框与对峙,于她而言只有望而生畏的份,极力想从耳朵往脑子里过,可惜最后也只成了一滩灰。
除了女儿这个字眼,她再听不见其他。
李轻絮估计也没想到,王斌能在法庭之上有理有据到这个份上。
他们这方虽然证据充足,但是奈何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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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的逻辑与阐述太过混乱,温惦听不下去,最后只好“没大没小”的打断,接过严家明的话头。
或许是温惦长相太不具备攻击性,除了严家明,没人觉得她这举动有什么问题。
温惦将声音放大,通过已有的证据拼凑出案件全貌,风向渐渐被拉回来一些。
只是除了温惦负责的那一块,别的盲区基本都是交给严家明和蔡小昕。
不过谁也没料到,就在风向回转的时候,对方搞证据突袭。
刚在法官面前顺好的逻辑又出现了漏洞。
至此,温惦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出庭在惊心动魄中结束。
她把她能做的都做了。
所有人在接下来几个月内等待判决书。
即使回到芜州,温惦也感到深深的疲惫,这场案子过后,她能明显感觉到严家明的争锋相对,紧接着又给她安排了许多案子,说是以锻炼为由。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变了质。
李轻絮的案子温惦在后半程才接手,不管是于情于理,她用了全部的心思去对待,希望能帮上李轻絮,哪怕一点点。
可是好像,不是全都的人,都同她一样的。
……
忙碌的日子依然持续着。
芜州在雨雪和冷空气的交叠中,终于迎来了圣诞节。这是温惦最喜欢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和陈瑰、苏语默赖在一起。
12.25,她们约着一起去环球影城。
陈瑰见到两人直接来了个飞扑,温惦被逗得直乐,苏语默假装嫌弃的躲开。
“咱们仨都多少个月没聚在一起了!!这下半年也发生太多事情了吧,可惜你俩都忙着给资产阶级打工,要不然今年我们一起去纽约过圣诞该多好。”陈瑰作仰天长啸状。
苏语默一手揽过她的后颈,打破她的美梦:“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有钱有闲,况且我和阿惦一个做律师为人民服务,一个当驻唱为艺术献身,再过十年也不会败倒在资本脚下!还要再年轻十年!——你说是吧,阿惦?”
温惦边听着两人对话,边看着不远处过山车的起伏,温吞地点了点头:“我想玩那个。”
两人顺着看过去,印象里,除了小时候温惦没来过几次游乐场。”
苏语默笑着打趣:“怎么敢玩这个了?以前不是做个摩天轮都要程季……”
后面俩字蹦出来的同时苏语默就立马捂着嘴,有种想把自己嘴撕烂的冲动,陈瑰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去,在这个好日子你提他?”
温惦倒是没多大反应:“突然想玩了,你们玩不玩儿?”
两人异口同声,狠狠应下:“玩!”
这三个人里凑不出一个有做攻略习惯的人,温惦好巧不巧挑中了环球影城里最刺激的一个过山车,几个人在空中360度旋转,到了最高处放声狂叫,仿佛要将一年之中的遗憾与无奈一股脑喊出去。
苏语默第一个惨叫出声:“老子他妈新的一年一定要发大财!!!出唱片!!!”
陈瑰:“新的一年,保持富态!——啊啊啊啊我新发型乱了。”
耳边充斥着她们在最紧张时喊出的话,气氛蔓延开,过山车上的路人也纷纷跟着效仿。
苏语默坐在温惦身边,火车要走下坡路了还没听到温惦的动静,大声喊:“阿惦!有什么愿望就喊出来吧!一年就这一回!”
温惦吓得睁不开眼睛,脸苍白一片,突然像被什么赋予了一股力量,在过山车落下前大喊一声:
“新的一年!不要再受伤了!”
温惦艰难地睁开眼,在过山车的最高峰,回忆起今年的种种和过去的影像,再一次放声:
“——我看见顶点了。”
9. 苹果
“——我看见顶点了。”
这话仿佛用尽了温惦全部的力气,没人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思,这时候也没人有闲做阅读理解。
下一秒,过山车急转直下,强烈的失重感粗鲁地裹挟所有人,一时间什么豪言壮语也吼不出来了。
温惦却在这个时候,又补上一句:“可是顶点不属于我,对不起。”
话落进风里,被撕碎,骨灰似的扬在夜空。
留下刺骨的冷冽。
项目结束。
三个人脚沾上地面的都有种不实感,颤颤巍巍地相互扶持走到室外。
陈瑰紧紧抱着苏语默的胳膊,惊魂未定:“我们回到地球了吗这是......”
苏语默脚都在哆嗦,评价三个人:“人菜瘾还大。”
然后两个人笑作一团。
温惦在旁边看起来神色如常,可苏语默知道,她人应该走了有一会儿了。
等她们在园内找到一家漂亮饭吃完,温惦才算回魂。
在圣诞季刚到来的时候,环球影城就策划好了圣诞主题,铺天盖地的圣诞装扮,和官方演职人员的表演,虽然比不上在国外气氛浓厚,但足以让人沉浸其中。
转眼到了夜晚。
三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突然路前多出一大块密集的人群。
“我去,前面在干啥呢?”陈瑰拉住苏语默的手往前跑,感受到这股拉力,苏语默下意识紧握住温惦的手,三个人像糖葫芦似的随着第一块山楂的用力向前跑。
等到的时候,人群间炸起小小的惊呼,下一瞬,温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她头上。
她伸手一摸,将那东西摘了下来。
是一片雪花,有棱有角,永远不会融化似的,躺在温惦掌心。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漫天雪花纷飞,像日漫里的情景。
温惦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下雪原来这么美。
“是人工降雪!”陈瑰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
夜晚九点,天没那么冷,雪花像盐一样洒在空中。
温惦想掏出手机和大家一样记录下这个时刻,却被一段回忆打断了动作。
如果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东西需要加载进度,那么那个瞬间,进度条便在一瞬间被拉到最满。
“你不喜欢下雪?”
记忆中比少年的模样先浮现的是他干净透彻的声音。
“好像也不是不喜欢......”少女随着他的问题,也想要探求这个事实。
“你喜欢圣诞节的话,北祈的圣诞都会下雪。”少年又说。
话音刚落,少年的模样和当时的场景突然清晰。
当年温惦和程季同住在一中边上的学区房,地价很高,小区设施齐全,许多人散步遛狗直接省了去边上公园的路。
小区物业群里还时常打趣,下楼隔十步就能遇到一个985苗子。
随着渐渐熟络,在小区“偶遇”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陈诗华将温惦寄宿在程家之前的事情了。
冬天的北祈有南方自成一派的冷。夜风却很凉快,温惦出门前刚吹干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因为距离太近,似有若无地扫过程季的羽绒外套。
温惦伸手将头发撩到肩后,诧异地转头看向程季,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圣诞节呀?”
程季仿佛就等着她问这个问题,少年人藏不住心思,嘴角止不住上扬,却还故作高深地扬扬眉:“嗷——前几天你不是因为牙疼没选那个苹果吗?”
事情就发生在前天,陈国荣买了一大袋水果和零食,班主任年过五十想不出来这些小孩儿除了辣条这类垃圾食品,还有什么别的喜欢吃的,干脆按自己喜好买了。
结果学生们果真都对他买的“零食”毫无欲望,各类水果被一抢而光。
温惦和程季坐得太后排,没有争夺的权力,最终一人领了一包核桃仁。
苏语默想用自己的苹果和她换,被温惦笑着拒绝了:“我最近牙疼又犯了,吃不了这个,你留着自己吃。”
那天是平安夜。
等温惦想起来的下一秒,程季装作浑不在意,将裹在羽绒服里的小包装盒往温惦眼前一递。
“喏。”
温惦看过去。
包装盒子悬在半空,上面用英文写着【MerryChristmas】
温惦眼里充满惊喜的光,用被冻得有些红的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盒上的蝴蝶结,一个模样标准的苹果出现在她掌心。
程季离她一步远,装作随意:“虽然平安夜过了,圣诞节也过了,但还是给你买了,这是沙果,即使牙疼应该也能吃,吃不了扔掉也成。”
他莫名不敢去看温惦的表情。
他怕自己猜错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吃苹果,也不喜欢圣诞节。
可是幸好,少女的喜好被他察觉的一分偏移也没有。
温惦特别惊喜,开口时甚至变得语无伦次:“谢谢你程季,我......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不是讨厌下雪,我只是,怕冷。”
程季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向温惦看去。
从知道温惦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觉得,她很适合冬天,或者说,是他觉得少女值得时间一切美好的事情。
又下雪了。
好像在南方人心中都有个心照不宣的常识,下雪的时候其实不冷,冷得是积雪融化的时候。
不知道温惦知不知道。
少年决定找一天,和温惦聊聊这个话题。
雪花落在少女的发顶、睫毛、鼻尖,和手上捧着的红苹果。
“温惦。”程季叫她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道,“你耳朵红了。”
......
随着回忆终止,温惦回过神的时候,当年捧在手上的一颗苹果,如今变成了一片雪花。
福至心灵,温惦将雪花小心翼翼塞进口袋。
“阿惦,愣着干嘛,快来啊!”
几米之外,陈瑰伸手向她招呼。
温惦小跑几步跟上去,没等她跑到眼中的目的地,侧身挤过人群的时候,撞上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影。
被仓皇打断,温惦满口对不起。
抬起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动作也被按下暂停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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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的雪都停止了呼吸。
程季眼中的诧异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温惦抬头时可以看见他凌厉的下颚线,和脖颈上的一个凸起,身上的木质香味,缓人心绪。
回过神后,两人在人群中注视着彼此,世界的进度条被拉到0.5倍速。
温惦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撞疼了没?”
温惦一愣:“没。”
男人开了个头,正想说下去,却又突然被打断。
陈瑰拉着苏语默往温惦那走:“诶?阿惦你在干嘛呀,这雪景也太好看了吧,听官方说是有人花了大价钱买的人工降雪,一直下到跨年呢。”
两人走近的时候才发现温惦身边还站着个男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前段时间,陈瑰还和程季见过。
但苏语默是真的高中毕业后没再见过这个神话一般的男人,一时没控制住音量:“程季?!”
