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凝眉用帕子捂着嘴,强行忍住胃里的翻涌。因为憋得太辛苦,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涌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以控制住情绪,让自己代入到太后的身份中去。
她不断告诉自己,只有让李穆相信她就是太后,朱家人的性命才能保住,榕姐才能继续在嫂嫂姜氏身边快乐长大。
她不断警告自己,她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期待,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但她越是刻意控制,越适得其反。
“别过来!”她声音略微沙哑和疲惫,如缺水的爬藤般蔫蔫的,提不起力气。
屏风后的李穆,没有那么听话,他察觉她声音有异,不如昨日那般清脆,于是绕过屏风,疾步来到她身旁,却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和眼底的恐惧。
朱凝眉还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李穆面前呕出来,一个不留神,就看见李穆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别五年,再次与李穆四目相对,朱凝眉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眼角那滴泪,让李穆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就站在她面前,隔着两步的距离跪,着半条腿,向她行肃拜礼:“微臣李穆,拜见太后娘娘。”
他目不斜视,语调平缓,却能引得窗外树梢上的鸟儿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就连树梢的风都不愿安分守己,让树枝舞得放荡又轻浮。
朱凝眉微微抬起下巴,帕子轻抿掉眼角的泪,用略带潮气的眸子盯着他:“起来吧。”
李穆起身,抬头看她。
他笑容明媚,如夏日荷塘的万顷碧波中绽放得最早的那支荷花,明媚地沐浴在阳光下,快活又自在。
朱凝眉默念了一句福生无量,低垂着目光,语气淡漠道:“忠勇侯,陛下年幼,只是个孩子,他若有言辞不当之处,得罪了你,还望你不要计较。”
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李穆知道她会因为担心儿子有危险而提前回宫,所以他才能拥有稳操胜券的从容。
可她的冷淡,击溃了他的伪装的从容。
骨子里压抑太久的疯狂劲儿,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他用目光牢牢锁住她瘦小柔弱的身体,嘴角泛着不经意的笑:“陛下已经十四岁了,寻常百姓家,十四岁已经可以娶妻生子,自立门户。”
咄咄逼人的眼神。
气定神闲的语气。
以及漫不经心地笑。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赖、恶劣,习惯用这种轻轻松松的态度去欣赏旁人的窘迫和无奈。
哪怕他以为自己面对的人,是他爱而不得的朱雪梅。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感到害怕,然后会微微噘着嘴,手臂环着他的腰,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娇嗔着埋怨道:“以后你跟我说和能不能别这么凶,我好害怕!”
好在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能被他轻易唬住的小姑娘。
她看着他,想象此时她正在端详镜子里的自己。
她抬起手臂,调整了一下头顶的金钗。
上臂上扬时衣袖滑落,莹白的手臂明晃晃地露出来。
李穆轻轻吞咽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她放下手臂,调整坐姿,笑盈盈地对李穆道:“我明白了!忠勇侯的意思是,想还政于陛下,让陛下十四岁便立后、亲政。”
心越冷,嘴越甜,笑容也更加灿烂。
说完,她直视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与他眼神交锋。
“娘娘野心真大!”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目光侵略,仿佛要用眼神剥光她的衣服似的。
可恶。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犯怵,可是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竟然还是会被他逗弄得呼吸急促,脸颊也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比不要脸,他是行家,她快马加鞭都追赶不上。
因为身体有些紧张,脑子里也在想着该如何对付他,一时不察,身子往后挪动的瞬间,头不小心撞到了摆在状态上的香炉,鬼使神差般地,发钗和香炉相互勾住了。
扯得她头皮发麻。
“别动!”李穆伸出手,双手捧着她的头,冰凉的手指缓缓地在她脸上摩挲着,力道轻一下,重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穆弯着腰,脸几乎快要贴着她的脸,认真帮她把勾在香炉上的金钗解了下来,然后他拔出整根金钗,任由她一头青丝披散在脑后。
女子只能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披散着头发。
李穆的野心,昭然若揭。
“是微臣不好,吓到了太后娘娘。”李穆笑了笑,堂而皇之地把刚从她头上拔下来的金钗放进了他的怀里。
一根发簪而已,安宁宫里多得是,她大方地送给他也不是不行!
