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空仇家空间流放,亲爹一家悔哭》 第1章 反杀,夺空间 新春三月,重(zhong)封国,相府。 “你这登徒子……轻点,我气都喘不上来了!” “大小姐,这一世,我定立你为后!再过三个月……” “可今儿是你和妹妹下定的日子。” “我心里只有你,绝不会娶那个粗鄙丫头。” “京城权贵今日都在府中,你若当众拒婚,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养父马上就要死了,谢家全府流放,悉数死于流放途中,再也没人能给她撑腰。” “怎么会……” 忽然,“咚”的一声,一块大石头落在院子里,惊醒了私会的男女。 一串轻而急速的脚步声,像受惊的小兔子,由近及远,逃了。 “谁?” 两人神色大变,迅速分开,男人拉开门闩,一眼就看见拐角处飘过一角女子裙摆。 那正是相府刚刚寻回来的千金、今日要与男人定亲的三小姐,谢岁穗! 男人迅猛扑上去,谢岁穗没跑多远,就被捂住嘴,像提着一只四爪乱蹬的田鼠,拖回屋子。 “你们……” 谢岁穗话没说完,男人凶相毕露,说道:“砸死她。” 齐玉柔慌慌张张从廊子下抱起一个花盆,“砰”的一声砸在谢岁穗头上。 谢岁穗眼前一黑,晃了晃,倒在地上。 那男人看见鲜血从谢岁穗头上飙出来,用手指试了试她的鼻息。 没气了。 男人的一腔旖旎都没了,他惊慌地整理好衣服,对齐玉柔说:“死了更好!玉柔妹妹,这砖头怕是另有其人……我先去看看。” “她怎么办?”齐玉柔焦急地说。 “你先把门关好,等我把人都引到前院,你就把她丢那花园子角上的水井里。” “余塘……” 男人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不要怕。 看男人匆匆离去,齐玉柔无奈,赶紧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为了和这个男人私会,她把丫鬟、婆子都遣出去了。 不能让人知道谢岁穗死在自己的院子里,更不能让人知道是自己打死了她。 外面人声渐少,估计都被男人引去了前院。齐玉柔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番,拖着谢岁穗的尸体朝水井走去。 她刚和人暧昧一番,又亲手杀了谢岁穗,手脚有些发软,拖着尸体到水井边,累得气喘吁吁。 水井沿有两尺多高,她要缓一缓才能抱动尸体丢进去。 半蹲在井边,双手扶着井栏大口喘气。 齐玉柔没看见,一路拖着的“尸体”谢岁穗,眼珠子在微微颤抖。 谢岁穗正在历经兵荒马乱。 是的,真正的兵荒马乱。 北炎军铁蹄南下,重封的皇帝和百姓,仓皇南逃。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北炎军毫不手软,铁蹄所到之处,弯刀开膛破肚,斩下重封百姓头颅,堆积京观,不知凡几。 对于重封国人,大江这道天堑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谢岁穗骑着马,在大江边,拖着一把朴刀,与余塘的护卫死死地抵挡着抢船的乱民。 余塘已经称王,带着他的军师、心腹大将们登船。 “大王,赶紧离开吧!” 谢岁穗快挡不住了,余塘依旧不下令离岸,大家都有些着急,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抢来的船。 而且,北炎军快要杀过来了。 “再等一等。”余塘在岸边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远处烟尘滚滚,急促的马蹄声中,一辆马车飞奔而来。 “躲开!躲开!” 逃难的百姓让开一条道,余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立即上前,伸手把车上的齐玉柔接下来。 “船已经准备好,玉柔,快上船。” “塘主哥哥,你真好!” 谢岁穗难以置信地看着余塘,举起朴刀,挡住两人,愤怒地说道:“余塘,你知道我和她是死敌,你答应过我要杀了她的!” “来人,拿下!”余塘大喝一声。 身边的人似乎早有准备,扑向谢岁穗,趁她没防备,一枪刺向她受伤最重的那条腿。 谢岁穗扑倒在地,被他们拿刀架在脖子上。 余塘蹲下来,看着她愤怒的眸子,冷漠地说道:“我心里喜欢的,从来都只有齐大小姐。” 齐玉柔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有随身空间,能给他供养三十万大军的粮食、兵器,能助他成皇。你拿什么与我争?” 谢岁穗眼睁睁看着自己拼尽全力抢来的船,被余塘带着齐玉柔坐上去。 “大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手持朴刀的下属,看着蜂拥而上抢船的乱民,催促道。 “再等等。” 大家以为他要接谢岁穗上船,毕竟,谢岁穗是塘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却看见,又一辆马车赶来,车上人,是齐玉柔的父母和胞兄。 余塘让自己的士兵把挡路的百姓都砍杀了,恭恭敬敬地把齐家人都接上船。 “开船!”他威严地下令。 齐家人都上了船,他的部将们也都上了船。 唯独留下谢岁穗! “狗贼……” 谢岁穗双目赤红,迅速从地上爬起,单膝跪地,一把扯下肩膀上的弓,抽出箭,瞄准—— 艄公! 一箭穿心。 箭箭夺命。 艄公都被射死。 她又抽出一支箭,拉满弓,射向齐玉柔。 余塘挡在齐玉柔身前,也迅速抓起身边心腹的弓箭,朝谢岁穗射来。 双方都孤注一掷。 因为艄公已死,船在打转,余塘被一箭射中胸前,站立不稳,栽下船去,连带着把齐玉柔也砸进了大江。 “噗!” “砰!” 箭矢射中谢岁穗的胸口,她扑倒了……一块大石砸在头上。 鲜血糊住了她的视线,倒地闭眼之前,模模糊糊看见两张狰狞的脸 …… 一睁眼,她竟然回到与余塘定亲的当天。 她重生了! 回想刚才余塘对齐玉柔说“这一世立她为后”,谢岁穗知道,余塘也重生了。 她的第二世,开局就被一个花盆砸死! 无所谓,这一世,她会提前动手。 不是要填井吗?把齐玉柔填了吧,让她与四条腿的公蛤蟆私会去。 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转头,看向蹲在井边喘息的齐玉柔。 她一把将眼睛上的血撸掉,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抓起井边打水的井绳,蹿到齐玉柔背上,双腿骑上齐玉柔的后腰。 齐玉柔吓一大跳,双手松开井栏,猛地直起腰来。 就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谢岁穗手中的井绳迅速往她脖子上绕了两圈,两手死死地抓住绳子两端,用力勒。 姿势不雅,但好用。 齐玉柔比她大三岁,个高力大,然而谢岁穗的角度极其刁钻,双腿牢牢锁住她的腰,像个树袋熊死死地趴在她身上,甩不掉,摘不着。 齐玉柔被勒得粉脸青紫,眼前发黑,舌头外伸。 用尽力气去掰谢岁穗的手,可是,这是生死战,谢岁穗哪怕血把眼睛糊成单吊眼,也不能撒手。 “出!” 随着一声从极其促狭的缝隙里发出的嘶哑吼声,一把锋利的匕首凭空出现在齐玉柔的手中。 齐玉柔拿着匕首,狠狠地扎、割她的手指,疼痛从手指传入脑海,撕裂谢岁穗心扉,可是,她不能松手。 只要一松手,齐玉柔转过身,死的一定是她。 她只能,忍着疼痛,双手就像与绳子长在一起,死死地,死死地勒紧绳子两头。 被花盆砸破的头还在眩晕,手上韧带估计也断了,谢岁穗手有些用不上劲,她颤抖着,咬牙坚持着。 齐玉柔被勒得眼冒金花,虚弱无力,手里的匕首“当”掉地上,昏了过去。 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这时,有人从前院来了,脚步声由远而近,急切而杂乱。 谢岁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点力气也没了。 忽然,她看见齐玉柔的手臂上有一个红点在闪烁,璀璨夺目,神光离合。 这是?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齐玉柔前世说过的话。 “本小姐是天命之女,来自千年之后,出生即脚踏七彩祥云!” “穿越,懂不懂?老天赋予我金手指,随身空间。” “本小姐誉满天下,金银、粮食、武器、药材,只要本小姐想要,就都收到空间。父亲、哥哥们都向着我,你拿什么和我斗?” …… 那个红点还在闪耀,发出令人垂涎的光芒,谢岁穗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那就是齐玉柔说的神迹,是齐玉柔无数次在她跟前炫耀的金手指。 她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把那个红点连皮带肉挖了出来。 齐玉柔疼醒过来,模模糊糊哼了一声,又昏过去。 红点停止闪烁,谢岁穗双手鲜血滴滴答答,把这一小块皮肉浸染。 脑子里“嗡”一响,眼前一晃,手中的皮肉一瞬间就不见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方圆五十丈左右的空地,外围雾蒙蒙的,看不清是田野还是山峦。 近处,几排库房,粮食堆积如山。 大麻袋里,都是雪白的精米、白面! 库房里,好几个铆钉大铁箱,箱盖大开,里面是满满的金锭、银锭、珠宝。 谢岁穗发懵:这是哪里? 第2章 你们的活爹回来了 难道,齐玉柔的“随身空间”被她看见了? 刚才,齐玉柔拿出匕首时,曾喊了一声“出”,她试探着对架子上的一个小匣子轻轻喊了一声“出”。 手上一沉,精致的檀木盒子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手上还伤着,差点把匣子摔了。 谢岁穗:……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来的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怎么办?她手里抱着这么个匣子,肯定会再次被诬陷偷盗! 急得她胡乱地说道:“进进进,入入入,收……” 不知道是哪个字起了作用,匣子没了。她瞅了一眼,匣子又回到那个奇怪的地方去了。 眨巴一下眼,她看着齐玉柔脖子上的绳子,试探地说了一声“进”,没用。 “收!” 井绳也进那个陌生地方了。 原来,“收”“出”是控制物品进出随身空间的口令,齐玉柔的“随身空间”现在听她的指令,是她的了! 她喜极。 齐玉柔,这一世,看你还怎么诬陷我偷盗! 上一世,谢岁穗与盛阳伯府的嫡次子余塘下了小定,谢岁穗被齐玉柔叫去说话。 才刚交换了庚帖,齐玉柔当着两家面,哭哭啼啼地说:“我好心找妹妹说话,她竟然偷盗陛下赐我的镯子。” 谢岁穗据理力争,说自己根本没进齐玉柔的房间。 可是,她袖子里“啪”掉出来那枚水头极好的玉镯,好死不死,还摔裂了。 这是欺君大罪! 她被押到祠堂,上家法,被打得差点一命呜呼,一个月都不能下床。 大病一场,又被禁足,等她能出府,才知道养父已死,养父全家被抄家流放,已经离京半月有余。 继母假惺惺带她参加长公主的赏宝会,却不料,价值连城的镂空金托金盖玉碗,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长公主大怒,命人搜找。 结果,那碗在她的马车里搜出,还在她身上搜出驸马生前送给长公主的定情凤钗。 她被戴上一顶“贼”帽,百口莫辩! 全府女眷去宣平侯府参加宴会,好端端的,宣平侯府的正堂屋忽然起火,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袖笼里就当众掉下来一把刚刚燃过的火折子。 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封杀她,都说她德行卑劣,是受上天诅咒的坏种。 亲爹盛怒,把她扔到庄子,庄头夫妻死盯着她。 奇怪的事再次发生,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成熟的麦子,硬是凭空不见了! 京中漫天谣言,都说她这个棺材子是瘟神降世。 相府要烧死她,她干脆放一把火烧了庄子,逃了。 一路往南,她去追流放的养母一家。 边疆失了养父守护,北炎兵长驱直入,铁骑南下,皇帝和百官仓皇南逃。 她双足哪里比得过马车?相府的人在半道遇见了她。 齐玉柔踩着她的脸,大变戏法,成堆的粮食、大批的兵器,齐玉柔一翻手就变出来。 看谢岁穗震惊,齐玉柔得意地大笑。 “那些府里丢失的东西,都被我收空间了。” “是我栽赃你偷盗,又怎样?你不过是一个父亲厌弃的棺材子!” “还想去找你养母?我骗他们说你被北炎军抓走了,那几个蠢货养兄就冲去北炎救你。北炎军早就张网以待!你的养母、二哥,被射成刺猬,最疼你的三哥,被阉了……” “从始至终,你就是个扫把星!” 齐玉柔把她五花大绑,怂恿亲爹,把她送给北炎侵略军当玩物,美其名曰让她这个瘟神去祸害敌人。 她个子矮小,身体灵活,硬是扒着马车底,逃出北炎军。 逃跑途中被北炎军斥候发现,千钧一发之际,飞来几枚梅花枝,射死北炎斥候,她才得以逃脱。 谢岁穗从此踏上独自逃荒之路,因为自幼跟养父家几个兄长学武艺,她整编灾民中的青壮力量,渐渐地拉起一支队伍。 遇见了同样纠集一支队伍的余塘。 余塘对她极尽关怀,两人又有婚约,余塘想合二为一,谢岁穗提出的唯一的条件:杀了齐玉柔全家! 余塘承诺必杀相府所有人,然后他称王,她成了马前卒。 …… 往事不堪回首,就不回首了! 一切的悲剧,都起源于这个空间,不,起源于齐玉柔掌控着这个空间。 余塘重生,迫不及待地找上齐玉柔,肯定知道齐玉柔有神奇空间,能帮助他提前存储造反物资。 他想提前准备“强强联合”,想站在权力巅峰? 吃屁去吧! 你们的活爹回来了! 齐玉柔积攒了十多年的海量物资,全部,统统,归我咯!! * “谢、岁、穗!” 三个怒气冲冲的少年,杀气腾腾地冲进后院。 这是她的三位好兄长。 其中两位,据说还与她一母同胞。 今天举办的春日宴,前院人很多。齐会夫妻俩肯定不想叫人知道齐玉柔偷奸、杀嫡妹。 所以,派这三位渣滓来妥善处理。 “肝火这么旺?要不要来碗丝瓜汤?”谢岁穗手疼得发抖,但是不影响她捞起那把匕首做个样子。 一只胳膊勒住齐玉柔的脖子,一手用匕首顶着齐玉柔的脖子。 “放下匕首,不准伤害玉柔!” “你这个贱丫头,扫把星,你敢伤害玉柔妹妹一根头发,我把你大卸八块!” “你敢杀我妹,我与你不死不休!” 来人怒发冲冠,目眦尽裂,似乎与谢岁穗有不共戴天之仇。 中间那位,刚从朝堂回来,穿着绯色官服,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正是谢岁穗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户部员外郎齐子珩。 左边身穿青色锦衣的,是谢岁穗一母同胞的二哥,齐子瑜,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京城有名的赌徒。 右边那位,是齐会继室长子、齐玉柔的胞兄齐子瑞,颇具乃父之风采,尤善作诗词以及算术,每每出手,必定震惊京城。 光影交错,她似乎又看到混乱的大江边,倒地死去之前,血红的天地里,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双手还保持抱大石的姿势…… 只有经历了才知道,伤害你的不是对方的无情,而是你心存幻想的坚持。 与其埋怨自己不长眼,不如埋了别人取悦自己! 这一世,亲兄弟?都给我麻溜地去死! “尔等蠢货,”谢岁穗冷冷地说,“一丈外,都站住!不然我宰了她。” 齐玉柔睁开眼,“哇”一声哭出来:“哥……” 谢岁穗的刀往她脖子上按了按,寒光森森,齐玉柔吓得不敢哭了,头极力往谢岁穗身上靠:“别,别杀我……” 齐子瑞恨不能把谢岁穗凌迟。 齐子珩想骂的话咽下去,说道:“岁穗,你太顽劣了!快放开玉柔,好好认错,我会禀明父亲,饶你一命。” “你眼瞎啊?是她要杀我,打破我的头,又要把我填井!”谢岁穗晃着自己满头满手的血,道,“你在朝堂就是这么做官的吗?” “浑蛋,你竟敢指责大哥?你算个什么东西?”二哥齐子瑜,立即上脚来踹她。 不想和二臂说话,谢岁穗刀在齐玉柔脖子上微微用力。 齐玉柔脖子吃疼,吓得变了腔调,叫道:“二哥,你闭嘴。” 齐子珩急忙劝道:“三妹,今日是你定亲的日子,宾客众多,你总不能让人知道你和家中姐妹不和吧?” “齐子珩,齐家的家业,你大概率是摸不到的,在我跟前不用摆嫡长兄的花架子!” “你到底要怎么样?” “第一,给钱;第二放我离开相府;第三,取消我与余塘定亲。我不要二手货!” “你说的什么话……盛阳伯救了父亲,已经与父亲约定好两家结亲。” “娶齐玉柔呗,反正他俩有一腿!” “谢岁穗,你是齐家人。毁了玉柔名声,对你没任何好处。” 玉柔偷人这个事,不管是真是假,不能在前院里嚷嚷,不然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玉柔声名全毁,相府也全毁了。 最好,灭了谢岁穗的口! 可是,今日谢岁穗的养母骆笙,也来了。 等会儿要见不着谢岁穗,骆笙那个火暴脾气可能不管不顾地大闹宴会。 先稳住谢岁穗,在相府,以后收拾她的机会多得是。 “你放开玉柔,让她先去看郎中。银子我给你!” 齐子珩从袖笼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给谢岁穗:“呐,这是一百两。” “……”谢岁穗不动。 齐子珩又拿了两张塞给她。 谢岁穗说道:“齐玉柔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齐子瑞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拍在她前面地上。 谢岁穗“哦豁”一声,说道:“齐子珩,你混得不行啊,瞧瞧,你抠搜三次才三百两,人家齐三公子,一出手就是千两。” 谢岁穗松开手,依旧警惕地握着匕首。 齐子瑞立即带着齐玉柔离开,去找郎中。 齐子珩要去前院应酬,把齐子瑜拉到一边,悄悄叮嘱一番,也离开了。 齐子瑜发狠地说道:“谢岁穗,你要想入齐家族谱,就乖乖地听话。” “比如?” “今天的事,你必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就说你妒忌玉柔,想勒死她。” “我头上伤怎么解释?” “你就说自己不小心撞树上了。” “哦,那我手上的伤呢?” 齐子瑜看她一双手血肉模糊,没好气地说:“就说你自己玩刀,扎的。” “我要不答应呢?” “今日你应也要应,不应也要应。玉柔是福星,而你,不过是个人人厌憎的棺材子。不管你怎么说,父亲母亲不会相信,也不会惩罚玉柔……” 谢岁穗冷笑一声,把血糊糊的手伸过去:“给钱!” 第3章 十万白银踹渣男,二臂兄长请升天 “什么钱?”齐子瑜一愣。 “封口费啊,你叫我撒谎,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吧?” “我封你个死人口,大哥和三弟不是给过你银子了?” “那是放手钱!现在是撒谎钱,我穷得一碗饭要加三瓢水灌个水饱,手头紧得很。你要是不给银子,我这嘴保不齐闭不牢。” “你敲诈我?”齐子瑜气得直打转,说道,“你不怕我报官?” “一千两。” “你怎么不去抢?”齐子瑜跳起来,“小爷去哪里给你搞一千两?” “那就等着齐玉柔身败名裂,相府臭不可闻。”谢岁穗说着就往前院走。 “你站住!我身上只有三百两,都给你。” 齐子瑜都快心疼死了,这是他今天偷的赌资。 先给她三百两银子,今天宴会结束,就找她要回来,不还?关起门来打死她。 谢岁穗好似听到他心声一般,说:“你必须给我印信,万一回头你阻止父亲给我上族谱怎么办?” “你要什么印信?” “把你的私印给我,还有你的嫡子信物都给我,在我入了族谱后,再还给你。” “你个贱骨头……” 谢岁穗转头就往前院走。 齐子瑜一跺脚,喊道:“站住,我给你!” 把他的私印,代表他齐家嫡子身份的玉珏给她,说道:“你保管好,万一丢了,我把你皮扒了。” “蠢货!” “什么?” 谢岁穗举了举他的私印和玉珏,冷嗤一声:“以为你小娘对你多好,这种垃圾货,拿去当铺,当不了十两银子!” 齐子瑜脸上青白交加,咬牙切齿。 谢岁穗收好东西,把袖子撸了撸,下巴抬了抬,说道:“齐老二,你过来!” “你叫我什么?我告诉你,你若不维护玉柔的名声,有一万种死法等着你。” “杀你,一种就足够了。”谢岁穗向齐子瑜走过去,忽起一脚,踢向齐子瑜的膝盖。 齐子瑜倒趴地上,惊慌地说:“咳咳咳,你要做什……” 谢岁穗双足连续踹他,踹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脚尖踩住他的颈肩处,把他压得“咳咳”断气一样地咳嗽。 谢岁穗脱下他一只鞋子,塞进他的嘴里。 “我做什么?打你啊!” 她的手还伤得厉害,手臂卡住他的一条腿,弯到头顶,疼得齐子瑜“呜呜”直嚎。 “开口闭口贱人,你才贱,你全家都贱!”谢岁穗低沉地说道。 脚后跟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发出“窠窠窠”的声音。 “呜......我是你亲兄长,咳咳……” 谢岁穗把鞋子又粗鲁地往他嘴里送了送,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恶毒一笑:“我是你隔壁的嫡翁翁,专打孬孙!” 齐子瑜额头青筋暴起,嘴里塞着鞋底,骂不出来,又动弹不得。 打完,谢岁穗忍着手疼,走到水井边,用臂弯把一桶水勾过来,冷水哗啦啦都倒在他头上。 齐子瑜被冷水激得“呜呜呜”惨叫。 三月三,很冷,这水浇一遍,他估计月经不调了(??哈嗤哈嗤)。 “齐子瑜,免费送你一条祝福:愿你每晚睡觉,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拍拍手上不存在的泥土,扬长而去。 很快,前院花厅便到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齐伯父,齐伯母,晚辈今日上门,只想说明实情。