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南山群岭的延长段。
流放队伍沿着南山山脚往前走,日头升上三杆,他们已经走出二十多里路,众人饿得走不动了。
薄卫在前面喊停下,队伍前头停下,后面的也自动停下。
伙夫长王麻子带着伙夫开始支灶烧汤。
“大家就地休息,可以在一百步内活动。”薄卫喊了话,解差们下马休息,吃饭。
谢岁穗喊着谢谨羡、谢星朗,一起在田边摘野菜。
山脚下,这个季节,野菜品种很多,荠菜又嫩又密,谢岁穗跟着骆笙,拔了不少荠菜、面条菜。
中途休息,枷锁镣铐都不取下来。
谢星朗拖着脚镣和枷锁跟在他们后面。
谢岁穗找到田间一个土堆(她猜着是个坟堆),叫谢星朗背对着流犯队伍坐下。
从空间里迅速转出两张温热的烙饼,里面夹上热乎乎酥香焦脆的腊汁肉、牛肉和白菜心。
她迅速把一个烙饼卷肉塞给谢谨羡,小声说:“快吃,别叫人看见了。”
“姑姑,这是啥?”
“卷饼。”
她把另外一个塞在谢星朗的手里,说道:“这是外祖母送来的,快吃。”
她自己装作在附近到处找野菜,实际上是监视有没有人跑过来。
烙饼是她在京城街上买的,绵软柔韧,配上大块肥而不腻的腊汁肉,又夹杂一些切好的牛肉,谢谨羡吃得特别欢快。
谢星朗吃得更快,他胃口最好,不会饱的年纪,一个烙饼卷肉,三口两口就下肚。
谢岁穗又拿出来一个塞给他。
“你怎么不吃?”
“放心,多着呢。”
谢岁穗索性掏出来一个包袱,装了满满一包袱,递给谢星朗:“吃。”
谢星朗:……
谢岁穗站起来,回到谢星晖和谢星云那边,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去田里晒晒太阳吧,那边有个土堆,靠一靠。”
谢星晖原本想说不去了,但是谢岁穗冲他使劲地眨眼。
谢星晖对谢星云说:“二弟,去晒晒吧?”
两人拖着脚镣,慢慢地去那个土堆“晒太阳”。
到那边,谢星朗往旁边让了让,把包袱里的卷饼,递给他们。
两兄弟大吃一惊,卷饼竟然是热乎的!
哪里来的白面卷饼?哪里来的熟肉?
妹妹有没有吃?娘怎么办?
谢星朗看他们欲言又止,立即说道:“啥都别问,别给妹妹找麻烦。娘和嫂嫂饿不着。”
谢星晖和谢星云吃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真好吃!
九个卷饼,三兄弟狼吞虎咽吃完,谢谨羡小团子还在啃。
谢星晖小声提醒谢谨羡:“阿羡,吃快一点,还有,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万一谁看见,你就说是昨天外祖母送的。”
谢谨羡点点头:“不告诉任何人是姑姑变出来的……”
伙夫长把车上带的米糠饼子,按照每日份例发给犯人。
水和米汤大家也都有半碗。
昨天亲朋送的饼子点心,许多人家并没有吃完,就着米汤对付一餐。
谢岁穗对骆笙说:“娘,向伙夫借一下锅灶吧,我们把早上捡的野鸡蛋和槐花炒一炒?”
骆笙点点头,找王麻子借锅灶,塞他一百文。
柴火是郁清秋和鹿相宜去捡的,骆笙把槐花洗了洗,用猪油炒了,把八枚野鸡蛋磕进去,谢岁穗趁人不注意,从空间又转了几个鸡蛋。
鸡蛋磕进锅里,蛋壳转到空间。
鸡蛋槐花发出浓烈的香气,骆笙直接往里面加了两瓢水,差点一脚踩死一个小东西,低头一看是那只小狼崽。
王麻子说:“这汤不错,给咱们薄队长来一碗吧?”
骆笙无法说不,不然下次只怕锅、油也借不到了。
王麻子拿只大海碗盛走一大碗,锅里只剩下一小半,骆笙急忙拿一个盆装了,借了一把大木勺,端到他们歇息的地方。
怕人眼红,他们故意走远一点,躲在大树后面。
一避开别人视线,谢岁穗立即从包袱里拿出卷肉饼。
在流放的第二天,将军府不仅吃上了美味的鸡蛋槐花汤,还吃上了烙饼卷肉。
在流放路上,一碗鸡蛋槐花汤真的是太馋人了。
将军府的人大口喝槐花汤,偷着吃烙饼卷肉,空气中弥漫着槐花鸡蛋汤的浓烈香气。
但是,狼鼻子尖。
“呜~”
一口咬住一个卷饼,叼了就跑。
骆笙眼疾手快,立即抢回来,拿树枝驱赶它。
谢岁穗折了一根树枝当当当地敲树干,小狼吓一跳,扭头就跑。
但是,她停止敲树,它又回来。
“你娘呢?怎么没狼管你?”