“知道我怕你,还离我这么近!你存心想吓我?”朱凝眉毫不客气地骂他。
李穆笑了笑,只是直起了腰,并未后退。
他身上那股霸道的气息,飘进了她鼻腔里,令她无所适从。
李穆静距离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从前在战场上,濒临死亡时,他总会梦见朱家大小姐。
那时他躺在尸山血海中,梦见自己被她抱在怀里,她轻轻在他耳边用温柔的声音说:“李穆,别睡着,快点醒过来。我在京城等你,等你来娶我!李穆,快点回来娶我……”
可是为什么,当他带着满身伤痕和累累功勋从战场浴血归来后,却在皇帝身旁的凤椅上看见了她?
为什么他梦寐以求的朱家大小姐成了皇后,她用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浇灭了他灼热滚烫的希望?
为什么他要忍受这凌迟般的折磨,而不是干净利落地死在战场上!
还好他没有死。
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呢?
老天终究待他不薄,让他熬死了那位年迈的老皇帝!
她还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
老皇帝身体不好,享不来此等艳福。他李穆身强力壮,胃口如饕餮,什么山珍海味都能吃得下!
现如今,她正就坐在他面前,斜倚着靠窗的榻,光影交错间,她脑后的青丝如流水一般洒下了,遮住了微微松开的领口,却更衬得脖颈处的肌肤赛雪。
窗台上摆着莲花状鎏金香炉,丝丝缕缕的光和香雾,晕染着她貌美的轮廓。
李穆喉结微动,只是看她一眼,便浑身灼热起来。
她似乎有些怕他,才不敢正眼看他。
她侧脸对着他,小巧圆润的耳垂粉粉嫩嫩,雪白可爱。
李穆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脖子处的扣子系得太紧,勒得他呼吸不畅。
窗外,一双鸟儿正在为对方梳理羽毛,嘴对嘴地喂虫。
夏日的风,穿过窗棂,拂动着她耳畔的青丝,也若有若无地撩拨着李穆的心。
他出自本能地走上前,抬手去触她耳畔的碎发,却在手指碰上发丝的那一刻,见她忽然瞪大双眼。
一双弥漫着水雾的杏眸里藏着愠怒,眼尾还泛着浅浅泪意。
他为她的美貌着迷,醉倒在她身上泛出的缕缕香气里。
可是下一瞬,她抬起脚,用力踢向他的心窝,铆足力气踹了一脚。
李穆惊讶于自己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居然没有下意识地还手,反而配合她的力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这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身体会本能地产生防御,遇到突袭时,往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将对方击毙。
为什么他刚才没有做出反击?
李穆甚至有些后怕,还好他没有动手,否则此刻的她生死难料。
李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朱雪梅啊!
他身体的本能,已经胜过了他的理智,所以他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他身体里一闪而过,可是要细究,却又无法抓住。
仿佛从前也有那么个人,值得他如此信任。
李穆被她踹了一脚后,只觉得身体里的燥热,越发难以忍受。
尤其她脸色泛着潮红,睫毛都在颤抖。
他脑海里忍不住冒出来一个个恶劣的念头。
凭他如今的权势,整个皇宫的人都要听他的,哪怕他现在做个禽兽,将她占为己有,也没人能阻止?
他还在等什么?
可这真是他想要的吗?
李穆扪心自问,这不是他想要的。
刚才,朱凝眉踢他那一脚,几乎是瞬间作出的反应。
李穆眼中遮掩不住的情愫,还有她身体里隐隐发作的灼热,都不正常。
香炉里散发的阵阵幽香,传入鼻尖。
不好,是催情香!
难道是宫里伺候的人为了讨好李穆,在香炉里放了催情香?