您与我父亲定下的婚约,晚辈想暂时作罢。” 齐会有些不高兴,道:“你不愿意?” “晚辈有想求娶之人,只待功成名就,再来提亲。” 余塘重生了,他提前知道历史轨迹,这一世,他想求娶丞相的掌上明珠齐玉柔。 可齐玉柔与宣平侯世子顾砚辞还有婚约,他只能先退了与谢岁穗的婚约。 盛阳伯夫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余塘,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来说,盛阳伯府早就没落了,与相府嫡女结亲,那绝对是好事。 可是,聘的是谢岁穗,齐会原配夫人留下的棺材子,她又心塞。 好鸡肋的婚事啊! 所以,余塘提出来拒婚,余夫人也没有十分阻拦。 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当场退亲,三小姐以后可难嫁了。” “棺材子啊,谁敢娶?若非盛阳伯府没落,恐怕一开始就不会同意。” 众人正在议论,便看见一道娇俏的身影从后院走来。 那女娃儿梳着包包头,小圆脸,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鼠鼠,桃花眼乌漆漆的,无辜又清澈。 可是,半张脸都是鲜血,双手更是血淋淋! 正是相府丢失十二年的千金,谢岁穗。 “这么小?还未及笄吧?” “听说才十二岁。” “这怎么满身的鲜血?” “谁知道呢,赶紧去看看……” 大家窃窃私语,谢岁穗也不在乎。 亲爹是渣男,亲兄长是渣男,未婚夫前生后世,每一滴血、每一个毛孔,渣男成分都是十成十。 眼下她杀不了他们,但是也不想叫他们痛快。 余塘不是打算“三个月后称王”吗?那她得好好利用一番。 谢岁穗还没进屋,先声夺人。 一道义正词严的声音传入余塘耳中:“余二公子,这可是相爷亲自定下的婚约,我舍不得退怎么办?” 逆着光,余塘看不清谢岁穗如今的模样,听到她的话,唇角扯了扯。 他刚才差点弄死她,她舍不得退婚? 这话比他肾还虚! 这一世,他有更高的目标,绝对不会与谢岁穗绑在一起。 “谢小姐,实在对不住……” “不必!恰巧我也看不上你!” “……” 谢岁穗的一双桃花眼,又大又亮,带着蔑视。余塘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目光,不由自主闪躲。 余塘健壮,会些拳脚,是京郊大营里的九品尉官。 无论是相府还是将军府,余塘都只有低头做孙子的份。 原本也没有特别厌恶他,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才知道,穿着衣服的不一定是人。 齐玉柔已经添油加醋说了谢岁穗坏话,齐会老奸巨猾,哪里看不出齐玉柔搞了事,此时唯恐谢岁穗说出别的好歹。 一拍桌子,先发制人:“孽障,跪下!” “跪?凭啥我跪?相爷欠盛阳伯府人情,又不舍得嫁齐大小姐,这才把我寻找回来,与余公子定亲报恩。可惜余公子早就心有所属。所以,我要退婚!” 谢岁穗举起右手,血淋淋的三指朝天,“谁若叫我与余公子定亲,害余公子大业难成,那就是小妇养的。” 众人配合地表演“震惊”。 相府把三小姐找回来就是叫她嫁人报恩的? 余塘大爷难成?啊不,余塘大业难成? “大业”只有登基为帝,想造反的人才说的行话吧? 余塘急得脸色发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话传出去,盛阳伯府肯定“出师未捷身先死”! “刚才,在竹影轩,不是你说的吗?三、个、月、后,你就……” 她逗狗一般,一字一顿地揭他底,余塘急得跳起来。 “谢小姐,慎言!” “好处呢?” “什么好处?”余塘皱眉,上一世她也是如此斤斤计较,一股小家子气。 齐玉柔立即说道:“妹妹,不结亲就算了,你怎么还想敲诈余公子?” “哦,齐大小姐,要不要我把在竹影轩你们的对话复述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余塘眼看火烧到齐玉柔头上,立即说:“一千!” “十万!”谢岁穗毫不退缩,盛阳伯府全族,捏在她手里呢。 “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砸水,听响!” “你……最多两千。” “十万!” “五千!” “十万!” “议价有来有回,你怎么就不少点?” “谁跟你议价?十万,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不可能!” “真的?——各位听着,刚才在竹影轩,余塘说三个月后,他要称……” “十万,我给!”余塘立即打断她,急赤白脸地说,“我马上回府给你拿。” “成交!半个时辰,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哦!” 哦你娘! “塘儿,她这是敲诈,我们报官!”余夫人怒道。 齐玉柔也说道:“你因退婚,向他人要那么多银两,完全可以告你勒索。” 谢岁穗摆手:“去告!快些!” 余塘恨恨地看了谢岁穗一眼,拉了盛阳伯夫人,匆匆离去。 齐会看着双方结亲的事就这么黄了,谢岁穗还莫名其妙敲诈了余塘十万两银子。 把手里的茶盏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吼道:“谢岁穗,你发什么疯?你给我跪下!” 谢岁穗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茶盏,“哗”直接泼到他的脸上,惊恐地说:“相爷,你要冷静啊……” 齐会被泼得嗖一下站起来,椅子发出“嗞哇”一声。 “谢、岁、穗……” 骂人的话未出,就听到一声河东狮吼,震得窗棂哗啦直响。 “闺女,你的头,你的手…… 谁—— 干—— 的——?” 平地起风,杀气排山倒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场众人,耳膜几欲炸裂,嗡嗡作响。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健步如飞,一把四十尺,不,四斤的菜刀,‘嗖’地飞向齐相身旁的攒框镶紫光檀面心板的四面平香桌。 菜刀入木三寸,寒光照出齐会一张又惊骇又恼怒的脸。 第4章 养母四十尺大刀杀到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岁穗的养母,大将军谢飞的夫人,骆笙。 齐会开始头疼。 谢岁穗再次看见养母,已是隔世。 顿时眼圈就红了。 “娘,”她哽咽着扑过去,“岁穗好想您......” “娘在,别怕啊!”骆笙看着血糊住她半张脸,赤面鬼一般,双手伤口见骨,心如刀绞。 马上大骂:“你傻啊?不会先去看郎中?你和这些杂碎扯什么道理?不知道狗听不懂人话吗?” “哧啦”,骆笙从自己的新衣摆撕下三条布,一条给谢岁穗包头,两条给她包手。 齐会怒道:“你骂谁呢?” 骆笙“嗖”一下从桌子上拔出刀来,对着齐会,吼道:“你让我把闺女还给你,我还了!你就是这么待她的?” 齐会本能地往后躲着,盯着那寒光森森的刀,声音都变调了,吼道:“你做什么?还想砍本相不成?” 丞相夫人肖姗姗也反应过来,气愤地说道:“谢夫人,你想插手相府的事务?” “你闭嘴!”骆笙吼了肖珊珊一句,太想砍人了。 “齐相,岁穗是你的女儿,可她是我养大的。十二年了,我不曾叫她流过一滴血,才来到相府几天,就让她头破血流,双手伤成这样?连个郎中也不请,你们还是人吗?” “本相治家甚严,焉知这不是她自导自演、咎由自取?谢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将军府的前程不想要了吗?” “咋着?你还能代替天子发号施令?” “你不讲理了是不是?那请谢夫人离开相府!” “谁自导自演?谁咎由自取?”谢岁穗小脚跳起来说道,“相爷,谁给你的底气与我养母这样说话?” 齐会更气了,也跳起来,一拍桌子,手疼得发麻。 “谢岁穗,我是你爹!” “你不是丞相吗?” “……”这是什么牛马逻辑? 宾客今日不少,都是位高权重的官宦,大家七嘴八舌地劝骆笙和谢岁穗不要冲动。 但多少都拉着偏架,明里暗里向着齐会和齐玉柔。 齐会是丞相,当朝一品大员。齐玉柔是谁?福星,才女,未婚夫是皇后的亲弟弟,是皇亲国戚。 “骨碌碌”,一阵沉重的车轮声轧过青砖路,缓缓地向会客大厅而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扭头。 夕阳下,轮椅像从远古而来的典雅轿辇,庄严、肃穆。 轮椅上一人,容貌绝美,风华绝代。 那人脸上的轮廓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塑成,苍白得几近透明,眼神也像极地万年不化的冰山,毫无温度。 正是六扇门统领,被称为武林之贤、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侠道之师、铁面无情之断案高手的江无恙。 齐会皱眉:他怎么来了? 骆笙立即双目一亮,急匆匆走到江无恙跟前,恳求道:“江大人,您来得正好,齐相他虐待我闺女。” 齐会客气地站起来,给江无恙打招呼。 江无恙眼睛扫了一圈,一眼就看见谢岁穗伤得不轻,而齐玉柔脖子上的勒痕也触目惊心。 “到底怎么回事?”江无恙看向谢岁穗。 齐会不想把家庭矛盾捅到六扇门,只说道:“两小女发生点龃龉。” 谢岁穗哪里会放过让亲爹扬名立万的机会,立即指着齐玉柔告状:“江大人,齐大小姐想杀了我!” 齐玉柔立即反告:“谢岁穗趁人不备,想勒死我。” 说着哭得梨花带雨,把自己脖子的痕迹给大家看。 肖姗姗说道:“谢岁穗,再嫉妒你姐姐,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天可怜见,幸好他们哥哥听到声音,不然大小姐就没了。” 齐子珩的妻子陶心仪,添油加醋道:“大妹妹出生彩霞满室,长大更是誉满京城,连陛下都称她为福星;可三妹妹呢,却是个棺材子,自带煞气,扫把星星罢了……” 骆笙怒道:“你才是扫把星,你全家都是扫把星!” “当事人乃齐大小姐和谢岁穗小姐,本官断案,不相干的人请勿插嘴。” 江无恙冷冰冰地对齐玉柔说道,“谢岁穗小姐回府数日,为何今天要攻击你?” “今日宴会,无人理她,大家对我友善,她便迁怒于我。” 谢岁穗心里好笑,齐玉柔这是吃定余塘走了就可以赖掉通奸杀人之事,还想倒打一耙? 齐子瑜已经换了衣服,阿嚏阿嚏打着喷嚏,说道:“江大人,谢岁穗还没说话,叫她自己说说吧?” 江无恙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谢岁穗,那女娃小小的,像是吓坏了。 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说道:“谢小姐,你是当事人,请如实阐述经过。” 谢岁穗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江无恙,满眼都是泪珠。 柔弱的小鼠鼠,乌黑乌黑的狗狗眼,啪嗒,一串泪珠珠! “大人,我,我可以说实话吗?” 在场的齐家人心里一跳。 齐子瑜死盯着她,将军府的人都讲信誉,她,不会胡说八道吧? 他被狠打一顿,还拿出来三百两银票,印信都押在她那里,她敢反悔,回头弄死她! “你尽管放心大胆讲实话,本官问案,不论身份,只断是非。”江无恙道。 谢岁穗哇的一声哭出来,把骆笙刚给自己手上和头上包扎的布条解开,给江无恙看伤口。 “江大人,我差点被他们用花盆砸死,还差点被齐玉柔填井里……” 她把齐玉柔与盛阳伯府的余塘偷奸,拿花盆杀她灭口,后来要把她填井……过程说了一遍。 齐会的面子?大伙的鞋垫子。 她没说三个月后逃兵荒的事,更没提余塘要自立为王的事。 不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而是,“重生”这种事,在大家看来,那纯粹就是胡说八道! 齐玉柔和余塘偷情,她不小心撞破,要被灭口,被砍得满头满手都是鲜血,这多劲爆啊,保证不出半日,传遍京城。 齐玉柔是福星,在京城,暗恨她的人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让她声名狼藉。 宾客都震惊了。 他们吃到不得了的大瓜! 余塘刚才退婚,说什么来着——“晚辈有想求娶之人,只待功成名就,再来提亲”。 他想求娶的,就是齐玉柔吧? 可是,盛阳伯府的次子,与宣平侯世子,完全没得比啊! 齐玉柔能看上他?还滚床单? 如果是真的,这可是盛京最大的笑话,如果是假的,谢岁穗估计小命悬了! 齐子瑜气得冲过去,要打她:“你刚才答应过我,不会这么说的,你个贱骨头,扫把星,瘟神……” 骆笙早就忍不住,一个耳光甩过去,把齐子瑜打出一丈多远,齐子瑜口鼻攒血。 “你与岁穗一母同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狼心狗肺的畜生,以后再敢对岁穗动手,本将军把你蛋籽儿挤出来。”骆笙骂道。 齐子瑜捂着疼到发麻的脸,不由自主夹紧双腿,裤裆里嗖嗖凉! 这才想起来,骆笙年轻时,是与谢飞并称‘双煞’的武靖将军啊! 江无恙轻轻挥手,两枚丧门钉嗖地飞出,钉在齐子瑜靠墙的头两侧,把他吓得再不敢动。 “不相干的人,闭嘴!” 他声音不大,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怒了。 这一位是重封唯一一位身有残疾还能出入朝堂的官员。他是六扇门统领,也是江湖高手,武功出神入化,至今不曾有对手。 谢岁穗猛然看向那丧门钉,只见那钉子两寸长,尾羽梅花栩栩如生。 前世追杀她的北炎军斥候,是被几根梅枝射死,她才逃过一劫,救她的,会不会是江大人? “谢岁穗小姐,你继续。”江无恙说话冰冷,但是谢岁穗分明听到了世上最温柔的声音,那叫公正。 “齐子瑜叫我撒谎,说不维护齐玉柔的名声,就有一万种办法弄死我……瞧,他贿赂我撒谎的证据。” 谢岁穗把三百两银票、齐子瑜的印信、玉珏放在桌子上。 齐子瑜顿时又暴跳如雷。 不是,那不都是你逼着我要的吗? 骆笙虎目圆瞪,看着齐子瑜又要动手,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齐子瑜一手捂着裤裆,一手捶地。 这时,有一个人站起来。 那人一袭水墨山水的华服,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暗涌流动,乌黑的头发,俊美的面庞,周身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宣平侯世子顾砚辞。 也是齐玉柔的未婚夫。 他盯着谢岁穗,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谢岁穗歪头看了他一眼,顾砚辞相貌不错,出身也好,看着也不像绿帽子体质。 顾砚辞看她打量自己,皱皱眉,双手轻轻拉了一下衣衫,道:“你看清楚了,是盛阳伯府余塘?” “他都杀我了,我还能认错?” 顾砚辞轻哼,好似卸下重担一样,对齐会说道:“相爷,本世子与齐大小姐的婚事,今日便作罢!” 齐会皱眉道:“顾世子,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无风不起浪!” “……” 齐会气得双拳握紧。 谢岁穗没想到顾砚辞如此给力,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带了欣赏。 顾砚辞冷冷地转头:这个小丫头,不会看上我了吧? 这丫头一双桃花眼确实清纯漂亮,可再好看也是一个没长开的毛丫头! 谢岁穗:…… 我好像看见孔雀开屏了,但,是屁股对着我! 第5章 相爷节哀!继姐被皇亲国戚退婚了 谢岁穗笑嘻嘻地说:“相爷节哀,皇亲国戚做不成,但好歹相府名扬天下了不是!” “你,你这逆女……” “别动怒,生气对胎儿不好!不是还有余公子嘛?说不得相府已添丁进口,您擎等着做外公吧!” “闭嘴!你混蛋……” 齐会盛怒,扬起巴掌,骆笙上前一步。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荡气回肠,一巴掌就能打回原形,将军府的优势在手上,没必要拿自己短处硬刚嘴皮子,上手就行! 在场的官眷,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假装痛心,更多的遣人速去寻官媒,让自家姑娘攀上宣平侯府这门亲事。 齐玉柔得罪了宣平侯府,就得罪了皇后娘娘,就得罪了全京城权贵,声名狼藉,除了余塘,再无高门求娶…… 齐玉柔哭道:“谢岁穗,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必须拿出证据,否则,定然治你诬告之罪。” 齐子瑜也嚷嚷起来:“江大人,那些银子,是她敲诈我的,我不给她银子,她就要杀玉柔妹妹。” 齐子瑞、齐子珩都作证,说谢岁穗撒谎。 “本官办案,只讲证据。”江无恙锐利的目光看向三人,问道,“你们四个,三个男人加一个齐大小姐,被谢岁穗威胁?” 齐子珩拱手道:“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 “江大人、顾世子,你们别听这个贱骨头胡说八道!”肖姗姗又哭又闹,“相爷,她想毁了齐家的福星!这个府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聒噪。”江无恙眼皮轻轻一掀,手一弹,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弹到肖姗姗身上,她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岁穗,齐玉柔说你诬告,你可有分辩?” “江大人,您现在立即去竹影轩,她砸破我头的瓷盆碎片应该还在!” 江无恙对自己的助手道:“宁弃,你去取证物。” 宁弃:“是,大人。” 谢岁穗立即说:“我去指认!” 肖姗姗被点了哑穴,使劲摆手反对,女子的闺房怎可让外男进入? “江大人,大小姐金尊玉贵,外男进闺房,这叫她以后如何做人?”齐会阴沉着脸说,“这是家事,本就该家规处置。” 骆笙像个母夜叉,手里拿着菜刀又盯着齐会:“你想耍赖?” “老身陪着去取证物。”宣平侯夫人站起来,她是皇后的母亲,这里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 她要确定自己的准儿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谢侯夫人。”江无恙拱手。 齐玉柔跪地大哭:“父亲,外男随便进女儿的闺房,今日事传出去,父亲和兄长官声肯定有碍,女儿唯有一死谢罪……” 她其实并不畏惧,在拖着谢岁穗丢进井里之前,她便把所有的痕迹都收到空间里了。 现在哭,不过造势而已! 宣平侯夫人淡淡地说:“齐大小姐,你死都不惧,何惧查证?” 江无恙也道:“齐大人,下官既然接了此案,必查个水落石出,只要苦主不撤案,下官便要一查到底。” 齐会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谢岁穗,威胁道:“你但凡还念着自己是齐家人,就顾全大局。赶紧撤案,不要再折腾了!” “我就不!” 谢岁穗决绝地说,“江大人一走,你们肯定打杀我。齐玉柔的名誉是名誉,我的名誉就不是名誉了?我要求一查到底。” 六扇门办案,谁敢阻拦? 宁弃已经同宣平侯夫人、谢岁穗一起去取证物,齐玉柔也派了自己的大丫鬟春花同去。 谢岁穗抢先一步,急匆匆跑进齐玉柔的院子,暗自念叨一句:“出!” 沾了谢岁穗头上血迹的碎瓷片落回竹影轩廊子下。 宁弃进院就看见了证物,屏退春花等人,把证物实况做了记录,严禁任何人靠近。 宣平侯夫人也黑着脸,捏着鼻子把欢好的床单和痕迹拿来,丢在肖姗姗跟前。 齐会老脸通红。 肖姗姗恨不能钻地缝,柔儿怎么能……如此不小心? 三位亲哥,脸都黑了,都怪谢岁穗这个搅屎棍! 看向谢岁穗,目光几乎凌迟她。 齐玉柔一下子站起来,尖叫道:“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江无恙道。 “没,没什么!”齐玉柔立即掩饰地坐下,心乱如麻。 看她惊慌失措,谢岁穗心里无比痛快。 在井边第一次俯瞰空间,她一眼就看见地上丢着砸破她头的花盆碎片,甚至还刮了一层带血的泥土。那旁边,堆放齐玉柔与余塘欢好的褶皱的床单。 若非她今天得了空间,定然如前世一样,百口莫辩。江无恙再厉害,也永远找不到证据。 刚才,江无恙叫宁弃去取证物,她自告奋勇去指认,就是把不翼而飞的证据,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原处,如实交到江无恙手里。 江无恙道:“齐大小姐,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齐玉柔诡辩道:“在我院里发现碎瓷瓶并不能说明是我砸的她,床上有痕迹,也不能说明是我与人有染,万一是哪个丫鬟呢?” 江无恙对宁弃说:“去,把余塘叫来对质。” 齐会老奸巨猾,怎么会看不出里面端倪! 余塘分明盯上了玉柔。 叫他来对质,万一他不管不顾地都承认了,齐会是不是就必须答应把柔儿嫁给他? 余塘怎么配得上柔儿! 他立即说道:“慢!谢岁穗,你说头上伤、手上伤都是玉柔所伤?” “是。” “可她比你个高,比你力气大,怎么会被你反杀?看来你是撒谎成性,必然是趁玉柔不提防你,你下手害她,是也不是?” 如果谢岁穗撒谎,那齐玉柔偷奸也不成立,毕竟一个撒谎成性的人说的话都不能作为证据。 谢岁穗做了个噤声动作,说道:“丞相大人,请停止你的言论控制!虽然你放屁是自由的,但是诬陷别人是要遵循律法的。你听好:是齐玉柔要杀我,被我反杀,听清了吗?” 齐会咬牙。 江无恙说道:“你们可愿意还原当时的情景?” 谢岁穗尽管手疼,但表示愿意。 齐会和肖姗姗严词拒绝,万一是真的,齐玉柔再也无法翻身。 江无恙寸步不让:“齐相,这是凶杀案,由不得你!”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兴奋得暗自搓手,今天有福了,能看到相府的热闹,还能看到江大人现场断案。 