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雷公山生产队队部前的空地上就热闹起来了。
几口以前吃大锅饭用过的大铁锅现在成为各家各户请客的必备道具,架在临时垒起的灶上,柴火劈啪作响,映得正在忙碌做菜的左小安、左小乐姐妹俩脸颊发红。
方澈送来的那一大块肉已经被料理妥当,大块的红烧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浓郁的肉香混着柴火气,飘散在清冷的空气里,勾得住在附近的孩子们围着灶台不肯离去。
山里人家遵循着“酒席不过晌”的老规矩,只因天黑得早,夜晚点灯不仅费油,昏黄的光线也衬不起这般的喜气。不如趁着日头正好,将这人生大事风风光光地办了。
日头近午,社员们陆续聚拢过来,空地上摆开了从各家凑来的桌椅板凳,高低不齐,却座无虚席。
人群视线的中央,一对打扮简单但样貌都十分惹眼的新人正站在一起。方澈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旧军装,乌黑的发间,别着一朵杨雅娟用红毛线精心钩织的大红花,衬得她本就清丽的脸庞更多了几分娇艳。左维东则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两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用红纸精心扎成的大红花。
生产队书记叶国泰走到两人跟前,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各位社员,今天,我代表组织,为方澈同志和左维东同志举行结婚仪式!”
他话音略顿,人群立刻极其上道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和善意的起哄声,几个半大小子叫得尤其响亮。
叶国泰继续道,“两位同志是自由恋爱,经组织批准,结为革命夫妻!往后你们要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为建设农村,贡献青春和力量!”
方澈与左维东相视一眼,齐齐郑重地点头。
向画像深深三鞠躬后,两人又向坐在前排的左维东母亲和老师何夕照鞠躬。
这还是方澈第一次见到左维东的母亲,是个瘦弱得仿佛一阵山风就能吹倒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藏蓝色土布罩衫,脸上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沟壑纵横。但饶是这样,还是依稀能从她的骨骼走向中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让她变成了这样一副孱弱畏缩的模样。
“妈——”方澈跟着左维东一起喊她。
左母浑身轻颤,嘴唇嗫嚅了几下,紧紧握住方澈的手,眼中似乎有一种无声的托付和感激,“哎——”。
简洁的仪式过后,便进入了社员们期盼已久的环节——开席。
左小乐端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托盘,笑盈盈地穿梭在桌椅之间,嗓音清脆地吆喝:“红烧肉来咯!我姐掌勺,放了足足的酱油,香着呢,大家都尝尝!”
那一大盘色泽油亮酱红、颤巍巍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刚被放到桌上,仿佛在一瞬间就引爆了所有的食欲。四面八方伸过来的筷子,如同听到号令的士兵,迅速而精准地指向目标。浓郁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不去,盘子里已是空空如也,连那点浓稠的汤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引得动作稍慢的人连声叹息。
好在姐妹俩的速度很快,翠绿的蒜苗炒着爽脆的猪杂,金黄酥脆的油炸小鱼干,猪肉与萝卜在大锅里炖得烂熟入味,咸鲜诱人的鱼香肉丝,Q弹的猪皮与饱满的黄豆一同煨煮,再加上几大盆清炒的、带着露水气息的时令蔬菜……菜色不算花样繁多,但量足实在,尤其是每一盘肉菜里的猪肉,那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硬菜!
男人们斟上自家酿的高粱酒或者包谷酒,妇女和孩子们一边聊天一边大快朵颐,笑声、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质朴热烈的烟火气。
“维东、小方知青,祝你们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大胖小子啊!”
“维东是个不错的,以后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啊......”
听着一句句的吉祥话,方澈与左维东对视一眼,忽然就有了一种她确实已经结婚了的实感。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方澈呷了一口米酒,啧,还真有些上头。
左维东愣了一下,这话......应该他说才对吧?
但……此刻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他真的跟方知青结为夫妻了?!
左维东还没惊喜多久,酒席过后,他的新婚妻子就和吃完席的众人一道离开了。
左维东:......
幸好有小乐,左维东这才知道,方澈这是又去香菇房里忙活了。
左维东拉住也要去香菇房的小乐,吞吞吐吐道,“那个......你等会儿别忘了跟你.....嫂...子说一声,晚上跟你一道回家吃饭。”
左小乐了然地笑笑,“哥我知道了,我一定跟嫂子说!”