从她心软答应兄长,愿意成为替身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有可能要跟李穆做那种事。
但不能是现在。
现在她对李穆还有怨气,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趁他睡着,把他给阉了。
朱凝眉立即把香炉盖扭转关闭,阻止里面的催情香雾继续冒出来。
“求忠勇侯开恩,放过我们母子。”
她施施然起身,跪在李穆面前,“砰、砰、砰”的磕头,用痛意遮盖住身体里烧灼感。
磕头时衣服松散,锁骨诱人,酥-胸微露,腰肢盈盈一握,玲珑曲线令人遐想。
抬头时额头红肿,眼神可怜又可恨~
李穆这么爱朱雪梅,他怎忍心见朱雪梅自残?
但朱凝眉就不同了,这些年,她负责上大甲附近村庄的所有丧仪,磕头也是她的看家本事。头磕得越响,主人家给的赏钱越多。
虽然这些年兄长朱归禾一直往上大甲送钱送粮,但朱凝眉一直畅想着终有一日,她能学会挣钱养活自己,从此云游山水间当一只闲云野鹤,心里再无牵挂。
她知道怎样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却又不伤着自己。
地板和脑袋碰撞的声音很清晰,听得李穆头皮发麻。
李穆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往前一推,将她压倒在窗前的软榻上,震得窗台上的香炉也倒在软榻旁。
还未来得及湮灭的催情香暴露在空气中,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她身体里的灼热如猛烈的浪潮般一波波袭来。
李穆高大而沉重的身躯,还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朱凝眉恨自己不争气,恨他的同时,还沉迷于他的美貌,脑子里甚至还在胡思乱想,如果李穆接下来吻她,她该拒绝吗?
“朱雪梅,我恨你!你笃定了我会对你心软,才敢这么伤我。”李穆用一种爱恨交织的语调,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
但朱雪梅这三个字说出来,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她头顶,让她彻底清醒。
朱凝梅冷笑道:“我和陛下的性命都在你手里,我怎么敢伤你。忠勇侯,你究竟为什么要把陛下关起来,是不是该给我个理由?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帝,不是任由你打杀的奴隶。”
“他若不是你儿子,他已经被我杀过一千次了!”李穆抚摸她的脖子,在她耳边道:“太后曾送我一本春宫图,答应只要我扶你儿子上位,便同我将春宫图里的姿势都做一遍。如今我答应太后的,已经做到了,太后娘娘是否也应该允诺?”
他就在她耳边说话,灼热的气息,喷涌在她耳边。
朱凝眉脸色变得煞白,李穆有多不要脸,她并非第一次领教,却还是被他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紧紧抓住他试图解开她扣子的手,用力将指甲嵌入他的皮肉中,直到她的指尖,触摸到了滑腻的血。
“李穆,你仔细想清楚,答应你的人,是我吗?你可别把其他女人和你调情时说的那些混账话,算到我身上。”
李穆眼眶红了,他掐着她的脖子,却没有用力:“朱雪梅,你又在骗我!你分明答应过我,你为什么现在又不承认了?你是个骗子,你一次又一次地骗了我……你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李穆的语气逐渐癫狂,癫狂中还带着哽咽。
“我恨你!”
原本,朱凝眉还不确定姐姐是否对李穆有过这样的许诺,而她也只是想赌一把。
在她的记忆里,姐姐朱雪梅性格高傲,就算李穆将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说不出这种下贱的话。
威胁她把春宫图上的姿势都做一遍这种荤话,她和李穆成婚前,曾听李穆说过很多次。
兄长说,李穆现在已经疯了,她不应用常理来对待李穆。
想到李穆常常在梦中梦到姐姐,想到他对姐姐爱而不得、执念已成痴狂。
看李穆这个反应,李穆大概真的疯了吧!
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
朱凝眉赌赢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朱雪梅真的对他有过这种承诺,只要她朱凝眉抵死不从,李穆难道敢继续逼她就范?