齐会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谢岁穗。 这个逆女,不能留了。 齐玉柔拍拍肖姗姗的手,轻声道:“放心,如果还原,我定然将谢岁穗一刀捅死。” 骆笙担心极了,说道:“岁穗,你的手伤那么严重,万一拿不住绳子,被她一匕首刺死怎么办啊?” “娘,你放心!”谢岁穗也拍拍养母的手。 齐玉柔还想转匕首?空间在姐这儿呢! 上一世齐玉柔利用空间让她身败名裂,这一世,她就要齐玉柔自食恶果。 齐玉柔按照原先的样子蹲在井栏旁,但她没有深蹲,端了个最有利于逃离的姿势。 谢岁穗知道齐玉柔不会给她太多时间,所以江无恙“开始”的音落,她一个鲤鱼打挺就窜上齐玉柔的后背。 绳子比刚才更快地绕住齐玉柔的脖子。 只是手太疼,用不上劲。 “这次你逃不掉了……”谢岁穗在她耳边像恶魔一般地说。 齐玉柔被刺激疯了,毫不犹豫地说:“出!” 谢岁穗急忙配合她——默念“出”,那匕首果然按照她的意念,到了齐玉柔的手上。 齐玉柔想也不想,反执匕首刀柄,狠命朝着谢岁穗的侧腹刺来。 江无恙轻轻一扬手,一枚丧门钉“叮”,把匕首打飞了。 “两位小姐,可以了。”江无恙发话。 谢岁穗不甘不愿地放手。 江无恙迅疾出手,抓起那把匕首。 匕首极其锋利,吹毛断发。 江无恙冷漠地看向齐玉柔,她刚才分明手中什么也没有,但是在紧急时,凭空出现一把匕首! 尽管人那么多,声息混杂,他依旧清晰地听见她喊了一个“出”字! 而这把匕首,不是别的,正是数年前,太子府丢失的那把举世闻名的梅锋。 六扇门查了数年,毫无进展。 此事有蹊跷! “齐相,齐夫人,世子与齐大小姐的婚事,退了吧!”宣平侯夫人在齐玉柔闺房发现那些欢好痕迹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 此时,看到这一幕,已然明了。 她不想听判词了,退亲。 立即,马上! 宣平侯府丢不起脸,皇后娘娘也丢不起这个人。 肖姗姗还想挽留,说这是谢岁穗的奸计。 宣平侯夫人冷笑一声,说了一句:“齐夫人,有些事,彼此留个体面吧……不是只有相府的人才认识姚天师!” 肖姗姗一瞬间面色苍白。 齐玉柔恼道:“母亲,信物还给他。婚姻大事,讲求你情我愿,咱们不强求。” 宣平侯夫人一愣,哈哈笑道:“齐大小姐说得好,世子高攀不起,双方婚事,就此作罢。” 宣平侯退亲,谢岁穗眉眼都弯起来。 “齐大小姐先用花盆杀人,后欲把谢小姐填井,证据确凿,按照刑律……” 江无恙开始总结陈词。 齐会在朝几十年,重封刑律,他自然熟悉:储谋杀人者,杀人未遂,徒三年! 肖姗姗软倒在地。 第6章 搬空相府库房,断亲! 齐会在江无恙判词出来前,对江无恙道:“本相和岁穗再商议一下,可否?” 江无恙看向谢岁穗:“谢小姐,你怎么看?” 谢岁穗道:“可谈!我要养母同我一道谈。” 江无恙同意,齐会也同意。 齐会、谢岁穗、骆笙,三人走到隔壁,齐会看着这个出生即被丢的棺材子,如今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后悔至极。 当初,不应丢了,就该一刀砍碎永绝后患。 谢岁穗看他目光不善,说道:“丞相大人在琢磨用哪种办法杀我?蠢!今日之后,但凡我有事,相爷都是第一嫌疑人。” “你还犯不着本相费心思,就算本相杀了你,忤逆不孝之女,死了本相也无须担责。” 齐会冷哼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不希望相府毁于一旦吧?” “你有什么想法?” “说吧,多少银子,能放过你长姐?” 当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只有牺牲那个最善良的,才能风平浪静,一旦那个最善良的不愿意再牺牲了,就会被扣上一个破坏和睦的帽子,势必要抹杀才能终结。 谢岁穗不想做最善良的那个,也不想被抹杀! “你让我去库里挑选一些宝贝,我看上的拿一件,我们就私了,如何?” “可。” 骆笙说:“岁穗,齐玉柔都要杀你了,你怎么能放过她?” “娘,丞相大人本事大得很,齐玉柔前脚入狱,只怕他后脚就在陛下跟前求个放人的恩典!不如要一件值钱的东西贴补一下家里,实惠!” 看她眨巴眼,骆笙似懂非懂。 齐会在前面只是冷笑,你倒是看得透彻,可惜与本相贰心! 带着谢岁穗去了库房,打开库房门,说道:“如果你识相,以后府里的东西,你们兄弟姐妹均分,本相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真的?”谢岁穗顺杆儿爬,“那现在就把我那一份给我吧。我不喜欢画大饼。” “等你嫁人,让你母亲给你。” 哦,嫁妆在后娘的手里握着! 齐会是故意带谢岁穗来中馈大库房的,就是叫她看看相府的底蕴,从而为了富贵荣华,驯服! 就她的小身板,能拿多少宝物?齐会懒得与她一起进库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她。 谢岁穗前生今世,第一次进入相府的中馈库房。 公中库房,地上地下一共三层。 一架子一架子的金银锭子,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百万两应该有吧? 一箱箱的珠宝玉石,云锦、蜀锦、霓裳、无影纱,堆积如山。 还有各种珍贵药材…… 这大概就叫富可敌国吧? 想将军府的库房,嗨,还是不要比了。 时间不长,她拿了一叠千两银票出来,又抱了满满一匣子名贵药材。 药材可是好东西,好药材能换命! “挑好了?” “相府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有多少宝贝!” “哼!见识不多,胃口倒是大!” “你看好了,我拿了一万两,还有这些药材。”银票一张张数给齐会,匣子也叫他看。 匣子里有人参,还有灵芝。 “你既然拿了银票,那本相和你说清楚,今日必须放过你姐姐,你如死咬不放,我有的是办法治死你。” “呵!” 谢岁穗也翘起一边嘴角,我只想让你生不如死,悔恨终生。 相府的公中大库房,除了门口架子上的物品,其余,都已经到了她的空间。 她既然有了这个空间,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只拿一件! 不过,她也想好了怎么叫齐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抱着匣子,在齐会身后慢吞吞地往前院走着。看见花园子的茅厕,她忽然心思一动——物体能随意志转移,那么屎呢? 如果她把一坨屎转到齐会的头上,如何? 但是这个念头她否定了,她不能暴露自己夺了空间。而且,太恶心了~ 到了前院,齐会对江无恙说道:“本相已经与岁穗说清楚了,姐妹龃龉,到底是家务事,她撤回诉求。辛苦江大人了。” 江无恙看看谢岁穗,问道:“你真的放弃追究齐大小姐?” “我也不想放弃,可是相爷给的太多了!”她扬了扬一沓银票,又说了一句,“江大人,我想提另一项诉求——我要与丞相大人彻底断亲!” 其实她更想把相府全部的人头断了,只是眼下,齐会还是庞然大物。 相府的人都傻眼了。 彻底断亲? “谢岁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齐子珩低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相府的脸吗?母亲死了,为何还要留下这样一个瘟神? 谢岁穗不耐烦地看着他:“好大一根出头椽子!我如留下来,这银子,只怕我有命拿没命花吧?” “你,混账!”齐会大骂,“银子给你了,你还要惹是生非?” “别演戏了,看各位的眼神,都想杀我吧?”谢岁穗说,“你们追捧齐玉柔是福星,忌惮我是棺材子。既如此,断亲吧,与其相看两厌,不如后会无期!” 齐玉柔严肃地说道:“岁穗,你是爹的亲生女儿,怎么能忤逆爹?这亲,不能断!” “哦哟,齐玉柔,谁挽留我都还有回旋余地,唯独你留,我必逃离!” 肖姗姗脸色难看,说道:“三小姐,你年纪小,说错话我们不计较。相爷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这么走了,显得相府容不下你一样!” “说得好像你们容得下我一样!” “你别不知道好歹!你当谁都能做相府小姐?”齐子瑜嫌恶地说。 “齐子瑜,我对做相府小姐毫无兴趣,尤其做你的妹妹!” “既如此,你不想做相府的人,凭啥拿相府的银子?” “你不提银子,我倒还没想起来——封口费、撤销案件的补偿费,都是你们自愿给的。我流落在外十二年,你们应该补偿我这个相府嫡女多少?” 她开始抠手指头算银子。 “……” 齐子瑜气结,合着,你就是个死要钱的对吧? 江无恙默默地看着,小丫头不足十三岁,机灵聪慧,看似无辜,却处处打在对方七寸。 谢岁穗说:“江大人,我不追究齐玉柔的杀人之责,但相府为龙潭虎穴,我断不敢再留在相府,求江大人判我与齐家断亲。” 江无恙:“可!” 他武功出神入化,齐玉柔说给肖姗姗的话,别人听不到,他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她的口型。 她们竟然想把谢岁穗送给权贵做玩物! 齐会皱眉道:“江大人,你怎么能如此判?” “那就要问问你的长女和你夫人都打算做些什么了!”江无恙毫不客气地说。 齐会憋屈。 看看铁面无私的江无恙,又看看油盐不进的谢岁穗,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罢罢罢,断干净吧。 “断亲书一签,你永远也别想再进相府,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可别后悔!” “我绝不后悔!也希望丞相大人您全家,别、后、悔!”谢岁穗笑眯眯,“两条路,任你选:一,齐玉柔坐牢;二,咱们断亲。” 齐会气得头上青筋直突突。 齐子珩道:“岁穗,家里有福星妹妹,有你没你,并不重要。爹娘不过念着亲情处处忍让,你以为相府非你不可?” “爹娘?娘死的时候,你八岁了吧?不知道亲娘是怎么死的?齐子珩,你脑子里装满屎吧?”谢岁穗不耐烦地说,“你是怎么觍着脸喊仇人母亲的?” 齐子珩脸涨得通红:“你……” “你什么你?指鹿为马遗笑柄,认贼为母枉为人!我要是你,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你没教养!” “你没骨头!” “够了!”齐会怒道,“断,立即断!” “对,必须断,谁不断,王八蛋!”谢岁穗跳着小脚,比他喊得还起劲。 齐玉柔急道:“爹,您别冲动,不能与妹妹断亲,不然,大娘在地下该多伤心?” 江无恙淡淡地说道:“相府大事小事,都是齐大小姐做主吗?” 周围传来嗤嗤的低语。 齐会说道:“都不要说了,立即写文书,本相还不至于低三下四求人做闺女。” 谢岁穗适时地竖个大拇指,齐会只想她出门跌死。 断亲文书写好,双方各执一份,官府留了底。 拿到断亲书,骆笙拍拍自己的臂膀,蹲下来,对谢岁穗说:“闺女,娘背你回家!” 满堂宾客,看着谢夫人脚步稳健,背着谢岁穗一步步在金光里远去,竟有人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京城春日阳光,洒落在丞相府那雕梁画栋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仿佛每一片都在诉说着这座府邸的富贵与威严。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长廊连接着各个庭院,朱红色的柱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重。 谁又知,这花团锦簇下的罪与恶? 骆笙说道:“闺女,你略忍忍,娘马上去请太医。” “娘……”谢岁穗趴在骆笙的背上,双目发红,“我,我是棺材子,我不祥……” “放她娘的屁!棺材子,见官见财,福大命大,咋不吉祥?我真是后悔,怎么就信了齐会,觉得去他家里是对你好。”骆笙懊悔道,“咱们回将军府!” “娘,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还瞎客气啥?对了,刚才江大人要还原案件经过,你为什么要答应?你不怕齐玉柔趁机杀了你?” “江大人在场,她不敢,也杀不了我。” 还原案件经过,是江无恙一贯的审案方式,谢岁穗同意还原过程,并不是想勒死齐玉柔。 她想让江无恙看见齐玉柔能凭空收、放物品。 这个细节,江无恙一定会注意到,一定会怀疑齐玉柔。 齐玉柔这个人反侦察能力很强,只有在生命危险时才会放下警惕。 这恰恰给了谢岁穗机会。 从今日起,京城以往,尤其是以后,无论失窃什么东西,六扇门第一怀疑对象就是齐玉柔咯。 第7章 娘!我捡了个妹妹 相府与将军府隔着两条大街,母女俩走在街上,一匹快马“哒哒哒”地迎面跑来。 马上人一身绛红色绣金团花的圆领袍,脚踏黑皮靴,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正是将军府三郎,谢星朗。 马儿跑到她们身边,谢星朗跳下马来,惊喜地说道:“娘,你把妹妹接回来了?可巧了,我给妹妹赢了一盆姚黄,就不必送去相府了。” 谢岁穗从小就喜欢花,哪怕一朵野花也能开心半天。 两世再见,谢岁穗对上三哥那双明亮的眼睛,只觉得心中堵得生疼。 谢三郎从小淘气,几乎权贵家的世子、小公子都被他打过,光宗帝那边都挂了号。 但是,谢岁穗知道,被光宗帝称为“混不吝”的谢三郎,从来不为难平民百姓。 他打的都是横行霸道的法外狂徒。 三哥相貌生得好,肩宽体长,剑眉凤目,高挺的鼻子,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桀骜又俊美。 笑起来的时候,不羁、坏却令人目眩,尤其两颗梨涡,笑意荡漾,帅气,却又有着藏不住的痞气。 眼前鲜活、恣意的谢三郎,前世却是那般惨烈的结局。 失而复得的庆幸,迅速攫住了谢岁穗。 她的眼泪决堤般涌出。 “三哥,好久不见……” “哭什么?以后,谁也别想把你带走,天王老子也不行!”原本笑嘻嘻的谢三郎,戾气暴涨。 骆笙腾出一只手拍拍谢岁穗的屁股:“岁穗不哭,你不在这几日,你三哥蔫头耷脑,哎哟,路边一根草都碍他事。” 骆笙可是知道这兄妹俩感情有多好。 四岁那年,谢星朗淘气,被骆笙打了一顿,他一气之下,背着爹给他做的小弓,离家出走。 “哼,你们不要拦我,我要自谋生路。” 从将军府跑到城外的山里,猎物没找到,在山坳里听到“吱儿吱儿”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想着是狼崽子、熊崽子,拉好小弓,从山坡上直接滑下去,却看到草丛中有个小小的襁褓。 听到包裹里的哭声又细又弱,他嫌弃地说道:“你一定是只老鼠,哼,哭声这么小。” 忽然,一只小小的拳头从襁褓里伸出来! 他走过去,掀开襁褓,咦,是个小娃娃呀。 谢三郎觉得这应该是个妹妹,只有妹妹才会哭声像老鼠吱吱吱。 据事后他给骆笙说:“第一眼看见妹妹,可丑了,还有蚂蚁爬她脸上……” 他守了一会儿,襁褓里的小娃又哼唧几声,一声比一声弱。 他忍不住了:她不会死吧? 反正没人找来,要不,抱回自己家去? 耸耸小鼻子,谢三郎决定她归自己家了。 可不是他自己要回府认输的,他是给家里送妹妹的。 “你个混账,小小年纪还离家出走?”骆笙听闻出走两天的人回来了,拿了一根擀面杖出来。 待看他怀里抱着个小包袱,狐疑地问道:“你抱的什么?” 小短腿往骆笙跟前倒腾,他骄傲地说道:“娘!我捡了个妹、妹!” “啥?捡个妹妹?” “娘,您小声点,别吓着她!” “你,你从哪里偷来的?” “是我捡的。” 谢星朗把襁褓交给骆笙,奶声奶气地把自己捡到“妹妹”的过程说了一遍,等着骆笙表扬。 骆笙打开一看,马上就骂出来:“作孽啊,衣衫没穿,脐带都没剪。这是出生就抛弃了啊!” 原本不想再养一个娃的骆笙,想也不想就赶紧找郎中,给孩子洗干净,剪了脐带,又到处找人给孩子赶紧喝一口奶。 谢星朗高兴坏了,娘说,这真的是个妹妹。 骆笙看他难得乖乖地坐住,就对他说:“三郎,这个妹妹是你捡回来的,你必须负责养活她。必须好好学武艺,好好读书,将来有本事,赚银子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吃食。” “那我现在要打猎养着她吗?” “打个屁的猎?你以后好好带妹妹,别摔着碰着,别给拐子偷走。” “她会吃肉吗?” “妹妹太小,要喝奶,吃不了肉,也吃不了饭。” 谢星朗犯愁了,他还小,没奶! “你要学好,挣银子,最起码买头奶羊吧?她也没衣服,你也必须给买些衣服,总不能叫妹妹光着跑!” 妹妹光屁股跑?咦,打个哆嗦!谢星朗一下子小脸憋了,不行不行! 可他摸摸瘪瘪的衣兜,没银子啊! 小小子,坐门墩儿,天天琢磨赚银子儿,赚了银子儿有啥用?赚了银子儿养妹妹…… 待谢岁穗半岁多,会坐能听懂人说话,谢星朗就天天把妹妹抱着出去玩。 看别的孩子玩跳山羊,他眼馋,就问谢岁穗:“你想跳山羊吗?” 谢岁穗含含糊糊,咧着流口水的小嘴,兴奋地挥手:“哒,哒……” 于是,谢三郎就让妹妹坐好,按着妹妹的肩膀“嗖”一下跳过去,还没等他问妹妹喜不喜欢,妹妹已经摔趴地上,鼻子着地,哭得一脸泪泥。 他吓坏了,拿自己袖子给她擦眼泪,脸擦成小花猫。擦疼了脸,又哭了,谢三郎急啊,在她跟前翻跟斗,耍猴,嘿嘿,妹妹笑啦。 他干脆自己长腿一伸,单腿从谢岁穗头上横迈过去。 一股风刮过,谢岁穗还以为哥哥给自己做新式游戏,拍着小巴掌,赞许地咧嘴:“哒~” 咯咯咯地傻笑。 她笑,谢三郎就迈得更来劲,一遍遍地从她头上迈。 迈出一头大汗,迈得小腿都快出残影了。 好死不死,这一幕被骆笙看见了!! 气得她呀,拿着擀面杖追了谢星朗三条街,差点捶死他。 “你个混账,小孩子迈头就长不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与谢星朗作对,反正谢岁穗一直偏矮,现在都十二岁了,还不到谢星朗腋下。 只要谁提到个子,骆笙就拿着擀面杖追杀谢星朗一次。 骆笙头疼谢星朗脑子里无穷多的淘神花样,干脆把他送学堂去了。 谢星朗上了学堂,放心不下谢岁穗,有一天他对骆笙说:“娘,我不想背书袋了,人家科考的人都是提着篮子,我以后也提篮子上学堂。” 骆笙本来就粗枝大叶,只要谢星朗好好去学堂,背书袋、提篮子都无所谓,只要好好上学就行。 谁知道,谢星朗在篮子底铺上棉布,把谢岁穗放进去,把书本当枕头,让谢岁穗枕着,拿一块布巾子盖住她。 “妹妹,你愿意跟我去学堂吗?” 谢岁穗咧着一颗小牙的嘴巴:“哒~” 嗯嗯嗯,跟三哥玩,去学堂。 于是,五岁的谢星朗提着一岁不到的谢岁穗去了学堂。 在学堂,妹妹就在自己脚边,他一边摇头晃脑地背书,一边眼睛不断地往篮子里看。 妹妹不会憋闷吧? 会饿吗? 会拉屎撒尿吗? 妹妹一点声音也没有,不会……死了吧? 好不容易听见夫子说“大家先歇息一会儿吧”,他赶紧掀开篮子上的布,谢岁穗一双乌黑的桃花眼,笑嘻嘻地看着他,发出一声天籁:“哒~” 哎哟,整个学堂的学子,头“唰”都转过来,片刻响起了椅子挪动的嗞哇声。 谢星朗把篮子提到案桌上,大家看着篮子里雪白粉嫩的小娃娃,围了一大圈。 “星朗,她会不会饿啊?” “星朗,她会不会拉屎尿啊?” 谢星朗面上装得大大咧咧,心里都快得意死了,一一回答大家的问话。 直到—— “她好好看啊,我爹说等我长大,要给我找个高门贵女做妻子,你妹妹怪可爱的,以后她长大了给我做妻子吧,我……” 谢星朗呼地转身,收敛了笑容,死死地看着对方。 说话的是楚家的嫡次子楚千行,他家是晋地皇商,专给皇家供茶、帛。 整个学堂里,楚千行是最有钱的,经常请谢星朗他们撮一顿。 谁知今儿这一句话可戳了马蜂窝了。 楚千行竟然想叫妹妹做他妻子! 谢星朗气死了,像一头暴躁的小狼,把楚千行按在地上,拼命地打。 楚千行也火了,反击谢星朗:“我家里有钱,我想对她好,你凭什么打我?” 两人打得满头满脸泥土,头发也散了,学堂的桌子椅子都打翻了。 夫子不过出去喝了一口水,回来,就看见整个学堂一片狼藉,气坏了,拿了戒尺挨个打。 问了情况,才知道谢星朗把妹妹偷带来了。 夫子赶紧去看篮子,万一孩子被人踩死了,谢夫人不把他骨头给拆了啊! “哒~” 篮子里,小娃娃打着哈欠,吹着泡泡,迷迷糊糊冲他咧嘴笑了一下,歪头……睡着了。 夫子的怒气顿时卸下一半:“你三哥都快把学院拆了,你睡得倒是香甜。” 夫子叫人把骆笙叫来。 骆笙赔偿了学院,又看看在篮子里睡得迷糊的谢岁穗,赶紧抱起来看了看,篮子下面湿了一小片,嫩嫩的小屁股被篮子的荆条硌红了。 气得骆笙又是一顿打谢星朗。 问明白了打架原因,骆笙嫌弃地看看楚千行,哼,才六岁就肖想她的小闺女? 以后禁止这个孩子进将军府的门。 …… 再大一些,令骆笙头疼的人,变成了两个。 她辛辛苦苦找来女夫子教授谢岁穗琴棋书画,一转眼,夫子就说:“小姐又不见了。” 经常性的,将军府三条街的人都听见骆笙的吼声:“谢三郎,你又带妹妹不学好……” 整个京城,不管男女,都知道,将军府的老三是个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 整个京城,也都知道,谢三郎有一个软肋 …… 第8章 全府出动征讨渣男 思绪收回。 骆笙看谢星朗一身泥土,满脸汗迹,一脚踹过去,骂道:“你又去哪里混了?” “和秦世子打了一架,我赢了,他把新得的姚黄牡丹输给我了。”谢星朗一双逆天长腿站在她身边,言笑晏晏,毫不在意地接了老母亲的一脚。 “娘,我来背妹妹……” 忽然看见她头上、手上的伤,谢星朗顿时怒了,“这是谁打的?齐会?还是肖氏?” 谢岁穗再次涌出眼泪。 这几日,在相府,亲爹、亲兄长一天到晚蛐蛐她,叫她棺材子、瘟神、扫把星,没人问她冷不冷,饿不饿。 甚至今天她受这么重的伤,相府所有人无动于衷,只有养母和养兄一见面就心疼至极。 她与将军府没有血缘关系,可相府那些所谓血缘亲人绑在一起也不及三哥一根发丝。 骆笙把经过简单说了,谢星朗怒极反笑:“呵,当我谢三爷是死的吗?” 呵,棺材子?那就把他们都弄棺材里。 “瞎嘀咕什么?老三,你又不憋好屁,又想带坏妹妹?”骆笙一脚利索地踹向谢星朗。 她也想暴揍齐会,但轻举妄动可能为将军府惹来祸端。 “把妹妹给我,我来背。” “就三步路,老娘我还背得动。” 谢岁穗道:“娘,放我下来吧,我腿又没伤。” 