“记性挺好。”
有程季在的地方几乎从不冷场。
苏语默看看温惦又看了看程季,一时没搞明白什么情况,难不成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是突然蹦出来的?!
但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苏语默客套地笑了笑:“哈哈,好久不见。”
程季敛目颔首:“好久不见。”
现在这个局面,让温惦有些苦恼。
只不过并没有过很久,程季垂下眼,率先开口:“和温小姐实在有缘,只不过这次挂面似乎又吃不上了。”
温惦抬起脸,和他对视,谁也没别开脸。
没过几秒,程季弯下腰,直到薄唇贴近温惦的耳畔,才止住动作。
最后一句话,他不想让别人听到,只想和她说。
尽管还隔着些距离,温惦还感受到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穿过她,下意识想退半步,却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刻,失去了本能。
“喜欢这场雪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惦疑惑着想偏过脸去看男人的表情,谁料险些贴上对方的侧脸,心猛得一跳。
谁知对方又说:
“——圣诞快乐。”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程季最后留在她耳边一个轻笑,故意似的。
程季直起身,面对温惦,掀了下眼,轻声道:“秘密。”
“好好玩,下次见。”
说完,程季头也不回地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他今天穿着纯黑色的大衣,围着拼色围巾,依旧一副模特做派。
“我就说他太潮了我看他不顺眼!”陈瑰等人走远后才大声蛐蛐,又对苏语默说:“咱阿惦是不是被缠上了啊,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他以前不是欺负过阿惦吗?”
苏语默一脸无语:“谁跟你说程季欺负阿惦?”
两人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温惦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目之所及,心事重重。
她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热烈的人。
所以试图逃避一切。
只是……
温惦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片雪花。
只是,有些感觉,只有程季有。
10. 被困
一行人最终玩到闭园才舍得离开。
温惦叫了滴滴,车很快驶到路边,走之前,温惦不忘提醒两人:“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到家了在群里说一声,特别是阿瑰,开车小心一点。”
隔着冬日里独有的薄雾,温惦回头看向两人,他们答应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临走前又道:“过年见!”
温惦鼻子一酸:“明年见。”
难得的休息日也是她用跨年那天的假换的,所以下一次见面只能是年假批下来的时候。
到家后,温惦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被工作压力霸凌久了,今天一整天从清早起床开始都像活在童话故事里,到了深夜,戒断反应猝不及防涌上她。
温惦想起没拆的快递,内心一动,最近到的快递是各种圣诞装饰,想着要是再不用就到明年了。于是温惦将拆好的装饰全都摆在桌子上整理好,目测数量不能装饰满一整个客厅,索性就将沙发和电视机这一小圈给布置好。
做完这一切,温惦将客厅灯光调暗了一些,打开挂在圣诞树上的彩灯,选好角度拍了张照片,拉了几个相册参数准备编辑朋友圈。
一切行云流水,却卡在了文案上。
以往她发照片的时候只会发些颜文字或者emoji,大部分没有设置文案,但因为拍照技术很好,很多朋友会主动来捧场。
温惦陷进沙发里,琢磨了很久,加了一张苏语默刚发过来的p好的三人合照。
脑海里那句“喜欢这场雪吗。”仿佛开了循环播放,在温惦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喜欢这场雪吗?
喜欢,我给你下得这场雪吗?
满脑子充斥着那股悸动,她本意并不打算让情绪外泄,今夜却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
灵机一动,提指打字,点击发送——
【在圣诞,听见下雪的声音。】
......
第二天早晨,刚过七点。
温惦被兜来荡去的电钻声吵醒,施工装修的声音不绝于耳。
温惦挣扎着用抱枕闷住耳朵,而后发现半点作用也没有,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只好认命坐起身。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温惦再好脾气,也觉得凡事过三太憋屈了。
昨天夜里她回温《小鬼当家》,最后直接在沙发上睡着,起来时浑身酸痛,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她第一次这么不想面对今天还要上班这件事。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温惦觉浅,被吵醒就睡不着了,于是决定洗漱完找隔壁新搬来的邻居讲讲道理。
装修不是短期工程,要是每天早上都七点准时响起,简直是给她并不愉快的日常生活雪上加霜。
早晨七点半,602的房门被敲响。
敲了第一声没过多久房间里的电钻声传出熄火的声音。
开门的是个装修师傅,见来人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很面善,主动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温惦将提前组织好的语言从善如流地说出来:“我是隔壁601的,师傅,你们每天早上都七点开工吗?”
意会到了女孩的来意,装修师傅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这个我们也办法调整的,客户那边好像也急着下榻。”
房主不在,也不能为难人家拿钱干事的,温惦点头,又问:“师傅,你们工作周期大概多久呀?”
“一周就能完工,这房型都固定的,面积也不算大,我们早七晚五最多一周!”师傅信誓旦旦地保证。
温惦思忖了会,好像也没到接受不了的地步,妥协道:“我知道了,打扰了。”
事情没了后续。
但班还要继续上。
防止低血糖,温惦在家门口早餐店买了豆浆油条,地跌三号线直达写字楼。
打开律所的门,先暖气而来的,是成分复杂的泡面气味,钻进人鼻子里,特上头。
温惦不自觉皱着眉头往工位走。
同组的同时有一两个刚到,还有一些直接趴在电脑前昏睡过去,温惦放下挎包,问隔壁桌的蔡小昕:“你们昨晚加到这么晚?”
她记得这个新案子没那么多工作内容。
蔡小昕也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抱怨道:“你昨天请假,留的活都我们分摊干的,真是你不走不知道,原来你一天工作量那么大啊,真羡慕你们高精力人群。”
这话温惦听着有些不舒服。
温惦坐下来,中规中矩回复:“放心,在过年前我都不会走了,过几天你可以好好回家跨个年,剩下的交给我。”
“干咱们这行的就是节假日最忙,更何况过年,也不知道今年又要多出些什么奇葩案子来。”蔡小昕说。
温惦刚想回复,严家明突然从转角处出现,像是来叫人,温惦和蔡小昕同时停止动作,听候发落。
严家明的目光原先落在温惦身上,后来明显地卡顿一下,随手指了后面一个刚睡醒的男同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说完转身原路返回,办公室门“砰”地被关上,温惦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蔡小昕话锋一转:“严律最近怎么回事啊?以前对你挺提拔,从北祈回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你昨天换班他啥表现都没有,以前恨不得拿你当枪手。”
“嘘!”最后一段话在温惦警示下被紧急撤回,“不要乱说话。”
蔡小昕意识到自己嘴又不把关,连忙捂住嘴。
严家明的反常温惦也有所察觉,原因她自己猜过,虽然一毕业就来了这家律所,也很快转正,但是温惦总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工作时间,温惦很快把这些心思放到一边,提醒蔡小昕:“好了,去忙吧,别忘了十点有个会哦。”
蔡小昕应了声,迷迷糊糊还没睡醒,脑子里似乎短暂地闪过什么要说的话,转头便记不起来了,于是把那瞬间,当成了一个错觉。
……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九点有雨,老天爷延迟了一会儿直到九点半这雨才下下来,暴雨拍打在七楼的玻璃窗弦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温惦从洗手间出来,工位的同事已经都走了。
会议室就在这楼尽头,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到,以往大多数人都卡着点到,今天却一改常态。
温惦将文件整理好,心底里浮上一丝狐疑。
抬起步子走了两步,温惦发觉,整层楼似乎都安静的可怕,鞋底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会议室有前后两个门,玻璃单层透明,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温惦留了个心眼,挪步到后门,小心翼翼开了个门缝,往里看。
没人。
原本的疑惑得到了答案,紧接着又浮上新的一层。
都去哪了?
外面起了狂风,四周都传来拍打窗户的巨大声响,天花板上的长形灯芯闪了又灭,活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
温惦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找出蔡小昕电话号码,手指就要点到播出号码的按键。
下一秒,整层楼的灯从左往右一层一层暗了下去,手机没了信号和网络,就连紧急电话也播不出去,顿时成了块废铁。
变动发生在眨眼之间。
温惦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起了一身冷汗,安分了几天的头疼又卷土重来。她努力保持镇定,摸黑到窗户边,乌云把白天照得如同黑夜,可见度低得可怕。
律所在写字楼七楼,跳窗逃生不现实。
或许别的楼没出现故障。
温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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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一丝希望,排除了电梯,身体靠着墙向楼梯的方向走。
另一边。
写字楼八楼,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这次会议和以往不太一样,谈论的不是案件,有人想买下这一片连在一块的写字楼,原本在这租地的单位都必须要迁走。
这片地在芜州市中心,租价很高,一般都一年起租,这事情于情于理,都不合人心,但是奈何……想要买地的甲方太大款了,有钱有权,惹不起,拿钱让路还不行吗?
会议室大得离谱,这栋写字楼目前就租给了三个单位,除了君诚,还有两家,一家是房地产一家是保洁。
核心人员零零散散坐满了整间会议室。
为首的有三个人。
坐在最中间的是个年轻的男人,姿态闲适,双腿交叠放在桌下,一直带着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从坐下来的那一刻起没出过声。
他不开口,也没人敢说话。
身后的高老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针脚走动了三秒,十点整:“还有没到的吗?”
人们相互对望,确定了报了上去。
律所这边,蔡小昕左右看了两眼,没见到温惦的身影,不敢出声,低低地跟身边的严家明提了一嘴:“严律,温惦还没来,她刚才去上厕所了。”
严家明生有一副精明的老鹰眼,闻言没什么表示:“估计还没好,不管她了,催也催不来,少她一个不少。”
这么说,蔡小昕也不敢再说了。
后面一句“我没跟她说会议地点在八楼”,就这样,被咽进肚子里。
那个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他的瞳孔是纯黑色的,不参一点棕,眼皮薄,眼尾狭长,睫毛又翘又长,因为眼里总是含情,便让这幅瞳眸变得触及人心起来。
只要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就能感受到,自己在是被他好好看进眼里的。
蔡小昕和他眼睛对上,头羞得偏向另一侧。
“今天来着的目的,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
声音也这样好听。
“我启用写字楼的时间暂定在年后,给大家充足的时间腾地,官梓区的地皮任你们选,我包你们公司三年的地租和员工的五险。”程季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个足以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条件。
顿时,所有人都精神了。
这场会议几乎解决了所有人心里的疑虑,进程在无知无觉中过半。
蔡小昕突然走神想起来温惦,在桌下偷偷把手机掏出来,发现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回信息,心里慢慢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吗?”