李穆咬着牙不说话,也不敢真的掐死她。
但朱凝眉知道该怎么气死他:“李穆,为了躲你,我逃出宫三个月。这三个月,你用尽各种手段威胁、吓唬他们,逼迫他们上天入地也要把我找回来。”
“恭喜你!把我找回来了。你为什么把陛下关起来?不就是想用他来要挟我,逼我就范?对你而言,我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你想如何就能如何,你又何必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呢?既然你恨我,就别怕伤了我。”
“炉子里的催情香,已经起了作用,我的反抗对你而言,只是助兴。你想做就快点吧,做完早点把我儿子放出来。”
“等我被你逼死了,你就把我烧了,一把灰撒在河里吧。我被你毁了清白,不配睡在帝王身侧,更不愿玷污我朱家祖坟。”
李穆什么都还没做,就听她把自己身后事安排好了。
好得很,她居然学会用死来威胁自己!
李穆被她气得咬紧牙关,腮帮子都在颤抖:“你敢寻死,我就把你儿子剥皮抽筋,让朱家灭九族。”
“谁说我想死了?我想活得很。赶紧从我身上爬起来,你的身体比一头牛还重,我就快要被你压死了。”
她等了半天,李穆都没动,他平静得像是一团燃烧过后的灰烬,安静得让她不敢太大声呼吸,那悲伤的眼神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太狠了。
过了很久,李穆终于松开了她,从她身上爬起来。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后娘娘,先帝于病榻向我托孤,让我扶持陛下,助他成明君。今日陛下对我不敬,口出恶言,理当受罚。常言道,纵子如杀子。娘娘,陛下今年已经十四岁,他也该学点规矩了。”
李穆说完,徒手碾灭了倒在软榻上的催情香,甩袖离去。
朱凝眉看着被他熄灭的香灰,想想都觉得疼。
他怎么不怕疼?
这个皮糙肉厚脸皮更厚的莽夫。
安宁宫外。
李穆抵着墙,吐出一口黑血。
梅景行从寝殿退出来后,便一直默默计算着时辰。
原以为李穆终于得偿所愿,要很久才能出来,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竟然宁愿气血逆行地逼退身体里的催情香,也不愿意动她分毫。看来里面的那位太后,是有些能耐的。
梅景行心中惊诧,眸色微动,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一分。
李穆抵着墙吐完血,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梅景行,道:“有人在她殿中点了催情香,你去把人揪出来,当众打死。然后再将太后寝宫里的人都筛一遍,把那些爱动歪脑筋的人,从她身边弄走。她不喜欢的事,我也不会喜欢。”
“奴婢遵命。”梅景行留意到李穆的掌心被烫伤,问:“您的手受伤了,奴婢立刻去请太医。”
“你是应该去请太医,但不是给我请。她中了催情香,现在正难受,你赶紧让太医赶紧给她开副药。”李穆交代完这些事,才转身离开。
梅景行走入寝殿,见到朱凝眉满头的汗,眼尾通红的模样,不禁对她产生几分敬畏。
这催情香,是他找高人秘制的,凡中香者,无人能保持清醒。可朱凝眉不但能克制住汹涌的欲念,反而保持住理智,把李穆气得吐血。
就凭她这份非凡的定力,以后都不能小瞧了她。
梅景行亲自给她熬了解药,服侍她喝下。
朱凝眉喝完药没多久,身体里的灼热终于散去,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疲惫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看向梅景行,问:“小皇帝被他关在哪里?既然李穆不肯放人,你便去找几个身手利落的人过来,我们一会儿就去把小皇帝抢出来。”
梅景行跪在地上,劝道:“娘娘别冲动,您斗不过李穆。”
朱凝眉道:“我不冲动一把,小皇帝今晚别想被放出来。你不怕他在里面挨饿受冻?就算李穆暂时不想杀小皇帝,可他手底下的人呢?现在李穆已经把持了整个皇宫,他只要杀了小皇帝,穿上龙袍,就能立刻登基为帝。你猜他那些心腹下属,想不想要这份从龙之功?”
