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话音刚落，弹幕就沸腾起来。
客厅里所有人憋了许久的目光，终于都能光明正大看了过来。摄像机的镜头也适时推近，试图捕捉他们的任何一个表情。
谢凛一直双臂环抱，靠在沙发里，表情在灯光下晦暗不明。在听到主持人向自己询问时，就和没听见一样，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只有沉默。
坐在他旁边的林远超似乎觉得不妥，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他才略微抬起头，声音低沉地从喉咙里蹦出一声：“嗯。”
“呃......”主持人或许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干脆，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挂不住，只能继续尝试：“比如说呢？”
似乎也不想因为完全不配合而引发更多争议，谢凛坐直起来，竟然思考了一下，意外认真地回答起来：“水母很漂亮，还见到了很多没见过的深海鱼。”
他说的都是些海洋馆本身让他印象深刻的点，而不是自己对约会本身的感受。
但至少简单应和了一句，没有直接让场面冷下来。
姑且算是回报温眠前面为两个人的解围。
她没有让他们难堪，那他也不会故意让自己的言行带起节奏。
其他人自然没有八卦过瘾，但主持人知道见好就收，哈哈一笑：“看来我们谢凛老师平时很少去海洋馆这类地方玩啊。”
他点点头：“没有去过，一直很想去一次。”
主持人乘势追问说：“那这次和温眠小姐的约会，有没有成功圆了你的梦想呢？”
温眠顿时感到那些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灼灼投来，让她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挺直背脊，交叠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陷入皮肤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
那一丝痛感帮她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她垂下眼睫，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像是要数清上面有多少个旋涡。
“嗯，实现了。”她听到谢凛这样说。
嵌入自己指甲松开，温眠抬眼看过去，正好撞进谢凛打算移开的目光。
同时怔愣了片刻，谢凛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然别过脸。
淡淡的疑惑被强行压下，她顾不上去考虑对方居然给彼此留了几分薄面，即使是因为在镜头前。
更紧迫的是，主持人的话锋已经转移到她这边。
“温眠小姐呢，和我们的大男神谢凛老师在情侣圣地海洋馆单独约会，感受如何？”
——
压力骤增。
不能再像谢凛那样只评价景物了，主持人把他走过的路堵死，这次问的更加清晰明了，直指约会的心情，无法再让她含糊地回避过去。
约会的心情......那个“瞬间”，如同幽灵般在她脑中不断盘旋。
幽蓝的光线，他映着水波的侧脸，自己不受控制抬起的手，还有那道撕裂一切的白光。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变得清亮而平静。
只是那份平静之下，是重新竖起的冷淡和疏离。
“海洋馆一直是我很感兴趣的地方，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么多海洋生物，是难得的体验。”
她先肯定地点点头，努力表达着正向情绪，然后才谨慎地补充道：“谢凛老师很配合我的行程，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将所有的举动都归结为了“配合”这两个字。
两个人的口风殊途同归，看似有问有答，却根本没有透露出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避开了任何可能引发遐想的词汇，将一场约会就这样定性为圆满。
【又来了！顺利！除了顺利没别的词了吗！】
【我服了，《心跳行动》之《非常顺利》。】
【我们要听的是故事，故事！倒是讲讲你俩最后是怎么了啊？！那么明显硬是一点都不提，把观众当傻子哄呢？】
【但你们没发现吗？谢凛说“实现了”，温眠说“很配合”，这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肯定？（对不起我真没招了）】
弹幕炸开了锅，对他们的回答很是急切。
但也有一小批观众持另一种想法，安抚起其他人来：【cp越躲才越真嘛！他们不方便说，反而锤了没那么简单，我们可以猜更大胆了啊！】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可以预见的是，今晚的直播结束后，大量的切片和解读都将涌现。
没办法，正主死不承认，深挖还是要靠观众自己。
客厅里此时也出现了和直播间类似的失望氛围，额外地，还夹杂了几分好笑。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位是铁了心要把粉红泡泡掐死在摇篮里。
夏薇薇没忍住，小声跟旁边的苏蔓嘀咕：“你看他们俩，想不想那种被班主任抓包早恋，然后拼命证明我们只是在讨论学习的学生......”