谢星朗把谢岁穗接过来,放在马背上,他牵着马,让马儿缓缓地走着,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坐马上都没我高!” “……娘,三哥说我矮!” “啊,你个欠打的,全世都可以嫌你妹妹矮,就你不能!”骆笙顿时恼火,手不由自主地做出“拖枪”的动作。 那是娘要找擀面杖的习惯手势。 谢岁穗眼圈儿又红了,前世里,将军府的人都没有了,娘打三哥的一幕幕都成了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她立即岔开话题:“娘,我爹最近怎么样了?” 前世里,她大病一个月,醒来才知道,养父已经死在边疆,朝廷说他是“贪功冒进,害死太子”。 之后,养母全家被流放。 养父一家,灭门了…… 想到这里,她又追问:“爹和太子有什么来往吗?” 骆笙摇头:“将军府只忠于陛下。” 回府,管家裴元茂看见三人回来,高兴地说:“小姐以后不走了吧?” 骆笙豪气地道:“不走了。” 谢星朗扶谢岁穗下马,他去了自己院子,从笼子里抓出来一只肥些的鸽子,去了厨房。 厨娘很惊讶:“三少爷,这不是你在训练的信鸽吗?” “妹妹受伤了,煲个鸽子汤给她。” “是朱大小姐?” “岁穗。” 从厨房出来,便听见一道娇俏的声音:“娘,岁穗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犯错被赶出相府?” 说话的是将军府另一个养女,朱颜。 她是谢飞原先部下的遗孤,那部下死后,他的妻子改嫁,亲朋都不想收养朱颜,谢飞便领回将军府,当亲生女儿养着。 骆笙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岁穗看不上相府不行吗?” “可她不是回相府定亲的吗?” 谢星朗警惕地问道:“岁穗回相府定亲?和谁定亲?” “盛阳伯府的余二公子啊,你不知道?” “余塘?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想与我妹妹定亲?”谢星朗大怒,“娘,不是说岁穗回相府认祖归宗吗?” “齐会欠盛阳伯府人情,他便寻我回去,定亲报恩。”谢岁穗说道,“我已经拒绝了……对了,余塘答应赔我十万两银子,你派裴伯上门去要!” “他干了什么事,要赔偿你十万两银子?” 余塘能拿十万两赔偿谢岁穗,一定干了十恶不赦的恶事。 “三哥,你别管了,反正他欠我十万两,必须收回来。不给就往死里揍!” 骆笙道:“以后岁穗就是我的闺女,谁欺负岁穗,就是与我将军府过不去。” “可是,她本就是相爷的亲生女儿啊。”朱颜提醒骆笙道,“娘,您再不舍得她,也不能耽误妹妹的前程。” 谢星朗斜睨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么羡慕相府?你去做齐会的女儿吧!” “小姐,你可回来了……”一道哽咽声传来,谢岁穗的眼角也湿了。 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海棠。 她被齐会认回相府,一个丫鬟也没带,因为齐子珩说丞相是天子近臣,相府下人都要严挑细选,以免滋生事端。 于海棠,她们不过几日不见;于谢岁穗,再见海棠,已是隔世。 主仆俩抱在一起,百感交集。 “妹妹回来了!” 大嫂二嫂听闻谢岁穗回来,都迎出来。 大嫂郁清秋是郁太傅的女儿,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二嫂鹿相宜,是边军守将鹿将军的独女,脾气暴躁,对家人极其护短。 上一世,两位嫂嫂都死在流放路上。 谢岁穗扑过去,抱住两位嫂嫂,哽咽着说:“嫂嫂……我好想你们……” 郁清秋拍拍她的后背,眼圈也红了:“妹妹,回来就好……咦,你怎么受伤了?” “怎么伤这么厉害?娘,这是谁打的?”鹿相宜火冒三丈。 骆笙把前因后果说了,婆媳痛骂齐玉柔不知检点。 朱颜皱眉道:“娘,齐大小姐是陛下金口玉言的福星,皇后娘娘都对她赞赏有加,还把她许给自己亲弟弟……” 骆笙看着谢岁穗圆圆的小脸上还有一些被齐玉柔拖曳时沾上的泥土,拿帕子给她擦了擦。 不耐烦地对朱颜说:“朱颜,不管齐玉柔是福星还是天王老子,她欺负岁穗是事实。还有,她确实不检点,顾世子已经与她退了婚。” “娘,保不齐是岁穗想岔了,你不能什么都信她。齐大小姐不是那种人……” “她是哪种人?你很了解她?”谢星朗坐在躺椅上,一双大长腿交叠,脸上带着冷冰冰的不耐,“我就不让妹妹去齐家!怎么啦?你不满意?” “不是……”朱颜顷刻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哥你冤枉我了。” 在外,谢星朗脾气邪肆,喜好打架斗殴,在家里也时不时地刺人几句,但谢岁穗是他的逆鳞,护得那叫一个紧,谁碰谁死! 朱颜最是怕他,也最讨厌谢岁穗。 “朱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岁穗是我捡回来的,谁对她不利,我就和谁不共戴天!” “娘,你看他。”朱颜眼圈红了。 大家都是养女,凭什么厚此薄彼? “行了,别说了。”郁清秋道,“快拿牌子,进宫请御医,给妹妹治疗,伤拖久了怕是不妥。” 骆笙拿了牌子,叫人赶紧去宫里。 谢星朗不声不响,收起大长腿,也出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府门口吵吵嚷嚷,一声高过一声。 管家跑进来,对骆笙说道:“夫人,三少爷把盛阳伯府二公子打了,马踏鞭抽,谁都拦不住……” “门口是谁在吵?” “盛阳伯夫人。” “呵,不要脸的娼妇,养出那种腌臜儿子,还敢来我将军府找茬?” 骆笙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边骂边跟着管家去府门口。 鹿相宜把一把软剑绕在腰上,摩拳擦掌地说:“娘,我和你一起去。” 骆笙一边走一边说:“你可别冲动!” “娘放心吧,我可讲理了。” 骆笙心说我还不了解你,你去讲理?你是看着岁穗被人欺负趁机去踹几脚吧? 盛阳伯夫人在门口看见骆笙,哭哭啼啼地道:“将军府太欺负人了,退亲相爷都没说什么,你们凭什么打人?” 鹿相宜一听这话就恼了,骂道:“相府不追究那是他们没种!你儿子和齐大小姐白日宣淫,被我妹妹撞见,他们竟然想砸死我妹妹灭口。我没找你们麻烦,你们还敢来将军府?老娘一拳头砸死你们这些狗杂碎!” 说着就往前冲,拦都拦不住。 骆笙:看吧,我就说你不是来讲理的,拳头痒了吧? 盛阳伯夫人吓得止住哭,急忙说道:“天子脚下,你不准打人,你要打人我们就去陛下跟前讲理!” “走走走,找陛下评理。你要是不去,就是乞丐与狗连裆生出来的!” 盛阳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鹿相宜走近,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心里后悔极了。 她怎么忘记了,将军府这帮女人都是上过战场的? 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来找她们讲理? 骆笙:看吧,我就说我根本不用出口,儿媳妇就能碾压你! 盛阳伯夫人看着围观的百姓八卦她儿子,又害怕挨打,只好怯懦地说:“将军夫人,你赶紧去止住你家三郎,他快把我儿子打死了。” 骆笙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被人簇拥着走到盛京城最热闹的琼楼外大街。 谢星朗骑在高头大马上,勒马扬蹄,一人被踩踏得血肉模糊,双手护头,哀号告饶。 “滚起来!” 谢星朗马鞭子“啪~”响彻一街两巷。 “怎么回事?”骆笙别看平时总追着儿子打,但是对外,她护短得很。 她家老三,她知道,在为岁穗出气呢! “啊啊啊,别踩我儿子,别打我儿子了!”盛阳伯夫人哭喊着扑过去,说道,“谢三郎,你就算因你妹妹……” “啪!”她话未出,谢星朗暴戾地一鞭子把她发髻抽散了,余夫人把剩下的半句都咽下去,恨恨地看着谢星朗。 谢星朗跳下马来,踩着余塘的脸,看着盛阳伯夫人,道:“余夫人,你儿子走路不长眼,把我马惊了,踩伤了五位百姓,你打算怎么赔?” 盛阳伯夫人这才看见前面有五位“受伤”乞丐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 她又怒又懵,不是,你找茬,还怪我儿子不长眼? “你的马不是好好的吗?” “刚换了一匹,原先的跑了。” “……” “赔钱,赔诊疗费!”周围有人带头喊。 谢星朗拱手,说道:“谢谢父老乡亲声援,你们放心,今天受伤的,受惊的,都必须由盛阳伯府赔你们,如果他们不赔——” “往盛阳伯府泼大粪!” “对,泼大粪!” 群情激昂! 骆笙看看盛阳伯夫人,说道:“余夫人,不是我家老三打你家老二,实在是你家老二不行!” 鹿相宜立即摩拳擦掌地说:“我们将军府保家卫国,为百姓从不后退,你们要是不赔,我——” 她拳头好痒! 谢星朗踩了踩余塘,问道:“你赔不赔?” “我……赔!全赔!” 他必须活下去,不能死在将军府这些莽夫手中。再说,将军府蹦跶不了几天了。 盛阳伯府拿出来五百两银子,赔给乞丐和声援的百姓,那几个乞丐都给谢星朗拼命磕头。 谢星朗这才跟着骆笙、鹿相宜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府。 府门一关,骆笙马上抓了擀面杖,把谢星朗追得满院子乱跑:“你个混账……” 第9章 一辈子不嫁,敢发誓吗? 谢星朗一边躲一边求饶:“娘,别打了,妹妹的伤要赶紧请太医。” “你还知道请太医?太医早就来过了,老娘不是忙着招待太医,你以为你跑出去老娘看不到?” 鹿相宜从外面回来,大声说道:“娘,娘,别打了……相府走水了!” 骆笙停了手,惊讶地问道:“啥?相府走水了?” “是。齐会的书房浓烟滚滚,附近的人都在救火,齐会气得火冒三丈,叫人报官了。” 郁清秋把骆笙拉回屋子,把谢星朗也叫进来,说道:“三弟,相府的火是你放的吧?” 谢星朗没否认:“是我放的!” 鹿相宜立即鼓掌:“放得好……” 骆笙瞪她一眼,鹿相宜低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放得……也还行吧!” 郁清秋却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放得确实不错,三弟有勇有谋!” 鹿相宜高兴地说:“娘,你看,大嫂都说放得好。” 自然是放得好。 只有轻功独绝的谢三郎才做得到,放了火就去找余塘,两件事算得十分精准,相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谢三郎放的火。 大郎在宫里当值,二郎远在边关,三郎当街打余塘,烧相府?将军府没有作案时间。 谢星朗:三大爷有仇不过夜。 完美! 谢岁穗的伤已经由太医诊治,留了药方。太医叮嘱谢岁穗好好休息,伤口不要碰水,痒的话也不要挠。 看谢星朗被追得满院子跑,谢岁穗在一边笑。 三哥是孝子,骆笙是慈……母。 骆笙看见她笑,扬着大巴掌打过来:“还有你,不学好,整天跟着老三淘,以后嫁不出去看你怎么办!” 谢岁穗抱头蹲下,笑嘻嘻地说:“我一辈子不嫁,就赖在娘身边做个老姑娘。” 谢星朗在一边拱火:“嫁什么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像余塘那种东西,还没大婚呢,就这么渣!” 鹿相宜立即反对:“男人也不见得都是坏东西……我夫君就不错。” “大哥、二哥都很好,爹也很好。”谢岁穗很肯定地配合鹿相宜,顺便表扬一下爹和大哥都是好男人。 忽然觉得两道实质性的杀气扑来。 扭脸就看见自己家三哥,坐在高脚凳上,一脚踩着下层横杆,另一条腿横搭在膝头,膝上放着一盏茶,一手捻茶盖拨茶叶,一手撑着椅背,垂目看她,气场慑人。 身上蔓延出一丝尚未熨平的匪气,一脸的不爽怼着她:“就我不好?” 谢岁穗暗叹一声,干脆利落地想:我哥,嚣张,爷们! “三哥最好了。”小鼠鼠赶紧送上“啃腚”。 “你真一辈子不嫁?”谢星朗盯着她,“敢发誓吗?” 谢岁穗立正,三指朝天,庄严宣誓:“我发誓……” “我叫你俩再气我!一个个的都欠打!”骆笙气坏了,发誓不嫁人?想得出来! 谢岁穗嘎嘎笑着,忽然又有了一些打算。 “三哥,余塘给齐玉柔说三个月后他能做王。” “王八蛋的王吧?” “他真可能成王。”谢岁穗不便给谢星朗解释前生的事,说道,“你瞧着吧,他最近会大肆收购粮食,甚至暗戳戳地招兵买马……” 她叫谢星朗过来,小声给他耳语一阵子。 谢星朗眼眸深深地看着妹妹:“真的?” “是真的。把一个男人彻底毁掉,就是要先高高捧起,再狠狠摔下,摔得他脊梁碎裂。” 她小声告诉谢星朗,她有办法坑死余塘——她从国库里偷一批粮食,谢三郎找人,把国库粮食卖给余塘。 让余塘囤粮万石,大王梦做起来。 然后再捅到御史台,捅到光宗帝跟前。 这计划,以前不好实现,现在她有空间,简单多了。 不过她话一转,说道:“当务之急是父亲的安危。” 谢星朗问道:“你刚才就问父亲与太子有无牵连,是父亲那边有什么不妥吗?” “我听见齐会和赵太尉密谋,他们要参与夺嫡,极力怂恿陛下派太子去边关捞军功……若太子死在边境,父亲责无旁贷。” 骆笙和郁清秋面色大变。 “岁穗,这是真的?” “是真的,我亲耳听见齐会与赵太尉说的。” “前世”之说,太匪夷所思,还是叫渣爹背锅吧,反正齐会不是好东西,前世里将军府灭门,就有齐会的手笔。 当今光宗帝有五子,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经去了封地;三皇子嫡出,即太子;四皇子的母妃早早地死了,养在皇后膝下,是太子的死忠犬;五皇子十三岁,倒是聪慧。 太子一日不登基,夺嫡就一日不止。 向来,夺嫡残酷! 郁清秋立即叫小厮去宫里接谢星晖。 “你告诉少将军,就说……说我不小心从屋脊上摔下来了,叫他快些回府!” 郁清秋的话让谢岁穗嘴角有点抽抽,大嫂温柔无比,这狠起来,是真狠。 小厮很机灵,立马入宫紧急请自己家大少爷回来。 谢星晖今年二十有四,是重封著名的儒将。 他三岁习武,四岁习文,文武双全,十二岁上战场,勇冠三军,被封常胜将军。 偏偏脑子还十分好用,文探花,武状元。 当朝太傅十分欣赏他,把嫡长女郁清秋许配给他,两人举案齐眉,婚后六年,不曾红脸。 这样一个少年战神,清白坦荡,矜贵从容,前世里流放之前,在狱中受尽酷刑,双腿打断,死于流放路…… 谢星晖急匆匆回府,才知道伤的是谢岁穗。 见妹妹伤势严重,谢星晖眼眸一暗,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骆笙又把谢岁穗在相府的遭遇说了一遍。 谢星晖说道:“相府欺辱妹妹,哥哥不会叫他们好过。” “大哥,报复相府的事不急,我有别的紧急事跟你说。” 谢星晖屏退下人,说道:“妹妹,你说吧。” “大哥,太子如今与将军府可有牵连?” “不曾深交。只是前几日二弟来信说边关粮草严重不足,父亲他们都开始挖茅草根吃,陛下派太子押送粮草给父亲送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前。” 春天庄稼青黄不接,北炎大举南下,滋扰边境百姓,抢粮夺牲畜,陛下要太子“歼灭敌寇再回朝”。 “啊,不好!”谢岁穗面色大变,语无伦次地说,“大哥,有人沿途安排了高手刺杀太子。太子必死!” 陛下想让太子争军功,奸佞也怂恿太子送军粮,其实是打算趁机杀害太子,嫁祸谢飞护驾不力。 储君死,将军亡,一石二鸟! 谢星晖那样聪明的人,一听就懂,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手无缚鸡之力,太子御驾亲征个屁!”骆笙有些恼怒,“这不是添乱吗?” 何止是添乱,害人啊! 父亲一生的军功,都无法抵挡太子之死! 谢岁穗心里着急,说道:“大哥能不能想办法通知太子?哪怕让他改变行军路线也好?” “太子已经走了两天……母亲,妹妹,你们不要插手了,交给我。”谢星晖把她被角掖一掖,“妹妹,你好好养病。” 急匆匆出去了。 郁清秋安慰谢岁穗:“妹妹,你是病人,先好好休息,朝堂的事,交给夫君吧。” 谢岁穗的药也已熬好,丫鬟海棠替她吹凉,安慰她不要多想。 门外传来谢星朗和朱颜的声音。 “听说妹妹病得厉害,我过来看看。” “你俩一向不和,你别往前凑了。” “你……” “滚!” 海棠叹口气。 朱小姐也真是的,两人都是将军府的养女,夫人和少夫人一碗水端平,她还整天争什么呢! “海棠,你把院门关上,我想睡一觉,头晕。” “好的,小姐。” 海棠把院门闩上,自己也退出闺房。 谢岁穗趁机检查新得的空间。 “收!” “出!” 她发现,在方圆十五丈以内,只要她眼睛看见的物资,她都能收放自如。 这空间没有攻击力,但她可以把物体转移到半径十五丈的任意地方。 比如,半空,让一桶粪水自由落体。 比如,十五丈高空落下巨石。 齐玉柔不知道积攒了多久,这空间里粮食,她十辈子也吃不完,除非用于造反! 生牛肉、羊肉,甚至鲜鱼,都很新鲜,这个神迹不仅能储存还能保鲜。 但是活物不能收,她试着把狗装在空间里,不行!莫说狗,她自己进去都被弹出来。 她受了伤,又在相府闹了大半日,疲惫不堪,操作了一会子空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她梦见齐玉柔目光狰狞,凭空变出一把匕首,在她的脸上比来比去。 “你是我娘亲手丢掉的!” “不是说谢星朗最宠你护你吗?谢家人死绝了,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她阴森森地笑着,手起刀落,切下谢岁穗的手指头。 谢岁穗疼得“啊”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原来是个噩梦。 天已全黑,头上和手上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 “小姐,是伤口疼吗?”海棠听到动静,立即点亮灯,扶她起来。 她哑着嗓子问道:“大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和三少爷又都走了。” “快,扶我去前院。” 还没进客厅的门,就听见骆笙怒道:“为了抢军功,命都不要了吗?” 谢岁穗的心一沉,立即问道:“娘,怎样了?” “太子已经离京两天,很难追回……你大哥飞鸽传书给你爹,叫他那边回援。” 骆笙无奈地说,“你大哥沿着官道追,你三哥绕道去前方,希望能来得及。哦,对了,你三哥走之前,给你留了一封信。” 谢岁穗接过信,打开。 入目第一行—— 【莫怕,相府将会断子绝孙】 第10章 相府“完蛋”!吉吉还在,蛋蛋没了(必读) 相府断子绝孙? 三哥把他们都阉了? 齐会不是那么好阉的吧…… [你在府里好好养伤,若有事,让袁祥找楚老抠,人情等我回来还他] 袁祥是谢星朗的贴身小厮,楚老抠是谁谢岁穗不太知道,估计是三哥在外的狐朋狗友。 但是,三哥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还是给她做了打算。 谢岁穗心里疼着。 上一世,太子死了,爹自刎谢罪,全家流放。 这一世,希望哥哥们及时阻止悲剧,阉齐会一家,她来! 次日,谢岁穗把袁祥找来。 “袁祥,你帮我约一下楚老抠。” “楚二爷?”袁祥笑嘻嘻地说,“小姐想在哪里见他?” “三哥一般和他在哪里相见?” “琉璃馆。”袁祥说着话,偷偷看了几眼谢岁穗,说道,“小姐,你若找他最好在白天。” “晚上他不见人?” “不是,琉璃馆,夜里男客居多。” “琉璃馆是青楼?” “不是,生意场都在晚上……”袁祥笑嘻嘻的,一副“你懂的”模样。 她知道琉璃馆是有名的酒楼,还以为是单纯的吃饭喝酒,原来,是高级欢场。 顿时有些怒了:“你说,我三哥经常去那里?” “三少爷只是去谈事,可没碰过那里的姑娘。”袁祥赶紧撇清,“咱们将军府个顶个的好汉。” 谢岁穗有些不爽,但是三哥能告诉她有事找这个楚老抠,估计楚老抠能力不低。 “你与楚公子约一下,我想见见他。” 袁祥立即去安排,不过一日,便来青梧院回话,已经安排妥了。 当日午时,谢岁穗坐了马车,海棠陪着,一起去了琉璃馆。 将军府的马车到了,袁祥与小二打了招呼,那小二也不多话,在前面引路,谢岁穗、海棠跟着他,从后门上了五楼。 琉璃馆对外营业的是下面三层楼,五楼静悄悄的。 到了中间一道厚重的木门前,小二敲门,门从里面打开,逆着光,谢岁穗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脸一时看不见,只觉得此人很高且精瘦。 “谢小姐?”那人声音清越,是个少年。 谢岁穗行礼:“楚公子好。” 那人伸手请她们进去。 进去才发现房间很大,博物架上的摆设,墙上的字画,当得起一个“雅”字。 楚老抠,大名楚千行。 他客客气气地请谢岁穗坐下,看看谢岁穗带来的人,说道:“谢小姐找在下什么事?” 这人看起来十分文雅,又年轻,与谢岁穗心中以为的“老抠”不太符合。 谢岁穗对海棠和袁祥说:“你们先出去,我有事和楚公子说。” 楚千行说道:“我这屋里没别人,你们放心出去。” 海棠和袁祥出去,谢岁穗道:“我三哥说,有事可找你。” “你尽管开口,我找他要报酬。” “你可以直接问我要。” “也行。你说吧,什么事?” “不杀人!你帮我,让齐会断子绝孙。” “噗~”楚千行差点呛着,“果然是谢三郎的亲妹妹。” “干不干?” “我出手价格不低哦。” “多少?” “相府嫡子三人,庶子两人,孙子一个,女儿两人……哦,不算谢小姐你!” “我与齐会断亲了!” “一共九人,九千两。” 如今的谢岁穗,不差钱!九千两银子拔了齐会的根基,断了齐玉柔的所有倚仗和未来,值! 直接拿出一万两银票交给楚千行,说道:“不要连累将军府。” 楚千行拍手,成交! “快则三日,慢则半个月。” “可!” 就算三个月她也能等,齐会毕竟是丞相,树大根深。她现在连相府的大门也进不去,更别说近身下药或者噶腰子了。 谢岁穗从五楼出来前,又顿足,问了一声:“你想怎么干?” 楚千行再次咧嘴笑了:“我以为你不好奇!” 他告诉谢岁穗,会让相府满门绝嗣。 谢岁穗大笑,不愧是三哥的朋友,够邪! 他递给谢岁穗一个信封,说道:“希望谢小姐看完立即焚毁,最好,不要他人看见。” 谢岁穗:“可!” 楚千行喊出小二:“给谢小姐带上琉璃馆的招牌菜,让她尝尝。” 