梅景行低着头,沉默不语。
朱凝眉休息片刻后,便拿着剑,走出了安宁宫。
梅景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嘴角漫上一抹神秘的笑。
与此同时,宫外,大长公主府。
“母亲,您别只顾着急,先把药喝了吧。”
福康县主端着药走进大长公主的卧房,大长公主躺在榻上,咳嗽不断。自从先帝病逝,大长公主就病了,直到现在还未康复。
福康县主伺候大长公主喝药,可她却看着窗外的天空出了神。
“宫里有消息了吗?”
大长公主推开递到自己面前的药,声音虚弱地问。
福康县主摇头。
宫里没有消息,大长公主心绪难宁。
待到福康县主的夫婿——金吾卫副指挥使舒奕将军从外面回来后,大长公主忽然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忙不迭地问:“宫里有消息了吗?”
舒奕神色低落,低垂着头,低声回答:“梅景行传信出来,皇上被李穆关在宣德殿的侧殿中思过。”
“他是皇帝,谁敢让他思过!”
大长公主顿时捂着胸口,哭了起来:“是我等无能,竟护不住陛下!堂堂天子,竟然被李穆那乱臣贼子囚禁了起来虐待。”
福康县主见状,立即安慰她:“听说今日早晨,朱家已将朱雪梅送回宫里。有她在,我想陛下断然不会有事,母亲您千万别生气,保重身体最要紧!”
“朱雪梅这个贱人,她还活着干什么?她为什么要贪生怕死!早在先帝驾崩时,她就该随先帝而去,这样至少还能在后世史书上落个干净的名声。她现在回来……只会给我那死去的皇兄戴绿帽啊!”
舒家和朱家是世交,朱雪梅与舒奕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朱雪梅品性高洁,舒奕不愿她被大长公主诋毁。
李穆如今是舒奕的上峰,无论旁人说李穆如何狼子野心,舒奕始终认为,他是大齐的英雄。
当年,李穆凭一己之力守住北疆,从此,大齐百姓不再被北绒人抢去当奴隶。他还单枪匹马闯入北绒,抓住了北绒太子,威胁北绒皇帝归还从前被抓过去当奴隶的大齐百姓。
舒奕一直遗憾,他没有机会跟随李穆去战场杀敌,只能在李穆得胜归来后,羡慕地听着从战场归来的同僚,回忆那些发生在北疆的传奇故事。
“殿下放宽心,太后性情贞烈,她不会顺从李穆!”舒奕想了想,又道:“听说昨日李穆带着仪仗队去朱家接太后回宫,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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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给他好脸面。”
谁料大长公主更加生气:“就是因为她没有给李穆脸面,李穆才要为难陛下。”
“当年在庆功宴上,他看朱雪梅的眼神就不干净。我向皇兄揭露李穆的狼子野心,他非但不信,反而指责我在诬陷忠良!都怪朱雪梅这个贱人……”
舒奕打断她的话:“大长公主殿下,请慎言。听说昨日工部左侍郎在家骂李穆是乱臣贼子,今晨,仆人便发现他悬梁于自家厅堂。正因为李穆还惦记着太后娘娘,我们这些皇亲国戚,才能绝境中窥出一线生机。殿下能保证,您说的话绝对传不到李穆耳中?”
大长公主喘着气,不敢再骂。
但她不甘被人压制,又问:“秦王弟那里,你们可联系上他了?”
舒奕道:“如今李穆控制了京城的防守,所有人只进不出,我们无法联系秦王。”
大长公主将摆在案头的药一口饮罢,起身来到桌前,亲自写了一封拜帖,要求进宫觐见太后:“我得去亲自见一见朱雪梅,让她想办法说服李穆同意让秦王进京拜祭先帝,向新帝请安。”
福康君主诧异地问:“母亲难道是想放弃陛下,改扶持秦王上位?”
