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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作者:陆辰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不可否认。


    林星泽是个绝顶聪明的猎手。


    以至于,对她所提出来的种种疑惑,他从来没有承认,当然,也未曾否认。


    而是习惯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表达方式,轻飘飘地将问题重新抛向她。


    尽管,答案显而易见。


    时念没上他的套。


    幸好林星泽也没有再和她纠结这个。


    他像是困意来袭,没什么负担地慢慢半阖上了眼,后靠在椅背假寐。


    长腿委屈窝在不算宽敞的桌椅内,耷拉着脑袋,如同从骨子里泛出疲惫。


    时念没再说话。


    安安静静地摁开手机看题。


    没一会儿,面端上来了。


    热气腾腾的一碗。


    香气扑鼻。


    令人食指大动。


    时念不动声色地捏起筷子,挑了根,刚要往嘴里塞,却忽闻对面传来一阵窸窣。


    她抬眼,发现林星泽原不知何时醒来,此刻正皱眉盯着她手上的面条出神。


    “……”时念缓慢眨了下眼睛。


    “怎么了?”她轻声问。


    林星泽视线没动,抬了抬下巴:“你吃的那是什么?”


    时念愣了下。


    “……面啊。”她实话实说。


    林星泽:“我能不知道那是面?”


    他不耐啧声:“我是问你,点的浇头呢?”


    闻言,时念黑压压的眼睫轻颤,尴尬提了口气,缓声解释:“我点的是,素面。”


    “……”


    林星泽淡淡扫她一眼。


    女孩低着眼,身上穿着宽松的校服,洗得有些皱。高马尾,脸颊白皙素净。


    睫毛很长很密,末端天生带卷,再配上那双又圆又大的鹿眼,简直要多纯有多纯。


    颇具欺骗性。


    林星泽没忍住地嗤声。


    也不知道,她身上这种乖顺懂事但又倔强倨傲的劲儿是怎么融合在一块的。


    反正就是他看着莫名挺碍眼。


    “喂。”林星泽扯了扯唇。


    时念应声抬头。


    “我吃不惯别的面。”


    “嗯?”


    “嗯什么,”


    他屈指,敲敲桌子示意:“把碗拿过来。”


    时念一怔:“你不是不换?”


    “嘶,废什么话。”他耐心告罄,干脆屈尊降贵,自己动手挪开她的碗筷:“改主意了。”


    “不行么?”极度嚣张的语气。


    时念:“……”


    林星泽堂而皇之把她的面抢了。


    吃了一口就皱眉。


    “……要不还是算了。”时念犹豫地看向他。


    林星泽慢悠悠瞥她一眼,没吭声,重新捞起面条放入口。


    其实他吃饭不算慢,动作却十分文雅,骨节分明的手虚握竹筷,关节透着一层薄薄的淡粉。很快吃完了碗里的面条,慢条斯理扯了张纸巾擦嘴,后倚椅背,抱臂。


    “不用。”噙笑的两个字。


    服务生捧了他的面走过来,瞧见他面前的空碗,傻了一下:“泽哥……”


    他举着,没地方放。


    “给她。”林星泽言简意赅。


    服务生瞄了一圈,听从照做,走时眼神还依依不舍。


    一汤一面。


    林星泽动了动,单手撑在膝上,倾身,随手扔了个勺子到汤碗里。


    “吃吧。”


    时念为难:“全部吗?”


    林星泽抬首扬眉,灯光照于他眉眼,无声地询问。


    “……有点多。”


    她点的小份,清汤寡水的面加两根青菜,刚刚好够她的量。而他这份,满满当当全是料。


    “吃多少算多少。”林星泽慢扯唇角。


    时念:“……会不会太浪费了?”


    “那你想怎么样?”


    时念想了想:“你吃饱了吗,没有的话,我分你……”


    “间接接吻啊。”


    时念噎了下,抬眼和他对视。


    林星泽笑得轻慢:“男朋友不介意?”


    时念深呼吸了两下:“你说什么。”


    林星泽勾唇,漫不经心捞起手机摁亮,转移了话题:“吃你的饭。”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时念不依不饶。


    “没什么。”他指尖轻点屏幕,眼都不抬。


    “……”


    时念低下眼,再次拿起筷子。


    “我还没有男朋友。”


    声音又轻又细,蚊哼似的。


    林星泽听见,不紧不慢撩起眼:“说什么?”


    她小口吃着面,不答。


    学着他方才的模样,装没听见。


    “问你话呢。”他吊儿郎当拖长了调子。


    时念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


    “你明明听见了。”她异常肯定。


    见她这样,林星泽就忍不住想逗:“你又知道了?”