他确实是个老抠,但是谢星朗的妹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从她躺在篮子里的那时候起,就很有意思! 只是这么些年,谢三郎和谢夫人拒绝他进门,他知道她,她不知道他而已。 谢三朗不是要阉了齐会吗?不好意思,我先替妹妹出气了! 从后门下来,谢岁穗上了马车,琉璃馆的三个食盒,送到了马车里。 谢岁穗打开看了一眼,全部是硬菜,招牌菜,还有一篮子眼下十分稀罕的林檎,又大又红。 马儿跑起来,她放下车帘,把楚老抠给的信打开。 一开始是惊讶,再看一遍,忍不住扑哧笑出。 “小姐,上面说的什么?”海棠问道。 “没什么,把火折子拿来。” 她把那封信点着,看火舌把它吞尽,忍不住捂住嘴狂笑。 [四剂药下,毒入骨髓,相府上下,无论男女,七日后始觉腰疼,十日后腹痛如刀割,然则已回天无力,大罗金仙在世难救,眼睁睁看那子孙袋烟消云散......] 相府,完蛋了。 字面意思——吉吉还在,蛋蛋没了!! 她唇角翘着,掀开窗帘一角,扭脸看向琉璃馆,回想起楚千行那一室的低调奢华,谢岁穗捏了捏下巴。 这楚老抠是什么人? * 当日夜里,齐子瑜与往日一样,又钻到赌坊里不回头,一兜的银子输了个干净,还想翻本,可惜兜里只剩下一两碎银。 录事把他轰起来,让他腾出地方给别人,他不甘心,对赌坊说先拆借一百两,一个月就还。 公子家(赌坊老板)不肯借。 有个年轻人,站在他身边,衣衫破旧,却气宇轩昂。 对他说:“兄弟,兰门学问大,你这么玩,再大的家业都架不住。信得过在下的话,在下带你玩一把?” 齐子瑜道:“你想怎么玩?” “把你的一两银子借我,十倍还你。” 齐子瑜手头只有一两银子了,赌吧,赌这个男人能赢! 把一两碎银递给那人。 也是出奇了,那人下注,竟然把把赌赢。偏他艺高胆大,每次押注都孤注一掷,一夜的工夫,竟然赢了上千两。 齐子瑜简直把他奉为神明! 连问他叫什么名字,非要和他拜把子。 那人说姓沙,名光,字煌君。 “煌君兄,你这一手绝啊,平时怎么不见你出手?” “唉,说来惭愧,家道中落,原本想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可惜对方不知所踪。一直看你们玩,囊中羞涩……” 要赌也要有赌资,一文钱没有,赌个甚么? 齐子瑜一腔狂热,当即大包大揽,说以后本钱他出,沙光负责出手,输赢四六开。 沙光十分欢喜。 两人第一次合作就赚了千两,齐子瑜请客,在琉璃馆看了清倌儿吹拉弹唱,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席间,齐子瑜听闻沙光暂时无处可去,便邀请他与自己同住。 沙光大喜,两人勾肩搭背,入住相府,互称兄弟。 从此,白日里,沙光投桃报李,教齐子瑜赌术,夜里两人在赌坊技战群雄,赚得盆满钵满。 那沙光尽管穿得朴素,却相貌极好,又谦虚,还会弹琴,更要命的是沏得一手好茶。 每次沏茶,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简直赏心悦目。 齐子瑜被他收得服服帖帖,连府里的大小丫鬟都被他勾得恨不能倒在他怀里。 整个相府都沉醉于他的香茗,就连齐玉柔也唤他过去数次,为闺中好友聚会,表演茶艺,惊叹他调制的香茗。 不过七八日,整个府里,上至齐会,下至管家,都欣赏了他的琴艺、茶艺,都品尝过他的香茗。 齐玉柔在现代是看过别人表演茶艺的,和沙光比起来,云泥之别。 沙光是真正通六艺之奇人。 齐玉柔看着沙光,有一种“他若是身份再高些就好了”的遗憾。 每日里,沙光与齐子瑜一起去赌坊大杀四方,他分的那四成,买各种小礼物,送与相府中人,全府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在相府住了十日,齐子瑜赌技提升,一日千里。沙光在他手下,胜率竟然五五。 沙光连连赞叹齐子瑜果然是吃兰门这碗饭的天才,如今,他已经没什么可教齐子瑜的了,便要告辞。 齐子瑜万般不舍,这十日,他赢回来近四千两。 如果他与沙光配合,十万百万还不是手拿把掐? “煌君兄,可是府上招待不周?实在不行,小弟给你专门置办一个院子,如何?” “二少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也该回祖籍了。后会有期。” 当日,沙光离去,齐子瑜还送了他一辆马车。 齐子瑜摩拳擦掌,要在赌场大干一场。 却不知道为何,他竟然现出原形,不仅把好不容易赢回来的四千两输光,还倒欠赌场十万两。 赌场拿住他,打了个半死,他不敢叫人去相府拿钱,央求人去找亲兄长齐子珩。 齐子珩气个仰倒,他哪里有十万两呢? 他给赌场写了个欠条,承诺一个月内还清,这算是印子钱,一月还清,本息要还十五万两。 齐子珩无奈,赌场要打死齐子瑜,相府丢不起这个人,更重要的是这些天他一直觉得疲累腰腹酸痛,他要早早休息。 签了借据,回去齐子珩便把齐子瑜关了起来,全力弄钱还债。 十三日,有人给谢岁穗送来一封信。 信中只有两字——已成! 相府男女,“完蛋”?完蛋! 第11章 你背锅我捡漏,小jio抖抖变老六 谢岁穗委托楚千行对齐会断子绝孙的当天,去找裴伯借了一罐活蝎子。 据说,蝎子酒能强筋健骨、固本培元。 将军府的男人们,在战场难免伤痕累累。管家裴元茂养了不少蝎子,每年泡十几坛子药酒送到边关。 听闻谢岁穗蝎子急用,裴伯立即给了她一小罐子。 谢岁穗小心翼翼捧回青梧院,天黑时,让海棠给她换一身下人常穿的短打衣衫。 抱着蝎子罐,偷偷出府。 在街角,她往脸上涂了泥巴,从相府狗洞爬进了相府。 躲躲藏藏去了肖姗姗的院子。 这个时间正是用晚膳的时候,相府的人都在前院餐厅用膳,他们绝没想到谢岁穗会光顾相府。 谢岁穗在肖姗姗的院子门口偷偷张望,看见一口不起眼的“腌菜缸”安静地立在廊子下。 “收!” 门口到腌菜缸不足十五丈,腌菜缸转瞬进入空间。 在空间迅速打开塞子查看,果然,腌菜缸里根本没有腌菜,而是一摞账本和书信。 她把账本拿出来,把那十几只蝎子放进腌菜缸,又将腌菜缸转回原处。 原路返回将军府。 裴元茂差点认不出来她,瞧这一身一头的泥土,活脱脱小乞丐嘛! “小姐,你这是?” “嘘,别叫我娘听见。” 她偷偷溜回青梧院,海棠看她双手伤口又有些开裂,心疼地说:“小姐,你干嘛去了?” 谢岁穗咧嘴笑,没回答。 若非前世里南逃时,听到齐玉柔给齐子瑞炫耀“反其道而行之”,她死也不会想到腌菜缸里都是齐会的秘密账册。 一般人都会把最重要的秘密藏在书房,还派人守着,谁会放在腌菜缸里呢? 有这些账册,就算齐会发现库房里东西被盗,他都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 万一,“江洋大盗”被激怒,把账册都交出去怎么办,对吧? * 三月十五日,长公主府举行赏宝会。 骆笙早早地给谢岁穗做了新衣,让她一起去赴宴。 前世里,在这个赏宝会上,谢岁穗莫名其妙“偷”了镂空金托金盖玉碗,还“偷”了长公主的凤钗,长公主大怒,对她杖责三十,轰出长公主府。 这一世,她要让齐玉柔也尝尝被杖责、遭千夫所指的滋味。 出门前,骆笙叮嘱道:“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你们要小心行事,别乱说话。” 谢岁穗乖顺的嗯嗯嗯。 朱颜也点点头。 朱颜身着淡粉色罗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腰间系着一条同色丝带,上面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衬得她身姿婀娜。 玉莲帮她把簪子正了正,说道:“大小姐真美。” 朱颜眉眼里带了淡淡的愁绪。 将军府都是粗人,她都十四岁了,也没人操心她的婚事。 谢岁穗换上大嫂给她准备好的春衫,鹅黄色的衣衫,袖口和裙摆处绣着灵动的蝴蝶,梳着垂鬟分肖髻,戴着一支镶嵌宝石的金簪,俏皮可爱。 她很喜欢这样的打扮。 前世里,相府规矩大,她的衣着打扮,被贬得一无是处,说她已经定了亲,便要端庄稳重。 一直到逃出相府,她的服饰一向寡淡又老气横秋。 …… 一路上,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石板路上有节奏地响着。谢岁穗撩起车帘,贪婪地看着外面繁华热闹的街市。 如果边境失了父亲的守护,这样的繁华还能有几天呢? 谢岁穗偷偷问郁清秋:“嫂嫂,长公主此人如何?” 郁清秋小声说:“驸马死得早,长公主万事由着性子。” 五十多岁,月事儿紊乱期的妇女,喜怒无常。 进公主府,在二门外,所有人下马车,可巧了,正遇上相府女眷的马车。 齐玉柔身着一袭粉色的齐胸襦裙,上襦绣着朵朵娇艳的桃花,下裙是轻盈的薄纱,腰间系着一条淡粉色的丝带。 端的一副名门闺秀的模样。 谢岁穗挺佩服齐玉柔,偷奸被人发现,又被顾砚辞当众退婚,名声一落千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朱颜上前打招呼:“齐大小姐。” 齐玉柔也微笑着见礼,向谢岁穗走来。 “岁穗妹妹也来赏宝了?” “你想做什么?”骆笙不动声色地挡在谢岁穗的身前。 齐玉柔笑道:“谢夫人,我有些话想与妹妹说。” 郁清秋道:“妹妹差点死在相府,看来她与相府八字不合。齐大小姐,大家还是少来往吧。” 谢岁穗眨巴着大眼睛,说道:“齐大小姐,你是莲藕投胎,心眼全让你长了,我可不敢与你打交道,谁知道你今儿哪个心眼冒烟?” “嫡姐一片好心,你竟然这样污蔑嫡姐?”齐玉瑶怒道。 “哦,齐二小姐,我差点忘了你!说起来,我这一身伤,你也有功劳!” 谢岁穗毫不客气地挑拨道,“那日,你故意把我带到齐大小姐的闺房,又特意去前院喊人,恨不得全京城的贵人都看到齐大小姐出丑。啧啧啧,齐大小姐可真养了条好狗!” “你胡说什么?”齐玉瑶气急败坏,对齐玉柔说,“嫡姐,你别听她挑拨离间!” “物以类聚,人狗殊途!”谢岁穗摆摆手说道,“齐玉柔,看好你身边的这条狗,别在黄泉路上认错凶手。” 齐玉瑶脸色大变,却不敢与骆笙和郁清秋对上,只得一遍遍地给齐玉柔说谢岁穗造谣。 谢岁穗断亲那天,齐玉柔就发现联系不上空间了,心中十分恐慌,今日她是想向谢岁穗探探口风的。 结果被挤兑一番。 心里烦躁,齐玉柔斜了齐玉瑶一眼,说道:“这些年我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齐玉瑶一个趔趄,如丧考妣。 进了公主府,谢岁穗随郁清秋,给长公主打了招呼,便找京中其他武将家的小姐一起玩。 京中贵女,各有一个“圈子”。文官的子女一个圈儿,武将的子女一个圈儿,互相瞧不上。 朱颜自幼读书,更喜欢琴棋书画,与文官家的子女玩得很好。 谢岁穗也不想和她一起玩,太装了,累! 赏宝会没开始,齐玉瑶带着丫鬟,满脸笑眯眯地找谢岁穗玩。 “三妹妹……” “别,我姓谢你姓齐,咱俩不熟。再说,我们刚吵过架,你会好心找我玩?” 谢岁穗隔着一丈远就往外赶她。 “三妹妹,你怎么这样?”齐玉瑶眼圈儿一红,“嫡母去世,可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你被丢弃。” “齐玉瑶,我再说一遍,我没姐妹,你别来攀亲!你脑子不好使,我劝你把脑浆子摇匀了再跟我说话。” “噗~”旁边有人笑出来。 齐玉瑶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在她旁边石凳上坐下,把手腕上一只镯子摘下来,套在谢岁穗的手腕上:“妹妹,我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妹妹给个面子,原谅了我吧。” 她的丫鬟如月也凑上来,在谢岁穗身边挤着,讨好地说:“谢岁穗小姐,我家小姐是庶出,过得也不容易……” 谢岁穗看着镯子,水头也还不错,齐玉瑶看来是下血本了。 “好端端你送我镯子作甚?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谢岁穗说道,“这个镯子怎么着也值一百两银子吧?你下这样的血本,想谋多大的利益?” 齐玉瑶指甲掐掐手心,尬笑道:“妹妹说笑了。” “就算你给我个镯子,我们俩也成不了好友。你大概率是肉包子投我,白送了!” “这……”齐玉瑶是真想哭了。 “你走吧,不然因为一个镯子,我还得陪着笑脸和你聊一百两银子的天,脸上皮笑肉不笑,怪难看的。” “那,妹妹再会。” 齐玉瑶被如月扶着离开,全身都在发抖。 气的! 谢岁穗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后腰,腰上别着一支凤钗! 她呵呵地笑了。 不用说了,是齐玉瑶的丫鬟别她腰上的,凤钗还是先驸马送给长公主的定情信物。 上一世,齐玉柔利用空间让这枚凤钗从她袖子里掉落众人面前,这一世派齐玉瑶来栽赃,成本越来越高了。 这一世估计是靠着暗卫什么的偷来的吧? 谢岁穗把凤钗转入空间,手镯也转进空间。上一世她倒霉的时候,没有谁替她说过一句公道话。 现在,除了养母一家人,她谁也不信。 这边说闹的时候,长公主那边的赏宝会已经宣布开始。 谢岁穗正要同大伙一起前去赏宝,却眼尖地看见齐玉柔悄悄地离开人群。 在大殿拐角处,站着一个人,正是余塘的小厮。 不是吧,春天是动物发情期,但是,这是在长公主府欸,余塘也敢? 余塘手臂还吊着,被三哥的马踩断了未痊愈,他一只手怎么解裤子呢? 不过,她想看热闹…… 悄悄尾随。 在假山后,便看见余塘在远处闪了一下,齐玉柔左顾右盼,快步追过去。 谢岁穗不由自主地就像个打劫的贼,鬼鬼祟祟地尾随。 “这个时候你喊我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玉柔,快,跟我来。” 话本里说过一句话,动物为了求偶,很多行为是很迷的。 那两人离开前院,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墙上爬满藤蔓,看着很荒废。 余塘进去,把门从里面打开。 齐玉柔立即跟着他进去。 谢岁穗趴门缝上偷听,才知道余塘把齐玉柔叫来做什么。 那院子,竟然是长公主的秘密粮仓。 她立即懂了,余塘这是叫齐玉柔帮助他零文购粮! 谢岁穗在一边藏着,不久,余塘出来,留下齐玉柔进行“空间操作”。 她顿时心中乐得像只四脚朝天的小老鼠,没想到吧,空间在我这里呢! 齐玉柔也只待了片刻,就走了。 那门虚着,谢岁穗咽了口唾沫。 这么大一块肉放着,还有人顶缸,不偷,就觉得挺对不起余塘的。 她只犹豫了两息,捡了一根树枝,溜进去,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脚印用树枝扫掉。 捡漏成功~ 毛估估,至少十万石。 就当,前世里长公主打自己三十杖的补偿吧。 她迅速溜达回前院,抖抖jiojio,不留下一片脚印…… 第12章 到底谁是贼? 长公主府前院,所有宝物都摆上来了,谢岁穗一眼就看见那只镂空金托金盖玉碗。 金盖顶部有莲瓣形提手,盖面装饰如意云纹和缠枝花卉纹,盖沿则装饰一周莲瓣纹。金托也是镂空雕莲花缠枝纹,白玉碗玉质温润洁白,碗壁极薄,碗腹刻有双层莲瓣纹及如意云纹。 精美至极。 价值连城。 长公主说这碗是西凉国进贡来的,仅此一口,是陛下赏赐她的五十岁生辰礼。 众人赞叹,议论纷纷。 长公主看见谢岁穗,朝她招招手,谢岁穗跑过来,恭敬地行礼问安:“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你手怎么了?” “没事啦,都不疼了。长公主,您怎么这样年轻漂亮?”谢岁穗震惊地说,“您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吧?” 长公主哈哈大笑,把脖子上挂的一条玉挂坠摘下来,挂在她脖子上,说道:“这是本宫自幼戴着的,就送给你吧!” 谢岁穗立即又磕头。 骆笙也十分高兴,急忙谢恩。 齐玉柔看着长公主给谢岁穗赐予随身的物件,心里嫉妒,扭脸看见齐玉瑶也一脸恨不能杀了谢岁穗的表情,就莫名爽了。 悄悄问道:“金簪放她身上了?” “放了!” “很好!她现在笑得有多欢,等会儿就哭得有多惨。长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齐玉柔说,“你马上揭发她,就说看见她偷了长公主的金簪。” 齐玉瑶深吸一口气,站出来,朗声道:“长……” 公主府侍卫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给长公主禀报:“殿下,不好了,宝物少了一件。” “哪一件?” “镂空金托金盖玉碗。” “什么?”长公主大怒,“查,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本公主的宝物!” 一声令下,长公主府大门、小门全部封闭,所有车马、人员,只准进不准出。 齐玉瑶看着长公主震怒,揭发的话咽了下去,惊讶地说:“这是怎么了?” “镂空金托金盖玉碗被盗了。” 谢岁穗看着朱颜,按理来说,此时,她应该与将军府的人在一起,但是朱颜自始至终都在齐玉柔左右。 这么盯着看,还真发现了一个异常:齐玉柔的大丫鬟春花,把一个巴掌大四方方的小盒子给了朱颜。 朱颜红着脸接过来,迅速塞进袖笼里。 谢岁穗:盒子里装的什么? 公主府里兵荒马乱,忽然一个脸生的公主府的丫鬟,偷偷扯了一下齐玉柔。 齐玉柔退后几步,问道:“你是谁?找本小姐何事?” 那丫鬟小声说:“大小姐,奴婢早年受过相爷恩惠……您快去马车上看一看,有人好像在您马车上放了东西。” 说完,那丫头就走开了。 齐玉柔急忙吩咐春花:“你速去马车上看一看,如果有谁栽赃,立即大喊。” 待丫鬟出去,谢岁穗也跟过去。 但她连二门都没出,待那丫鬟掀开车帘出来,她把准备好的匣子迅速转入齐玉柔的马车。 待谢岁穗“出恭”回来,正听见齐玉柔说道:“臣女建议,男女宾客全部搜身。” 她的话一出,京中贵妇和贵女都皱眉,搜身?这不是侮辱人吗? 但,玉碗失窃事件实在太大,长公主说道:“也不必搜身,请大家把袖笼甩一下,马车让侍卫瞧瞧。各位得罪了!” 男女宾客分开搜身。 谢岁穗故意对搜身的嬷嬷说:“嬷嬷,我茶水喝多了,能不能去小解?” 齐玉瑶立即阻拦,说道:“不行,万一你这会儿去藏赃物怎么办?” 谢岁穗把两只袖子使劲地甩了甩:“那么大一套东西,我也不可能揣怀里吧?” “有没有藏,不是你说了算,要查过算数。你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 “人有三急,等不得你不懂?嬷嬷,你先搜我吧,搜完我去如厕。” 听谢岁穗这么说,那嬷嬷双手合十,说了一句:“谢小姐,得罪了。” 搜袖子,没有。 齐玉瑶唯恐嬷嬷漏搜她后腰,说道:“腰带、鞋子里也应该搜一搜。” 谢岁穗说道:“腰带上、鞋子里能塞一套玉碗?你眼睛被屎糊住了,心也被屎糊住了?” 齐玉瑶一定要嬷嬷摸一摸她的后腰。 “长公主都说了只搜袖笼,你再三再四地要求搜我全身?你以为将军府好欺负吗?要是我后腰搜不出来玉碗,你必须跪下给我磕三十个响头。” 众人也都看出来了,齐玉瑶是故意针对谢岁穗,都跟着起哄:“这么侮辱人,必须磕。” 齐玉瑶咬牙:“行,若搜不出,我给你磕头赔罪。” “嬷嬷,您搜吧。”谢岁穗张开双臂。 “后腰没有。”嬷嬷摸过以后说道。 “怎么可能?”齐玉瑶顿时急眼。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谢岁穗劈脸给她两个大耳光,双手抓住她胸前衣襟摇晃,骂道:“你自己是蛆就觉得全世界是一个大粪池,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肮脏?” 齐玉瑶被她打得眼冒金星,又被摇得要吐了,哭道:“你怎么打人呢?” 那搜身的嬷嬷也觉得齐玉瑶多事,连累长公主府都好似欺人太甚。 “谢岁穗小姐及其婢女,身上没有赃物。齐二小姐,请吧!” 老嬷嬷开始搜齐玉瑶。 片刻,嬷嬷惊叫一声:“驸马给长公主的定情金簪,怎么在齐二小姐怀里?” 齐玉瑶惶恐地看着嬷嬷从她怀里拿出那支金簪,惊慌地说:“这、这、这不是我藏的。” 嬷嬷冷笑一声:“贼喊捉贼,老奴今儿是见过了。” 谢岁穗顿时跳三尺高:“齐玉瑶,驸马与长公主伉俪情深,他留给长公主的也就这些念想了,你竟然往公主的心窝里插刀?你怎么敢的?” 嬷嬷也忍不住落泪。 想到长公主守寡多年,其中苦楚难以言述,老嬷嬷顿时怒起,“啪”一个耳光甩在齐玉瑶的脸上。 “齐大人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 “不是我偷的……” 齐玉瑶哭着看了一眼齐玉柔,齐玉柔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齐玉瑶立即指着谢岁穗说:“是她,一定是她栽赃我的。” 谢岁穗怒道:“齐玉瑶,我本来还想放你一马,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还继续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不客气了。” 她从屋子里走出去,到长公主跟前,扑通跪下,说道:“长公主,齐相府的二小姐偷了您的金簪,被嬷嬷搜出来了,她却诬陷臣女,说将军府贫穷,见财起意。” 长公主大怒,听嬷嬷讲了经过,道:“先把这个败坏公主府名誉的贱人拉去当众给谢小姐磕三十个响头。其余人,都给本宫搜相府主仆!” 齐玉瑶给谢岁穗“咚咚咚”地磕头,骆笙气坏了,忍了又忍,真想一脚踢死相府一帮杂碎啊! 陶心仪道:“长公主,为了尽快找到宝物,相府自是会配合,既然二妹妹与三妹妹起了争执,将军府的马车是不是要一起搜?” “怎么,你教本宫做事?还是想踩在本宫头上?”长公主一肚子火气,怒目而视。 “臣妇不敢!” 陶心仪吓得跪在地上道歉。 齐玉柔和丫鬟的身上倒是没有搜出什么,但是长公主要求搜相府的马车。 肖姗姗脸黑了,说道:“殿下独独搜相府的马车,相府颜面何存?” 长公主管她个什么颜面,让侍卫对齐家的几辆马车,一辆接一辆仔细地搜。 在齐玉柔的马车里,侍卫打开帘子,把藏在小几下面的匣子抱出来。 打开,正是那套镂空金托金盖玉碗。 而那匣子,相府的标记都在。 “那是谁的马车?” “是齐大小姐的。” 长公主一怒之下,喝道:“拿下!” 