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陪同张师傅在医院拍过X光片已近晚上七点,粥铺里没有多少人,只有三三两两想在外面随便吃些的上班族,大都默默进食。
身后人的动静在周安屿一清二楚,他推着托盘前移,听着身后人久久没有出声,他回头,发现安好站在原地,手搭在托盘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距离不远,周安屿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皱着眉头抿嘴的表情。
他没忍住,推着托盘走回来,忍俊不禁道:“怎么这个表情,站在这里怎么不动?”
安好默不作声地把一盘清炒西兰花放进托盘里,绕过周安屿时,小声说了句:“你变了。”
周安屿跟在她身后,“什么变了?”
安好的声音幽幽地从前面穿过来,“变油腻了。”
周安屿:“……”
什么共进一餐,安好觉得这个世界上能把油腻的话从嘴里文雅地说出来,也只有周安屿了。
自以为的幽默弄巧成拙,他失笑,“看来还是幽默细胞太少。”
两个人没有堂食,两位师傅和他们同样,一下午没有吃饭,又赶了半天进程,且张师傅进行的四肢ct允许进食,安好怕他们受饿,和周安屿在结完账后直接回了医院。
张师傅已经进了ct室,刘师傅手里拎着上一个检查的片子,坐在放射科外走廊的凳子正等待着。
安好将晚餐递给他,“刘叔,趁张叔在里面检查的间隙,先吃饭吧。”
刘师傅没做犹豫,接过打包好的晚餐,道过谢便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干了一下午的工作,因为突发原因,紧绷的神经在医生看过片子说了没有大碍事才放松下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喝一口水,他早已胃里打鸣,饥肠辘辘。
老张摔断胳膊,拍完CT出来吃饭也变得不方便,安好这么忙被他叫来,他原本心里就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叫她帮忙照顾。
小周这孩子,他们自己工作不小心的缘故导致受伤,这小伙子也没嫌他们身上脏,二话不说就把他们送来了医院,帮忙走流程缴费,面上一点不见烦。
想起自己对他的误解,刘师傅老脸红透半张。
他在心里重重叹口气,又咬了口煎饼。
安好和周安屿坐在连排椅的另一端。
周安屿塞给她插好吸管的粥,剥茶叶蛋的动作不停,“最近很忙吗?”
她吸了口粥,嘴里嚼动两下,点头,“有点忙。”
开标会议的日子迫在眉睫,设计方案仍需要不断完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被卤汁熬煮的茶叶蛋蛋壳轻松脱落,话音刚落,一颗纹理斑驳的茶叶蛋递在安好面前。
她接过,刚剥好的鸡蛋还是温热。
天气转凉,她的两只手从出了公司就是冰凉,周安屿特地从袋子里拿了一杯热粥,让她当暖宝宝用。
她看着手中的茶叶蛋,目光复而流连在坐在自己身侧,正在打开餐盒忙碌的周安屿。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活方面的她对周安屿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依赖感,两个人也越发熟稔,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总是理所当然的做,而她总会顺其自然的接受。
她的人生,好似从高二那年离开南峤那刻开始,进入到了席不暇暖的阶段。
那年的安康成,因为工程款的问题,将房子抵押给债主。那伙良心被狗吃的甲方哄骗只有小学学历的安康成签下了莫名的合同条子,工程结算款迟迟未下发,打官司也无用。
追债的人逼堵家门,日日待在她家的楼底下,她在南峤上学的日子变得举步维艰。每天为了顺利进校上课,天不亮的时候,安康成就会趁着讨债人没上门把安好送到学校门口,而他躲去别的地方。
那时的她,由于睡眠不足,在课堂上频频犯困,课间十分钟都被她抢占为杯水车薪的补觉时间。还被乔汐恬调侃,说她成了每天第一名到校打卡,早起有虫吃的鸟儿学生。