她把重音放在“嫂子”上,惹得左维东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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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种植箱的精准调控,箱内的菌丝生长状况极好,必须要尽快种植下去,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白费,方澈自然是要千方百计加快进度的。
菌棒的制作相对来说比较简单,需要的材料都是现成可以弄到的。
雷自强负责把玉米棒碾成玉米粒大小,其余人则开始配料。
“玉米芯抓六成,木屑抓两成,米糠比木屑少一点,最后再放一点点石膏粉和一点点糖。加水的时候要一边搅拌一边加,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手握成团,指缝间稍有水分渗出但不能滴下来,这个度要把握好。”方澈仔细与众人讲解配料的操作事项,“千万要注意,如果发现里头有任何发霉、变色的料,一定一定要立刻挑出来扔掉!绝对不能混在里头!”
晓燕好奇,“怎么还要加糖啊?难不成那香菇也好甜口?”
几个人被她的话逗笑了。
“加一点糖水进去,菌丝可以长得更快些。”方澈回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晓燕了然点点头,见大家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由得气急,“你们别嘲笑我,要是我不问,你们肯定也不知道原因!”
而后她又感叹,“方知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前俩月种菜时,你说得头头是道,带着咱几个种出了那么好吃的菜,怎么种香菇你也懂啊?”
方澈笑着有些神秘,“你猜呢?”
晓燕挠挠头,“我听人说你经常去农场找何教授,我估计是她教的吧?”
“哟,晓燕还挺聪明的呢!”方澈笑着摸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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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晓燕前脚刚提到何夕照的名字,后脚她便踏了进来。
“我怎么听到我的名字了,你们该不会背着我在说什么坏话吧?”许是为了参加婚礼特意打扮过,今天的何夕照看起来比往常更精神些,头发梳成了一个发髻盘在脑后,侧边还夹了几个铁丝夹。
“哟,还能说您什么,说您老来俏,今个儿打扮得这么漂亮,都快把我这个新娘子给比下去了!”
何夕照嗔怒地拍了一下方澈的手臂,“真是没个正形!”
她又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番香菇房的情况,乐得连连点头,“好啊,思君你做得真不错!”
看到一板菌种放在一旁,老教授如同珍宝般认真研究,再次肯定道,“培育得真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方澈好奇,“您放心什么?该不会想当甩手掌柜了吧?我可是要经常来烦您的!”
何夕照的笑容停滞了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跟我出来一下。”
走出香菇房,方澈这才发现,何夕照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外头还停了一辆车半旧的吉普,司机穿着整洁的中山装,安静站在车外候着,见着她,露出个礼节周到的笑来。
这阵仗,让方澈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她快步走上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关切和一丝期盼,“老师,您这是......恢复了?”
何夕照看着她,满是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她摇摇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上面的调令昨天就来了,我原本昨天就可以跟车走,但怎么也要先参加过你的婚礼再走不是?”
话音未落,方澈已经忍不住扑过去搂住她,教授不过五十多岁,身子骨却单薄得可怕,抱在怀里,隔着衣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瘦削稍微肩胛骨和嶙峋的骨头。这是长期营养不良、精神压抑留下的刻痕。
方澈的鼻子瞬间就酸了,苦难总算是倒头了!
何夕照轻轻拍着方澈的背,像安慰她的孩子,“组织上让我回原单位继续参与项目研究和教学工作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有重返学校的一天!”
“那是应该的,您这样有大学问的人要是不用起来,那才是上头的损失呢!”方澈真心为教授高兴,立刻打包票道,“您就安心回去工作吧!我在这里一定会好好的,绝不会给您丢脸的!大不了......我到时候不说是您的学生!绝不连累您的名声!”
方澈的刻意插科打诨,何夕照心中的不舍也淡了许多,她从随身带着的旧布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个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递给方澈,“这是我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笔记和基本工具书,可能对你有点用,现在就交给你了,你好好保存,指不定以后我还要抽问呢!”
“没问题,我一定好好学习!”
何夕照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你有空可以给我写信。”
方澈站在原地,看着载着老师的那辆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愿您未来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