蔡小昕吓得手机差点飞出去,下意识“蹭”地一下站起来,和程季的眼神对上,脸不自觉地烧起来。
程季扬了扬眉,不甚在意:“看你皱着眉。”
蔡小昕手足无措,干脆直接说了出来:“没事没事,就是我有个同事会议前有点不舒服,我刚才看看她回没回信息。”
身后的李管家猝不及防道:“刚才怎么不说?”
“诶。”程季抬手打断他,“别吓着人。”
“你那同事在哪?叫什么?”程季问,寻思着直接让女孩去找一下。
“温惦,在七楼君诚律所。”
一道闪电爆炸般响在窗外。
话音刚落,程季顿在原处,头彻底抬起来,仿佛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蔡小昕被他那个眼神吓得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不知道谁出了声:“七楼?今天七楼不是上午搞电路维修,电全断了吗?”
窸窸窣窣地讨论声响起,在这之前,一道高高身影在所有人眼前猛得站起来,发了疯似的奔向七楼。
11. 出头
第十一章
在芜州,冬季的暴雨并不多见。
此刻暴雨如注,仿佛要将世界圈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而温惦,困在天幕下漆黑密闭的楼梯口,空气稀薄而凝重,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掐着她的气管,由开始的头疼发展到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挪到这里,平常用三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她走了十分钟。
谁曾想楼梯因为常年没人用,安保人员将其紧紧锁了起来。
强烈的无力感攀上她的四肢百骇。
温惦眼睛一酸,下一秒,大滴大滴的眼珠落下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在别人眼里她一直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寡淡。
平常给人的反应不是点头就是笑。
渐渐地,她也快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可是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会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会觉得她是天上的烟花,会觉得她慢半拍的样子很可爱。
念及此,温惦心中又被巨大的委屈填满。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灰飞烟灭了?
就如同涉世未深的少年哭着嚷着说不想长大,温惦脑海中闪过她在芜州遇见的各种人,孩子气般地觉得,要是在北祈,绝对不会这样。
念头刚出来,就被自己的道德感再一次压下去。
年少的耀眼步入成年渐渐隐入烟尘变成一个平庸的人,再寻常可见的事情。
事到如今,濒临生死边际,温惦把这一幕幕当作走马灯,就在她想着要将哪个片段当作第一幕的时候,一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浮现,还没等那个身影完全成型,耳边响来一道声音,在漆黑密闭的地方,存在感拉到最满:
“温惦!”
温惦瞪大双眼,眼前那扇门被蛮力推开,锁顿时成了一摊废铁。
随着门被打开,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程季像从天而降似的一把揽过摇摇欲坠的温惦。
温惦腿不受控地瘫软,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受到温热的指腹为她抚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声对她说:“能摸到这儿来,已经很厉害了,别怕,我在。”
楼梯口依旧漆黑一片。
可温惦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像看到了光一样。
......
按照吩咐,李管家把温惦带回了夫人在芜州的私宅,路上将今天休假的私人医生用最快的速度喊了过来。
程季用了一万分的理智平复自己的心情,又用了一万分的耐心留在了写字楼八楼,陪着君诚律所这群人狐假虎威。
在一群人提心吊胆地注视下,程季手放在桌子上,扣着没有调子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和他们的心跳声高下立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季才舍得忍着恶心张口:“为什么会落下人?”
蔡小昕起了一声冷汗,她不知道为什么,几分钟前还那样温和的男人,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样,混身长满了刺,戾气横生。
难道是因为……不,不可能,温惦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物?
没见到其他人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蔡小昕先一步道:“是……是她没想起来。“
“不可能。”
话音还没落,就被程季否定。
“你怎么知道?”蔡小昕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试探道:“你看上去很了解她?”
谁知这回没等程季有动作,一旁的严家明先出声:“小昕,别乱说话。”
蔡小昕心里越发窝火,却不敢再说话。
严家明挑起了话梁:“阿惦昨天自己请的假,我们律所人都在,都听说了今天早上开会和维修电路的事情。”
程季不吃他这一套:“你们工作群里都是哑巴?还是不会用智能手机?”
原先他的猜测还只是预感,在跟律所这边你来我往间已经得到了证实。
没一个正常人。
严家明被怼得说不出话,但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程季在他眼里就是个投了个好胎的小兔崽子。
起初,他也是这么想温惦的。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温惦芜州大学毕业会来君诚这种半吊子律所。
而严家明觉得这事儿并不复杂,就像有些人生来没有物欲,也就有些蠢蛋天生安于现状,懒得往上爬。
所以这将近两年里,他把温惦当成左膀右臂,让她比同时进来的实习生获得更多重视,更快的转正。
君诚律师事务所也因为她的到来,一年之内业绩反超同水平的律所,在年初公司搬迁到芜州市中心,生意更是风生水起。
这些是严家明为温惦准备的虚伪的繁华。
他本以为她会心甘情愿地这样为他效力一辈子。
可是前几天在北祈,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第一次给了温惦和自己上法院的资格,她就已经会夺走话语权,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严家明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笑自己想得太简单,在芜大读了六年书的人,怎么可能真正安分守己。
她这是想借着他往上爬呢!
回芜州后,严家明咽不下这口气,明里暗里挤兑温惦。
不过他作为靠法律吃饭的人,从来没想过要害她。
昨天收到这个消息,他故意没在群里发,反正就算他不说,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听到了,也会跟她说。
谁知道她人缘这么差!
看到温惦晕着被程家小少爷抱下楼送上车的时候,他承认他慌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不傻兮兮把阴暗面说出来,谁能知道。
严家明和程季对视上:“这是个误会,昨天在会议上我以为全体员工都到齐了,说完后没再群里发,是我的过失,我忙过了头。之后会好好跟阿惦道歉。”
“员工和上司直接需要叫得这么亲昵?”
严家明被这猝不及防地一句呛了口。
再次抬眼时看见程季满脸不屑地看着他,一瞬间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严家明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顺了顺,不怀好意地笑:“不知道程少爷是温惦的谁,还能管到上司对她的称呼这一步。”
程季:“……”
他是……
他什么都不是。
见程季表情闪过一丝不自在,严家明暗中窃喜。
一群小孩子的游戏,把他横中间不上不下。
严家明一口恶气出不出去,阴测测地道:“看来是没什么关系了,那程少爷管得未免太深了,本来就是场意外,我们多给阿惦补偿点工伤费想必她也会接受,不知道为什么程少爷从刚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好像是我们律所故意害她似的。”
程季皱了皱眉。
温惦难道就是被这样pua的?
身后的男同事看眼色附和道:“对啊,昨天是温惦自己请假快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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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错过了重要消息也不能怪严律吧。”
室内气氛紧张到宽敞的空间都变得逼仄。
程季长腿一伸,双手插兜站了起来,方才太急那顶鸭舌帽不知道丢哪去了,此刻整张脸除了刘海,没半点遮挡,本就漂亮的眉眼因为染上了狠戾变得更加深邃。
程季冷笑一声,飘进人耳朵里,汗毛不自觉竖了一排。
“昨天圣诞节?”程季掀了掀眼皮,像是诚心发问。
有人回他:“对啊……”
“噢。”程大少爷欠欠地拖着尾音,“我在坏球影城有个新项目,我邀请了温惦来公测,最后项目组和我定下了长期实行这个计划的协议,这个请假理由需要我帮她写个字据送到严律办公室吗?”
男同事眼看刚吭声就被堵回去,脸红着憋着一股气也不敢说话了。
严家明嘴角一抽:“当然不用程少爷亲自这么做 ——尽管程少爷的出现,是我们律所的贵人,但是法治社会,有钱有权没法改变一些本来就白的事情。要是没什么事,程少爷就请回吧,顺带给我们律所一个阿惦住院的地址,我们好过去看看她。”
面对这个面相不好的律师,讲不清道理,索性程季就不跟他讲道理:“别介,照着贵所的说法,温惦这回意外不就是昨个没来才发生的吗?恰巧昨天又是我把他叫去了——”
“这位小兄弟的意思我懂了,怪我。”
“小兄弟”:?我没这么说,你别害我!
程季继续发挥:“严律师的意思我也懂了,‘要为了维护公司成员的利益和甲方反目成仇,拒绝合作。’”
严家明:“?”
虽然严家明瞧不起有钱有权的,可是如今,律所的的确确需要程季这样的大东家,背后是程氏集团,君诚的前途简直亮得他睡不着,甚至红圈律所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现如今这个大东家就为了律所一个刚转正的小员工耍无赖,放弃合作——不可以!
只要严家明还有点脑子,就知道这事情亏本亏到姥姥家去了。
程季手里有筹码,可君诚却一点没有……要不是因为程季看上了这块地,和程氏集团合作这件事,就算他做八百个梦也梦不过来。
想到着,严家明变脸似的,换了副嘴脸,也跟着站起身:“小程总这么说就伤感情了!温惦是我的好助手,您是我的好老板,不能因为小口角伤了感情。”
说完,严家明小心翼翼觑着程季脸色“——您先坐您先坐,这事儿您想怎么处理呢?”
程季不吃他这一套,见他露出狐狸尾巴,脸在一瞬间又沉了下来:“我说了不管用,要听阿惦怎么说。”
“老王——今儿个给我做个证,阿惦醒了之后,这件事,她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程季这回带了两个人,李管家已经临危受命,边上站着那一个一直沉默着。
程季这么一提起,严家明才注意到那个秃头的男人……是律师界闻风丧胆的风云人物王伟??