侍卫把齐玉柔按住,肖姗姗再三说:“长公主,这里面定然有误会,柔儿她不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齐玉柔也哭着辩解:“长公主殿下,臣女没有作案动机!臣女再蠢也不可能把偷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车里,这样贵重的宝物,臣女既不能拿出去换钱,又不能被他人欣赏,臣女又不缺吃不缺穿,偷这东西做什么?” 长公主皱着眉头道:“难不成它自己飞到你的马车里?” 这时候,宣平侯世子哼了一声,道:“盛阳伯府日子难熬,齐大小姐定然是想拿宝物贴补余二公子!” 齐玉柔愤怒地看着顾砚辞,说道:“顾世子落井下石,实在是小人行径!” “本世子还不屑于陷害你。”顾砚辞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说道,“长公主,臣刚才看见余二公子与齐大小姐一起去了公主府后院。” 齐玉柔顿时脸色苍白,双手发凉。 顾砚辞看见她和余塘去粮库了? 第13章 齐大小姐被打被逐被封杀 齐玉柔绝不承认与余塘见过面。 如果长公主知道她去过库房,后果不堪设想。 齐玉柔指着谢岁穗道:“启禀长公主,臣女没有与人勾结偷盗宝物。是谢岁穗,是她勾结谢星朗栽赃臣女。” 被指证栽赃的谢岁穗,满面愕然:“我?联合三哥栽赃你?” 三哥人都不在京城好吧! 郁清秋冷冷地说道:“齐大小姐,你与人偷奸,被我妹妹撞破,你把我妹妹头砸破,手上筋骨割断。她重伤未愈,用脚栽赃你吗?” 谢岁穗向众人展示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爪子:呐,我伤势很重的,双手根本无法搬东西! 齐玉柔指着朱颜说道:“朱小姐亲眼所见,是谢岁穗指使谢星朗偷盗宝物,悄悄放进臣女的马车。” 骆笙看死人一样看着朱颜,气得发笑:“朱颜,你亲眼看见三郎偷盗栽赃?” 朱颜吓得两腿有些软,心里五味杂陈,谢星朗已经好多天不在府里。 她估计谢星朗都没在京城。 看见谢星朗栽赃?怎么可能! 一闭眼,结结巴巴地说:“臣女亲眼看见谢岁穗去了府门口,上、上了齐大小姐的马车……” 郁清秋冷冷的声音响起:“朱颜,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朱颜,你撒谎也用点脑子!相府的马车都有人看守的好不好?”谢岁穗跳着小脚道,“你是用屁眼视物吗?” “将军府真好教养,张口屎尿屁,真是叫人开眼。”齐子瑞拨开人群挤进来,说道。 齐子瑞原本不想来赏宝,有个自称公主府侍卫的男人到国子监告诉他,他妹妹偷盗东西,要被送官。 他立即给夫子请假,来了长公主府,恰看到这一幕。 他大吼一声:“谢岁穗,你又想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 骆笙蹿上来就给齐子瑞一个耳光:“王八羔子,你那贱人妹妹还需要泼脏水?是她想往岁穗身上拨脏水!” 又走到齐玉柔跟前,一个大耳刮子过去,怒道:“偷盗财物,还诬陷我闺女!这么低劣的祸水东引,你当真以为全京城只有你聪明?” 郁清秋大声说:“娘,咱们以德服人。有长公主在,没谁敢欺压将军府。” 长公主为了边疆安危,也必须主持公道。 这时候,顾砚辞又站出来,说道:“长公主,臣真的看见了,齐大小姐与余二公子在假山后密谋盗窃。” 也只有宣平侯世子敢毫无顾忌地与相府硬刚。 谢岁穗觉得这家伙真的很给力,忍不住看着他,笑得像朵花儿。 顾砚辞顿时傲娇地扯了扯华服。这个小丫头每次看见我,都这么开心?她一定喜欢我! 长公主气得大叫:“把我长公主府当成什么了?去,把余二公子给本宫找来。” 忽然,有个丫鬟急匆匆过来,在长公主耳边小声禀报了几句。 长公主大吃一惊,呼地一下站起来,一边带头往观景湖疾走,一边叫老嬷嬷问大家:“有哪位女眷会水?” 有人掉湖里了。 春寒料峭,若是不赶紧救起来,只怕女子会落下病根。 谢岁穗梭巡四周,看见齐子瑞不远处,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神态悠然,默不作声地站在众人身后。 那人与她目光对上,唇角微微扯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谢岁穗立即拉着骆笙和郁清秋,贼兮兮地说:“娘,嫂子,我们今天有大热闹看了。” 郁清秋轻轻捏捏她的掌心,别人落水,不得嘲笑,更不准喜形于色。 谢岁穗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当众人走到湖边,只见湖水中央有个黑色的脑袋一上一下,眼看着就挣扎不动了。 一个丫鬟在岸边哭:“呜呜呜,谁来救救我家四小姐?” 长公主查问,才知道落水的是工部侍郎沈园的四女,沈言笑。 那女子刚及笄,还未议亲,如果落下病根,高门再难嫁。 长公主气得不行,喊道:“谁下去救沈小姐,本宫赏银千两。” 会水的女子本就不多,而且谁不怕在冷水里留下病根呀? 就在骆笙脱掉外罩,准备下水救人时,就听到“哗”有人跳下水去。 别人没看清,谢岁穗看清楚了。 救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余塘! 她惊讶了,这个热闹不在她计划内。 齐玉柔却没关注水里的人,她和齐子瑞、肖姗姗正焦急地嘀嘀咕咕密谋。 估计偷盗的事,他们在商议怎么破局。 长公主原以为下去救人的,应该是女子,结果却是个男人跳下去了,她脸色顿时很难看。 谁不知道,一旦男女有了肌肤之亲,那是必须要对女子负责的。 而今也没办法了,因为余塘已经游到沈四小姐身边,沈四小姐濒死之际,忽然抓住一个东西,便手脚并用,死死地抓住余塘。 “打晕她,打晕她。” “溺水之人就是这样,能把施救者拖下水淹死……” 岸边大呼小叫,一片混乱。 不知道是谁脚下滑了,还是被挤着了,“哗啦”一声,又一个人落水。 朱颜失声叫道:“齐三公子落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齐玉柔的胞兄齐子瑞竟然也落水了,关键他还不会水。 谢岁穗看着齐子瑞在里面折腾,笑眯眯喊道:“哎呀,齐大小姐,你怎么能把胞兄推下水呢?” 齐玉柔气得冲谢岁穗说道:“谁推兄长下水了?谢小姐慎言!” “救人,快救人。”长公主觉得今天太晦气了,又是偷盗,又是落水,这是一定要死一个咋的? 扑通一声,已经有热心人下水去救齐子瑞了。 谢岁穗往人群中看去,已经不见楚老抠的身影。她无声地咧嘴狂笑,双肩一抖一抖的。 郁清秋此刻才明白谢岁穗为何说今日有热闹看了。 只有骆笙不明所以,嘀咕了一句:“今儿什么日子?大冷的天,一个个跳水?” 齐子瑞很快被人提了上来,嘴唇发乌,有气无力地说:“是谁,谁推我?” 施救者是个男人,他不顾自己一身冷湿,伸出两指,在齐子瑞的脖子处探了一下。 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岸边站着的平阳郡主说:“禀报郡主,齐三公子已无大碍。” 长公主这才看清楚,救人的是平阳郡主的侍卫。 平阳郡主,当今天子亲叔叔魏王的孙女,风流成性,常年流连雅风馆、南风馆。 六年前,平阳郡主喜欢上探花郎(兼武状元)谢星晖,但是谢星晖与郁清秋已经议亲,并且将军府男人不纳妾。 平阳郡主变本加厉,以玩弄样貌出众的学子为乐。 齐子瑞这样的,她最喜欢。 一看救人的是平阳郡主,齐玉柔、肖姗姗、齐子瑞瞬间想到,齐子瑞落水定然是平阳郡主的算计。 肖姗姗脸都裂开了,立即给郡主行礼:“感谢郡主救了犬子,臣妇回府定然奉上大礼。” 平阳郡主拿自己的帕子给齐子瑞擦了擦脸上的滴水,也不接肖姗姗的话,对侍卫说:“把本郡主的披风给齐三公子裹上,别着凉。” 齐玉柔立即对自家小厮吼道:“蠢货,你们怎么看顾少爷的?还不快抬回相府?” 可是哪里能快过郡主啊,她把自己的狐皮斗篷已经给齐子瑞披上,叫侍卫把齐子瑞抬进暖阁,她要亲自照顾。 看侍卫抬走齐子瑞,平阳郡主这才诚恳地对肖姗姗说:“丞相夫人,您放心,我救了齐三公子,肯定会对他负责到底。” “不必!” “别担心,我回头就去找皇祖父赐婚。”平阳郡主听不懂人话一样,自说自话,三两句,已经把赐婚提上日程。 肖姗姗几乎晕厥过去,谁要你负责!谁稀罕你做儿媳妇! 她倒是想立即抬齐子瑞回相府。 可,还有一桩未完结的官司呢! 栽赃谢岁穗和谢星朗的套路行不通,肖姗姗只能弃车保帅。 看了看齐玉瑶,她忽然一个耳光扇过去,骂道:“你这个逆女,竟然拉你嫡姐下水!” 齐玉瑶锅从天降,捂着脸,双目睁大,分辩道:“母亲,我没有,没有陷害嫡姐。” “啪”又一个耳光,肖姗姗恶狠狠地说,“你什么干不出来?你连长公主的金簪都敢偷,陷害你嫡姐又有什么不敢的?” 齐玉瑶十四岁了,该说亲的年纪,如果背着“偷盗”“陷害嫡姐”的罪名,别说嫁高门,连普通百姓的正妻都别想。 她手一指齐玉柔的丫鬟,哭道:“是春花,金簪是她给我的,马车上的东西,也是她塞的,不信你问问如月。” 如月是她的丫鬟,马上跪下道:“回夫人的话,奴婢确实看见春花去马车上了,赶车的小厮可以作证。” 春花胆战心惊地分辩:“有个丫鬟告诉大小姐,说有人往马车上塞东西,奴婢才去检查的。奴婢万万没有藏东西。” 齐玉瑶冤枉得两眼通红,嘴里一再申辩:“母亲,就是春花……” 围观的人碍于齐会的高位,表面对“庶女陷害嫡女”痛心疾首,但都看得津津有味。 当谁傻呢,还能看不出端倪? 不管是齐玉柔偷的,还是齐玉瑶,抑或丫鬟,总归是相府的人手脚不干净。 丞相夫人弃车保帅,把脏水泼在庶女头上保嫡女而已。 大家一瞬间也想到顾世子说的话,确实,太子府、御史府丢失重宝,齐玉柔好像都在场! 福星名头远播的齐大小姐,是个贼骨头。以后,家里的珍宝可不能被此人瞧见。 长公主怒道:“本宫好好的赏宝会都破坏了!来人,齐大小姐、齐二小姐杖责三十,从长公主府逐出去。本宫会请示皇兄和皇嫂,以后皇家集会,禁止相府女眷参加!” 将军府的人憋笑憋得肠子都差点打结了。 上了马车,郁清秋问谢岁穗:“你干的?” 谢岁穗马上否认:“真不是我!” 我只是出了五两银子,在楚老抠那边下了第二单…… 第14章 我们是穿越女,前世是死党 封杀,三十杖,打得齐玉柔里子面子都没了。 从长公主府回去,她在马车上一路阴沉不语,眉眼里全是戾气,春花吓得不敢出声。 一回相府,齐玉柔大发雷霆,砸了许多碗碟茶盏。 陶心仪立即过来劝说。 “谢岁穗,她栽赃我,一定是她,肯定是她!” “不是说玉瑶害了大妹妹么?” “齐玉瑶就是个蠢货,栽赃不成还打草惊蛇,被人倒打一耙,把我都连累了。” 齐玉柔咬牙切齿地说,“虽然我没看见谢星朗,但一定是他在暗处下的手。朱颜说谢星朗最宠谢岁穗,他在报复相府。” 在长公主府,齐玉柔给了朱颜一个镯子,说兄长齐子瑞喜欢她,她替兄长聘下一个嫂子。 朱颜又惊又喜,红着脸收下了木盒。 齐玉柔趁机把一封信给她,说这是京中浪荡子写的情书,叫朱颜帮着放在谢岁穗的闺房里。 朱颜问都不问就接了…… 谁知道后来又发生平阳郡主救兄长一事! 她吩咐春花:“你想办法给朱颜说一声,就说,我认定的嫂子就是她,叫她放心。” 春花带了她的口信,立即出府。 陶心仪问道:“你真打算让朱颜嫁给三弟?” “嗤,她也配?一条狗而已!”齐玉柔说道,“要彻底铲平谢岁穗,就必须把她的依仗都扳倒。我们需要朱颜这个内应。” “万一朱颜当真怎么办?” “两府一向不睦,她又没有亲爹亲娘做主,只消我哥一句看不上她,她就颜面尽失。” “妙!” 齐玉柔看着一脸八卦的陶心仪,忽然露出笑脸:“嫂嫂,二哥哥倒是年岁不小,该说亲了!” “他沉溺赌坊,谁肯嫁他?” “宁国公府嫡长女谢流烟!你放心,她是我挚友,她必定答应。”齐玉柔笑着说,“宁国公若站出来揭发谢飞通敌叛国,你说……” 陶心仪大笑:“那将军府必倒!” 余塘说谢飞最近会死,原因却说不清楚,齐玉柔有些不放心,她要亲自动手,给将军府加一把。 万一前世里就是她动手的呢?如果她不动手,轨迹变了怎么办? 陶心仪说:“流烟小姐不是说她二十岁之前不议亲吗?” “你放心,她会同意的。请嫂嫂出面,替二哥求娶谢流烟,你就给告诉国公夫人,相府会帮助他们再袭爵一代。” 宁国公,名谢楚生。是谢飞的父亲,谢星晖的亲祖父。 谢流烟,宁国公二房的嫡长女,谢岁穗的堂姐。 谢家,祖上是开国功臣,被封为宁国公。 只不过,一代枭雄,二代英雄,三代狗熊,到了谢飞的父亲谢楚生,只剩下熊了。 朝廷已经下旨,爵位到谢楚生这一代止。 宁国公百般不甘,哪怕再袭一代也极好啊。 谢飞的母亲是谢楚生的原配,怀着谢飞时,宁国公与表妹沈氏搞在一起,把谢飞母亲活活气死。 谢楚生扶正沈氏,又生两子两女。沈氏长子谢川妄娶了沈氏娘家侄女沈月如,人称小沈氏,宁国公府彻底成了沈氏的天下。 谢飞十二岁上战场,一战成名,十五岁就成了令北炎国闻风丧胆的战神,那时候谢飞就从宁国公府搬出来,自立府门。 将军府与宁国公府,早就形同陌路…… 齐玉柔想利用宁国公、老沈氏,以帮助其再袭爵一代为诱饵,让谢楚生诬陷自己的长子谢飞通敌叛国。 通敌信件给朱颜了,通敌证物,相府都给宁国公准备好了。 齐玉柔和陶心仪到了宁国公府,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告诉小沈氏,如果两家结亲,齐相会帮助宁国公府再袭爵一代。 “流烟小姐与二弟年岁相当,门第匹配,且谢小姐与我家大妹妹还是挚友,这门亲事再好不过。” 陶心仪说得天花乱坠。 听到自己男人可以袭爵,小沈氏大喜。 陶心仪与小沈氏洽谈的时候,齐玉柔去找谢流烟说悄悄话。 谢流烟赶紧迎接,把院子里的下人都赶出去,两人在屋里密谈。 “雨辰,你受着伤怎么亲自来了?”谢流烟道,“又是谢岁穗那贱人害你?” 齐玉柔恼怒地说:“那贱人仗着骆笙那个悍妇竟然与相府断亲了,别看她装得无辜,我知道就是她害我。” “天师不是说将军府必灭门吗?谢岁穗定然不会有好结局。” “我想送她一把,让将军府早早地完蛋。” “你想怎么办?” “青鸢,要你人设崩一崩了!你先同意与齐子瑜定亲,我让我爹帮助国公府周旋袭爵,这样你祖父定会舍弃长房。” “行,不就是演戏嘛,包在我身上。” 两人密谋怎么陷害将军府“通敌”。 说完害人的事,谢流烟挤眉弄眼地说:“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你与余塘……是不是真的?” “我确实睡了他。”齐玉柔倒是很坦然,笑得玩世不恭,“前些日子天师游历归来,说余塘乃天命神授。估摸着有大机缘。也巧,他找上门来,说心仪我。” 齐玉柔没给谢流烟说余塘是重生的。 古人不信重生,齐玉柔和谢流烟信。 这个机缘,不能告诉谢流烟,闺蜜撬墙脚的梗,她在现代见多了。 “天师既然这么说了,那必然是皇帝命。”谢流烟兴奋地说,“雨辰,你可千万抓牢!这古代,女人想出头太难了。原先看那些小说,什么穿越之后做女帝,什么二圣临朝,都骗人的。” “就算千年后,站在金字塔顶的女人有几个?”齐玉柔嗤笑道,“我要早早投资一个潜力股。” “余二公子看着不如顾砚辞,活儿好吗?” “他是武将,你说呢?” “难不成他是聊斋里的五通神四郎?” 两人笑得放肆,毫无形象,完全没有相府千金、国公府闺秀该有的闺仪,言语间尽是猥琐、虎狼之辞。 谢流烟羡慕齐玉柔,她出生时也满室霞光,却没有天师上门理她。 她是国公府千金,却是个破落户,而齐会有实权,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青鸢,你是我唯一的好友。”齐玉柔说,“我们姐妹一定要齐心协力,不能被古人截胡气运。” “我什么时候背叛过你?”谢流烟三指朝天,说道,“前世今生,我都是你最锋利的刀!” 齐玉柔被人搀扶着出了宁国公府的大门,望着盛京蔚蓝的天空,唇角扯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我,潘雨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想恁死的人,就没有恁不死的!” 前世,她叫潘雨辰,来自二零五零年。 那一年,高中母校校庆,她与死党李青鸢、魏清欢、许知意都参加了。 “逆水门”四大校园女超(霸)雄(凌),毕业十二年后再聚首。 她是大姐头,那三位是她死忠。 四人勉强混个立足,只不过潘雨辰和李青鸢还未成家,另外两人顶不住家里的催婚,都嫁了,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校庆那天,一辆接一辆的豪车进了校园。 其中还有一辆军方轿车,市里派了许多特警,像松柏一样守在车旁。 车上下来两人,男的身着高定西装,是小说里久盛不衰的霸道总裁般的大人物。 而他身边微笑着的娇小玲珑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潘雨辰的同班同学谢安安。 市领导、教育部门领导、校领导全部上去巴结,前呼后拥。 十八岁高中毕业,如今过去一纪的时光,人生已经天差地别。 潘雨辰双拳握紧,疯狂地嫉妒。 班长兴高采烈地说:“谢安安现在是科学院最年轻的院士,看见她身边那个男人吧,那是荆都特首……” 潘雨辰很想刀了班长。 人家混得好,关你屁事?连和人家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你瞎激动什么? 李青鸢、魏清欢、许知意,也嫉妒得发狂。 李青鸢盯着谢安安的老公,又嫉妒又热切。老娘至今连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找不到,凭什么谢安安却嫁得这样好? 走上社会,她蝇营狗苟,每日都在修炼《面试十八式》《马屁三十六招》,手机满屏都是砍一刀网购平台、外卖点餐APP。 而谢安安,去奢侈品一条街那种地方,张口就是“符合尺码的全打包”! 嫉妒,像火山一样喷发。 晚宴后,谢安安接受老班主任的邀请,来到班级里,与昔日班主任、同学叙旧,未带保镖,也未带助理。平易近人,班主任激动得热泪盈眶。 潘雨辰四人知道,机会来了。 热情至极地带谢安安去看当年母校的萃湖。 走到一个僻静处,李青鸢看着谢安安手腕上的镯子,碧绿清透,似有霞光氤氲,羡慕地问道:“安安,这镯子很贵吧?” 谢安安笑着说:“这是我家先生送我的,是国际实验室刚刚研发出来的黑科技,有特殊功能。倒是有价无市。” 四人嫉妒到疯,潘雨辰忽然从肩膀上把围巾扯下来,猛地勒住谢安安,狰狞地说:“比我过得好?比我嫁得好?比我成就高?叫你嘚瑟……去死吧!” 李青鸢也早就红了眼,扑上去,死死地捂住谢安安的口鼻。 魏清欢,许知意,一个按住谢安安双臂,一个按住她双腿。 谢安安任凭怎么想,都没料想老同学会下手害她。 挣扎了一会儿,窒息而死。 李青鸢把谢安安的镯子、值钱的首饰、包里的钱,都扒下来,小声说:“快,把她丢入水井……” 四人把谢安安丢进不远处的雨水井,建立攻守同盟,互相约定,谁都不许出卖彼此。 可是,攻守同盟没用,天眼系统很快锁定四人,潘雨辰驾着自己的二手代步车,载着四人不顾一切地逃离。 慌不择路,与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 小轿车剧烈滑行,撞向路边防护栏,潘雨辰胆汁急剧上涌。 在四人身体碎裂死亡的那一刻,谢安安的玉镯碎掉,迸射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满室霞光,小姐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在一阵欢呼中,潘雨辰胎穿了。 第15章 太子已死,兄妹谋局 潘雨辰好久才弄明白,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不仅穿越,还遵循了穿越定律——附赠金手指。 她的金手指是一个储物空间。 能收放自如,除了耗费点精神力,绝对是个完美的神迹。 她怕大家把自己当成妖怪,憋了一年才开始说话,一张口就是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未曾开言先吟诗! “鹅鹅鹅”轰动后,不止齐会,就连七大姑八大姨都发现了她的锦鲤运:鸡看到她,大冬天抢着下蛋,钱看到她招手就来! 那小嘴一张,叭叭叭,九九乘法表加四则运算,算账比算盘珠子还快还准。 可把皇上乐坏了,福星,天降福星! 齐会?升官,必须升官!一年升一级,三年升两级。 不过,出名后,齐玉柔才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因为她娘是前吏部尚书之女,却甘愿做齐会的外室,与齐会无媒苟合。 不行,她怎么能做外室女? 必须嫡出! 因为出生时天生异象,重封活神仙姚天师寻上门来,预言齐玉柔有大机缘,只是福祸全系于一人。 肖姗姗问那人是谁,姚天师摇头:“那人还没降生。” 她三岁那年,齐会亲自接他们母子三人进府,上族谱。 齐玉柔提出:“进府可以,我娘必须做正室。不然,我娘宁愿被休。” 齐会满口答应,回府就贬妻为妾,抬外室为正妻。 活活气死了临产的发妻许挽清。 齐玉柔千算万算,没想到许挽清死了还在棺材里产出一个女儿。 全家都觉得晦气,看都没看一眼,立即叫肖姗姗“扔出去”。 一直到今年过年,姚天师出关,忽然来了府里,说影响她大气运的人已经出现。 齐会和齐玉柔再三恳求,姚天师不打诳语,指出那个克星——将军府谢飞的幼女。 她,就是许挽清生下的那个棺材子。 天师告诉齐会:相府不可打杀谢岁穗,除非她自己死亡,齐玉柔才真的稳了。 “命还真是硬啊!” 肖姗姗当初亲手丢在狼群出没的地方,没想到被将军府的人救了,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她们眼皮子底下。 谢岁穗不回来认祖归宗,怎么磋磨她? 母女俩已经想出来数百种弄残谢岁穗的“意外”,可认祖归宗才三天,谢岁穗不仅发现了齐玉柔和余塘的奸情,还在江无恙的帮助下,断亲了! 最让齐玉柔恐慌的是,她的随身空间竟然联系不上了。 那是她积攒了十五年的资本啊,是她在此世的立身之本! 必须尽快抹杀谢岁穗。 有她没有谢岁穗,有谢岁穗就没有她齐玉柔。 若将军府被灭门,那谢岁穗的死,就算作自然死亡,她齐玉柔从此高枕无忧…… * 将军府。 谢岁穗与骆笙、大嫂郁清秋从长公主府回来,一进府门,便听见裴元茂说:“大少爷、三少爷回来了。” 骆笙慌忙问道:“他们,怎么样?” 裴元茂面色很难看:“都,都受伤了。” 骆笙也不答话,直接闯进两兄弟疗伤的院子。 郁清秋和谢岁穗也慌里慌张跟上。 