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声音惊醒，白栀动作缓慢地掀开被子，慢吞吞抬起头望了一眼，“......师姐，你又怎么了啊？”
师姐？
商阙神色不动。
说话的时候，她眼皮还没完全睁开，视线飘忽的打着摆子。
“......”白栀终于看清床前站的是谁了，认出他的时候也不惊讶，但她昏沉的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此刻这个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是直线条地问：“你饿了么？”
虽然是问，但她还是自觉地起身披衣，像是某种习惯，伸了个懒腰，“我给你煮点吃的吧，饿着肚子会睡不着。”
商阙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她就自顾自地离开房间，摇摇晃晃往厨房去了。
他一个人傻站在凌乱的床榻前，不远处的厨房突然亮起一簇小小的光点。
片刻后，炊烟从房顶飘了出来。
“吃饭了！”白栀喊了声。
非常应景的，他的肚子配和响了起来，商阙不是很想动。
“快来啊！”厨房里又喊。
商阙只能挪步。
她煮了碗面条，上面窝着一个荷包蛋，点缀了两根小油菜，热气腾腾，面汤黄亮，飘着油花。
白栀坐在桌边捂着嘴哈气连天，朝他招手：“辣椒和醋都在那边。”
商阙安静的在她对面坐下。
“我放了香油，还加了一点点猪油。”白栀撑着脑袋看他不熟练地用筷子：“好吃么？”
商阙没理她。
天宫极重礼仪规范，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他是不会说话的，白栀半睁着眼睛盯着他吃面。
咚的一声，她趴到了桌子上。
厨房彻底安静下来，这桌子不大，商阙抬眸，恰好看清她浓密的眼睫投下的那一小片阴影。
或许是他太饿了，他居然觉得这碗面实在美味，热汤沿着喉咙流入胃部，暖流顺着穿透四肢百骸，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瓷碗放回桌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白栀抬起头，眼神迷蒙：“吃完了？”
“……嗯。”商阙把筷子放在碗边。
“饱了么？”白栀揉着眼：“还要不要再煮？”
商阙有些意犹未尽，但仍高冷道：“不必。”
白栀却打了个哈欠点头道：“下次我多煮点，你喜欢溏心还是全熟？”
商阙心中微微一怔，有些讶异于她的敏锐。
但神君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只说：“如此便好。”
“原来你喜欢全熟的。碗放这儿吧，我来洗。”白栀把头重新趴回臂弯，抬起另一只手对他晃了晃：“晚安。”
她的手啪嗒一声落下。
厨房内的水汽渐渐散去，温度又降了下来。
这人，真是怎样都能睡着。
商阙伫立片刻后，转身离开。
厨房烛火燃起的同时，一念山掌门颜千山所在的自在殿也是烛火未熄。
颜千山今夜突然出关的消息除了各峰长老外并未通知其他人，即便是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执法长老曲云河坐在他左下，执剑长老苏岐山则在右边，掌管日常琐事的灵念长老和擅长医术药理的灵枝长老却同时缺席。
片刻后，这两位长老一齐赶到，曲云河望了掌门一眼，问：“如何了？”
“经过粗略排查，已有十四名弟子出现了初期症状。”灵念长老道：“但奇怪的是，除了那个已死的弟子外，其余感染的弟子都不是经常外出的低阶弟子，反而有部分是中阶甚至高阶弟子。”
“有没有可能是下山除魔时染上的？”执剑长老问。
“观病情发展，这些人还在初期，而且他们最近三个月也没下过山。”灵枝长老蹙眉：“而且这瘟疫虽然来势汹汹，但发病的大都是普通人，修士虽有，却也不会像山上这般修为越高发病越快的情况。”
“有人搞鬼。”曲云河果断下了定论，他看向高座的颜千山，颜千山叹息道：“天界要灭我们，直接杀便是，不会使出这等手段。”
“天界不会，那魔界呢？它们难道不惦记着禁地里的东西？”曲云河反问，“那东西一旦现世，天界倒是真有理由灭山了！”
这件事是在场诸位最担心的，容渊自飞升后就很少下界来一念山，即便他明面上背叛天道，三宗和它们背后的天界势力也没有把柄用此事牵连一念山，要求散派，但禁地里的东西一旦出世，却不一样了。
一念山当初选在这里也是误打误撞，后来发现禁地秘密，全派自然而然成了这个秘密的守护者和看守者，若是让魔族得手里面的东西，单一个看管不利就足够天界降下惩罚。
“魔族真的盯上了我们，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也只能见招拆招。”颜千山看向灵枝：“那些染病的弟子，可有救治方法？”
“山上现在灵药不够，这病出现的突然，之前从未有过，也只能尽力了。”灵枝长老想到这里有些担忧：“不过听说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陆梦溪那个女弟子，让陆梦溪和她一起禁足观察，真的稳妥么？他现下金丹已碎，识海枯竭，只怕连个普通人都比不过。”