律师界的天才,二十五岁出道,开庭从无败绩,后来三十岁就进了程家当专用律师,转眼数十年,业内一直流传着他的神话。
身后这群小兔崽子不认得,他还能不认得吗?!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会议,程季竟然还把这尊神给带来了。
严家明顿时大气不敢喘,不情不愿地应下:“是……是。”
程季没听到他这句回话,转头便迈着长腿,风风火火地离开。
12. 许言
第十二章
温惦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
暗流错过她的身体将她推到更深的海底,没一会儿,意识重新回到躯体,随之而来的强烈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想往上爬。
她知道这是梦,挣扎着想醒过来。
可除了感受恐惧,她什么也做不了。
情景迅速一转,镜头来到了半空,像被哪辆直升飞机半途丢下,失重感攀上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还没等坠到地面,身体就已经被风撕扯成数万个分支。
她在梦中死了,醒来却还活着。
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温惦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庆幸,而是,好累。
回忆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情,重重细节已经被大脑强行隔绝在外。但那个温热为她擦去眼泪的触感,却像从来没有消失过那样,犹在脸颊。
温惦又有泪意。
天花板不是刺眼的死白,是浅粉色的,灯光暖黄,地暖温度适中。温惦陷在软绵的被窝里,想要好好睡一觉,可又怕噩梦袭身。
只好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温惦这个动作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老者声音通过传话装置在房间里响起。
“温小姐,我已经给您看过医生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接下来请在跨年之前好好在这里修养,听医生的话,相信您很快就会康复的。”
温惦一头雾水,没由来的好处只会让她无所适从:“程季呢?这些都是他安排的吗?麻烦您让他来见我。”
“抱歉......少爷现在并不想见人。”
传来第二句话的时候,温惦就已经听出这是谁了,她闭了闭眼,心一横:“李管家,是他把我弄来这里又不当面跟我好好解释,况且——你们现在这样跟非法拘禁有什么两样。”
对方似乎陷进了思考,明显停顿了几秒,随后,李管家在传音设置里说:“温小姐,您放心,我们只能和您对话,看不到室内的一切,您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跟我说,遥控器就放在床头柜里。”
他在避重就轻。
温惦声音变得甚至有些委屈:“......他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不......没有。”
对方的声音有些急。
谁知,下一秒,温惦又道:“李管家从来都不会叫程季少爷,自打记事起,阿禾这个称呼你只听他一个人叫过吧?
“——程季。”
见被戳穿,程季非但不恼,还挺惊喜,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把变音器关掉:“你睡了一整天,李管家刚去分公司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语气很轻,哄人睡觉似的。
“又不到我跟前来,凭什么对你说?”
说完,温惦弯身凭着程季刚才说的位置,从抽屉里找到了遥控器,一把将其关掉。
顿时,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还挺有脾气。
看来没多大事了。
刚被挂掉通讯的忙音糊了一脸,程季坐在一楼客厅里,耳边充斥着母亲季清星的长吁短叹:“好了妈,我都知道了,话来来回回说多少遍了,现在人情况还不稳定,今晚许医生再来看一次,要是他老人家说没什么事......想走就走。”
季清星看着程季不争气的样子,逮着机会让她的臭屁儿子吃瘪:“看你着不情愿的样子,你舍得让她走?”
“舍不得又能怎样?”
季清星张大嘴巴,身子往后仰。
“她是一只鸟,要按自己的道飞,这么多年,没为谁改变过。”
程季好不容易吐了口真心话,结果转眼看到季清星夸张的表情,顿时有苦难言:“......您就崩管了。”
“让我看看她去就不行?都多少年没见了。”季清星态度也软下来。
程季抬眼,神色游离:“晚点吧。”
……
房间的门没关,或许以前和程季在一块生活过一段时间,温惦并不觉得不自在,挂了人通讯之后,盖上被子又睡了一觉。
醒时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天色也暗了。
温惦下床,余光瞥见摆在桌子上的皮蛋瘦肉粥。
……他来过了。
前几天各种偶遇还挺从容,就像发生了屁大点事。现在反倒不见她,难不成招他烦了?
他不会。
温惦手背贴近碗,测了下温度,还是烫的。
没等她再有下一步动作,门被人敲响。
“请进。”
话音刚落,方才脑子里害想着的人,眨眼出现在自己眼前。
程季穿着居家的衣服,刚吹完头,还没完全干,额前的头发撇在两边,露出额头,皮肤好到看不出一点瑕疵。
温惦喜欢他把额头完全露出来的样子,好看的人就应该把脸完完全全都展现出来。
又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程季,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来了?”
“嗯,住得惯吗?身体还行的话可以出去溜达。”
“这是你家?”
“我妈的房子,我在芜州还没落脚。”
“……你要长期待在芜州。”
“对,自己创业。”
“那你昨天会出现在……”温惦说了一半,不愿提起。
程季心领神会,没让话掉地上:“也因为这件事。”
“噢……”
虽然在通讯里温惦说要和他当面聊,可真面对他,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紧紧包裹着,让两人都多少有点不自在。
“你前段时间,给我那一万块钱……我不能收,你别跟我推脱,饭我照样也会请你的。”
说着,温惦掏出手机。
“别。”程季出声打断,温惦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又在下一秒挪开。
“你以为我家白住的?”
“?”
“我家医生以前在院里挂号都两百起步。”
“……”
行吧。
“真不出去晃晃?别闷坏了。”程季又道。
温惦摇摇头:“没精神。”
程季也不多说,拉过椅子坐下:“成,喝点粥,过会儿医生就到了。”
看他这样好像还不打算走。
温惦把粥端起来:“你也要看医生吗?”
程季:“……”
男人没招似的笑了一下:“怎么还带赶人的?”
温惦摇摇头,嘴唇贴上碗沿被烫到,一触即离,险些把粥撒了出去。
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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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凳子还没坐热又站了起来:“小心烫。”
碗被程季结果,一勺一勺拌着。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此刻在她眼前,为她凉粥,身上温和不圆滑的气质一如当年。
少年依旧。
这样的情景,像做梦一样。
可在以往的七年里,温惦就算是梦,也不敢再梦见他。
时间像停止了一般,画面定格了好几分钟,最后被敲门的声音打断。
程季将粥递给她:“能喝了,估计医生来了,我去开门。”
温惦轻轻嗯了一声。
程季打开房间门愣一下。
来人不止是马医生,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出挑的男人,带着白色口罩,看上去很年轻。
“这位是?”
马医生解释:“噢,这位是我以前在医院的朋友,他说他或许能帮上忙,别看许医生年轻,做事可是很靠谱的。”
许言冲程季微笑颔首。
程季掀了掀眼皮,快速点了下头:“我进去问问病人。”
然后两人就被留在门外。
温惦把粥喝了一小半,抬眼看到只有程季一个人进来,问他:“医生没来吗?”
“来了。”程季,“但是不止一个,还有个姓许的医生。”
听到这,温惦眼里放光:“是许言医生吗?”
听她这反应,程季在原地默了三秒,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你认识?”
温惦狠狠点了点头。
好像还挺熟。
程季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双手插兜一副大少爷的样子:“知道了,我喊他们进来。”
再次进来,程季身后跟了两个医生。
温惦见真的是许言,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许医生!你今天有空吗?竟然还特地来看我。”
许言面相儒雅,气质温和:“我今天调休。”
马医生也有点惊讶:“你们竟然认识,怪不得小许非要跟我来。”
两个医生坐在了房间里唯二的座位上,程季背靠墙,下意识想戴上帽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穿得睡衣。于是一脸水波不兴地站边上装死,耳朵却时刻听着几人的谈话。
许言说:“好几年前阿惦在我这儿看过病,这么多年过去了渐渐也熟悉了。”
看过病?
她这些年生过很多病吗?
温惦接上他的话:“许医生年轻有为,帮过我很多忙。”
“结果才一段时间不见,又出问题了。”许言开玩笑说。
温惦抿了下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马医生打圆场:“小许在整个芜州都是排得上号的心理医生,刚好这次程少爷帮小姑娘请了几天假,跟着许医生好好缓缓心情。我先来帮你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心理医生?
程季心里咯噔一下。
目光扫过许言,落在温惦身上,神色复杂,隐隐参着说不上来的悲伤。
两个医生各忙各的。
温惦似是注意到程季的目光,向他看去。
充足的睡眠让她眼睛里有了精神,望向程季时如一滩春水。
好像在对他说,别担心。
程季心没由来得软下去,接住她的眼神,低低地笑。
13. 吃醋
流程进行完,马医生下了结果:“身体恢复得还行,没什么皮外伤,只是......”
这人说半截还带留半截的。
估计有些话不能当着温惦和许言面说的,程季意会,背从墙上离开,长腿一迈,带马医生出了房间。
门一合上,马医生语重心长地接上自己的话:“温小姐年纪不大又涉世未深,经历这种事情,身体过得去,心理上或许......她先前又和许医生认识,看看没坏事。”
程季没说话,仔细思考着他的话。
下一秒,马医生又道:“年轻人,身心健康放首位,吃醋算什么?柴米油盐都不带它。”
“???”
程季沉默了。
“别看您老天天掉着个书脑袋,懂得还真不少。”程季双手插兜,跟他不正经地过两嘴。
马医生就爱逗这小少爷玩,乐呵两声,摆摆手就要走:“帮我跟许医生说一声,跟他不顺路,先走了。”
“要送您不?”
“老了,又不是胳膊腿断了。”
看着马医生离开的背影,程季站在原地,想到许言那张笑起来像猫又像虎的脸,不屑地笑了一声。
什么竞争对手没见过,怕他?