时间久了,乔汐恬和周安屿都发觉她不对劲,问她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都被她要认真学习考京大的玩笑话搪塞过去。
清晨无灯的学校成了她躲债的去处。
而对于正处于青春期的安好来说,被划分为家丑的躲债,有着强自尊心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知道。
后来,那群要债人找准时机钻了空子,接连几天待在安好家,不允许他们出门,每天脏言秽语的辱骂安康成,逼他还钱。
适逢夏天,他们丝毫不避讳屋子里还有未成年的女孩,袒胸露背坐在客厅,吃着安康成买回来的酒菜不拘形迹,漫无边际地闲聊、夸耀。吓得安好不敢走出屋门,每到夜深人静时,才敢偷偷上厕所。
那间住了十多年被当做避风港的家,变成了她最不想踏足的阴霾之地。
尽管这套老房子卖掉,对于欠款和工人的工资也于事无补,可安康成别无他法,在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留下房产证后,带着安好去了别的城市。
居无定所,如同浮萍的漂泊,却因为进入高三而日渐紧迫的日子,让她遗忘了好些。
安康成在外出工,为了还债过得分外拮据,大二那年,她已经不再用家里的钱,每天上课兼职两端跑。
后来毕业,她没有读研,直接回到南峤,焚膏继晷的日子不见轻松,更甚忙碌,有时温饱都是一个大问题。
她再次迫切感受到手中无钱的困窘与无助,漂泊不定的日子就好像每一步踩踏在软绵绵的云朵上,毫无实感,就如同她敢松懈一步,便会从高处坠落。
这些年,攒钱买房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可毕业遇人不淑,遇到恬不知耻的上司,心血被窃,积攒已久的怨恨一朝释放。所幸还有在大学时期偷学的第二个专业,不至于让她掀翻桌子没有退路。
她好像,孤身奋战好久了。
“怎么不吃?”
周安屿端着揭开盖子的菜,回头看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光滑圆润的茶叶蛋被她拿在手里完好无损,另一只手中的塑料杯粥,因为她无意识的用力而被捏的有些变形,她怔忡地看着自己,微咬着下唇内侧,下颌紧绷,那双眼睛里水光潋滟,像是蓄满了雨水将要涨出的湖。
他定在那里,被她脸上的表情吓得有些愣怔,堪堪拿稳了菜,不由地放缓了语气,“怎么了?”
紧绷的弦仿佛被温润的话音打软,安好敛了眉眼,如同被旁人抢了糖果的委屈,压低声音叫他。
“周安屿。”
“嗯,我在。”
鲜有的脆弱,他想。
她吸了吸鼻子,将手里的吃食全数给了周安屿,“我不想吃了。”
他尽数收下,对于安好突如其来的小孩子脾气没问为什么,只道:“没事,我都收着,不想吃的话带你去吃草莓蛋糕好吗?”
她摇头。
周安屿放下晚饭,耐心等她开口。
他听见她带着鼻音的声音,低沉道:“我好累啊,想靠在你肩膀上睡一会儿。”
即使和安康成是血浓于水的父女,自她离家在外上大学,也从来没有向安康成说过一句苦,毕竟他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已足够辛苦。
久而久之,她学会了默默忍受所有,对于有些事情逆来顺受。她偶尔会和辛竹吐槽不快,宣泄内心的郁闷,但那只是让她有了短暂的喘息,并不能解决根本。
夜晚的医院长廊人影疏散,偶有护士和陪护人员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周安屿离了长椅,他缓缓蹲伏在安好面前,对她张开双臂,将身前人毫不犹豫环入怀中。
他压低声音,似乎怕惊扰了什么,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不疾不徐道:“你放心,都有我。”
建启公司同样报名投标,在看到负责人一栏的名字时,周安屿便知道她生日那天晚上,安好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信我吗?”
他即声道:“信。”
“那你等我一个月好吗?”