    “嗯。”


    “……”


    林星泽倒扣了手机。


    “那我有点好奇。”他似懒得和她打马虎眼,开门见山:“你和梁砚礼……”


    说到一半,他又蓦地笑起:“算了。”


    时念不懂他的阴晴不定。


    又吃了几筷子面,时念停住。


    “吃饱了?”林星泽了然。


    时念“嗯”声。


    “把汤喝了。”他发话。


    时念摇头说喝不下。


    “那走?”林星泽也不强迫。


    时念躬身捞过伞,跟着他直身。


    林星泽步子迈得大,像是完全没想过要等她的样子。不过,时念也没急着去追。


    正巧,路过收银台,她调出付款码,扬了扬手:“您好!36号桌买单。”


    服务生笑:“不用,泽哥已经买过了。”


    时念愣了半秒,道谢。


    她拔腿赶出门,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雨。


    林星泽插兜站在门边。


    风刮落树叶,阴雨天,面馆外的路灯电压不稳,一亮一暗。豆大的雨滴七零八落砸在顶上的铁棚,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安安静静。


    时念迎上去,站定在他身侧。


    “你还不走吗?”她撑开伞。


    林星泽垂眸,瞥了眼。


    “是……在等车吗?”时念猜测地问,看了看他空无一物的手,又道:“要不,先下去吧,我带了伞,可以陪你等一等。”


    林星泽说:“不用。”


    可时念仍在坚持:“没事的,我不着急回。”


    林星泽偏过头:“你似乎……很想和我多待一会儿?”


    “……”


    没再等她回答,他随意勾了下卫衣的帽檐,长腿跨进瓢泼的雨幕。


    “林星泽。”时念小跑着上前,踮起脚,把伞撑高,试图给他遮挡:“你走慢点好不好?”


    “我伞快够不到你了。”


    林星泽无动于衷:“你管我?”


    “会生病的。”


    他哂笑出声,步子的幅度却渐渐弱化,甚至连他自己可能都无所觉察。


    来到楼下。


    雨更大了些。


    林星泽翻出手机,余光看见她湿透了的半边衣服,拧眉:“不是让你别管我吗?”


    “没关系的。”时念说:“我以前老是忘带伞,经常淋雨,习惯了。”


    “而且我穿得比你厚,”她振振有词:“所以不会感冒。”


    林星泽呼吸重了几分,没搭理她。


    又过了会儿。


    一辆黑色的车泊到两人前方。


    有西装革履的侍者下来,绕过车尾,给林星泽打开了后座位的门。


    他提步。


    “那,我也先走了?”她张口道别。


    林星泽停下来:“站着。”


    时念不明所以地回头。


    “还准备继续淋雨?”他诘道。


    时念懵了下,反应出他的意思,慌乱摆摆手拒绝:“我家离这儿不远的,我自己可以……”


    他不跟她废话:“上车。”


    “别让我说第二遍。”


    “……”


    话落。


    感觉到他隐约不耐的时念只好收起伞,不好意思地冲侍者笑了笑:“能麻烦您给我一个塑料袋吗?或者别的什么没用过的垃圾袋都行。”


    “伞面有水,别把车弄脏了。”她歉意解释。


    看不惯她磨磨叽叽,林星泽啧声,二话不说拽了她手腕将人强塞进车。


    “让你坐你就坐,哪儿那么多事。”


    “……”


    车辆启动。


    走到半道的时候,林星泽才想起来。


    “去哪儿?”


    时念正襟危坐,捏了捏手背:“江原。”


    林星泽讶异扬眉:“不是说不远?”


    “……”时念撒谎被抓包,抿唇不言。


    林星泽心情不错,没和她计较:“具体呢?”


    “龙湖湾小区。”


    林星泽点点头,和副驾的侍者打了个招呼,让司机先绕路送她回去。


    短暂沉默了会儿。


    “刚刚那碗面——”时念提起来:“多少钱。”


    她没点过那么奢侈的饭,看样子就不便宜。


    林星泽玩着手机:“怎么。”


    “又找借口加微信?”语气淡淡的。


    话说得够直白,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


    时念盯着他:“我也可以给现金。”


    林星泽指尖顿了下:“哦。”


    “不用。”他说。


    “这不行的。”时念固执:“那既然你不说,我就随便看着给了。”


    她低头翻兜,窸窸窣窣,没两秒,摸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币,啪一下拍到两个座椅之间的扶手小几上,大方道:“喏,加车费一起。”


    林星泽:“……”


    林星泽气笑:“我是你司机?”


    前排司机从后视镜偷瞄一眼,大气不敢出。


    时念动了动嘴巴。


    “闭嘴。”他稍稍降了点窗,让风吹进来:“先别跟我说话。”


    “为什么……”


    “吵得我头疼。”


    “……”时念消停了。


    到了郊区,大路变得宽敞。


    车速冷不丁加急,风也越来越大。


    时念担心纸钞会被卷跑,想提醒他快收好,但因着他那句别说话,又全数闷回了肚子里。


    搞不懂,怎么突然生起气。


    车一路开到巷口。


    再进去,需要保安登记。


    时念嫌麻烦,索性让司机把车停在路口。开门要走,被林星泽喊住:“把你钱拿走。”


    时念态度坚决:“不要。”


    林星泽不发一言地凝着她。


    “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时念和他再见:“那我走啦?”


