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焯搬家的那一年,常絮语六岁。
在她生命里短暂停留过三个月的人影,随着岁月的悠长,慢慢变得模糊,逐渐消散殆尽。
小孩子忘性快,多年后,有人再提起她的“画家”梦,她也只是低头想了很久,最后淡笑的回答一句——
“年龄小,不懂事。”
而伴随着她那个信誓旦旦一定要为之努力的梦想的人,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一年在一个很老旧的巷子里,她留了很长时间的头发被卖掉,回到家就要做算术题。
上高二那一年,家里迎来了一个新成员——比她小整整十六岁的弟弟。
因为,弟弟常延延跟她不同年却同月同日出生。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世上的巧合就是这么多。
都说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靠不住,得有个儿子才算老有保障。
有邻居给常絮语上眼药,说有了弟弟,妈妈就不再疼你了。
其实,常絮语倒觉得,生活没什么变化。
她早就习惯了。
从小耳目渲染,要听话、孝顺。
后来又多了一句:“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
“妈妈对你舅舅也是这样的,多个兄弟互帮互助,多好的事啊。”
常絮语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妈妈怀中的婴儿。
他的眉眼和妈妈很像。
她要学的更懂事,不让家里人操心。
然后照顾好弟弟,做个榜样,让人刮目相看。
直到高二暑假,美术生要集训。
她攥着那份机构招生的传单,在门外踱步许久,还是进了门。
将传单递过去,不出所料,被女人一口回绝了。
“絮语啊,妈妈有没有说叫你懂事点?这么贵......你能不能替你弟弟考虑考虑?”
她越说越气,常絮语就静静的站在原地,不接话。
气不打一处来,她抄起手边的物件,砸向常絮语。
常絮语捡起地上被撕成两半的传单,默默出了门。
好巧不巧,那天,她的姑姑上门拜访。
姑姑穿着现下正时髦的吊带衫,瞥见走廊里哭的花猫似得常絮语。
“乖乖哟,这是怎么了?”
常絮语站起来,宽大的校服衬得她更加瘦小。
她抿着唇,不肯说。
姑姑皱着眉,知道跟她嫂子脱不了关系,便拉起她就要上楼。
常絮语挣扎,眸中含泪,冲她慢慢摇了摇头。
“我没事姑姑......我没事。”她嗫嚅道。
她妈妈一向看不上她这位姑姑,私下总说她没个正形。
其实,也就是女人独自在外闯荡,生意做的还格外红火。
见状,女人松开她,一个人往楼上走,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道里。
不一会,叫骂声就传遍这栋楼的每个角落。
家里开着门,一里一外,嚷的起劲。
常絮语缩在角落里闭了闭眼,想着晚上又要挨打挨骂,甚至没有晚饭可吃。
“常红,我忍你很久了!改个‘常胜楠’的名字要做什么?自己没个正形就算了,絮语是我女儿!你别把她也教成你这个样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什么叫‘我这个样子’?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让你整天在背后传我的闲话?小家子气你还好意思议论我?”
......
常絮语双目无神,听着越来越激烈的骂声,她心里悔恨,为什么要学画画?
她流着泪,将传单撕的粉碎。
都怪她,如果不跟妈妈提这个事,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
还害得姑姑跟家里撕破脸皮。
都是她的错......
她将撕的粉碎的传单一手扬出去。
忽然,姑姑“铛铛铛”的跑下来,一脚踩在那一堆纸屑上,拉起常絮语的手说:“絮语,跟姑姑走,姑姑出钱让你学。”
常絮语一愣,看着满身珠光宝气的姑姑,猛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不能这么麻烦您,我,我不想学了。”
话罢,她低下头,不敢看女人的脸色。
谁知,女人只是心平气和的说:“絮语,姑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她的心随着这句话也“咯噔”了一声。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怒骂:“白眼狼,你要跟她走就别再回来!”
老旧的楼道里散发着一股石灰和粉尘的味道,墙皮渗水脱落,这栋楼的人隔着一道们,不知道是不是在听热闹。
从小到大,这种“热闹”真的够多了。
常絮语闭了闭眼。
往事历历在目,像走马灯一样,许多瞬间在她脑海中一点一点放大、回旋。
她学着妈妈的样子努力做个合格的女儿,无论怎样,都没有怨言。
“亲情”这个东西,由血缘组建,隔不断,是人绝境时能看到的光亮,她以前很渴望得到这些东西,却发现很难很难,无论她怎么伸手去勾都没有办法抓住,像是飘渺的风和雨。
她得不到它,患得患失,却经常被它驱使,做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或者很勉强的事。
她真的很不开心,有的时候莫名想哭,坐在小凳子上看看夕阳,转瞬即逝的美好也随着夜幕降临慢慢消散掉。
可能有些东西,她本来就不该追寻和拥有。
良久,她启齿:“姑姑,我跟你走。”
楼上的人不可置信的哼笑两声,接着摔门而去。
总是这样,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可以不顾常絮语的处境,随意发泄。
以前不在意,现在忽然明白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在意过。
坐上姑姑的跑车,常絮语咬着指甲,一言不发。
后来想了想,她小声说:“姑姑,对不起。”
“你就当我是在跟妈妈赌气,过两天我自己会走的......”