说完,程季转身单手开开门,窗帘不知被谁打开,窗户漏了条细缝,风卷着吹进来,有些冷意,但空气过到肺里,难得的舒适。
在夜色和灯光的交映间,程季看到了温惦笑得眼睛弯起来的眉眼。
人还没走近,里面两人有说有笑的声音刺进耳朵里。
......不可轻敌。
记忆里,见到温惦笑出酒窝的样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一刻,程季看着开心,但那笑容朝着别人,心里又憋屈。
“聊的什么?笑这么开心。”程季的话打断了两人。
回答他的是许言:“老朋友好久没见,聊聊最近。”
没问你。
碍于素质,程季没把那句心里话脱口而出:“马老先走一步,要是没什么事你也回去把调休休完,现在走没准还能跟马老拼个车。”
许言听出他想送客的意思,转头看向程季,见他虽话语里暗戳戳的挤兑自己,但是面上却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不知道是该说他演技好还是不喜形于色。
许言闻言站起身,也没有再留下去的意思,对温惦道:“你好好休息,恢复好了,随时可以来医院找我聊聊,不过挂号可没办法免哦。”
温惦笑了笑:“路上小心。”
许言跨出了向门口走的第一步,转身之际,同程季的目光在半空中电石火光似的碰了一下。
人走后,温惦下床站起身,床头柜上的皮蛋瘦肉粥已经到了适口的温度,温惦看上去已经很饿了,几口便喝掉了一整碗。
“饿了?”接过结果她手里的碗,指尖必不可免的擦过。
收回手后,那块地方像是被烫到似的,指尖轻颤。
温惦注意到,问:“怎么了吗?”
“噢,有点烫。”程季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
温惦没领会:“我刚才摸过,已经不烫了呀。”
程季:“......”
他觉得这个问题再问下去可能会擦枪走火,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晚上想吃什么?过会给你做。”
温惦顺着程季的话思考,温惦记得程季说过,他从初中开始就会做饭,不过尽管有过短暂地同居经历,她也从来没有吃过,心里浮上一层期待,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她做过饭了,一长列菜单在温惦脑子里过了一遍。
“——辣的不行。”
程季冷不防来了一句。
“......”
刚要道出口的麻辣香锅被扼杀在摇篮。
“......那我再想想。”
知道温惦喜欢吃辣,程季才及时给这个病人一个前提:“行,我是不急,想好了发我邮箱就行。”
交代得差不多,程季脑子里又闪过马医生临走时说的话,眸色沉沉,补上一句:“不麻烦的话,那个许医生的联系方式也发一下。”
说完,程季冲她点头,示意走了,脚转了半圈背过身,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就听见身后的女孩,用再平常不过的声音道:
“程季,我们加个微信吧。”
......
天已经完全黑了,季清星夜跑完,在大客厅里看着买的瑜伽网课跟练,刚举着自己的右腿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舞蹈式,就见程季神色飘忽地下了楼。
注意力被夺去,季清星单腿没稳住,一个重心不稳往前踉跄几步。
“您慢点儿。”
季清星明年开春过五十岁生日,但因为保养得当,加上思想开放,性格活泼,金钱养人,乍一看就像三十岁小姑娘似的。
大部分时候程季把她当个妈,她却把程季当“玩具”。
“看你这样,也不知道在哪讨到好处了,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竟然还能注意到我这个风雨飘摇的妈。”季清星继续随着视频,做下一个动作。
程季:“……”
纵使自己满嘴跑火车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在季清星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若是亲近程季的人在场,大概也清楚他到底遗传的谁了。
“您晚上还是吃沙拉吗?”
季清星听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宇宙,竟然停了动作,把视频摁了暂停:“今晚你要下厨?”
程季掀了掀眼皮,反问她:“有问题?”
“有问题!”
一个响当当的肯定句。
“我已经不记得你上回给我做饭是什么时候了。”
“陈妈厨艺太好,我只能屈居二线了。”
“嘴贫!”
陈妈是季清星早年三分钟热度报了个厨艺班的老师,结果后边连做饭的门都没摸到,干脆直接把当时带教的陈妈高价聘请了过来。
“据我对我倒霉儿子的了解,这次绝对不是想孝顺一下老妈这么简单。”
那您猜得还挺对。
程季默不作声,暗爽样,季清星见了秒懂:“温惦今晚吃啥我就吃啥。”
“这个啊……”程季欠揍地拖了拖尾音,“她呢,点了很多高脂肪高能的东西……”
“骗你老妈呢?小姑娘干瘦一个吃这么多?”
“人吃不胖。”
减肥三年反增十斤的季清星:“……”
季清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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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ipad就要走:“我还是吃沙拉吧,不打扰你俩。”
“不打扰,我俩可以微信聊。”程季极其刻意地把微信这俩字加重读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意图。
“……哦,我以为这么多年她没删你呢。”
程季:“……”
……
钟头转了一半。
温惦乘着夜色,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完,这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估摸着这房子面积挺大,以免回去时找不到房间,温惦在外头吹了吹夜风,醒了神,很快又回房间蜷在被窝里,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她的脸上。
平常点外卖都要纠结十分钟以上的人,那个人让她凭空点菜,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高难度了。
温惦在app上搜了很多家常菜,最后挑了两个直接转发给程季。
上一条消息还是通过好友验证后系统自动发送到消息:【我是程季】
程季很快回了一个“好的”的emoji。
过了两分钟,对方又发来:【很快好。】
温惦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半张脸陷进去。
说是一会儿好,真就一会儿好,感觉没有等多久,对方又发来第三条消息:【下楼。】
温惦没墨迹,翻身下床。
一个小时前出来散步的时候,也是路过的这层楼,只是这次再下阶梯,饭香味扑面而来。
其中有道味道特别熟悉,醇香飘进温惦鼻腔,顿时五感被打开,食欲增到最高。
等她走近餐桌的时候,先是扫了一眼餐桌上的美食,除了转发给程季的那两道以外,都是她爱吃的。
再抬眼时,就见程季一米□□的个子塞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围裙被他套上,后面带子随便系了一个蝴蝶结,穿着睡衣,温惦脑子里莫名浮现出网上很火的一个词……
人夫感。
闪过的一瞬间,温惦就强装镇定地想要将其摘出脑子。
下一秒,程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对上温惦有些懵的脸,低声地笑:“走路跟猫似的。”
撂下这句,程季又转身弄着手上的事:“坐。”
温惦闻言也不客气,目光快速扫了眼餐桌。
目前摆了五道菜,方才闻到那个是炖鸡汤,看色泽火候很足,应该从下午就开始炖了。
高中的时候,温惦早五晚十二的作息规律,让她的身体状态一度很差,大部分反应在肠胃,虽然喜欢吃辣,但是胃脆弱到无法接受任何辛辣刺激,陈诗华就会给她炖老鸡汤或者黑鱼汤,放进保温盒里,午休或者晚自习的时候拿出来喝。
陈诗华习惯做菜不放味精,再加上厨艺精湛,配合着温惦调理作息,没过几天就能把身体拉回正常状态,之后和苏语默偷偷去小卖部买辣条吃。
不过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菜,也不记得上一次有人给她做鸡汤是什么时候了
陈诗华和温惦外婆那场官司发生在温惦高二那一年,事情闹得很大又难堪。
之后,虽然官司打赢了,和自己的母亲闹到这种境地,陈诗华不自觉的走上郁郁寡欢、半身不遂的下半生。
往事如同断线的珍珠手环一般,荒唐满地。
14. 禾禾
“在想什么?”
回忆戛然而止。
程季把围裙解开,走近桌子,将最后一道菜放到温惦眼前。
一碟青椒炒肉,冒着腾腾的热气,透过热气,温惦看清男人单手上菜时绅士有礼的动作。
那个词,又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温惦咽了口口水,下意识问:“不是说辣的不行吗?”
“我说过吗?”对方像真的丢失了一段记忆似的,问得理直气壮。
就连温惦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时,程季拉开她对面的椅子,自然地坐了下来,把盛好的饭推到她面前,温声道:“不够还有。”
“说好的要请你吃饭的,结果又蹭了你一顿……”
男人表情看似浑不在意,甚至感觉心情不错:“那感情好,下回你做给我吃。”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饭……”
这话不经大脑几乎脱口而出。
听着实在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让人怀疑下一秒是否就能问出那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话头停留在这里。
没孤单多久,便被程季捡起:“那你就不用算得那么两清。”
“……”
好像再一次被这个男人给台阶了。
温惦胃小,饭量不大,以往朋友爱调侃她还没开始吃就已经饱了。或许是因为一整天就吃了碗粥加上身体恢复,温惦今天的胃口格外好。
不过,她想,最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程季的手艺太好了,几乎每一道菜都踩在她的味蕾上,温惦喜欢辛辣但不爱油腻,桌上所有的肉食里没有一块是肥的,盐油恰到好处,既保留了食物原本的味道,又让口感变得适逸。
平日里温惦吃饭就不爱说话,常常是一个人低头默默的吃,只有朋友跟她搭话的时候,她才会分去注意给点反应。
程季同她相对而坐,男人吃饭动作很慢,礼仪到位,几乎发不出动静,偶尔抬眼看了看温惦专心致志的表情,几次观察,程季确定,她好像还挺喜欢吃的。
虽然没有交流,但气氛并不尴尬。
一顿餐接近尾声,程季的手机发出振动打破了寂静,在安静的客厅里存在感明显。
程季放下筷子,用纤细修长的两根手指夹了张纸,擦过嘴角,余光瞄了眼来电备注,慢条斯理地接了起来。
“——有事?”
手机没开免提,但室内太过安静,对方的话可以轻而易举传进温惦耳朵里。
“好久不见了禾禾哥!!!”
温惦一听这声音还有些熟悉。
对方刚出声,便被程季堵了回去:“禾禾也是你能叫的?”
