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花农送来一批新鲜的玫瑰。梁月正在库房里清点数量,陈姐走进来说:“你下班吧,我来数。”
梁月没回头,小声念着数字,等念到“30”了才停下说:“没事,我点完再走。”
陈姐戴上围裙,将梁月清点好的玫瑰往水桶里搁,她踌躇片刻,闷声问:“真的要走吗?”
梁月“嗯”了一声,继续数数。
陈姐叹了声,说:“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员工,干活麻利又细致,店里的事交给你我放心。”
梁月在本子上写下“95”,这才抬头说:“怎么会,这些事儿谁都能干,我走了自然有人顶上。”
“一共95把,数量我记本子上了。”梁月将本子放在一旁,弯腰和陈姐一起将花束浸泡在水里。
库房里温度低,十几度的空调,她脑门儿上的汗都凝结在一起,凉凉的。
六点半,梁月挂好围裙,拍了拍上面的灰,背着包走出了库房。
陈姐站在门口看手机,小刘在收银台站着,她走过去跟小刘打了声招呼,又走到门口跟陈姐告别。
陈姐收起手机,将梁月拉到一旁,“工资,提前给你结清了。”
“谢谢。”梁月将信封卷成一个圈塞进包里,她没什么想说的,即使有也觉得没那个必要,抿唇说:“我走了。”
陈姐拉着她的手,有点不舍,“真要走?”
梁月有点想笑,轻声说:“你都把工资结给我了。”
“还给我。”陈姐立马变脸,手心朝上摊着,沉默两秒后,她说:“等休息好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再来店里。”
“谢谢。”梁月还是这句话,她不喜欢太腻歪矫情的场面,抽手要走,没抽动。
陈姐感伤的情绪泛滥,摸着她手心说:“休息休息也好,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全是茧子和伤口。”
“谢谢。”梁月抽回手,憋出一句,“祝你工作顺利,生意兴隆。”
陈姐:“……”
告别陈姐后,梁月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梁秀芝的电话,她说:“妈让你在门口买点卤牛肉回来,梁富安要吃。”
梁秀芝吩咐完就把电话挂了。
梁月是重组家庭,母亲张碧霞带着女儿嫁给了梁建平,梁建平和前妻有一个儿子,叫梁富安。
她是这个重组家庭里新生的孩子,她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生来就被赋予了一个责任,成为这个家庭沟通的桥梁。
卤肉店其实已经走过了,梁月站在小区门口出神片刻,扭头往回走。
等梁月带着卤菜回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张碧霞接过她手里的菜往厨房走,嗓音大的震耳朵,“去洗手,然后叫你姐和你哥吃饭。”
梁月放下包,往洗手间走。梁秀芝正站在镜子前贴假睫毛,见梁月进来后,凑到她跟前,“快帮我看看,有没有贴歪?”
梁月扫了一眼,“没有。”
梁秀芝虽然三天两头就在约会,但至今没有结婚,她约完会,有时笑着回来,有时哭着回来。
笑的很吵,哭的很烦。
就好比此刻的她,站在洗手台前,将水龙头完全挡住了,并且没有让开的意思。
梁月迟疑了一下,走到另一边打开花洒冲洗手,洗完了才说:“吃饭了。”
梁秀芝没有回答,在贴另一只眼的睫毛。
梁建平是一个传统到极致的男人,他挣的钱全数上交给张碧霞,下班后从不出去喝酒,也不赌博,严格遵循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分工。
所以,除了重活外,他从不做轻活,而家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是轻活。
梁月刚走过去叫了一声“爸”,张碧霞就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埋怨,“不是让你买牛肉吗?你怎么买的肘子?这肘子有点肥……”
梁月说:“听岔了。”
她进到厨房里帮忙。
十分钟后,一家人终于坐在了餐桌上。
张碧霞给梁建平递筷子,“你尝尝今天买的肘子。”
梁建平淡淡“嗯”了一声,动筷吃了一口,大家才开始拿起筷子准备夹菜。
“富安啊,梁月今天买错了菜,没买到你爱吃的牛肉,你将就一下啊,等明天我下去给你买。”张碧霞这样说。
梁富安半天才“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他从来都是这样,仿佛一直游离在外,驼着背,飞快地扒饭,不参与任何讨论,即使是有关于他的话题,他也能置身事外。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置身事外的能力。
梁月看了他一眼,又移开。
“秀芝一会儿还要出去吗?”梁建平问道。
“嗯,要去吃西餐,我怕饿,就先在家里吃一点。”
“那还回来吗?”