大长公主道:“鸡蛋不能碎在同一个篮子里,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若朱雪梅能哄得李穆放弃权利,归政于陛下,我自然也乐见其成。她若没有这个能力,那我们便只能联合秦王,趁他们和李穆斗得你死我活时,再夺回我陆氏江山。”
大长公主把请安帖交给福康郡主后,挥手让他们退下。
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可是在她死前,一定拼尽全力从李穆手中把属于陆氏皇族的权利给夺回来。
宫内,此时已是日暮黄昏。
朱凝眉吃饱喝足,休整之后,带着梅景行给她找齐的三十个人,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地闯到宣德殿门口,却在看见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后,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看身旁拿着木棍的太监们,意识到让他们去对战金吾卫,等于鸡蛋撞石头。
梅景行见她踌躇不前,轻声提醒:“太后娘娘,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陛下就是被李穆关在这里。”
凝眉听到这声太后,那股子气势汹汹的狠劲儿忽然散了。
谁能想到呢?
三日前,她还在山上的上大甲道观里当着闲云野鹤,过得自由自在。
三日后的现在,她就被困在红墙绿瓦的宫墙内,成了太后。
更荒谬的是,她现在还得带着一群拿着棍子的太监,去跟拿刀的金吾卫打架,去把被关在殿内的皇帝给抢出来。她承认自己过于鲁莽了!
金吾卫指挥使罗克己从金吾卫队列中走出来,看着梅景行,道:“放肆,尔等竟敢带人围攻宣德殿,这是要造反吗?”
罗克己故意看不到她,显然在记恨昨日之事。但她没工夫介意这些小细节,一切都得等她把小皇帝从里面弄出来再说。
朱凝眉主动上前,对他笑得一脸灿烂,主动将一袋金瓜子递到他手里,柔声道:“罗将军严重了,请您体谅一下我这当母亲的心情,陛下在里面被关了一天了,我想进去看看他,顺便给他送些吃的,请您行个方便。”
罗克己讽刺一笑,抛了抛手上的这袋金瓜子,嘴角扯出不屑,然后他将装着金瓜子的锦袋用力砸在地上。
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太后娘娘,我可不是您用一袋金瓜子就能收买的人。”
“是吗?”朱凝眉温温柔柔地笑道:“你好好看清楚,我刚才塞给你的,可不是什么金瓜子,而是李穆送给我的玉镯。罗将军,现在你把李穆送给我的玉镯摔坏了,你说我该怎么向李穆交代?”
罗克己皱了皱眉,眸光转向地面,发现地上果然有两块碎裂的玉镯。
她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迅速将一袋金瓜子换成玉镯!
怪不得兄弟们都说宫里的女人看着温温柔柔,却个个心机深沉,阴险可怕,他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不过,他可不是吃素的。
谁敢把那些阴狠手段耍到他面前来,简直是愚蠢至极!
但罗克己不确定摔碎的玉镯是不是李穆送给太后的礼物。
见到罗克己眼中露出犹豫,朱凝眉立即小声对梅景行说:“一会儿我想办法把门撞开,你别管我,先带人闯进去把陛下救出来。”
“娘娘想做什么?”梅景行担忧道。
“别管我!做好你的事就行。”
把事情交代完后,朱凝眉装腔作势地凶了起来:“来人,罗克己打碎我的玉镯,他拖下去掌嘴四十。”
当然不会有人敢将罗克己拖下去。
就连罗克己都觉得太后娘娘是不是在宫外把脑子摔坏了。
“太后既知我是忠勇侯的人,便也该知道,您没有权利处置我!”
“罗将军,若在宫外,我是管不着您。可这里是皇宫,我是这宫里的太后。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你打碎了我的玉镯,我掌掴你四十下,这就是宫里规矩!你不想受,也得受着!”
既然没人敢把罗克己拖下去,朱凝眉只好亲自动手,她撸起袖子,上前两步,“啪啪”两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两巴掌。
罗克己被她打懵了。
罗克己握住她的手腕,对她吼道:“我叫你一声太后,是看在忠勇侯的面子上。可你弄清楚现在的处境了吗?你不过是个阶下囚,别给脸不要脸!”