听到这句话，颜千山同曲云河对视一眼，他俩师兄弟相互扶持多年，彼此想法一个眼神便知，颜千山道：“梦溪所在的流奚峰就他们两个，那里远离人群，想来不会有事的。”
“......”她是这个意思么？灵枝长老说：“我是怕陆梦溪身体太弱，如果白栀被感染后传给他，那就小命难保了。”
“这事我已考虑到了。”颜千山微笑着说：“至于草药的问题，解去明烨的禁足，让他出来传封信，将山中有人染病的消息传出去。”
明烨的父亲是明家旁支一脉，母亲是三宗之一逍遥宗所在蓬莱岛内一大城的富商之女，可以说父母双方实力都不算差，二人就这一独子，宝贝得不得了，甚至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然也养不出明烨这骄纵脾气。
有这宝贝在手，那些珍稀草药或许难说，但普通灵药不会少。
“你就不怕那混世魔王贪生怕死直接插翅飞了？”曲云河冷嘲。
“不会的，阿烨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不是么？”颜千山笑道。
曲云河扯了扯嘴角，他可以想象明烨在颜千山一顿夸奖赞誉中飘飘欲仙的样子了。
这大少爷有家室，有样貌，有天赋，就是没什么心眼，人家说什么他都信，颜千山说的更是奉为圣旨，格外确信。
事情暂且如此敲定，等其余几人离开后，曲云河说：“陆梦溪那边，真的不需要我亲自去看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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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必，还请师兄帮我看好前山这些事。”也只有在这位大师兄面前，颜千山才能暴露自己的担忧：“梦溪那边，我去看着。”
“那白栀呢？”曲云河道：“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孤男寡女，又是师徒，传出去必然影响我一念山的名声。”
“名声，”颜千山苦笑，“一念山现在哪里还有名声这种东西呢？能保住这么多人的性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白栀，有她在，或许能护住梦溪。”
曲云河脸色陡然黯淡下来，“好歹也是师父一手创下的，我们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血，才走到如今地步——”
颜千山缓缓走到殿门旁，仰视这夜幕之下，辽阔的星原，轻叹：“一念山在西洲虽然算得上是大仙门，但在天地之间，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的，白栀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躺到了饭桌底下，两只脚翘在一边歪倒的凳子上，姿势十足豪迈。
她揉着脑袋爬起来，看着没洗的碗筷发愣。
等等，昨天她睡的好好的，突然被陆梦溪叫起来给他煮面？
他叫也就罢了，她怎么就这么老实呢？应该爱吃不吃，不吃饿死，惯的他！
白栀气归气，但还是洗碗收拾厨房，被禁足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上早课，眼见外面天刚亮不久，她想着回房再睡一个回笼觉。
一转身，前院那块大青石上的盘腿而坐的背影有些眼熟。
商阙清瘦的身形被笼罩在金色的曦光之中，连发丝都泛着耀眼的金色，像是质地上佳的丝绸，而最令人讶异的是周边屋顶树梢停落了许多鸟儿，像是被招引而来。
它们沐浴在阳光中梳毛理翎，数十只麻雀排排站在枝头，左右顾盼，仿若站岗，一切都安静无声，只能听见树叶轻擦的响声。
在这一片初升的曦光之中，所有鸟儿只是围着阳光中的人影，不敢接近。
白栀被这幅场面震惊到了，不由放慢了脚步。
这是什么神奇的法术还是特异的体质，竟然还能引得百鸟朝拜？
她缓步走过长廊，绕到了商阙右侧，只能看见他宁静的侧脸。
白栀注意力被落在他膝盖上的那只雪白团雀吸引了目光，这鸟长得实在可爱，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睛，短小圆润的身材，像个糯米团子。
但刚一接近，团雀便跳到了商阙怀中，让她无法下手，而正闭目的商阙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微微皱起眉头。
罢了，一只鸟儿而已。
白栀扭过头，觉得比起逗鸟，还是补觉更加重要。
团雀探出头，确定白栀身影消失后，跳到了商阙左肩上。
团雀视若无睹，它继续靠近，黑漆漆的眼珠里毫无光亮，若是仔细看，里面隐隐藏着一条竖纹。它张开翅膀，朝脖颈出扑去——
尖喙刺穿血脉的前一瞬，一只手抓住了它，商阙睁眼低眸：“.....幻术？”
刚要用力捏，雪白的雀鸟变为漆黑的长蛇。
“嘶——”蛇头倏地一弯，又垂落在地，商阙松开手，这条蛇的七寸被他彻底捏碎。周围的飞鸟为此所惊，瞬间扑扇着飞离。
他看着手腕处那两个小小的血口，鲜血如黑墨一般，巨大的晕眩感袭来，整个人随之坠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