温惦一愣。
程季小名叫禾禾这件事情,从高一开始就在同学之间打趣,后面渐渐形成了一个梗。
原先温惦以为,他叫禾禾只是因为名字里的两个字偏旁部首都是“禾”。后来,温惦偶然听到程季跟一些男生讲起名字的来源——
那天是个艳阳天,高一一班的窗帘大敞,大片的阳光隔着玻璃窗照进屋内,教室里空调开得正好。
这节是体育课,又逢高温,体育老师带着一班人光明正大的摸鱼,在课上点了个名就宣布自由活动。
温惦随着苏语默偷溜回了班里,刚落座就拿出草稿纸演算上节数学课老师留下的课堂问题。
温惦很快进入状态,等思绪再次从纸笔上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下课了。
以程季为首的一行男生,刚打完球,窄窄的教室过道突然起来塞下几个身量很高的少年,温惦放在桌上的细头笔,没盖上笔盖,被一股力量猝不及防撞掉,等温惦低头去看的时候,已经在自己脚边了。
“抱歉。”
温和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在上方,先她一步蹲下身子把笔捡了起来。
少年从高到低,温惦顺理成章看清了他的脸。
两人视线交错,温惦下意识避开,把笔接了过来,谢谢还没道出口,就被旁人打断:
“禾禾,你咋走路不看路撞着班长了。”
身旁一个长得乌漆嘛黑的男生语气欠欠的。
听得温惦眉心直皱。
明明是你们一大伙人把他挤过来的……
程季好脾气的没解释,反而边和他们走向后座,边道:“别乱叫。”
没多久,温惦就听到后座的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几个男生交谈起来,正好题也解完了,温惦此时竟然对他们聊的话题出乎意料的感兴趣。
“这不你小名吗?咋滴还不爱听。”
另一个人接茬:“可能会想起被家里人支配的恐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季眼皮懒懒地一掀,睫毛垂下:“我家里人可不会支配我——这个名字是我幼儿园老师给取的。”
提起这个,一帮人来了劲。
见他们一脸好奇的样,程季嘴角一扯:“这有什么期待的?”
“唉哟,你快讲!算我求你了程少爷。”
有些人或许就是这样,只要站在那里,就会引得万人瞩目,好奇他的所有。
程季琢磨了一下这点小事要怎么讲,汗水顺着碎发落到鼻尖,他伸手撇开那一缕碎发,冲那群人低低地笑了声,完全少年样。
“小时候我爸妈也愁过我小名,阿程像叫我爸,阿季像我妈,之后取了个的名字,叫见见。”
见见。
也很好听。
原来程季的名字是由父母的姓氏组成的。
温惦抿了抿唇。
“这名字怎么像女的。”
“我妈给我取得怎么就像女的了。”
程季这回直接给人怼了回去。
那个男生只好打着哈哈揭过去。
程季没理他,继续说,语气到最后有丝无奈,又有丝语重心长,其实是没招了:“这名字我三岁之前一直在用……直到我妈遇见了那个女人。”
季清星形容和程季幼儿园老师的相遇就像是奶茶配珍珠,烧烤配孜然,西瓜配西瓜籽……
那老师某天上课灵感一来,盯着从小就一副臭脸的程季,两掌一拍,取了个名字叫禾禾,给季清星的解释是——
“说我像荷花一样安静。”
?
。
此话一出,空气中弥漫一股寂静,这种寂静在一群年轻气盛的男高中生中鲜少可见。
不到一秒钟,一帮人笑得前插后仰,合不拢嘴,笑声震天,班上其他刚回教室的同学频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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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他们。
温惦庆幸自己背对着他们,笑意止不住攀上嘴角。
程季虽然不调皮捣蛋,但跟安静这词也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再加上配上这个稀奇古怪的形容词,让小小的程季一直记得这件事,后来爸妈这么叫,他渐渐也习惯了,只是每次有别人这么叫,他都会想起这个名字的来源,挥之不去。
时间掐得很准,刚逗大伙一乐,程季也跟着笑了下,紧接着上课铃打响,一群人作鸟兽散。
温惦也把笑意收了回来。
就在温惦注意飘向别处的时候,后椅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温惦回头,程季那张脸近在眼前。
“你试试看那支笔摔坏了没?”
温惦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关系的,本来就快没水了。”
那支笔递到她眼前的时候,笔尖已经弯了。想必也没躲过少年的眼睛。
“过会儿放学,给你去小卖部再买一支?”
既然都这么说了,温惦也没推辞:“好。”
温惦以为他叫自己只是说这件事,谁知正当温惦准备转过身的时候,程季冷不丁道:“刚才听得开心不?”
“……”
被看见了。
事已至此,温惦硬着头皮道:“还行。”
“我看你笑得挺开心的。”
“……”
这也看到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回应少年的目光,就见他神色里没有调笑,没有不满,更多像是在逗一只猫,困意袭来,周身毫无戾气,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困了,数学课帮我挡挡呗,班长。”
……
思绪收回,或许因为这段记忆,温惦想起了来电的人是谁。
记忆里那个长得黑黑的男生,当了三年的体育课代表,叫吴角。
吴角:“那个谁叫的时候你不是还美滋滋的。”
温惦放筷子的动作一顿。
上高中的时候,她确实是最喜欢叫他禾禾的那一个。
不过“那个谁”也不一定是自己……
“有话就说。”程季淡淡道。
吴角:“好好好,毕业这么多年了,和你也没怎么联系,前段时间我又和大家伙见了一面,我们寻思着要不要搞个同学聚会?隔壁班几年前就搞过了,这不是听说你才回国。”
听到这句,两人相对着,若有所思。
吴角继续道:“我们在想要不要把那个谁请来,听说她一直在芜州呢。”
温惦擦了擦嘴角:“?”
没准之前班上有人毕业也来芜州了。
男人许久没有动静,眼里没个聚焦,像是在想一个很久远的事情:“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吴角一愣,反应过来他指得是“那个谁”:“这不是怕……”
“我可以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许让云泽来。”程季神色恢复如常。
“放心!那温惦那边……”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惦险些呛到。
“你自己问她吧。”程季道。
“啊?”
这话听着实在太无厘头,吴角摸不清他的意思,刚想中规中矩说自己没有温惦微信,就听见程季的语调低了低:
“她在我身边呢。”
15. 跨年
“她在我身边呢。”
温惦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愣了好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
吴角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说别人小话的时候刚好那人就在身后,被抓了个正着。
一时尴尬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程季把手机别过去,望向温惦:“吃好了吗?要不要听电话。”
温惦对吴角没什么印象。
北祈一中是北祈排名第一的高中,在各省总榜上都名列前茅,本科率每年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九,高一入学便是按中考成绩分了三个实验班,其余随机分成平行班,而高一一班就是实验班之一,后面分科几乎所有学生都是直升理科实验班。
但吴角不一样。
当年他的成绩是一班唯一一个过不了实验班线的,他自己也说读高中之后文化课开始力不从心,最后走了体育的道路。
温惦只跟他做了一年的同学,记得他体育成绩确实很好,当了三年体育课代表,拿过省里很多大奖,程季经常和他打球。
温惦回神,点点头,接过程季的手机,耳朵靠近听筒,温声道:“你好,我是温惦。”
“班长好!”吴角尬笑了两声。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温惦就好。”
吴角脸涨地黑红,想着赶紧把话说完:“好嘞!我们一班打算搞个同学聚会,马上过年大家不是都会北祈吗?刚好有时间,人差不多都约齐了,你能来的话真是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其实她过年从来不回北祈……
温惦偷瞄了一眼程季,见他神色如常,甚至开始起身收拾餐桌。
见对方默了三秒,吴角又添油加醋:“你看你和程哥现在都已经修成正果了,还有啥好顾虑的!来吧!”
温惦:“?”
程季:“?”
见温惦痴在原地,程季俯身把手机拿过来:“没那档子事儿,话已经带到了吧?我挂了。”
一传忙音把温惦的神拉了回来,抬眼时,男人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温惦被这距离吓了一跳,“修成正果”四个大字刻在温惦脑子里,让她第一反应不想主动退缩,于是逆着本能,回望他。
那一眼,温惦可以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皮肤白净,眼神清亮。
“年假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不想去就不去,不用为难自己。”
说完,没等温惦反应过来,程季便直起身:“还有,我帮你在律所那儿请过假了,这几天你可以在这好好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温惦觉得他这话像是没说完。
果然,程季背过身,过了好几秒,才偏了偏头,接上方才的话:“不喜欢的环境,决绝一点儿离开,不是坏事。”
闻言,温惦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这话涵盖了很多,不知道是在说二十五岁的温惦,还是十七岁的温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季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洗碗机的声音滋滋作响。
……
时间像水一样流走,第三天,温惦给程季发了个信息,便回家了。
室外风雨如晦,尽管温惦一出别墅门就打到了车,但还是被淋得满头。
手机里头传来程季微信的提示音。
程季:【刚才在忙。】
程季:【外面下雨了需不需要我叫人送你?】
程季:【玄关那里有伞你可以拿一把。】
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响在耳边,温惦低着头,慢慢地打字:【我已经上车了,没关系的,这几天谢谢你了。】
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发送键。
这次,对方秒回:【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条信息。】
温惦:【嗯。】
雨越下越大,气温也低,温惦穿得薄,好在外套够大,等走进单元楼的时候,像弄了个湿发造型似的。
温惦抬步上楼,一行施工队与她擦肩而过,温惦看到其中一个工人,认出来是之前敲隔壁门给她开门的那个。
恰巧这时,那个工人也看到了她。
温惦没当看不到:“师傅,你们今天这么早下班?”