朱凝眉悄悄给梅景行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就要行动了,让他一会儿别管自己,趁乱进去救人。
梅景行轻轻点点头。
这时,他看见朱凝眉像个泼妇一样,大声嚎起来。
她这举动,与她的容貌极不相称。
“你们都快来看看,金吾卫的首领欺负人啊!先帝,你快看看,你走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们娘俩一起带走啊……”
朱凝眉住在山上修道时,常给山下人办白喜事时唱经,早就把嗓子已经练出来了。
她哭得惊天动地,把罗克己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一名年轻俊俏的金吾卫,忍不住上前,提醒罗克己:“她毕竟是太后娘娘,万一忠勇侯要是知道咱们这样对她,怪罪下来,咱哥儿几个怕是要……”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罗克己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
“放你娘的狗屁!忠勇侯命我们守着小皇帝,连只苍蝇都别放进去。这太后明显就是来闹事的,忠勇侯又不昏聩,咱们替他尽忠职守,他怎么会怪罪我们!”
那被踹了一脚的金吾卫,瘸着腿低着头退下,不敢再多说什么。
罗克己毕竟是个糙汉子,他哪里能猜出来朱凝眉脑子里那些小九九?
此时,朱凝眉见所有金吾卫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觉得时机成熟,用力挣脱被罗克己握着她的手腕。
“罗克己,你是什么脏东西,也敢碰哀家!你放开哀家!”她又骂又踹。
罗克己正是气血上涌的年纪,被讨厌的女子骂作是脏东西,心里如何不生气。
太后毕竟是李穆惦记的女子,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也不妥当。
可他若松手,是否会继续被太后掌掴?真不知她一个弱女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罗克己轻轻一甩,他只想把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太后甩开,没有用多大力气。
“嘭”一声响起。
众人看见太后被罗克己将军用力甩到宣德殿的大门上。
大门被撞开的同时,太后的额头冒出鲜血,血很快就将她整张脸染红,看起来很可怕。
糟了,太后被金吾卫的人伤了,李穆一定会生气,他会不会迁怒整个金吾卫?
看着罗克己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的模样,朱凝眉心里得意极了。
但额头上的血,并非她自己的血,这是她提前准备的鸡血。
就在这时,刚才趁乱闯入的梅景行已经带着几个好手闯了进去,把小皇帝陆憺从偏殿内救了出来。
陆憺看见朱凝眉额头上的血,也被吓蒙了。
“你们这群畜生,竟敢伤我母后!”
陆憺从殿内跑出来,拔出罗克己身上的佩剑,朝他的手臂重重砍了下去。
皇帝亲自动手,太监们也不甘落后,一时间打打杀杀,场面混乱了起来。
罗克己正处在慌乱之中,又陆憺用剑乱砍后,心里更加烦闷。当即一怒,夺了陆憺手中的剑,一只手把他压在地上,迫使陆憺的脸贴着地。
陆憺脸憋得通红,奋力挣扎起来。
看到这一幕,朱凝眉骨子里那种作为母亲的本能,一时间被激发了出来。
若此时被人碾压在地上的是榕姐呢?她还能置身事外吗?陆憺的生母看见他被人碾压在地上磋磨,会不会心痛?
朱凝眉红了眼,从离她最近的金吾卫手中夺了一把剑,毫无章法地朝罗克己身上乱砍。
那股狠劲儿,若非罗克己穿了盔甲,只怕会被她砍得血肉翻涌。但他一只手压着陆憺,又不能还手,还是被朱凝眉给砍伤了个胳膊。
罗克己见朱凝眉跟疯了似的,怕她挥剑砍了自己脖子让自己小命不保,权衡之下,不得不松开陆憺。
朱凝眉立即将陆憺从地上拉起来,握住剑,将他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看了一天奏折的李穆终于起身,往太后寝宫走去。
他想,刚才他们都中了催情香,说话都失去了理智。
现在她身上的催情香已经失效了吧,他们两个是否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她还不知道,当年他在北疆战场时,躺在死人堆里,最想念得最多的人就是她。
她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剖心明志的机会呢?他一定会比先皇更懂得珍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