苏蔓忍俊不禁，轻轻拍了她一下。
沈安娜则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一丝看穿一切的笑意，故意斜了一眼旁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程让：“人家自己都觉得玩得还可以了，我们就别乱担心了吧，难不成还要盼着别人不好？”
话语里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主持人见实在挖不出什么，生怕再问下去这边的两位又要原地掐起来，赶紧哈哈一笑：“说得没错，约会顺利就好！看来两位今天都很专注于欣赏海洋奇观了，也是特别的约会体验。”
让每个组都进行完简短的分享后，又陆陆续续聊了一些约会过程中有趣的小故事，深入展开，将话题性拉得更高。
终于撑到十一点多，一天的直播总算是差不多结束。
主持人最后念完结束语，灯光暗下，摄像机也相继关闭。
几乎是话音未落，温眠就立刻站起身，低声道：“我先回房了。”
她没有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向楼梯，仓促的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在她起身的同时，谢凛也猛地站了起来，动作间一股压抑不住的躁意都快破土而出。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等温眠说完礼节性的告别，径直朝着相反方向的露台大步走去。
仿佛急于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必须伪装和压抑自身的场合。
两人再次背道而驰，将一客厅的意犹未尽留在身后。
——
剩下的嘉宾们面面相觑，一时表情都有些微妙。
“你还别说，”一位女嘉宾打破尴尬的沉默，开口道，“他俩在这种时候怎么就这么默契呢。”
还没来得及离场的人纷纷忍不住善意地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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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哇哦，”夏薇薇再次充当起气氛的活跃者，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这两位今天气压也太低了吧？我好怕怕。”
嘴上说着害怕，她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霍骁摸着下巴，分析道：“根据我多年的，嗯，看人经验，这不像是吵架，更像是......发生了什么不想面对的事情，在逃避？”
他看向林远超。
“远超，你不是说抽空看了其他人的直播吗？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八卦并不是出于恶意或窥探欲。实在不能怪大家好奇，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一副互相不认识的模样，这样剧烈的转变任谁都会在意。
林远超努力回忆着，挠了挠头，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就看到他们在那个一整面墙那么大的鱼缸前站着，离得很近聊着天，气氛还挺好的啊。然后有个游客的闪光灯晃了一下？镜头一回来，他俩脸色就不对了。”
后面就是大家看到的这样，变得分开特别远，一直到回来。
“闪光灯？”程让觉得有点可笑，“谢凛老师不是传言最讨厌闪光灯吗，演唱会从来也是禁拍。现在看来估计是会应激吧。可惜那么大反应，还连累温眠老师也跟着倒霉。”
他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的一句应激，其实前所未有地接近真相。
“行了，摄像师都走了，你在这儿挑拨离间有什么用，有本事直接把刚才的话发微博啊。”
沈安娜翘着二郎腿，白了他一眼。
她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讲话却一针见血：“我看没那么简单。应激也就一瞬间的事，不至于后面还调整不回来。温眠也不对劲，他俩这反应都太过度了，绝对有问题。”
苏蔓轻声打断：“好了，既然他们不想说，我们就别胡乱猜测了。”
但怀疑的种子已然播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消的。
这反常的冰冷和回避，比任何直白的浪漫都更能激发人想探究的心。
——
温眠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窗外夜景繁华，她却感到一阵疲惫和空茫。
现在她需要独处，需要空间。
需要把今天那些复杂的、不该有的情绪全部压回心底最深处。
对当时反应的后悔，对谢凛那句“实现了”的细微困惑......这些心情正在蔓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他们被困在这个由镜头和观众构成的牢笼里，每一个举动都被无限放大、解读。
原本可能简单的靠近，在这种环境下都顾虑重重，步履维艰。
她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想着，谢凛此刻在露台上，会是什么心情。他现在应该也很不好受。
在闪光灯亮起的霎那间，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撇清关系。
诚然他们只是盟友，但那份情不自禁的吸引还是让她犹如惊弓之鸟，无法面对。
而思虑之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台上，谢凛正独自一人站在阴影里。
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他极力否认着，只是心底某个角落，那片深邃的、有鱼群游弋的画面，却依然顽固地徘徊着，执意要与冷冰冰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