    他没阻止。


    时念只当他默认,乖乖下了车,转身走。


    这一片都是独栋楼。


    于朗买的房,之前厉芳还在世的时候,郑今和时念就住在这儿。


    安保工作一等一,尤其注重用户私密性。


    那会儿林星泽问她地址。


    时念鬼使神差报出口。


    下意识的反应。


    她还是没能战胜内心的阴暗。


    说不上是心虚还是别的。


    时念挺直了脊背,朝前走,没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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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静悄悄。


    直到她踏进大门,快到家门口,才听见身后车辆引擎发动。


    紧接着,轮胎碾过坑洼地面,驶离。


    那一秒。


    半明半暗的角落中,时念推门的手僵了僵。


    ……


    房间是空的。


    时念独自一人走进自己的小卧室。


    开灯。


    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点光亮。


    昏黄幽暗。


    空气中泛起雨后的潮泞。


    时念沉默走过去,把窗户关了。然后,面无表情地来到床边,单手掀起木板。


    她从床底,拿出一个破旧的相框。


    相框里有张黑白照。


    照上男人笑意宁和,温文尔雅的君子气派,连眉宇都染上了柔情。


    时间定格。


    “爸爸。”


    时念开口唤:“好久没来看您了。”


    “您……是不是怪我了。”


    她声音轻轻。


    可惜照片上那人无法回答。


    “我感觉自己好久没有梦见您了。”


    “……”


    “好吧,我知道。”时念勾唇,苦笑了下:“您也不要我了。”


    “是不是?”


    “……”


    “那我做什么都没关系了对吗?”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呢:“我不像您。”


    “我还是原谅不了郑今。”


    时念眼睫发颤,吸了吸鼻子:“您总说要以德报怨。”


    “可是我做不到。”


    “……”


    “爸爸,我做不到。”


    “……”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在先,如今却还能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我想不通,人心肉长,她竟真能不带一丝愧疚,连您的葬礼也不愿参加。”


    “我理解,她不爱我。”


    “我也原本以为她这人自私自利。”时念有些苦恼:“但她为什么事事都要向着于婉呢。”


    “……”


    “她不爱您,却利用您。”


    “她不爱我,却生了我。”


    “……”


    “或者,不爱就不爱吧。”


    “您教我的,人要有良心。”


    “哪怕她对老人好一点,或许我都能安慰自己忍忍算了。”


    时念指尖描摹着男人的轮廓:“可是爸爸,她抢了您去世后的全部抚恤金。”


    “却连奶奶治病的钱都不肯给。”


    “您不是常说善恶终有果吗?”时念问:“那他们的报应,是不是该来了?”


    “……”


    “爸爸,我不信命。”


    “我……”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画像中男人微勾的眼尾,晕开,模糊了整个视野。


    时念哽咽,慌张探指去擦,整个过程手忙脚乱。


    情绪大起大伏,她手抖得不像话。


    “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


    “……”


    “所以,即使是错,我也一定要做这么做。”


    时念目光低下,垂睫与他相望,问得轻声。


    “您会原谅我的。”


    “对吗?”


    “……”


    -


    从龙湖湾出来,不远就有公交站牌。


    时念红着眼,搭车回去。


    到房子时不算早。


    但远看,客厅灯都还亮着。


    时念换鞋进门,没看到于朗或郑今的身影。正准备回屋,于婉听着动静,风风火火从卧室赶出来。


    看清是她,当即收起眼泪,恶狠狠迎上前。


    时念刚哭过一场,眼皮有点肿,反应也比以往慢半拍。


    没注意,被她猛地推到墙角。


    “时念!”于婉欺身,扬手举到虚空。


    巴掌即将落下的前一秒,时念及时甩开她。


    时念幼时跟着梁砚礼没少打架。


    擒拿格斗这套,学得虽不算多精。


    一般普通人还真不是她对手。


    于婉偷袭不成反怒,不管不顾冲上去,发疯:“贱人!跟你妈一样的勾引男人。”


    话落,时念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良知回笼,时念感觉窒息。


    “时念,我说你他妈贱人!”


    趁她走神的空档,于婉再一次举手,扇了下去。


    这回。


    时念没躲。


    比起先前时念用以警慑的那一掌。


    于婉力道使了十成十,指甲划蹭过时念的脸,留下三道长长的血痕。


    可她依然不解气,伸手去抓时念的头发,咬牙切齿道:“我早该弄花了你这张脸。”


    林星泽那句话成为了于婉心中过不去的坎。


    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可能的威胁存在。


    何况,这个人。


    还是时念。


    时念被打得偏了头。


    之后没再客气,反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扯开。


    拉扯中被拽掉几根头发,可时念眼都没眨,径直抬脚绕过她,一步步拖着沉重身躯朝屋里走。


    “时念。”


    瘫坐在地的于婉恨恨盯她:“我会让爸爸把你赶出去的。”


    “那最好。”时念没转身:“还有,你记住——”


    “从此以后。”她似乎笑了下:“我不欠你的了。”


    时念回到卧室洗完澡。


    躺到床上时,忽然觉得今天过得格外疲惫。


    黑夜总是过分宁静。


    她盯着群里那人同样沉郁的头像,两秒后,终是下定决心点了添加。


    验证消息只有一句——


    【抱歉,我的伞落在你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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