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旬,秋高气爽,街道的银杏叶微黄。
柜子吊顶的木工工程上个月没开工多久,恰逢法定七天国庆假期,过了将近一个月,才到收尾阶段。
切割木板材料的工具搁置在客厅,刘师傅每每回到这里将切割好的板块送到里屋时,都会看两眼站在阳台上的周安屿。
自从上次听到他对于自己提到的卷款潜逃装修公司老板的话,刘师傅再也没主动找周安屿聊天,偶尔他来监工时,自己象征性地点头打个照面,多余的话再也不说。
周安屿更别说,别人不主动找他聊天,他断然不可能主动上前搭话,更何况是不相熟的人。
所以,刘师傅自认为的态度从热络变为冷淡,或许周安屿这么久都未曾感受到。
这段时间,安好和周安屿好像都特别忙碌。
先前合作的项目里,刘师傅知道安好会在每个阶段的中期再次到施工现场查看,有时候会连着来好几天,这些天总不见安好的身影。
除了他按照安好的要求,把每天的装修进程的成果拍视频发给她。
而周安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每天都来这里看两眼,现在的他,有时接连好几天都不在,来过之后便会在这里待上整个下午。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阳台那里。
他搬举的动作渐渐停滞,看着周安屿的背影陷入深思。
作为年纪大的人来说,在他心里,早已把安好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
两年前,她小小的身板走进负责人的办公室里找寻施工队寻求合作,因为是个女孩儿的原因,大多人都拒绝了她,可她依旧笑脸嘻嘻的转而问询下一队。
那时候的他们,正因为自家老板与合作的装修公司老板同流合污,私扣工资捐款逃走的事大闹。
他就在公司里看见了安好。
莫名的,他想起自己远在京阳喜欢报喜不报忧的女儿,她是否也像安好一样,在偌大城市的公司里因为工作需要挨个寻求合作,会不会遭人刁难。
他突然心下一横,当机立断拉上队里愿意跟自己走的人去找了安好。
事实证明,他这辈子看人的目光没有错。
他在安好的身上,真正认识到那句“小小身板蕴藏着巨大能力”的话。
这孩子实诚,即使他们之间是合作制,可她仍然把他们这群没文化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老大叔当成自己人,买了工作保险,能给的工钱就多给。
这些天,他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安好与周安屿之间,并不像之前那些单纯的甲乙方雇佣关系,他们两个好像认识已久,每当两人共处同一个地方,气氛会变得难以言喻。
但他觉得两个人都挺孤独。
忽然,里面的屋子里响起了短暂的刺啦声,紧接着,像是铝制梯子撞击在什么东西身上,发出哐啷一声,沉重的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划断了刘师傅的思绪。
房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死寂,仿佛时间静止。
站在阳台上的周安屿明显也听到了这不小的动静,他回过头,与一脸茫然的刘师傅面面相觑。
不多时,里间传出一声接着一声的痛苦低吟,“哎呦……我的天……”
刘师傅瞳孔骤缩,抬脚向发出动静的屋子里跑去。
周安屿心下一沉,跟着他进了屋。
书房里,铝制梯子歪倒在墙上,气钉枪掉落在地,同刘师傅搭班的另一位师傅摔躺在地,抱着胳膊在地板上痛苦地翻动身体,蜷缩成一团,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他整张脸变得狰狞。
“哎呦,老张!”刘师傅慌乱叫道,“你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哎呦!”
张师傅呲牙咧嘴地躺在地,额头冒出密密匝匝的汗,因为疼痛过于强烈,他甚至不能正常呼吸,话都说不出嘴,“我…胳膊…太……太疼了。”
见他钻心刺骨,极其难受的模样,刘师傅不敢轻举妄动,双手颤抖着在他身前,碰到张师傅时又害怕的缩了回去。
周安屿看他紧抱左胳膊,从空地绕向张师傅的右侧,轻捏他的双腿,“你的腿疼吗?”
沉静稳重的声音勉强抚平刘师傅无措的心绪,他回过神附和道:“啊对对,老张,你的腿疼吗?”