“回来。”
“那你注意安全,如果害怕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来接你。”
“好的爸。”梁秀芝扯了一下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饭吃到一半,只剩张碧霞一个人在说话。她说到拆迁的事,有鼻子有眼的已经在算能赔偿多少钱了,还慈爱地看着梁富安,说要给他置办一个新房子,为将来结婚做准备。
梁富安毕业后就没有要上班的打算,整天窝在房间里玩儿电脑。
梁建平提过几次让他出去找工作,他一概不理,后来又托人找关系给他在家具厂里安排了一个闲职,他上了半个月就跑路了,自此之后就闲赋在家里。
张碧霞作为一个后妈,没有立场也没有能耐说什么。这样热脸贴冷屁股的戏码不知已经上演过多少次了,无论她说什么,梁富安大都沉默以对。
梁月放下筷子,安静听着,等张碧霞的美梦做完,她才轻声说:“宋怀义死了。”
饭桌上的筷子没停,咀嚼声也还在,过了几秒,所有人猛地看向梁月。
一个个面容愕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梁秀芝先出声。因为皱眉,她的假睫毛凝在一起,一团乌黑的阴影打在眼下,扯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宋怀义死了。”
“从楼顶掉下去,摔死了。”梁月声音很冷静。
张碧霞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小声问:“他现在在哪儿呢?”
“殡仪馆冻着。”梁月垂下眼,平静说:“我打算过两天去火化,跟你们说一声。”
她夹起一团米饭,然后又放下。
气氛彻底安静了下来。
在经历长长的死寂后,梁秀芝说:“我不去,我跟他又不熟,去了干嘛?”
张碧霞说:“妈妈胆子小,受不了惊吓。”
梁富安没做声。
梁建平说:“他无父无母,也不跟亲戚来往,追悼会没人看,低调处理吧。”
梁月抬眼,勾了下嘴角,“我知道,跟你们说是想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我是自由身了。”
“嘘……”张碧霞食指压在嘴唇上,指尖颤抖着左右摇摆,发出这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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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音节。
她神情慌张,生怕隔墙有耳,压着声音说:“这件事不要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外人会说是你克死了你老公,再要嫁出去就难了。”
“你就对外宣称是离婚了,你和宋怀义离婚了!”
梁月觉得荒唐,不说话。
张碧霞放下筷子,从桌子的那头走到这头。她熟练抓住梁月的头发,另一只手在梁月身上狠拧,“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要是说出去了,你这辈子就完了!”
身上作恶的那只手已经拧到腰背处。梁月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等张碧霞放开她头发,她才说:“死了就是死了。”
“还有,我不会再结婚了。”
“女人家都是要结婚的。”梁建平在这时候说。
“我已经结过了。”梁月不妥协。
“过两年,我找楼上的邻居给你介绍。”张碧霞还在喘粗气,她搡了梁月一把。
梁月差点跌到地上,她扣住桌角稳住,一时心绪难捱,问:“你们怎么不催梁秀芝?”
“她不是也没结婚吗?你们还说她不结婚也没关系,家里会永远替她留一间房,怎么到我这里就不一样了?”
没有任何的迟疑,张碧霞就从后脑勺给了梁月一巴掌,十分习以为常的动作。
她叫骂道,“梁月!你今天是怎么了?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
张碧霞局促地看了梁建平一眼,继续在梁月身上招呼。
巴掌啪啪地甩在梁月身上。
梁秀芝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脸颊上两串黑色污垢,看起来有点滑稽,她哭骂道:“好啊梁月,你是亲生的你了不起,我明天就从这个家搬出去,我还不乐意跟你这个扫把星一起住呢,克死老公的女人,往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你结过婚了不起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我没结婚心里乐吧,幸灾乐祸的小人!”梁秀芝冲进房间里,没两秒就背着包出来了。
她气不过,一把将梁月推倒在地上,“你找的男人我还看不上呢,一大把年纪,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嘚瑟,有本事你别找妈哭啊?”
张碧霞在一旁看着,不时瞥梁建平一眼。
他们都很安静。
梁月慢慢抬起头,凉凉的眼神看过去,像在说别人的事。
“只找过一次,也只哭过一次。”她莫名带了些快感,眼眶布满血红丝网,嘴唇却笑开,露出白白的牙齿。
梁秀芝一愣,颤着手指了指空气,“你们都欺负我!”
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梁富安继续吃碗里的饭,他吃完就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过。
张碧霞和梁建平都不说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梁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径直走向沙发,拿着包往外走。
身后响起梁建平的声音,带着父亲的威严。
他说:“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
梁月还是那句话,她没有回头,十分倔强地又问了一遍,“那梁秀芝呢?”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晚上八点,风吹起来有点冷。梁月拉上拉链,再次走到那家卤菜店,她买了牛肉,用牛皮纸包好,揣在衣兜里往家赶。
梁月爬上三楼,用钥匙打开门后,在门口把鞋脱了,然后穿着袜子轻声爬向四楼。
四楼楼梯的拐角处放着一盆郁金香,她弯腰抱起,继续往上爬,敲响了501的门。
很快,门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