他知道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办法说出让她停下来休息的话,因为时不待人。
他能够做的,就是在她身后为她支撑。
秋日的空气清冽,他穿着薄薄一层羊毛外衫,安好抵在周安屿的肩膀,外衫上蓄积着室内的微凉,但在下一秒,软糯蓬松的暖意随之取代。
她转动脖颈,将自己的脸埋的更深。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独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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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两人的私语。
她无暇细究周安屿话中的蕴意,只当他在宽慰自己,却也让她觉得自己长久以来漂浮且摇摇欲坠的身形被人托了一把。
张师傅的CT做的很快,安好倚靠在周安屿肩膀上摇摇晃晃,些许飘忽的意识在听到长廊里踢踏杂乱的脚步声时聚拢。
她抬眼,看见皮肤黝黑的青年跟在银丝黑发相缠的中年女人身后,两人出现在长廊便目标明确,双脸急切地朝安好他们所在的地方赶来。
几个人闻声望去,周安屿心下了然,想必是张师傅的家里人赶到了。
今天因为张师傅受伤在医院待到太晚,安好嘱咐张师傅好好养伤,又同刘师傅交代明天暂停一天的进程,让他好好休息。
木工工程只剩结尾,收尾工作什么时候结束都可以,周安屿也在一旁说了自己的房子不急,劝慰着心怀愧疚的两位师傅。
她和张师傅的家里人打了招呼,便和周安屿离开了医院。
一楼大门的门帘随风飘荡,周安屿出门时挡在安好身前,没至于让她迎面受到呼啸的秋风。
“小好!”
正准备和周安屿去停车场的安好闻声止步,这些天去邵祁公司她都是坐地铁,今晚赶来医院自然也是打车,夜晚的风太大,周安屿没让她自己离开。
安好:“刘叔,还有什么事吗?”
刘师傅抬手拢了拢被吹开的外套,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周安屿,想说的话噎在喉咙,扭捏站在两人面前。
周安屿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道:“我去开车,你们聊。”
急诊楼前朔风凛冽,周安屿离开后,耳际的碎发吹散在安好眼前,她拉着刘师傅下了台阶,劲风才小了些许。
两人站定,刘师傅垂下眼帘,无所适从地搓着衣角。
合作这几年,刘师傅向来骄傲于自己在木工上面的好手艺和巧思,因着是长辈的原因,和自己在一起时,他总会像安康成那样有着父亲的姿态,这样的窘态在安好面前,实在少有。
安好又问了一句,“怎么了刘叔?”
刘师傅:“……好孩子,今天真是多亏小周这孩子帮了你张叔,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孩子在医院忙前忙后,真是太麻烦他了。”
安好松了口气,见他如此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还以为是木工方面出了问题,“没事的叔,都是小事。”
说完她并没有再开口,静静等着刘师傅往下说。
如果仅仅是想感谢周安屿,那么刚才周安屿在的时候,他用不着这样反复犹豫。
刘师傅捻着衣角,接下来的话仿若有些难以启齿,“唉,这,说来有些惭愧,先前可能因为误会,我对小周这孩子有些不情愿。”
之前跟他说了前公司老板卷钱跑的事情,他的本意是想让周安屿知道这件事后和自己一样,痛骂老板一通他才舒服,没成想他不骂反夸,刘师傅下意识便对他下了坏的定论。
为此,在一众工友面前,他对周安屿颇有微词,说了好多坏话。
或许今天在放射科外静心等待那会儿,他蓦地想了明白,回想那天,自己还同他夸了安好。
这么大的人,不可能黑白不分,何况在医院里替他们忙前忙后,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连基本的是非判断都无法选择,想是他将周安屿脱口而出夸奖的话阴差阳错的误解了。
他真是……越老越糊涂!!
刘师傅叹了口气,因为莫须有的事让周安屿遭了他平白无故的腹诽,而且那些工友也是听了自己的胡话,会跟他一起埋怨。
思及此,刘师傅觉得更是对他不住。
“小好啊,说出这事真是怕你笑话。”
安好浅浅笑,“没关系,遭人误解是常有的事,好的人终究是好,现在发现也不迟呀。”
刘师傅湿了眼眶,“诶,好好。”他拉起安好的手,嘴角轻颤,“你们两个,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黑色轿车停靠在楼前,驾驶座外的人影无声等待在车旁。
即使她没有细看,但安好知道,此刻的周安屿一定在看着自己。
她弯起眉眼,眼中满着星熠,对刘师傅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