小狼无辜地看着她。
“你娘没有告诉你吗?人类很可怕,你竟然敢下山?还想跟着我们混吃的?”
“嗷呜~”
一声幽咽绵长的成年狼嚎!
忽然树林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动物狂奔的声音,谢岁穗抬头一看,头皮都发麻了,我的娘啊,大石头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成年母狼,
狼崽子的家属终于来了!
骆笙一巴掌拍向它:“你赶紧走吧,你爹来接你了。我们还吃不上,哪里养得起你?”
小狼不走,骆笙无奈,把自己卷饼里一块牛肉给它,催促道:“快点吃,吃了赶紧走。”
小狼几口下肚……它还想吃!
谢岁穗提着小狼的脖子对那头成年狼说:“你既然来了,把你家孩子领回去吧!”
小狼长得毛茸茸的,四只胖嘟嘟的小毛蹄子停在谢岁穗跟前,两只蓝盈莹的眼睛看着她,蠢萌蠢萌的。
“呜~”
成年狼又叫了一声。
小狼:呜~娘,看,这些都是我打到的两脚兽!
母狼:你可赶紧回窝吧!
谢岁穗趁人不注意,往不远处丢了一只山鸡,转身就走。
小狼激动地咬着野鸡,四条小腿还没鸡高,走着走着还被野鸡绊倒,栽个跟头。
狼娘也不帮它,远远地看着蠢儿子。
流放队伍里原本听到狼嚎,都吓坏了,连薄卫站起来往这边看,看着谢岁穗把小狼还给母狼,松了一口气。
其他犯人都在忙自己的吃食,没人看见这边的动静。
刚才谢岁穗说要烧槐花汤,谢斯年嗤了一声,口德都不留:“懂什么野菜?别吃野草吃死了!”
老沈氏也说:“扯把野草就能吃?粗鄙。”
这会儿香味出来,解差又端走一大碗,一边喝一边赞叹槐花鸡蛋汤鲜美。
老沈氏咽咽口水,说道:“韦氏,你去看看,大房烧的槐花汤还有多少,给你爹要一碗来。”
韦雪为难道:“娘,只怕他们不肯给。”
“不给?你爹是骆氏的公公,她敢不孝?”老夫人大言不惭地说,“你爹身体不好,要吃点软和的。”
韦雪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
“给你二哥二嫂也带一碗,烟儿也要吃一些,她是贵女,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还有斯年……”
小沈氏也郑重地握住韦雪的手,说道:“我就知道弟妹能干,你性子好,人缘好,从没有和大嫂红过脸,她一定会给你的。”
“她真会给我?”韦雪有些怯。
“那当然,这里人缘最好的就是你。”
韦雪鼓足勇气,像是肩负天下兴亡大任,大步流星地往骆笙一家人躲藏的大树后走去。
谢流萤眼看着自己的娘,心里冷笑。
大伯娘明显恨透了他们,二伯一家都不敢去,拿自己的娘做出头鸟,偏自己的娘还上赶着做狗。
她也不提醒,看着自己父亲。
谢川言也不说话,看着韦雪。
只要韦雪敢去要……他就敢截胡一碗!
韦雪大踏步地走到大树后,离着十丈远,谢星晖兄弟几个就听见了。
谢星朗端着汤碗在树前方堵住她:“你要做什么?”
韦雪看着谢星朗,他长相亦正亦邪,眼睛细长且深邃,眼神清亮,眼尾上扬,不经意间勾起的嘴角,仿佛带有魔力,对年轻女子非常有杀伤力。
在这样的人跟前,韦雪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小”。
鼓起的勇气忽然一泻千里,忐忑间双手就开始捏着衣角,试探地问:“你们在吃什么?”
谢星朗“呼噜”很响亮地喝了一口槐花汤,伸出手指,恶劣地在碗里抓了一块槐花鸡蛋饼,仰着脖子丢进嘴里。
他甚至拿了卷饼大口地吃,让韦雪看见他饼里夹着的肉。
韦雪终于说道:“三郎,你祖父和你二叔还饿着,他们都病得厉害,昨天夜里还发热了……”
谢星朗继续眼睛看着她,大口地吃,三下五除二,一个卷饼进肚子。
这是他吃的第五个卷饼了。
吃完,又把碗里的汤一仰头喝下去,“嗝~”,很响亮地打一个饱嗝。
韦雪从他的饱嗝里闻到槐花鸡蛋的霸道香气,还有腊汁肉的香味儿。
“我们不要多,只要给你祖父一碗,你二叔一碗,大小姐一碗,大少爷一碗就行!”
四碗!
在流放路上,槐花汤多珍贵,她竟然一次要四碗!
“连锅一起都给你吧?”
“啊,那太好了。三郎,还是你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