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翎又哭了，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画纸上，晕开画上邬玉的裙角。
褚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窗口，倚着木栏，透过缝隙看小姑娘抹眼泪。
生离死别，对她来说总归是太过残忍。
邵翎终于发现褚霜站在窗口看自己，一时有些慌乱，手里拿着那张画不知所措。
“霜霜姐……我不是故意要翻这个的……”
褚霜走进书房，平淡道：“没关系。”
褚霜来到邵翎面前，弯腰拿衣袖轻轻给邵翎擦眼泪，就像初林里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一般。
今晚，她会亲手了结叶青礼。
*
叶青礼跟着药无石学了十几年的毒，武功在无生涯弟子中也算是拔尖的，自认已是天下一绝。
二白骨的功法实在难练，不过他苦学多年，已然将这门功法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手中亡魂无数，他练的是人骨，他是整日和死人打交道的人。
所以他从来不信也不怕鬼神之说。
看到窗外站着白衣的邬玉时，叶青礼也并不认为那是鬼。
应该是太累了，眼睛有些花。
那个废物紫衣侍已经死了，这个死讯也已经被他传给自己的便宜师妹。
但是自己转头就被剜掉眼珠子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炸开，叶青礼疼出一身冷汗，他信了世界上或许真的有鬼。
没有气息，体温冰凉，力气大得诡异，手法残忍。
他被点了穴，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双惨白的手用绳子把他绑起来，然后拿出一柄细小的短刀，划开他的皮肉。
这个人剔出他左手上的骨头，用他的头发穿起来，挂在床头。
他没法转动脑袋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也没法呼救，他只记得方才窗外那张脸，还有那一件雪白的衣裳。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她？
窗外暴雨如注，屋内血腥味弥漫。
那只冰凉的手从地上捡起他的眼珠子，塞进他的嘴里。
无论师父和几位长老怎么问，叶青礼都不敢说他其实看见了邬玉的脸。
那个人怎么可能是邬玉？
就算邬玉死了，那也不是他害的，他只是弄了些烧炭热水去为难她，只是在她的琴里埋了几根药针，只是暗示几个蠢货给她使点绊子，只是放了几条小毒蛇，放了几只蝎子，他又没亲手杀了她。
邬玉要报复，也该先去找把她逼下悬崖的人吧？
师父派了五个人晚上轮着守他，他好好休养，日后是可以东山再起的。
不就是一只手，一只眼睛吗，这算什么？
第二天晚上叶青礼被渴醒时，他试着喊师弟帮他倒水喝，可是没有人理他。
“赵毅，水……”
“咳咳……赵毅……”
他反复喊了好几声，终于，一杯水被递到他面前，还冒着热气。
那只手细长又苍白，骨骼漂亮，是个女子的手。
白色的袖口上没有绣柳叶图案。
叶青礼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不是万毒堂的衣服。
扑哧一声，叶青礼知道自己的声带被割开了。
杯子里不是热水，是滚烫的油。
冰凉的手掰开他的下巴，将热油从他的嘴里灌下去，然后拿着小刀划开他的嘴。
小刀最后又划开他胸前的皮肤，取出一根又一根肋骨。
叶青礼这一夜是被痛晕过去的。
这夜的褚霜处理完叶青礼这边，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换下衣服后，她走进梨树林。
她在梨树林里走了许久，把每一处都逛遍，如飘荡的厉鬼一般。
她想借树木的气息平缓心底嗜血的杀意。
最后她到了景的院子里。
事后再想起，褚霜是庆幸十九寻来了的。
幸好十九带着伞来了，让她有理由离开那个小屋。
*
万毒堂有人到褚霜的院子里给邵翎传消息，说叶青礼又被伤了好几处，如今只能堪堪吊着命。
邵翎没什么反应，只是道：“师父有喊我回去吗？”
来传消息的人回答：“没有，长老只是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邵翎摸着猫：“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褚霜沉腕落笔，教着十九练字：“不回去看看？”
“不回去。”邵翎躺在椅背上，“我怕看到他太弱，忍不住直接给他一刀。”
十九看着褚霜写下的一个个字，脑海中在想别的事。
他隐隐约约觉得，叶青礼的事情应该和褚霜有关。
褚霜找他要过叶青礼对邵翎邬玉的所作所为，叶青礼的确对二人造成了不少霸凌。
如果褚霜真的把邵翎和邬玉当自己人，依着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叶青礼。
更何况……叶青礼一旦废了，邵翎就会成为药无石手里最得宠的那个苗子。
褚霜既然有意让他发展自己的人，又向裴鸣月引荐邬玉，说明她急于培养她的势力。
她又怎么会放过邵翎呢？
医药毒蛊天赋俱佳，年纪轻轻就成了药无石的弟子。
只要前面没有叶青礼挡邵翎的路，好好成长，日后的天下毒师必能有她一份位置。
十九看着褚霜的侧颜，又忍不住猜想，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今日写这几篇。”褚霜停笔。
十九回神：“好。”
邵翎看着他们：“霜霜姐，你教十九练字？”
褚霜把几张纸递给十九：“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找点事做。”
邵翎撑着下巴，凑近一些：“姜雪说，你也在教十九练剑。”
褚霜倚在靠背上，抓过猫来一顿揉，打量邵翎：“要不然你一起学？”