左胳膊如同骨头被强行撕开的撕裂感贯穿全身,张师傅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有没有在痛,眼前发黑的他头脑发昏,他喘着粗气,艰难吐字,“不……不疼。”
周安屿冷静道:“刘师傅,你托着他的后背,我们把他扶起来,送去医院。”
“可,可我不会开车啊。”
每次出工,他都是搭坐工友车子的人,平时回家出行都是骑两轮摩托,在他眼里一字型车把和圆形车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而他也没驾驶证,刘师傅不敢轻易尝试。
“我开车,带你们去医院。”周安屿搭上张师傅另一只完好的胳膊。
工友还在痛苦难耐的哀叫,刘师傅顾不得其他,忙应好,和周安屿一起,搀扶着张师傅下了楼。
等站在地下停车库,看着眼前干净到发光的黑色轿车,与他们开了好些年都已经生锈的灰色工具车相比,天差地别。
周安屿拉开后座的车门,高档的真皮车座散发着光泽,车内飘蕴着皮革护理剂的淡淡香气。
刘师傅扶着张师傅,四只脚站定在车前。
他们干活一直穿的是最旧的衣服,干了一整天的工作,木屑灰尘沾满全身,而且老张还摔倒在地,整个人像是被铺上了一层石灰粉,坐上这后座,那还得了?
他步子踌躇,连带整个身子压在自己的张师傅都晃动两下,“这。。”
刘师傅目光犹豫的在黑色轿车和车主两者间游移,他很想问他,你会开手动挡的灰色工具车吗?
周安屿看出来他迟迟不上车的顾虑,走上前扶起张师傅另一边,用了些力,将他往车里放,嘴里的话有些不留情,“师傅,再耽误的话,不知道他的胳膊还能不能保得住。”
闻言的张师傅哀嚎的声音更大了,听起来像五六岁的孩子在外受了欺负的痛哭。
刘师傅再也没了迟疑,挤进后排,坚定地说:“快走孩子,真是谢谢你了!”
——
工作室里,韩柚三个人仰头看着连着一个星期都没亮灯的二楼办公室,静默无言。
李悦苒担忧,撅着嘴对韩柚说:“柚子,好姐不会是要把工作室抛弃了吧,这都多久没回来过了。”
韩柚轻敲着键盘的空格键,深吐气,说出的话略有些底气不足,“不会的,你好姐,你好姐把这工作室当成她的命都不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抛弃。”
张嘉言抓了抓剪短的头发,“好姐什么时候才回来,上次帮我画的图,我都还没请她吃饭。”
“快了吧。”韩柚看着上方,“再过一个星期,就都结束了。”
其余两个人忙起了工作,韩柚掏出手机,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好久以前看过的综艺片段,默默发了条消息。
韩柚:【还回来吃饭吗?】
韩柚:【道具被刮跑.gif】
临近下午六点,建启工程设计有限公司。
和邵祁达成合作的那天,除了万城明苑的施工,安好把自己手里的所有工作解决后,将自己的重心转移到了周氏集团的招标项目上。
邵祁的公司里有专设的设计部门,所需的画图软件应有尽有,而周氏集团从方案招标文件发售再到开标,间隔跨度仅有一个月的时间。
为了方便和所需人力,这段时间安好都待在了邵祁这里,工作室偶尔去看两眼。
距离开标时间还有一周,安好的设计项目在多轮讨论修改后,进入到了高质量效果图的模拟展示。
隐藏在电脑后的头顶缓缓露出面容,安好仰起头扭动着脖子,发出咔哒的声响。
她喟叹,有点酸爽。
设计部门最后一个下班的人和安好打了招呼便离开了,待在这里近大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和这里的人逐渐熟稔。
安好看了眼手机,打着哈欠点开韩柚的消息,看到被表情包顶上去的话,不由地笑出声。眼里因为哈欠积蓄的泪被挤出眼眶,她抹掉顺着脸颊留下的泪,回着信息。
安好:【放心】
安好:【生是工作室的人,死是工作室的鬼】
今天的进程好不容易赶在正常下班时间完成,安好只想一股脑冲回家,洗个热水澡瘫在床上。
实话说,这段时间工作的激烈程度,不亚于她高三冲刺高考。
满脑子都是,等完成这个项目,她定要躺在家里睡他个三天三夜!!!
她关了电脑,拿起包准备离开,手机再次发出嗡嗡的铃声振动。
“喂,刘叔?”
尽显疲惫的面容在听到电话里的话音时失去血色,她瞳孔骤扩,到抽的半口气卡在喉咙,拎在手里的包陡然一颤。
“你们现在在医院吗?好好,我现在过去。”
傍晚的骨科医院意料之外的人来人往,大厅内十分嘈杂,手拿缴费单的家属步履匆匆,被推进正骨包扎室的病人连连哀叫。
安好在问诊台询问到放射科的位置,急匆匆赶去,在X光室外的等待区域找到了刘师傅和面色苍白的张师傅。
“刘叔,张叔。”安好顺了口气,“怎么样?摔得严不严重?”
