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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杀意汹涌

作者:谋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幸如预想中的一样,这一波水患并没有持续很久。波涛注入羽山海后,水线一点点在下降,约莫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时分,氏族村社又重归回常态。


    挨家挨户被水浸泡,留下的痕迹颇为狼狈。


    从高岭上重回居处的乡亲邻里们,细致清点各家的伤损物件,忙忙碌碌、来来去去。


    禹一直在氏族村社里头,没有离远、也没有归家。


    黎明熹微的日光将他的面庞照得阴阳两分,令人看不太出来此刻喜怒。


    似暗流般涌动的杀意,隐匿在血性之下,被掩藏得很好,只有禹自己难抑难控。


    路过的甲乙丙都有匆匆的事务要忙,无暇留意禹之所以留守街边树下的原因。


    就算不经意间瞥过、留意到了,怕也是想象不到禹此时滔天的恶念。


    禹要杀了帝舜。


    理由很充分,不必再多言。


    他已下定决心——不让这位昏庸帝君活过今天!


    他将原本蕴意着希望的骨耜卸下,狠狠敲击于身边的巨岩表面。


    长杆应声而断,铲土的耜头当即脱落下来。


    禹徒手捏紧它,一下接一下地,利用巨岩作磨石,重制锋利的骨刃。


    伤人者终先伤己。


    骨刃在手掌中紧攥,割划破了禹的掌心,掌心流溢出鲜血,禹却一点儿也不介意上心。他执迷在错乱的仇恨中,自言自语:“没事。很快,也便能沾上仇人的血了!”


    骨刃的尖锋被磨砺得肖似蝉翼,禹有信心报复予帝舜致命一击。


    他内心实际是忐忑着的,但本能将这份不安掩藏得很好。


    成功潜行到了帝舜的屋舍之中,没被任何人怀疑察觉。


    帝舜的屋内燃着灯。


    灯烛的光线把帝舜的身形照映在窗布上,勾勒出他仍在忙碌的身形。


    禹丝毫不关心屋内的人会在干什么。


    或许此刻,预谋着杀人的禹连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都分辨得不是那么清楚。


    禹径直推门走进去,丝毫不忌讳。


    他握着骨刃的影子,也一并倒映在了窗布上——


    刺目、骇人,又可怖!


    可他不自知。


    帝舜正背向着禹,点灯的原因是黎明的光线不够。可饶是光线不够、烛光刺眼,他仍旧睁眨着疲惫的双目,凝土制作着陶罐。


    他不知危机将近,还以为是妻子娥皇归来进屋,故而言语轻快:“娥皇,这回的水患能如此快退去,真是太好了!我已经吩咐后稷和皋陶去清点伤损,不一会儿就能送结报过来。”


    制陶的泥块污浊了帝舜的双手,而这位帝君并未嫌弃。


    眼下的陶罐就快制成了,只差开口凝形的最后一步。


    帝舜顾不得折身看,仍兴致昂扬地对着“娥皇”说话:“我回来的路上,见着满地都是破碎的瓷片,就想着百姓们家中的陶器兴许都被折腾破了……我这赶紧着制多几个,稍晚些烧制成了,你再帮我拿给乡亲们。”


    “……”


    禹竟回忆不起来,来时的路上,是不是真有破碎满地的陶片?


    只想着复仇,只顾着磨利兵刃了。


    高举着凶器的手,略略停滞,在这关键时刻,没有听从冲动的驱使、没有第一时间伤杀帝舜。


    一直没等到妻子的回音,帝舜直到此刻才抬头。


    抬头之时还是雀跃的。


    待抬起头后,看见墙上自己和凶手的影子,一虚晃一狰狞,他才收束了不恰当的开朗。


    帝舜思索片刻,已知悉来着到底是何人。


    帝舜仍旧没有回头,甚至不曾停下手上制陶的工作。


    语气轻轻地,竟在为禹说话、共感后者的凄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恨我、杀我’也是情有可原。倘若你是真想好了,不会后悔,便速速动手罢。”


    骨刃未凑前、未撤后,仍在原来被举着的高处。


    帝舜似乎丝毫不畏惧死亡,还对着身后的凶手禹半开玩笑:“人们都说‘事不过三’,现在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第一次被父亲谋杀,承你的善心,我侥幸获救;第二次被弟弟谋杀,接你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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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我又得以逃生。终于到了这第三次,被你亲自寻仇,想来是真真的躲不过了。”


    “你为何不怕?”帝舜的淡定让禹又生烦闷。


    帝舜坦坦荡荡地给出答案,不顾及会不会激怒执刃的禹:“我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为何要怕?”


    禹愤怒得反令自身握刃的手流出更多血:“你杀了我父亲!就该怕他的冤魂返阳索命!”


    怨恨如此合乎情理,却悖离道义。


    令抉择的人难解两难,让蒙受的人屈就委屈。


    面对倾泻而出的禹的怒火,帝舜肃穆回首、郑重回道:


    “你可知道——鲧治水这九年,氏族花了多少财力物力?天下枉死了多少百姓?我可以愧,但可以愧的也仅是天地、邻里——偏偏!唯独!不愧于你的父亲!”


    禹承接不住帝舜的任何一句质问。


    心头笃信的父亲的努力与血汗,在拼命地与质问顽抗和碰撞!


    “所有人都可以骂我父亲,斥他无能、训他无功,可你不行!九年的殚精竭虑,忠的是你帝舜,他何曾背弃?”


    不等帝舜反应,禹左手抓起帝舜的领口就拽后者起身,逼着要他看着自己怒目圆瞠的双眼,再循着良心说话。


    帝舜亦有他的坚守,直面禹的凝睨,不肯妥协。


    引颈受戮的此时此瞬,未曾胆怯,眸子不曾忽闪一下。


    禹的指骨在咔咔作响:“我可以不走死局,给你机会、给我们机会——只要你在群臣和百姓面前承认,‘我父亲也有苦衷委屈,该获谅解’,我就放了你……”


    合理的事物不合理,让步的请求非让步。


    帝舜没有明着说“不”,他也软下声来,用怀柔的字句刺痛禹的良心:


    “那你承不承认‘群臣百姓们的苦衷委屈’?无辜死去的万千黎民,你会不会同情?”


    骨刃折射烛火的凶光,灯芯“滋啦滋啦”的燃着声响在对峙中凸显。


    高举着的手终究动了!可叹呐——


    还尚分割不明白是与非,就要一锤定音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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