女人把着方向盘,看了她两眼,笑了一声:“絮语啊,你喜欢画画吗?”
常絮语慢慢点了点头。
闻言,女人将车停在路边。
“那就好,”她顿了顿,“人总要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一次。”
“絮语你记住,不要总是为了迁就别人,让你自己难过。”
她知道,这个性格温吞的小姑娘为了这个家,会咽下多少委屈。
常絮语愣了愣。
“以后遇到爱情也一样。”
她伸手,摸了摸常絮语柔软的发顶。
*
那句话,常絮语记了八年。
虽然她的性格还是老样子,可遇上某些事,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
当易焯在床上质问时,她觉得不舒服,索性就一直闭口不言。
易焯的神色冷的像雪山顶刺骨的寒风,毫不晦涩的裹挟着他面前这个要跟他离婚的女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冷漠。
记得小时候,她明明只是个傻姑娘。
或许是俗语常说的,女大十八变。
常絮语偏过头,不再看他,愣是一个字都没蹦出口。
她死死咬着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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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白皙的颈脖上冒着淡色的筋络,就这么暴露在男人的视野中。
夜色若水,淡淡银霜透过纱帘洒在两人身上,卧室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忽的——
易焯恍然,她藏匿在眸底处的,一抹很浅的泪意。
他的心脏,骤然袭来寸寸的痛感。
那抹泪意像一把剔骨刀,他全身的骨节都难逃一劫。
男人闭了闭眼,从她身上下来,摸出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
一手推开窗,宁古丁混着冷风,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缓缓升腾,撩动他额前的碎发,像摆钟一样敲醒了他的理智。
常絮语恍然坐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她环住双膝,淡紫色的丝绸睡衣缓缓从小腿往上收缩。
攥着衣料的手微微颤抖。
凌晨,夜幕中偶嵌有星子,男人背对着她,将烟雾缓缓咽下,再轻轻吐出,烟圈悠悠弥散着,若隐若现的烟飘进室内。
常絮语有遗传性哮喘,不喜欢香烟的味道。
她埋头,很轻的咳嗽了一声。
易焯夹着烟的手骨节分明,闻声顿了顿。
他将烟摁进烟灰缸,将窗子开大,风灌进来,他将那条绒毯重新披在她肩头。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哑然,低沉富有磁性,在她耳边回旋。
她抬眼,却见男人眼尾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抽了烟的缘故。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偶尔会。
常絮语张了张口,却没再说话。
她知道,刚才对他的态度不好,可她控制不住。
易焯对她很好,可这“好”来的太过仓促,也太过奇幻。
更像是昙花一现,像从前她依赖的某些人或物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她太害怕失去。
他们明明两个月前,他们还只是陌生人。
可易焯带给她的感觉,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没,没关系的。”
她抿唇,觉得这句道歉也来的莫名其妙,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易焯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个动作是他一贯喜欢对她做的。
很熟练。
常絮语没多想,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天将破晓,微曦初照,银辉逐渐消散。
她的瞳色偏浅,遇光透亮澄净,像雨后初霁,春笋生芽。
易焯喉结滚动,收回手去关窗拉帘。
还有时间,能抱着她,再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
躺在床上,男人伸出手臂去抱她,发觉她腰身轻颤。
他蹙眉。
“絮语,你在怕我?”
言语中带着一丝急切,周身戾气也徒然暴起。
她翻了个身,在一片黑暗里,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没有,我只希望,你能将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她顿了顿,“易焯,我们现在的一切都太过虚幻。”
四周一片寂静。
“我不想这样。”
她偏过头,神色淡淡,蓦然道。
闻言,男人眉心拧在一起。
想起她温吞的性格,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对他笑意浅浅。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表怀过什么心意。不单纯是因为她这个人情绪不高,做事从容淡然——
他能感受到,她对他似有似无的疏离。
半晌过去,他哑然质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声音像冬日结了冰层的湖面,不小心碰到,只觉生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