张师傅搭着左胳膊,难为情道:“没事,就是没踩稳,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了,你说说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生这种事,让你跑了这么一趟。”
刘师傅:“是啊,看诊的医生让我们来拍片,你张叔现在好多了,应该不严重,我刚才太着急了,就想着给你打电话了。”
两个老大叔满脸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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疚,暗沉的皮肤竟能露出一点红。
安好宽慰他们,“没事,干活的时候不受伤当然是最好的,但是真的不会发生谁又说得准,没事就好,我来医院一趟看到你没事才能放心。”
刘师傅看她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刚忙完吗,吃饭了吗?”
安好点头:“已经都交完费了吗?”
刘师傅指着身后:“小周刚才去交了。”
“小周?”
刘师傅:“就是万城明苑的那个业主,今天多亏他了,会开车的摔断了胳膊,如果不是他开车送我们来,不知道还要耽误多久。”
话音刚落未久,那抹熟悉无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喧闹的走廊里。
安好愣怔一瞬,手指绞着帆布包的肩带,刘师傅的声音逐渐消散,长廊里的其他身影模糊至重影,一时间,她的视野里仅剩周安屿。
她看到他轻蹙眉头,看着手里捏的缴费单。
周安屿看到安好的那刻,同样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她出现在这里,毕竟他和这两位师傅待一起时,还没人给谁打过电话。
他步履不停,走近刘师傅的身旁,把缴费单递到他的手里,“所有检查的费用我已经交好了,拍完X光片,再去做CT。”
张师傅坐在椅子上,无力站起,稍稍挪动便会带起满身的疼痛。
刘师傅站起身,微微弓着身子,“麻烦你了,小周,太谢谢了。”
三个人的交谈声愈发清晰,回过神的安好走过去,“给我吧,到时候都需要给保险公司的。”
和工作室有合作的每队施工队,安好都为他们买了保险,无论是否是按照规定,都是对他们人身安全的一份保障。
做CT的人并不多,但也需要排一小段时间的队,刘师傅陪着张师傅,安好则和周安屿一起,去医院外的小餐馆给两个人买些晚饭。
天空微黯,华灯初上,两人并排等在十字路口的红灯,马路上车流不息,路过的汽车带动了阵阵凉风。
安好拢了拢外套,“麻烦你了,把他们送医院。”
周安屿目视前方,人行道的红绿灯装置发出急促的嘀嘀声,红灯转变为绿灯。
等待的众人将要动身,疾驰的两轮电车在众人面前呼啸而过,安好刚要迈出脚,周安屿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怀里。
人和车的距离近在咫尺,仿佛再向前迈出一点,电车就会碾过脚尖。
一时间,飞逝而过的车辆与街边小贩拉成一道道虚影,眼前的景象成了浮光掠影,安好小声惊呼,整个人撞进了身旁人的怀抱里。
淡淡的皂角清香萦绕在她周身,侧身贴紧胸膛时,沉稳有力的心跳清晰传进安好的耳朵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众人,不乏有人不满咒骂着电动车的残影。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骑这么快撞到人看我不把你送公安局里去,他娘的!”
“真是,现在这些孩子,真是欠骂!”
红绿灯的盲人钟还在不停叫响,不但为视障人士提供帮助,也在提醒众人离去。
安好在三声两语的愤懑声中回过神,她猛地后退,却不知何时,右手被温热的手掌包裹,面前人的臂膀同她后退的动作被略微带起。
她没挣开,而周安屿也未松手。
她任由他牵着,随着人流走到了马路对面。
等过了路口,周安屿才回答她的问题,“当时正好我也在,举手之劳而已。”
说罢,想起刚才那幕,他有些不满地加重了握手的力度,“以后过马路看两眼车可以吗?”
这个世界上不遵守规则的人大有人在,却因为行径处在空白地带,无人追责,叫那些遵守规则的人平白吃亏。
他没办法照管那些漠视规则的人,只能叮嘱身旁人小心再小心。
安好摸了摸耳朵,“哦,下次知道了。”
两人走到一家粥铺。
“张叔他们都住在市区外的镇子里,他家里人赶来这里需要不少时间。”安好从周安屿拉开的门进店,接着道,“这期间,我就留医院陪着他们,你可以先回去。”
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乙方忙前忙后,在安好看来,周安屿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接下来的事情没理由让他再来管,也没理由让他陪护。
这家粥铺是自助选餐形式,各式各样的菜品定量盛放在小盘子里,顾客只需要按照顺序,拿着托盘在选台上选好想吃的菜即可。
周安屿松开了手,拿起托盘,“不用,我在这里和你一起。”他回头,示意安好再拿个托盘,“你就选自己想吃的吧,我帮那两个师傅选。”
这些天忙的事情太多,安好的脑子没转过弯,她下意识问:“那你的怎么办?”
周安屿端了一条清蒸鲈鱼,推着托盘向前走去,漫不经心道:“当然是和你共进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