“是啊,下大雨路不好走,房主让我们提前下班了,还补贴了打车钱,我看啊小姑娘你是遇上一个好邻居了。”
温惦配合地笑了笑:“真好。”
那工人又道:“你放心,最多再过两天我们就全都完工了。”
“没关系的,你们路上小心。”
温惦在这里租房主要图一个离律所近,平常一直早出晚归,加班出差的时候甚至不归,和上一个邻居基本没有交流。
不过听那师傅这么说,知道那个人起码事少,也挺好。
回到家,温惦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时间还早,她打开工作邮箱。
突然想到某处,温惦停住动作,把落在洗漱台的手机拿上床,点开和程季的聊天框,心下一动:【我到家了。】
短信发送出去,温惦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放到床头,像是害怕得到回复似的。
这种奇怪的心绪,温惦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紧接着,温惦摇了摇头,这些莫名的心思仿佛真的被甩出去了似的,温惦全身心放在了刚打开的工作邮箱上。
算了算,李轻絮那个案子,判决结果应该也快出了。
温惦带着目的翻遍了未读邮件,都没有看到有关于这个案子的,只好叹了口气,重新拾起等待的勇气。
第一个庭审,她已然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还是在复盘的时候发现许多漏洞。
有人安慰她,再厉害的律师也有一定程度的败诉率,其实这个行业,以热情和理想主义为核心,是走不下去的。
温惦没回她。
也没怪自己。
她还年轻,起码现在,她还热爱自己的职业。
还想尽力帮助受困于官司的人。
就像当年的陈诗华。
这一夜温惦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搅和着风雨雷电,一个人在她面前死了一次又一次,她心上的痛并没有随着次数增多而减轻半分,也没有因为这是个噩梦而惊醒。
她被困住了。
闹铃声像是佛陀在拯救她。
温惦醒的时候,外面的雨势依旧猛烈,她坐起身缓了会儿,惊魂未定,梦里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梦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美梦总叫人睡醒时便忘得一干二净,噩梦却如幽灵缠身久久不散,梦见回不去的往事,或是渴望的事物,便又叫人醒后心脏如同坠进冰下三尺。
毫无起床气的温惦,这次坐在床上缓了十分钟。
她拿起摆在床头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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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了程季大半夜回她的消息。
程季:【成,好好休息,提前新年快乐。】
程季:【祝你。】
这个倒装句......正是没个正形。
心里虽然这么想,温惦嘴角还是不受控地弯了弯。
她给他回了一个HelloKitty的表情包。
不过,好好休息是做不到了,今天怎么说也要回律所了。
这几天温惦偶尔给严家明发自己请假的事情,和手下没弄完的工作,对方的反应奇怪至极,有时爱答不理,有时好说话到像个瘪了的气球。
温惦斟酌了下微信内容,按了发送键:【严律,我今天会准时上班的。】
对方几乎秒回:【这天气又刮风又下雨的,你个病人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律所这边暂时不缺人手。】
这话说的让温惦有种工作不保的感觉,想了想还是挽留一下领导的决定。
就在温惦要再一次请求上班的时候,对方时隔三分钟,又发来一条:【放心,带薪休假,安心在家跨个年。】
突如其来的好意并不会让温惦感到感激,她想到程季那时说得话。
会不会是他......
这个想法出现了一秒便被温惦抛掷脑后。
事已至此,温惦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脱,于是先应下了。
回复完严家明,温惦仰倒进温暖的被窝,翻了个身,昨夜噩梦带来的不适消去了大半,盯着天花板出神。
直到刚才收到那两人的消息,温惦才意识到,好像新的一年要来了。
入冬以后,日子比平日里忙碌了不止一星半点,每年冬天芜州的旅游业在全国能排上前三,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各行各业水涨船高忙得苦叫连天。
温惦对这些倒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触,作为一个实打实的高精力上班族,就算平日里工作处理完了,温惦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同时又不会太苛责自己。
从今天到跨年夜,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四天的时间。
温惦把这四天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研究请假之前接手的案子,一部分跟苏语默她们商量着跨年怎么过。
眨眼间,已经是十二月三十一号了。
2025年的最后一天,风风火火的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2025年最后一个遗憾。
苏语默接了一个工作,跨年这种时候最需要她这种驻唱,为了音乐梦想,苏语默背着空荡荡的新囊洒脱告别。
所有人都知道,一无所有又心高气傲在外漂泊的孩子,总是一去数年。
但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年轻时候做出的任何选择。
于是三十一号那一天,只有温惦和陈瑰一块过。
陈瑰想起苏语默离去的背影,或是染上了一点跨年的气氛,哭得泣不成声。
温惦拍拍她的背,轻声哄她:“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好事,我们应该为她高兴,你看当年我也是背井离乡,不也活得好好的。”
陈瑰含含糊糊地道:“这不一样!你很有能力,也聪明。苏语默那样,出去肯定会受欺负的。”
温惦听着这句话,情绪也渐渐上头,回忆起刚来芜州的时候,那会儿陈瑰年纪也不大,很多事她不知道。
不知道,刚到芜州的时候,失去一切的她是怎么勉强活着的。
16. 泪眼
混着血和泪的冬天里,圣诞老人没有满足她否极泰来的愿望。
思绪被一股巨大的蛮力强行收回,所有细胞都在抗拒回忆高三那一年的记忆。
温惦定了定神,倾身给陈瑰抽了张纸,安慰道:“今年快要过去了,来年一定是个好年,就算语默去了很远的地方,你要是想她,随时都可以去呀,我们已经不像我刚来芜州时那样了,我们很自由。”
陈瑰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接过纸迅速把眼泪擦干,靠在温惦怀里,红着眼问她:“姐,时间咋过得这么快啊,在我印象里你还读高中,我还读初中呢,结果2025年都要过去了......我小学幻想未来的作文里绝对出现过这个年份。”
“只要自己没有变,时间和环境再怎么变也没什么所谓了。”
“阿惦,那你变了吗?”
温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沉默里,陈瑰也意识到跨年说这些,怪不好的,心里升起一点愧疚,她想把话题扯到开心一点的地方。
陈瑰动作不自然,补救道:“阿惦,你饿吗?”
“?”
这哪跟哪。
原本三个人只有温惦没空,原计划约在了过年,结果温惦突如其来从上回分开一直休假到跨年,除了陈瑰其他两个又完全熬不动,于是盘算着今晚住一起蹲个零点,其他计划都挪到了明天白天。
陈瑰在温惦的出租屋里哭了一晚上,眼看还有两个小时日历就跳到2026年,当即提出:“要不我们去火辣辣吧!我让周宇航给我们留个位。”
距离上一次去火辣辣还没有过去多久,一提起这家火锅店,那夜的灯光、味道、温度,一起随着回忆和与那个男人的重逢,扑了温惦一脸。
不过,味道确实很不错......
温惦有些心动:“好,以前都是在家里跨的年,这回体验点不一样的。”
陈瑰立刻兴致高涨:“那我们现在就走!火辣辣生意可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去拿车。”
温惦笑着点了点头,也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跨年夜,雪毫不意外的降临了,还夹着前些天没下干净的雨。
时间像是随着这场雨夹雪和这家熟悉的火锅店,播回了一个月以前,但今天似乎,没有那时候那么冷了,古城的彩光依旧展示着十足的经费,尤其是在这一天,丝毫不吝啬彩灯,穿行在大街小巷。
人群像马路上的车,拥挤堵塞,在导航播出“您已到达目的地”后半个小时里,陈瑰都没有找到停车的地方,顿时心如死灰,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想不开要开车来。
最终找到停车位的时候,比三十分钟又加了五分钟,陈瑰长舒一口气,什么抱怨也没了,看向身边的人的时候,发现温惦早已经因为晕车睡了过去。
“阿惦醒醒,我们到啦。”
温惦迷迷糊糊睁开眼,解开安全带顺便看了眼时间,含含糊糊问:“怎么都这个点了?”
“堵车堵死了,不过幸好姐有人脉,起码待会到火辣辣不用人堵人急死人。”
温惦软绵绵地笑,困意还没完全消散,刚下车门,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冷空气裹挟着雨夹雪扑了温惦一脸,刚才再怎么困这时候也被冻清醒了。
进了古城入口的主街,到处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穿红带绿,倒也热闹。
路上人大多是搭伙来的,和家里人一块儿的偏多,陈瑰不知思绪飘向喝出,若有所思对温惦道:“阿惦,我们都多久没回家过年了?”
或许有些人出门在外再过强大,心里也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而有个地方让芸芸众生不谋而合,大概就是,家。
温惦的脸被冻得很红,呼出去的气在空气里形成短暂的雾气,她笑着,那笑容又浑不似笑:“不记得了。我和我妈那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熟悉的陌生人,这话再适合不过,那你呢?舅舅赚到钱了之后,你想要的不想要的,什么都给你了,为什么不回去?”
陈瑰叹了口气,温惦也是在那时,第一次看到这个从出生就在一起的表妹,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悲伤。
顿时,温惦心里再一次微妙的发生变化。
“用别人的话来说,”陈瑰道,“我爹就是好命的暴发户,除了有钱,别的一点没变,原本都以为,有钱日子就能过得很好,但我妈还是离开了他,我还是不愿意直面他。有时候我会为他可怜,可怜后我又恨自己为什么是他的女儿这辈子注定对他愧疚。”
“舅舅是当年,家里唯一帮助过我妈的人。”温惦眼睛渐渐模糊。
“可是要是被我妈或者被谁发现,他又会假惺惺的撇开关系。”陈瑰眼睛红了一圈:“我的爸爸,他就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在被人踩得泥泞肮脏的雪地上走着,一把雨伞挡不住直临面门的雪粒,风也刮不走极力忍住的眼泪。
温家按族谱分人很多,祖上三代务农,直到上个世纪温惦的爷爷下海从商,家底才渐渐变得厚实,起码不至于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个家说大很大,就是因为太大了,心被近代的红利迷了眼,说远,各旁系走得也只剩下温惦和陈瑰走得还算近了,可是对于彼此的家事也几乎不知晓,或许因为都知道,各有各的难处。
两个人默契地没再说下去。
陈瑰:“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本来就是用来开心的,看到前面了不?马上就走到火辣辣了。”
温惦用最快的速度把情绪压下去,顺着陈瑰的话,往前看。
火辣辣在熟悉的地方伫立,灯光设计和装修排面是附近最显眼的,和第一次见时不太一样的地方是,门口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像是缱绻地诉说着命中注定。
只剩下一段路,陈瑰突然拉起温惦的手:“跑吧!动漫里在接近目标的时候都会用尽全力去跑。”
温惦没反抗,下一秒浑身被一股力量带着向前,配合着这股力量向前跑,折叠伞逆着风阻碍了她,于是温惦点了按钮,把伞收了起来,哪怕迎面的狂风暴雨,好像也就那样。
短短几秒里,让她想到曾经也有一个时刻,如现在这般,少年脊背挺拔带着她跑过长长的梧桐树林,斑斓的阳光漏过梧桐树叶洒下来,光影快速变换着,像王家卫电影里的色彩,而少年握住她的那只手,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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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掌心滚烫。
原来,她早就感受过这股穿越心脏的力量了。
......
两个人都是从小体育课就爱摸鱼的人,更何况温惦在家里躺了那么多天,等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喘得站不住脚跟了。
两个人视线不知不觉碰上,然后都笑出了声。
陈瑰总结道:“这么多年,年纪长了,本事长了,就是体力还和原来一样。”
温惦弯腰小声喘气,还没到室内身上便已经暖了起来,听了陈瑰的话,笑出声:“别看以前虚,现在喘,以后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说完两个人调整好,准备进火辣辣一楼大门。
一道声音有些诡异的出现在两人身后:“不是我说,等你俩半天了,这点路喘成这样?”