谢星晖后背被射了一箭,几乎穿透胸膛,谢星朗也受了伤,双目布满红丝,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干裂,看上去极度疲累。 骆笙看到谢星晖眼里的绝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死心地问道:“太子,受了伤?” “娘,太子没了!”谢星晖眼睛闭了闭,艰难地说。 谢岁穗一下子跌倒在地。 骆笙和郁清秋,两人同时脸色惨白,她们都知道太子死了,意味着什么。 “我提前给爹飞鸽传书,二弟带着人马回援太子。” “二弟与北炎探子正对上,杀了对方五千人。” “三郎绕道在真定府埋伏,我追到赵州,太子已经遇害,是被弓箭射死的……” “二弟拼尽全力,也受了重伤。” “若非三弟早早在前面设伏接应,我和星云,只怕都折了。” “杀害太子的,有北炎军,也有重封死士。” “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装备精良。” …… 谢星晖说,太子的亲卫死了大半,谢家三兄弟拼死厮杀,护住太子的亲卫,让他们回宫禀报。 太子的亲卫只要有人活着,就能证明太子并非在战场战死,而是在重封境内被敌对势力害死。 这样,还能为将军府争取一线生机。 郁清秋已经请了庆余堂的郎中,给谢星晖治疗后背箭伤,谢星晖让郎中包扎结实,他必须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承受天子一怒。 谢岁穗知道,将军府的天已经塌了。 储君死了,不管是不是将军府的责任,那些盼着将军府倒台的,那些急着找替罪羊的,一定会死咬住不放。 “你爹怎么样?”骆笙哆嗦着问,“留下太子的亲卫作证,他是不是不用死?” 谢星晖沉默好半天,眼泪簌簌落下来:“娘,爹已经给陛下提交了认罪书。” 只是认罪书还在路上,没送到京城而已。 谢星晖当时哭求谢飞不要写认罪书,因为谢飞根本没错。 但是谢飞说:“储君死了,必须有人为此担责。太子是来支援谢家军的路上出了事,我责无旁贷。” 谢飞还说,他若不认罪自刎,将军府满门只怕都保不住。 他不死,光宗帝会时时膈应,将军府迟早会死得极惨。 谢星晖聪慧,他早就权衡利弊,要想保住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造反。 可是谢飞忠君,绝不可能造反。 临回来时,谢飞说:“星晖,朝廷上那些人势必会落井下石,你是老大,一定想尽办法护住你娘、兄弟妹妹们。” 爹的话,分明是交代后事。 虽然眼下太子薨逝、谢飞自尽的消息还没有传回京城,但是谢岁穗知道也就几天的事。 她眼泪止都止不住。 她重生得太晚了,要是再早几天,在太子出发前重生,兴许就能阻止悲剧。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她必须早做打算。 想到这里,她看向走进来的朱颜。 朱颜在前世里结局是什么,谢岁穗并不知道。 但是,看这一段时间她的举动,谢岁穗觉得她并不可靠,兴许前世里也是个白眼狼。 按按太阳穴,谢岁穗说:“大哥、三哥,我有话与你们单独说。” 朱颜哭着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搞特殊对待?有什么事不能叫大嫂二嫂知道?” 她故意挑拨谢岁穗与大嫂二嫂的关系,谢岁穗懒得和她计较,拉着脸道:“我确实不想她们知道。” 谢星晖立即说道:“妹妹,我们去书房吧?” 兄妹三人去了书房。 书房是重地,有人把守,朱颜想偷听也听不到。 “妹妹,你有事尽管说吧。”爹和娘一直很心疼这个妹妹,他们兄弟也一直宠着。 “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爹,是不是已经没了?” “我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二弟的飞鸽传书……爹,没了!”谢星晖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刚才他没忍心给娘说,就是想把噩耗能拖一时是一时。 兄妹三个压抑着哭了好一阵子。 谢岁穗使劲擦了一把泪,说道:“储君死于边境,将军府危在旦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陛下和皇后迁怒,可能全族不保。” 谢星晖兄弟二人都沉默点头。 “爹主动扛责,心疼我们,给我们生路。”谢岁穗流着泪说,“我们不能辜负爹的期望,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谢星晖眼圈也红了:“兄长一定会尽力周旋。” “爹以性命谢罪,且爹忠君爱国、军功无数,陛下不管出于什么想法,都不会立即杀了我们全府,很大可能是流放南方蛮荒烟瘴之地。” 谢星晖认同她的意见。 如今重封国流放犯人大概三个地方:幽州、南蛮烟瘴之地、沙门岛。 将军府一直镇守北部边境,当地人脉相熟,几乎成了土皇帝。 皇帝怎么可能把谢星晖、谢星云、谢星朗这样三个年富力强的少将军流放北方? 万一振臂一挥在北方造反,他龙椅怎么坐得稳? 所以十之八九是流放南方。 谢星晖和谢星朗瞬间就想明白了她的意思。 “朝堂原本就重文轻武,又加上太子被害,三位兄长在短时间内必不会再被重用。” “对。”谢星晖道,“最起码十年内,我们三人再回朝堂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北部边境没有父亲和兄长守护,朝廷没有人可以代替父兄,重封的武将,难以敌过北炎大将军萧锋。北部边境门户大开,北炎军势必大举南下,重封国,只怕保不住了!” 这不是她的猜想,前世里本就如此。 “大哥,你要向陛下示弱,不求免罪,只求全府能活下去。若有人提出流放,大哥不要过多争辩,不管流放哪里都接受,正好逃过兵祸。” “妹妹想到的,我也想到了,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全力做好流放南方烟瘴之地的准备。” “大哥有相熟的人,让他们在朝堂力促流放;托关系找门路,押解的解差头目一定要有自己人,不然,流放路上,只怕我们没命活到目的地。” “好。” “三哥,我知道你在外面有江湖朋友,你叫他们帮忙,在过大江时准备好船只。我们很可能过大江时会与朝廷逃跑的官员相遇,船大约不会给我们流放犯用。” “妹妹放心,我都会安排好。” 谢星晖哽咽地说道:“妹妹长大了,父亲如果知道,会含笑九泉……” 三兄妹又眼圈红了。 没有给悲伤留下太多时间,三人离开书房,为接下来的事,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谢岁穗从书房出来,海棠不动声色地跟着,等谢岁穗回了青梧院,海棠左右看看,立即跑过来。 “小姐,朱颜刚才偷偷潜入青梧院,把一封信塞在你的床垫下了。” 第16章 赐婚 “小姐,她偷偷进来,把这封信压在床垫下面。奴婢看见了,但是没有打草惊蛇。” 海棠说,与其当场揭穿,不如将计就计。 谢岁穗呵呵冷笑,朱颜,那个盒子到底让你露了本性。 掀开床垫,把信拿出来。 信厚厚一叠,内容竟然都是谢飞与北炎通敌之信。 那字迹看起来与父亲的笔迹十分相似。 这样一封通敌叛国的信,足以害死将军府满门。 害将军府之人大概还不知道太子死了的消息,竟然买通朱颜做内应诬陷父亲通敌! 父亲精忠报国,宁肯自尽都不造反,怎么可能投敌? 前世里将军府流放有没有朱颜的手笔,她无从得知,但是眼下,朱颜想要将军府满门灭亡! 这是真正的白眼狼。 她压下心里的愤怒,夸了海棠一句,低声叮嘱她:“信的事你假装不知,一切照旧。” 海棠点头。 谢岁穗迅速把信塞进袖笼里,去了前院。 大哥已经进宫,她把谢星朗、骆笙叫到书房,把信给他们看。 骆笙大怒:“这分明是伪造的,你父亲一辈子保家卫国,怎么可能投敌?” 谢星朗道:“将朝堂倾轧借女子之手付诸行动,隐蔽又阴毒。父亲和大哥的书房难以进去,朱颜便塞进妹妹的闺房。只不知道朱颜得了什么好处,下这样的黑手!” 谢岁穗道:“娘,我大概知道这信是谁给她的。” 她把在长公主府看见齐玉柔给朱颜一个盒子的事告诉骆笙和谢星朗。 “我竟然养了一条毒蛇!”骆笙气得双手发抖,说道,“我自认为,这么多年,从无半点亏待她,她怎么能伙同别人陷害将军府?” “朱颜嫉妒岁穗,想害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小时候谢岁穗就被朱颜推到水里过。 “她有什么好妒忌的?我待她亲闺女一般,吃用从不亏待她半分,将军府倒台,对她有什么好?”骆笙又气又伤心,“怪不得在长公主府她竟敢做伪证。” “娘,您别气了,升米恩斗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现在发现还算及时。” 母子三人商量好对策。 信肯定要烧掉。 把管家裴元茂叫来,叮嘱他,只要朱颜或者她的丫鬟出府或者有人传信,就立即安排身手好的护卫偷偷跟上。 “裴伯,你去盛阳伯府,把余塘答应赔给我的十万两银子全部收回,不给现银,就让他们拿房契、地契、粮食抵。” 裴元茂在春日宴那天就去盛阳伯府讨要,当时余塘给了三万两,余额打了一张欠条。 如今太子薨逝的消息马上传到京城,历史的轨迹应该还和前世一样,她要阻止余塘成气候。 裴元茂带了一群人去盛阳伯府,喊打喊杀,盛阳伯府理亏,又惧怕将军府的一群莽汉,只得拿十间铺子的房契、两百亩良田的田契抵用,又给了现银一万两,其余,盛阳伯府实在掏不出来了。 裴元茂看着榨不出来了,也就作罢。 谢岁穗对裴伯说:“你把这些铺子、田地想尽办法卖出去,所有的银票,都兑换成银子、铜钱,然后买面粉买大米,买鸡鸭鱼肉……总之全部变成物资,只要朝廷允许的,都买下来。” 裴元茂不知道她想干啥,反正都是岁穗小姐拿回来的财产,就按照谢岁穗的吩咐去办。 朱颜在谢岁穗的闺房藏了栽赃信,心里发虚,派玉莲时不时地在谢岁穗的青梧院“不经意走过”。 发现谢岁穗一点反应也没有,放下心来,让玉莲偷偷去相府报告齐玉柔。 将军府的护卫跟踪玉莲,看到她去见了相府的齐玉柔,回来就告诉了骆笙。 骆笙冷笑道:“她明知道将军与齐会不睦,竟然还做对方的刀,背刺将军府,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谢岁穗说道:“娘,齐玉柔还不知道太子薨逝,所以迫不及待地出手陷害我们。放心,我也不会放过她。” 她从空间拿出来齐会那几本秘密账册。 “娘,这是我从相府偷来的账册,齐会只要敢往我们将军府泼脏水,便让大哥把这几本册子上达天听。”谢岁穗说道。 骆笙看着账册,惊讶地说:“岁穗,这种账本一般都会放在很机密的地方,你是怎么拿到的?” “娘,齐会十分奸诈,机密的东西他不放在书房由人看守,而是,放在人人可见的腌菜缸里。” “啊?他倒是聪明。” 骆笙尽管知道谢飞凶多吉少,但将军一生为国,绝不可以背上“投敌”的污名。 齐玉柔想通过朱颜给将军府栽赃“通敌”,那谢岁穗必须送给齐玉柔一份大礼! …… 朝堂。 光宗帝还不知道太子已经出事。 快到午时,光宗帝有些精力不济,懒懒地靠在龙椅上,一手撑着头,眼睛闭着,在想午时吃点什么。 兰公公看着更漏,到午时了,该下朝了。 于是,拂尘一甩,高声喊道:“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他话落,御史大夫就走上来,说道:“陛下,臣有本,臣要弹劾丞相大人治家不严。” 齐会老神在在,弹吧,反正老生常弹(谈),隔靴搔痒而已。 “于爱卿奏来。” “相府大小姐齐玉柔,在春日宴上公然与盛阳伯府余二公子苟且,被将军府养女谢岁穗撞见,差点闹出人命。” “还有,在长公主的赏宝会上,齐三公子不小心落水,被平阳郡主所救,救命大恩,相府装聋作哑,毫无感恩之心。” 于大人话落,齐会脸色变了变,这于大人今日弹风大变呀!是奉了谁的意思弹劾? 光宗帝一听,倒是乐了,诶,有桃色新闻。 他把后背调直,两件事都和丞相有关? 这事很难解决吗? 既然互相看光了,那就配成夫妻好了呀。 赐婚!这种事他最会做了。 他若赐婚,两方都得向他谢恩。尤其堂侄女平阳,简直令皇叔皇婶头疼死了。 这次若与相府的三公子结亲,解决这个老大难,他功德无良(量)啊! 齐三公子虽然还在国子监读书,但是才名在外,早晚科举都会中进士,配平阳绰绰有余。 只是,齐玉柔是他亲封的福星,不是被皇后指婚给顾世子了吗? 想到这里,他八卦地看着齐会,问道:“齐大小姐不是与顾世子有婚约?她怎么和余二公子睡一块了?” 百官已经麻木:听听,怎么睡一块了?这是皇帝该说的话吗?在朝堂上,你怎么能说“睡”这种字眼呢? 但是,光宗帝说话就这样,他是皇帝,谁也不能按着他的脖子让他改。十几年了,除了御史台,其他官员已接受良好。 于大人强忍着要弹劾陛下“有辱斯文”的心思,先把齐会治家不严之罪给弹明白。 “陛下,齐大小姐被顾世子当场退婚了。”于大人提醒道。 光宗帝立即说:“那肯定退婚啊,齐大小姐给他戴绿帽子,他气坏了吧?于大人,你展开讲讲?” 百官:陛下,丞相还在呢,您那么八卦是不是不太好?顾世子是您小舅子呢!谈国事的时候也没看见你这么积极! 于大人想展开细节说给陛下听,让他“圣明”,但是齐会不允许。 他是一品大员,怎么能叫别人把自己的家事,尤其是他女儿的桃色事件,在朝堂上议论纷纷? 齐会打断于大人的上诉欲,说道:“陛下,小女与顾世子合不来,臣也不想做一个强求的父亲,所以,臣就同意他们解除婚约了。” 光宗帝不高兴了:“你解除婚约怎么不给朕说一声?那是皇后指婚,你们私下退婚,是藐视皇后吗?” 齐会跪下请罪,道:“臣不敢。提出来退婚的,是宣平侯府,想来已经得到皇后娘娘的首肯。” “只要你们打过招呼就行。”陛下从谏如流地说,“于爱卿提的这些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朕给他们赐婚……” 齐会正想推辞,魏王世子扑通跪下,说道:“臣谢陛下隆恩。那天,在场很多人都看见,平阳为了救齐三公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齐三公子取暖。平阳都被他看光了呀陛下!之后更是亲自照顾他,若不给两人赐婚,平阳只能闭门不出,艰难做人了。” 百官无语望天:“看光了”这种词张口就来,你和陛下真是亲堂兄弟呀! 平阳郡主难做人?你可做个人吧!她不给别人添堵都算我们输! 她还闭门不出?怕不是在南风馆常驻,都不回府吧? …… 但是魏王是亲王,是最忠实的保皇派,心里蛐蛐可以,嘴上谁也不想找死。 齐会急忙说:“陛下,儿女的婚事,臣不想包办。” 光宗帝苦口婆心地说:“齐爱卿,儿女大了,该成家得成家。你要相信朕的眼光,你看看,朕的三宫六院三十六嫔妃,个个都温良贤淑,全部都与朕举案齐眉,朕看人眼光最好了。” 百官齐呼:“陛下圣明!” 光宗帝得意地换个坐姿,心说:朕知道朕很圣明!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婚不嫁,徒增笑话嘛!皇帝赐婚,天降良缘,多吉祥。 光宗帝摩拳擦掌,待会儿圣旨他要亲手写,他的字可是练过的,足够齐相自豪一辈子。 齐会看着光宗帝两眼放光,心里叫苦。 说实话,他看不上余塘,伯府算个什么玩意儿? 柔儿说余塘几个月后要称王,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呢?等成了王再说吧! 至于平阳郡主,谁爱要谁要好嘛,那种添堵的玩意儿,他不想要啊,呜呜呜~ 光宗帝卯时就起来上朝,耐心早就用光了,说道:“朕饿了,散朝吧。” 齐会松一口气,等陛下吃饱,他就在陛下跟前跪求,希望陛下做个圣明的皇帝。 谁知,齐会下朝回府,连话都没来得及与肖姗姗说上几句,兰公公与殿前司太尉高仿就同时来到相府。 “丞相大人,让全府到前院,接旨吧!” 第17章 亲爹一家焦头烂额?这才刚刚开始呀! 肖姗姗自从赏宝会回来,就一直右眼皮跳,听到有圣旨,急忙携女眷去了前院。 片刻,前院跪了黑压压一片。 兰公公兰花指一翘,展开圣旨,公鸭嗓子清了清,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丞相齐会之长女齐氏,姿容端丽,才情出众,名扬遐迩。盛阳伯府次子余塘,精明强干,智勇双全,与齐氏两情相悦。今特为二人赐婚,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丞相齐会之子齐子瑞,聪明伶俐、才高八斗,诗词歌赋,皆有所成。魏王之孙女平阳郡主,恪恭持顺,柔明毓德,兹指婚齐子瑞为正妻。择良辰吉日,行大婚之礼,以昭示天下,永结秦晋之欢。 钦此。” 兰公公宣读完圣旨,相府上下,如丧考妣。 肖姗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拉了拉齐会,问道:“相爷,妾身有没有听错?” 齐会脸黑着,说道:“你没听错,你的一双儿女都被赐婚了。” “不!妾身不同意!” 肖姗姗全身颤抖,玉柔嫁给余塘,她不同意;平阳郡主嫁给西楼(齐子瑞,字西楼)她更不愿意。 盛阳伯府,那就是破落户。 “我呸!”肖姗姗愤怒又伤心,不知道一向精明的女儿为什么会觉得余塘比顾砚辞好! 余塘那就是个骗子,当初她亲自给谢岁穗挑的火坑,现在却要柔儿跳? 至于平阳郡主,那就是个荡妇,绿帽子能把西楼的脖子压断啊! 齐子瑞也如遭雷击,沙哑着嗓子说道:“学生才疏学浅,配不上平阳郡主,这赐婚,学生不愿。” 娶平阳郡主,一生脸面都丢尽了。 他落水,病还没好,一边咳嗽一边哀求齐会:“爹,你给陛下说说吧,儿子不能娶平阳郡主为妻。” 兰公公不高兴了,兰花指一翘,就开骂了。 “怎么着?你们想抗旨?咱家就给你们透个底,像齐大小姐这种婚前失贞,根本不配为正妻,还是陛下念着君臣情分,亲自拟旨,你们还不知感恩?” “至于你,齐三公子,你一介白身,功名没有,又不是官身,平阳郡主下嫁于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忤逆君上?” 兰公公在光宗帝跟前做狗,在臣子们面前可不想憋屈。 齐会也是做狗,他也是狗,谁还比谁高贵了? 高仿不阴不阳地劝说道:“相爷,陛下亲手写的圣旨,金口玉言,天命难违。就算再得宠,也不能违抗圣命。” 齐会双手伸出,认命地接过圣旨:“臣接旨,谢主隆恩。” 兰公公这才哼了一声:“算你识趣。” 肖姗姗因为愤怒,也没想起来打赏,兰公公和高太尉原本以为赐婚是天大的喜事,怎么着都会得一个大大的红包。 却啥也没摸着,心里那个气哟。 半路上,气不顺的兰公公对高仿说:“听说赏宝会上余塘还在湖水里救了沈侍郎的四小姐?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人家姑娘以后可怎么做人哟。” 齐会没让他痛快,他就给齐会添点堵。 高仿是殿前司的人,只忠于陛下,阴私的事都干绝了,在京城中臭名昭著。 他唯一的朋友却是楚老抠,两人私交甚好。 今儿这场赐婚,本就有高仿的手笔,楚千行说齐会欺压他,他想给齐会添点堵。 高仿今儿没得到相府的打赏,可是魏王已经给了他一个千两的大红包。 听兰公公挑唆,他顺坡下驴,说道:“确实,沈侍郎的四小姐怎么着也应该有个名分。” 兰公公回到宫中就给光宗帝说了沈侍郎的千金名声还受了影响,高仿跟着添油加醋,光宗帝笑了笑说:“这多简单,都娶回去不就行了!” 兰公公和高仿都说“陛下最是仁慈”,光宗帝顿时觉得自己身上闪耀着圣父的光辉! 沈侍郎觉得陛下纯粹是闲的,国事不过问,却热衷拉郎配,他不想自己女儿做妾。 盛阳伯最高兴,如果余塘与相府和侍郎府都攀上关系,还真有可能做王。 余塘已经偷偷给他爹说自己三个月后会成王。 盛阳伯做梦都想翻身成皇族。不然,裴伯去盛阳伯府要银子,他也不会“顾全大局”,捏着鼻子赔偿。 经过几方商议,沈侍郎不得不接受沈言笑做余塘的贵妾。 幸好,沈言笑只是个庶女。 消息传到相府,齐玉柔都快气疯了,她来自现代,绝不接受丈夫三妻四妾。 然,这是天子赐婚,不服也要忍着! 余塘当天接了圣旨,却没有和齐玉柔联系,而是率先见了沈言笑,对她极尽温存。 因为,沈侍郎是谢流烟的亲舅舅,沈言笑因为与谢流烟交好,在帮助谢流烟管理账目。 谢流烟,富甲天下。 沈四小姐手头,掌握谢流烟的钱,很多很多钱! 余塘,很缺钱,非常非常缺钱!! * 将军府。 听闻齐玉柔、沈言笑与余塘被赐婚,谢岁穗大笑三声,陛下太善解人意了。 余塘不是心中只有齐玉柔吗? 钥匙她吞了,你们锁死! 骆笙无奈地说:“你这孩子,余塘那个王八羔子一下子得了两门好亲事,你还替他高兴?” “娘,是好事还是灾难,你等着瞧吧。这才刚刚开始!” 谢岁穗不想解释。 回到青梧院,她写了一封匿名信,对谢星朗说:“哥,你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匿名信抄一遍,别让人辨出笔迹,然后扔到长公主府。” 谢飞之死消息虽然没传来,但全府心知肚明。 这些日子悲痛欲绝,还要应付宵小之辈,谢岁穗与三哥商议后,决定反击回去,必须让那些小人焦头烂额,这样才能把流放的事顺利落实下来。 当天晚上,长公主府的护卫听见“咚”一声响,一枚暗器将一封信钉在门上,连忙跃上高墙,送信者早没了人影。 那护卫见信封上写着“长公主亲启”,急忙把信给长公主送去。 长公主让贴身侍女接了,读给她听—— “长公主殿下:盛阳伯府余二公子伙同相府齐大小姐,把您的粮库偷了。” 长公主一听,脸色瞬间变了,呼地一下站起来,厉声道:“走,去看看。” 带着人去了后面那个“荒废”的院子,果然,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门闩早就打开了。 长公主大踏步闯进库房。 库房门全部虚掩,一粒米也没了! 十三万石啊,还是新米,舂好的白米、小麦、黍米。 谁都不知道,这是她偷偷藏着给某皇子的……全没了,啊啊啊,全没了! 长公主目眦尽裂,她想起赏宝会那天,顾世子一口咬定齐玉柔和余塘在后院密谋偷盗。 那时候,她只想着玉碗被盗的事,反正碗找回来了,打一顿丢出去。 谁想到他们的目标是她的粮库,抄她的老底! “给本宫查,盛阳伯府的余二、相府的齐大小姐,在赏宝会那天是不是来过这里?查一查这几天他们在做什么?” 