邵翎抓出两个兜底任务的师兄，给他们下毒逼迫他们替自己完成任务的事情早就在无生涯传开了。
褚霜觉得邵翎做得很好，但她还是需要学自己的武功本领。
邵翎想了想：“我本来打算去选个练刀练剑的课。”
“刀和剑我都会，我能教。”
“好啊，谢谢霜霜姐。”邵翎一笑。
十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不过邵翎没注意到。
*
邵翎入夜后翻来覆去，总睡不着。
然后在床上一个翻身就看见了白衣女鬼。
褚霜手很快，直接捂住邵翎的嘴：“嘘。”
邵翎心脏狂跳，眨巴着眼睛，轻轻拉下褚霜的手：“霜霜姐，你，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褚霜递给邵翎一件衣服：“穿上，我们去叶青礼那里。”
邵翎不明就里，却还是乖乖听话。
邵翎本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叶青礼那副鬼样子时，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叶青礼脸上，左手上，胸膛上的纱布都被粗暴地撕扯开，带出血肉。
这几个地方甚至像是一滩糜烂的肉糊。
褚霜看向房梁，轻声道：“下来吧，别玩了。”
邵翎：“谁？”
一个影子落在邵翎面前，笑眼弯弯，然后脚又抽筋了：“哎呦我……”
褚霜一把扶住人，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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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这么高跳下来会受伤的。”
邬玉不服：“抽筋了而已。”
邵翎愣住，瞬间便红了眼眶，眼泪马上大颗大颗滚落：“小玉姐……”
邬玉灿烂一笑，伸手拂去邵翎的眼泪：“没死没残，霜霜拿好药给我处理过伤口，完成任务了，很快就要晋升啦，我超厉害的。”
邵翎抱了抱邬玉，然后拼命忍住眼泪，看向叶青礼：“我们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她知道褚霜当然不可能专门把她带到叶青礼的房间里来和邬玉见面。
叶青礼发不出声音，一刻钟前，他看着那些守卫他的人几息之内一个接一个地晕倒，然后两个身影从窗户进来。
白衣的身影他记得，是那个女鬼，是邬玉回来复仇了。
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只找他？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叶青礼崩溃了。
他开始试图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他开始装晕，他开始祈祷这只鬼不要发现他醒着。
白衣身影走近了，叶青礼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才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他的呼吸屏住，他仅剩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他开始剧烈挣扎。
褚霜看着他像条被使劲儿砸了一刀的鱼一样，在案板上可笑地跳动。
褚霜轻声道：“今日我就不替她动手了。”
叶青礼挣扎的动作一顿，她什么意思？
褚霜身后走出一个人。
邬玉灿烂一笑，明媚得吓人：“师兄，晚上好哦。”
叶青礼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我去把邵翎带过来，你先玩。”褚霜从窗户离开，留下邬玉和一个被点了穴的叶青礼。
一刻钟后，邵翎被带进这个房间。
褚霜讲完后，看向邬玉：“发泄够了吗？”
邬玉点头：“爽，只可惜听不到他的惨叫。”
褚霜又看向邵翎：“你再去补几刀？”
邵翎咽了咽口水：“……我现在还不太会……可能一不小心就直接把人弄死了。”
褚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吧。”
这么轻易就弄死了多没意思。
她拿着刀，仔细打量叶青礼身上的伤，然后挑了他的右臂下手。
剥皮，拆骨头。
眼看着人已经晕了过去，褚霜给他塞了一粒药，确定把人弄醒之后，挖了他的左膝盖，再慢慢拆下他一支小腿。
邵翎和邬玉看着叶青礼渐渐变成一滩烂肉，心中有惊骇也有兴奋。
惊的是褚霜的手法，兴奋则是见到这个人被如此凌迟的快意。
人和野兽很像，天性中都有血腥与残忍。
褚霜见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继续下手的地方了，把刀交给邵翎：“杀了他。”
邵翎接过刀，她的手不冷不抖，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紧张。
杀死欺负她的人，杀死欺负小玉姐的人，杀死这个时时刻刻准备对霜霜姐动手的人，杀死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
叶青礼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叶青礼整张脸都痛苦到扭曲，剩下的那只眼睛布满恐惧，死死盯着褚霜的脸，一动不动。
他的口腔里灌满了血液和内脏残渣，声带已经断了，发出磕磕咔咔的声音。
褚霜和邬玉都注意听了一下他发出的声音。
“鬼……鬼……疯……”
褚霜当然知道自己肢解他的样子像恶鬼，像疯子。
邵翎刀落，一刀毙命。
那只眼睛渐渐覆上阴翳，他身上的骨头迅速发枯腐朽，血肉也很快模糊成一团。
褚霜记得，重山二白骨练到最后，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