温惦神情自若,陈瑰吓一激灵。
回头就见周宇航直直站在两人身后。
见是他,陈瑰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跟鬼一样?”
“我堂堂招牌火锅店老板,在这等你们,反过来还被骂,啥意思呢?”
“想跟你意思意思的意思!”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温惦注意力完全被拉过去,觉得好笑,完全没看到侧边拐口还站这个人,在黑暗中,嘴角扯了扯。
周宇航嘴欠不减:“你俩就跟我那小跟班似的,来得急匆匆的,不知道以为让你们来当临时工的,哎,跨年可没三薪嗷。”
陈瑰无情拆穿:“谁眼瞎心盲当你小跟班?”
“......”
周宇航刚要发作,那“小跟班”就显山露水了。
男人一抬步子从阴影面拐了出来,这边的灯光不如大门口,有些暗,却将男人脸部的立体光影刻画地清晰,每一根头发丝都恰到好处,转出来时,一个肩宽腿长男人出现在几个人面前,他的目光,不含任何隐瞒地只看着温惦。
温惦心脏被重重一扯,明明前些天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此时想装作普通老同学,却发现,嘴还是怎么样都开不了口。
下一秒,程季一记眼刀飞向周宇航:“谁是你小跟班?”
“有问题吗?”
“撤股。”
听到这两个字,对方秒怂:“我错了。”
陈瑰在边上插刀:“以为多硬气呢。”
周宇航又陷进和陈瑰的拌嘴中。
与此同时,程季无视两人,走近温惦,表情微不可察地有所变化。
温惦心里有种感觉,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好不好......
这次再见,好像,和前几次都不太一样。
这个想法无从考据,温惦说不清道不明。
男人的眉眼逐渐在她眼前放大,直到走到了自己身边,熟悉的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不可一世和少年气,这点倒是从未变过他。
“看来这次新年快乐,要当面说了。”
程季轻轻嗤笑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通过光线,看清了温惦的脸,注意到某处,他收敛笑意,直到嘴角成一条直线,语气却还是轻的:
“眼睛怎么红了?”
17. 错误
“眼睛怎么红了?”
温惦下意识躲了一下男人的目光:“刚才跑过来没有打伞,风刮的。”
此言一出,对方没吭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周宇航和陈瑰拌嘴的声音仿佛隔了好几层玻璃,成了画外音。雪飘飘洒洒落在两人之间,依稀可以听见火辣辣里放着音乐,外国女歌手低沉舒缓地唱到:
“Moon,tellmeificouldsentupmehearttoyou?”
雪越下越大,不含雨珠和骤风,温惦有些冷,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
“看这雪下得。”程季难得语气正儿八经:“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希望来年的风也能少吹一些吧。”
温惦一顿。
他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刚才说被风刮红了眼吗。
来不及细想,程季又道:“进去吧,里面暖和。”
温惦点点头,随他后一步进了火辣辣。
拌嘴的两人也因此缓过神来,紧巴巴跟了上去。
到了室内果然暖和很多,音乐声立体环绕在人耳侧。客流比上回来的时候多很多。
周宇航横插进来一把揽过程季的肩膀:“走走走,我们上三楼包厢。”
程季和温惦的距离一瞬间里被迫拉开。
程季不爽地拍开周宇航的手,双手插兜,径直走向楼梯口。
周宇航:?不是,谁又惹着这少爷了。
三楼不同于下面两层,整体布局有走廊和过道,相对来说安静不少,周宇航走在前头,领着三个人走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包间。
周宇航拉过板凳大大咧咧地坐下:“想吃啥随便点。”
程季走在后面为两个女孩拉开板凳,自己坐到了周宇航身边。
陈瑰道了身谢谢坐了下来,拆台道:“你又不用付钱,想当初在学校吃了大半年白人饭,好不容易开进来一个川菜馆说要请我吃顿好的,结果结账的时候还不是AA!”
提起这个,周宇航也有点不好意思,嘴还没忘了狡辩:“去之前谁知道那么贵!一盘辣子鸡收我三十英镑!”
提起他们以前在英国上学时的往事,温惦听着很感兴趣多留意了几分,一提起雾都,难免想到,程季待在那里的六年。
思及此,温惦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人。
不料下一秒,程季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漆黑的瞳孔也向她看去。
温惦吓得匆匆收回,热意从心脏一路蔓延到脸颊。
她不敢再看任何地方,紧接着听到身边的人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挠痒痒似的。
很快,程季开口:“陈小姐原来是周宇航在伦敦上学时候的同学,当时我恰巧也在伦敦,当时没机会认识,到国内反而碰面了。”
听到这,周宇航表情古怪地变了一下。
“哈哈,叫我陈瑰就好了。”陈瑰也觉得挺奇妙,“对呀,后来直到你跟阿惦还认识我也挺惊讶的。”
此话一出,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温惦心脏猛得跳了一下,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
直到,程季明知故问的坏笑声打破了平静,他懒懒地拖长了尾音:“哦?温小姐在你面前提过我?”
陈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肠子都悔青了,她只知道程季和温惦以前有过节,这么说,程季不会以为温惦在背后说他坏话吧!要是伺机报复......
陈瑰连忙找补:“这个......对啊,表姐还夸你高中的时候玉树凌风,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我见到你本人还觉得......夸少了!”
温惦:“......”
程季:“看来我高中的时候给温小姐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呢。”
陈瑰立马附和:“对呀对呀。”
此刻话锋都指向温惦,她只好硬着头皮道:“程先生高中的时候很优秀,我想和你同过班的同学,都不会忘记你的。”
点的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程季拿起眼前的瓷杯抿了口,放下时瓷杯接触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看似云淡风轻地回复温惦的体面话:“我不需要所有人都记住我,在很多事情上我都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我想温小姐应该最清楚。”
“因为程先生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可以得到。”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甚至有剑拔弩张的意思,旁观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当成个隐形的人。
程季喉结滚了滚,话里听不出情绪,似乎将刚点燃的局面瞬间迎刃而解:“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天上的月亮,烟花就很好看。”
温惦:“这么一说,我还挺像烟花的。”
闻言,程季眸色亮了亮。
谁料,下一秒温惦又补上:“燃烧过后就掉下来。”
“......”
十七岁夏天,有梧桐、考卷、薄荷糖。
十七岁夏天,也有泥巴、雨夜、刀血相撞。
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温惦希望,还是不要认识的好,起码不会有人为此受伤。
程季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早已经不同于七年前的自己身处局中。如今他和温惦的生活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他再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些什么。
他们的关系好像又降到了冰点。
周宇航在边上听得脑袋都成浆糊了,实在忍不住出声:“你俩在那别扭什么个劲!刚开始还好好的,一说话就跟点炮一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说了能不能照顾一下旁观者的感受,我都要饿死了!”
陈瑰认识周宇航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人说话这么铿锵有力。
程季收回思绪:“抱歉。”
周宇航刚把几盘子菜都倒进锅底,听到程季道歉又觉得有些恍惚。
认识以来,程季是个在各个方面都能做到游刃有余的人,能力给了他心高气傲的底气,可是他没有。除了满脸都觉得自己牛逼,别人夸奖的话毫不意外照单全收以外,他对于别人从未有过比较和看不起,或者说,他对别人过得怎么样毫不关心。
旁人在他这的容错率是百分百,在自己这反而低得可怕,就像是掐着最后一口气怕失去什么似的。
程季在别人面前,几乎天衣无缝,毫无缺陷。
可他骗不过周宇航。
周宇航一开始觉得,程季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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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真累,估计就是因为家里把他逼得太紧才导致的,可自从见到过程度铭和季清星之后,这个猜测也打消了。
周宇航摸不清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不过后面,他发现,程季似乎仅仅只是因为某个约定。
这种说法最好理解,也最合理。
其他的,作为朋友,无可考就。
饭快吃完的时候,温惦放下筷子,说去阳台透透气。
三楼靠主街的那一竖包间都设有阳台,温惦穿着单薄的一件毛衣走到那,可以看见楼下人头攒动,有些带了伞,有些没有。
过了几分钟,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来到温惦身边,为她披上落在板凳上的外套。
温惦身高只到了程季肩膀,回头时,可以看见他颈间的项链。
程季走了几步,与他并肩。
就在温惦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
程季的声音,落在头上,挺轻的一句:“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古城边的中央广场烟花秀开始,一个彩色的烟花直升天空,“咻”地一下在天上绽开,紧接着更多烟花一个接一个起伏,后面多了很多花样和图案。
他们在三楼也依稀可以听见,楼下街道上人们互相祝福新年快乐的声音。
“2026年了,高二那一年竟然都过去十年了。”
可她怎么还是觉得,每一天都在她面前上演一遍又一遍。
“很多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当年的任何事情。
温惦内心自嘲地笑了一下,刚开始在火辣辣见到程季的时候,她还觉得他忘了,想想竟然有些好笑。
“程季。”
“我在。”
“新年快乐。”
“......嗯。”
温惦把程季给她披在肩膀上的外套脱下来,重新套上,良久,温惦又开口:“上一个案子的结果应该在年前能出来,等我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年假就回北祈。”
程季听得明白,就是说要参加吴角组织的那个同学聚会的意思。
“好,我回头跟他说。”
提起同学聚会,温惦难免又想到一个人,她低下头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当年......你和云泽闹成那样,和我也有点关系。”
程季皱了皱眉:“和你无关。”
温惦柔柔地弯了弯嘴角,继续说:“可我后来也知道,云泽有他自己的手段,不管是读高中的时候,还是现在。”
温惦隐晦地看向程季:“你多多小心他。”
想起和李管家在澳门机场的那次谈话,程季了然:“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个。”
温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低:“......我是一个没什么勇气的人,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过去的温惦,心里对他有愧,这无可厚非。
可她不后悔,如果和自己靠得太近就会遍体鳞伤,那分离会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十年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有过相同的念头......
都想要,借少年半分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