五十多岁的人,气得太狠,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名护卫在库房里找到一枚簪子,喊道:“长公主,库房角落里发现这个。” 正是齐玉柔的那枚簪子。 “叫人去查一查,这枚簪子是不是齐大小姐的?”长公主一手扶着老嬷嬷的手臂,一手扶额,气得都结巴了,“本宫,本宫要杀了他们!” 长公主府的暗卫出马,暗戳戳地去了盛阳伯府,又去了相府,这么一查,大吃一惊。 赐婚的消息不难查,暗卫把两人苟且之事、赐婚旨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公主,并且说那枚簪子就是齐大小姐的。 那枚簪子是琳琅阁出品,是孤品,琳琅阁说齐大小姐的所有首饰,都有一个“P”形的标记。 这枚簪子上就有一个“P”。 “有没有查到余二在做什么?把粮食倒腾到哪里去了?” “禀报殿下,那余二公子自从春日宴后,便日日走亲访友,拉帮结派,还派了小厮化整为零,偷偷购置各种兵器。” 长公主大怒:“这贼果然想造反!” 购买兵器,还囤粮食,不是造反是什么? 长公主不能忍,可她私藏那么多粮食,说出去,一定会引起光宗帝怀疑。 你一个公主,无儿无女,藏十几万石粮食做什么? 长公主按下自己的性子,叫暗卫继续盯着盛阳伯府,盯着余塘,看他都在干什么。 然后乘马车入宫。 在皇帝跟前好一通哭。 “那余二和齐大小姐配合,偷了我库房的三万石粮食,还偷走十万两银票。” 长公主悲戚地哭诉,“皇兄,如今一个小小的伯府都能欺到我头上,你要给臣妹做主啊!” 光宗帝原本因长公主与相府杠上而有些头疼,可听到余塘要造反,立马精神起来了。 别的事都能和稀泥,造反可不能放过,不然掉脑袋的就是他,砍头多疼啊。 他忽然后悔,他明明英明神武,怎么就给这么个东西赐婚了? “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臣妹要阉了他全家!” 光宗帝捏捏脑门,一天到晚净是蛋疼的事,哎! “你怎么不早点来给朕说?朕昨天才给他们赐婚,今天就要阉了他们,朕不是闲得扯淡吗?” 长公主心说,你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扯淡吗? “臣妹原先只知道他俩在我府里偷奸,哪里想到他们是在偷粮呢!” “朕的面子,成了脚下的鞋垫子。”光宗帝震怒,对禁军喊道,“来人,把江大人请来。朕必须把面子找补回来。” 第18章 流放之前先囤货(1) 禁军立即去六扇门,请江无恙。 不一会儿宁弃推着江无恙的轮椅,轱辘轱辘过来。 江无恙坐在轮椅上,逆着光,像是九天谪仙降世,官袍竟然被他穿出一种飘逸的方外之感。 长公主恍恍惚惚觉得他很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光宗帝说:“江大人,长公主府失窃了,你深入查一下?尤其那个盛阳伯府的二公子,重点查。” 江无恙听长公主把经过讲了一遍,说道:“长公主,臣要去库房查看一下,可否?” 长公主张口就拒绝:“你还查什么?难道本宫会报假案?” “这是六扇门办案规矩,现场勘察。” 长公主只得心虚地说:“行,那你去看看吧。” 该死的余塘,该死的齐玉柔,害得她都不敢承认丢了十三万石粮食。 江无恙在长公主府,从前院一点点观察分析,尤其进了那个小院子,一点点查。 最后,他锐利地看着长公主,问道:“长公主,您到底被盗多少粮食?” “三万石,本宫不是说了?” “应该不止!”江无恙道,“是不是一点痕迹也没有?既没有看见装车,也没有看见盗贼提粮翻墙?” “对对对,府里护卫竟然一个都没发现。”长公主纳闷道,“若非有人举报,本宫都不知道粮食丢了。” 江无恙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问题,很快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长公主丢失的粮食,不是三万石,而是十万石以上。 对方偷盗方式很诡谲,除了现场一枚簪子,数枚成年男子、女子脚印,其他没有痕迹。” 长公主大吃一惊,嘴硬道:“江大人,本宫是私藏了些粮食……就是三万石。” “长公主,粮食和太子的匕首失窃案一样,应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臣会早日破案。” 江无恙眼前立即浮现齐玉柔凭空收放匕首的一幕……这起盗窃案,贼首十之八九就是她! 当日,六扇门捕快领令,在京城米铺大肆查探。 很快,查出,盛阳伯府在秘密囤积各种粮食、兵器、马匹。 证据不断完善,江无恙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纸,拿笔写写画画。 宁弃看到他画了三个圈,一个圈写着余塘,一个圈里写着齐玉柔,一个圈里写着谢岁穗。 在余塘与谢岁穗之间的横线上写着“封口费十万两”,打了个问号。 在余塘与齐玉柔之间的横线上写着“兵器、粮食囤积”“赐婚”,依旧打了问号。 然后,在空白处,写了两个大大的字——造反! * 将军府。 再无往日的欢笑。 明明知道谢飞已死,却只等着太子和谢飞的死讯传来,再然后,等待命运的裁决。 全府是斩立决、下狱抑或流放? …… 谢岁穗没时间陪养母和嫂嫂们哭。 养父遗言叫他们活下去,她必须实现养父的遗愿。 而且,余塘也重生了,齐玉柔尽管失了空间,她手头其他的资产、相府的人脉也极其恐怖。 余塘一定会提前做起兵的准备,囤粮、囤兵马,比上一世更快称王。 假如他真成大业,大概率真会立齐玉柔为后。 那时,将军府断无生路,她会比前世死得更惨烈。 除非,将军府造反! 她不能等着余塘和齐玉柔杀到自己头上,她不止要为流放做好准备,还要为将来将军府的出路做准备。 她找到谢星朗,说道:“三哥,你伤好些吗?” “不打紧,你有什么事?” “我想三哥陪我走走。” 家里还有一个朱颜,她的计划不能说。 谢星朗沉默地站起来。 他平时根本坐不住,每日里不是找京城那帮子纨绔在禁军营练武,就是上山打猎,或者在斗兽场斗兽。 现在,强大的父亲倒下了,他一夜沉稳。 兄妹俩骑马出城,一口气向北跑出五十多里,在一个叫作龙岗镇的小镇上停下来。 谢岁穗直奔市集,在市集管理处将银子兑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 “三哥,你去购买猎物,不管大的小的死的活的,对了,还有兽皮,都买下来,等会儿我们俩在市集东头那棵大树下,汇合。” 市集大街是东西向的,东头有一棵很高大的杨树。 “你去哪里?”谢星朗问道,“这里乱,你不要随便跟别人走。” “我去前面的成衣店看看,哥你放心。”成衣店就在前面不远处。 谢星朗心里多少有些怀疑,妹妹这是在为流放囤物资? 物资买多了没用,流放时不准带。但是谢岁穗一转眼就牵马走了。 算了,从小到大,妹妹想做的事,他从不过问缘由。 谢星朗去市集买猎物,谢岁穗赶紧去了成衣店。 这里不是京城,铺子里的成衣大部分使用麻布和葛布,老百姓买得起。 谢岁穗进铺子,掌柜的两眼精光。谢岁穗看上去未及笄,但那老成劲儿,还有身上的锦衣,肯定不是寻常百姓。 他立即丢下正在接待的另外一位女客,跑到谢岁穗跟前,殷勤地说道:“小姐,买成衣?” 谢岁穗点点头。 “小姐,您看看这边新到的香云纱衣,它挺爽柔润,不惧日晒,水洗牢度极佳,防水也强,不小心淋雨、沾水都不怕,不沾皮肤,轻薄不易起皱……”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 那个被忽视的女客气得脸憋青,愤恨地看着谢岁穗,有钱了不起啊?拽什么拽! 谢岁穗微微笑一下,打断掌柜的推荐,指着葛布衣衫道:“掌柜的,我要买葛布衣衫。” 那女客扑哧一笑,嘲讽道:“掌柜的,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你想巴结人家,没想到遇见的是个穷酸吧?” “哦,”掌柜的大受打击,瞬间热情落了七成,对谢岁穗的语气冷了许多,“你要哪一件?” 谢岁穗对那女客的态度也不在意,毕竟掌柜的把那女客丢下,来巴结自己这个有钱人,确实不太厚道。 “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她,报上尺寸,指着在柜子旁边长绳上串挂的葛布、麻布衣衫,说道,“男女、小孩分开包,给我注明尺寸。” 掌柜的原本以为今日的大生意没了,没想到有这个意外惊喜,确认道:“所有的?” “嗯。” 原先那个女客说道:“你买这么多衣服,穿得完吗?” 谢岁穗不愿和人争长短,不接她的话。 掌柜的大喜,立即报了价格,说:“小姐,我后面库房里还有存货没拿出来,全是新衣,您要不要?小的给您让个利?” 谢岁穗点点头:“麻烦掌柜的都拿来看看。” 掌柜的马上喊小二搬出库房里的大樟木箱子,谢岁穗看看叠得整整齐齐的麻衣、葛衣,确实都是新衣。 “你把符合尺寸的都包上。另外,把贴身衣物,男女各给我拿三十套,要最好的料子。” 掌柜的立即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大户小姐买衣服。 贴身的都要最好最柔的,外面衣衫那是给别人看的。 可把掌柜的乐坏了。 只可惜,他店里没那么多好货。 最终男式内衣衫选出来共计十八套,女式的选出来十二套,葛布外衫,男式三十套,女式四十套。 “都给我包起来。” “好嘞,成衣三百七十文,不分男女,共计二十五两另九百文。里衣乃蚕丝香云纱,价三十两。” 谢岁穗掏出一锭五十两、一锭十两的银锭子,给了掌柜。 掌柜的激动极了,把零钱找回给她,又赠送了四个包袱,把这些衣物都分尺寸包起来,挂在她的马鞍上。 原先那个挖苦她买不起新衣的女子,脸上青红交加,双手捏着衣角,又恨又嫉妒地看她一眼。 掌柜的暗自哼了一声,这世上多是没眼界的东西,打脸了吧? “这位姑娘,今日成衣没了,请隔日再来吧。”掌柜的对那女子抱歉地说。 那女子转身就走。 谢岁穗轻轻摇头,萍水相逢,有什么好树敌的? 从成衣店出来,牵着马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暗自说了一声“收”,四个大包袱都进了空间。 也巧了,一抬头,竟看到路牙子对面是皮货铺。 虽然南方烟瘴之地又潮又热,但是过大江之前,还是很冷的。再说,事事都有万一,万一光宗帝脑子一抽,给他们流放北方苦寒之地怎么办? 谢岁穗进了皮货铺,掌柜热情地问道:“小姐,你要买成衣还是鞣好的皮子?” “鞣好的皮子,想为家人做几床皮褥子。” “有,有,不仅鞣好的皮子有几张极好的,还有两床拼好的狼皮褥子。” “我都要了!” 掌柜的把狼皮褥子拿出来,谢岁穗摸了摸,很满意。 皮毛柔亮,包边封得针脚细密,很结实。 “这两张褥子我都要了,其他的还有什么?鞣好的都拿给我看看?” 掌柜的哪里会不肯,态度那个积极。 把珍藏的两张豹子皮都拿出来了。 谢岁穗最终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买了两床狼皮褥子,三张羊皮毡子,两张花豹皮,十张狼皮,六张羊皮……还有两件制作好的狐裘大氅。 不像京城的铺子重包装,小镇上的东西是真的好,物美价廉,实惠。 这些皮子,她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先买了再说。 反正,现在的她,不差钱。 第19章 流放之前先囤货(2) 鞋履是必买之物。 从京城到蛮荒之地,一路全靠双足丈量,只怕每人走破十双鞋子不止。 她为三位哥哥、母亲、两位嫂嫂以及自己,各买了十五双鞋子,给小侄子谢谨羡也买了二十双从五岁到七岁的鞋子、小皮靴子。 小孩子脚长得快,说不得还没穿破,就不合脚了。 其实北炎国的胡服和胡靴是最适合远途的,但重封国朝廷忌惮外族服饰,所以她也只能挑选鞋底厚实的鞋子。 买好鞋子,依旧找到那个巷子,转到空间。 她牵着马在街上走着看着,除了粮食、衣服,她一时想不起来还要买什么。 “砰~” “砰~” 铁匠铺子门口,两个壮汉挥舞大锤打铁。 她想到要买的东西了。 在别国,这些年,重封国冶铁技术发达,每年铁生产量将近三百万石(计十八万吨),老百姓只要有钱,也能买得到铁锅。 铁匠看她转悠,问道:“小姐想买什么?” “有熟铁锅吗?” “有。生铁锅一口三百文,熟铁锅一千文。” “各拿五口吧。”谢岁穗看见旁边还有打制的农具,其中几把朴刀是真的戳中心思。 “掌柜的,这朴刀我要了,多少银子?” 长枪、大刀等兵器是朝廷管制的,铁匠铺子也不敢随意给百姓打制。 但是朴刀是个例外,它属于农具,开荒砍杂树所用,在铁匠铺子可以随意定制一把。 流放在路上,可能会遇见野兽,也会遇见山贼,更重要的是几个月后,北炎军南下,兵荒马乱,保命的兵器实在是太重要了。 “那是别人定制的,你若要,一把多付十文。”铁匠倒也没有多想,十文是补偿原客户的。 十文对谢岁穗是小意思,四把朴刀到手,她看着也有打制好的钩镰刀,一并买了下来。 回头叫三哥砍几根木棍做柄,完全可以做武器。 三个哥哥都有武功,即便没有其他趁手兵器,朴刀和钩镰刀杀贼绰绰有余。 付了钱,把十口锅和朴刀、钩镰刀都叫他们搬到那个无人的巷子,他们一离开,她赶紧丢进空间里。 接着,去买容器。她要储存足够的水。 重封一向干旱少雨,这两年了,一滴雨都没下过。 前世里,整个大江以北,到夏秋季,旱得田地龟裂,田间裂缝比她手掌还宽,百姓纷纷逃荒。 她在陶瓷、杂货铺子,几乎是扫荡一般,把木桶、浴桶、大水缸,碗碟……只要店家诚实厚道,她都不怎么杀价。 告诉店家,帮忙把东西送到那个无人的巷子里去。 理由是,与家人约好在那里拉货。 店家有钱赚,也没那么多好奇心,人家买主和家人约好在巷子里拉货,没毛病。 这世上谁和银子过不去呢? 谢岁穗把这些东西转到空间里,然后针头线脑装了一个小包袱,赶去市集东边大杨树下。 果然谢星朗已经在等她。 谢星朗买下来的猎物不少,兔子、山鸡、小野猪、狼,其中兔子和山鸡最多,还有一只鹿,一篮子野鸡蛋。 看她只拿着一个小包袱,谢星朗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是又释然了,妹妹估计没看到合心意的东西。 集市上来来往往的村民,看着谢星朗买的一堆猎物,眼神都怪怪的,谢岁穗赶紧叫他把东西收起来,挂在马鞍上。 “三哥,这个包袱你先帮我看着,我马上就回来。” “你等着,我和你一道去。” 谢星朗在后面喊着,谢岁穗手在头顶摇了摇:“我自己去,一会儿就回来。” 她又去了包子铺、炊饼铺。 从烧饼铺出来,她听到一声恹恹的娃娃声:“阿翁,我饿。” 她往路边一看,一大堆麦秸编织的馍馍囤、馍馍筐旁,一个老叟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娃。 祖孙俩都面带哀愁、无奈和饥渴。 在乡下的集市上,这种面孔不少见,许多老农为了赚三文五文,在街上一等就是一天,也不见得能卖出去一件两件手工品。 喊饿的小娃,看着谢岁穗从烧饼铺子出来,就差喊一声“求求你,买个馍馍囤吧”。 老叟揉揉脸上的皱褶,说道:“乖乖,等会儿阿翁卖了馍囤,就买烧饼给你。” 谢岁穗叹口气,在摊子前蹲下来。 卖货的老人激动地站起来,连忙推销自己的商品:“姑娘,买一个吧,结实又便宜。” “大爷,这些小筐多少钱一个?” “馍馍囤十文,馍馍筐八文,白荆条簸箕,一百文……” “你编得挺好挺精致,都卖给我吧。” 老叟高兴坏了,一直说感谢。草编的东西,有人买一个就不错了,这姑娘一下子都买了,不是大主顾,就是心太善。 “阿翁,我们可以买吃食了吧?” “可以,阿翁就给你买个烧饼。” 谢岁穗把钱给他数足,又摸摸那个小娃的头,送给他一荷叶肉末粉丝包子,说道:“你很乖,姐姐请你吃包子。” 小娃高兴坏了,但是看看老叟,老叟激动地说:“这,这要不少钱……” 谢岁穗只微微点头。 老叟对小娃说:“这位好心的小姐给你,你就拿着吧。” “谢谢小姐。”小娃高兴地接过去,先拿出一个给了老叟,“阿翁先吃。” 这孩子孝顺!谢岁穗高兴,她没帮错人。 唉,钱是好东西,没钱你就算想做好事都没能力。 叫老叟帮着把所有馍馍囤等搬到那个僻静的巷子里,待他离开,直接收进空间。 镇上的馒头比京城的整整便宜了近一半,还比京城的个头大,谢岁穗把刚买的篮子拿出两个最大的,把馒头店刚出锅的几屉馒头全买了。 在那个小巷子里进进出出十数次,街上的馒头、炊饼、熟食,甚至酒铺的酒,都进了空间。 眼看着日头西落,她赶紧去了大杨树下,谢星朗靠着大树半闭着眼睛,马儿在一边噗噗地喷气,人和马都饿了。 “三哥,对不起。”谢岁穗说道,“走,我们去吃饭吧?” 谢星朗确实急了,又不舍得责骂她,说道:“我们回城,怕是京城的门锁都落了。” “那我们在这镇上住一晚可以吗?我出来时给海棠说过了,如果看着时间太晚回不去,叫她给娘说一声。” 谢星朗这才松一口气:“你安排好了,那就没事,我就是怕娘着急。” 娘这几天心里难受,还要操心他们,他于心不忍。 两人去了镇上的客栈。 镇上只有两家客栈,“龙岗客栈”在镇上繁华处,条件好,价钱贵些;另一家“徐记”在镇尾,也叫大车店,专门给往来的客商和苦力住的,条件比较差。 兄妹俩自然不会去大车店,直接去了镇上的龙岗客栈,要了两间好房间。 掌柜的看见谢星朗马背上驮着那么多猎物,问道:“客官,你这些猎物卖不卖?” 谢星朗摇头,说这是自己专门买来吃的。 谢岁穗看着那一堆猎物,空间的事她不想说,她琢磨找机会把东西转到空间,就告诉谢星朗东西都交给一个朋友保存,未来流放路上用得上。 三哥对她完全信任,她赌三哥不会刨根问底。 点了一盆米饭,一盆炖土鸡,一盆羊肉菜,一盆鸽子汤。 “三哥,鸽子汤你喝了,伤好得快一些。”她知道谢星朗心里难受,但是再难受,也要把身体养好,流放路漫长,多少人都死在半路。 她也不多话,给谢星朗盛了饭,把菜夹给他。 既然住下来了,心里不急,谢岁穗便又出去疯狂购物。 龙岗镇不大,在市集这条街之外,便是和其他乡村一模一样的村中小路和农户。 有一户人家门口有八棵一抱粗的槐树,树冠巨大,上面槐花挂得密密麻麻,像一个戴满头花儿的姑娘。 站在树下,槐花清香扑鼻,谢岁穗脑子里就有了许多道槐花菜。 她走到那户人家门口,敲了门,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看她一身锦衣,便客气地问道:“小姐,您找谁?” “大婶,这槐树是你家的吗?” “是。你是想要槐花?” “对,婶子,您能卖给我一些吗?” “槐花不值钱,你想吃就摘吧。”那大婶还以为她要干什么,不就是一捧槐花嘛,叫她随便摘。 谢岁穗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不是随便摘一点点,她想囤起来,毕竟这种花期特别短的季节性食物,再过几个月,想吃,就完全是奢望了。 “大婶,您看,我也不会爬树。借您一把镰刀削一些槐花枝,为了弥补您的损失,我们按照一斤两文钱好不好?” 她按照新鲜蔬菜价格买下来,别人越客气,她越不想占好人的便宜。 那大婶听到一斤两文钱,惊讶坏了,每年槐花就只能吃半个月便全部谢了,不吃也白瞎,竟然有人想买? “大郎、二郎、三郎,你们出来摘槐花。”那大婶一嗓子震得谢岁穗耳朵嗡嗡响,谢岁穗一下子想到娘了。 便看见院子里出来三个十来岁的少年,衣服虽然破烂,但是满面笑容,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十一二岁,高兴地说:“你是要撸好的,还是要槐花串?” 谢岁穗说:“摘好的花吧。” “好嘞,爬树我可在行了。” 那少年把一个麦秸篮子用绳子系在腰上,甩了鞋子,嗖嗖嗖地爬上树。 在树上直接摘槐花,一撸一把,很快篮子满了。 另外的两个少年也都装满篮子,在树上问:“够了吗?” “你们尽管摘,摘多少我都收。” 那大婶也拖鞋爬树去摘。掌灯时分,母子四个,摘了整整五大筐。 槐花不压秤,周大郎、周二郎从家里拿了秤,称出来一共是五十三斤。 按照原先约定的两文钱一斤,总共是一百零六文。谢岁穗看到周婶子把槐花叶子、小枝都摘除得特别干净,便对她说:“周婶子,你是讲究人,那我在原价上多付您二十文吧?” 数出来一百二十六文放在周婶子的手心里,又拿了七十五文给她:“这是大筐的钱。” 周婶子简直高兴坏了,结结巴巴地说:“小姐,你怎么这么好?” 谢星朗默不作声,看看谢岁穗,又看看槐花。 这么多槐花,怎么带回去? 第20章 爆泪!爹希望你岁岁平安 谢岁穗淡定地对周婶子说:“把这些槐花给我送到客栈吧。” 周婶子母子几个,用太平车把槐花拉到龙岗客栈后门的存货院子。 客栈里对住店的客人,可以免费为他们寄存货物。 把槐花和猎物都寄存后,谢星朗与谢岁穗回客栈房间休息。 看着谢星朗回了房间,她偷偷溜出房间,去了寄存处,把所有货物都取出来,全部转移到空间。 这些东西,都需要保鲜。 槐花在外面一夜坏不了,但是会蔫会发酵。 龙岗镇紧挨着崇山,谢岁穗选择来这个镇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山上的泉水还没有干涸。 其他地方已经吃水困难,两年的大旱,田地龟裂,井水都浑浊了,每次吃水,要在桶里搁置半天才能喝上一口清水。 而龙岗镇这边山上有一个泉眼,常年不断水,水甘冽清甜,她想在这里存一些水。 她必须储水,哪怕引起谢星朗的怀疑。 “哥,有人说这后面的山泉水很甘甜,你陪我去取一些,行不行?” 谢星朗想也不想就说:“你在客栈等着,我去给你打回来。” “我没见过泉水,要亲眼看看。” “不行,夜里太危险,山上有狼。” “不是有你在吗?” “那也不行,太危险。” “那好吧,我自己去。” “……” 最终结果是,谢星朗陪着她去,举着火把,向客栈借了一把柴刀。 掌柜的看他们要去山上找泉水,惊讶地说:“我们镇上早就把泉水都保护起来,全部接到镇上了。” 原来,为防止有人偷水,又防止泉水蒸发,里正带着乡民,在泉眼四周砌了围墙,又用砖头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把水引到镇上砌好的砖石水塘。 水塘就建在龙岗镇祠堂外的戏园里,周围有墙,专供镇上的乡民吃水,外地人都不准进。 谢岁穗给了小二十文小费,拎着水桶去那水塘打水。一进戏园便发现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甘甜。 她大喜,蹲在塘边拘了一捧水,很甜! “小二哥,你们都直接喝吗?不煮开水也没事吗?” “没事啊,我就在这镇上长大的,从小就喝着这泉水长大的,从来不拉肚子。” 那还想什么?收! 一会儿时间,谢岁穗就把空间里的大缸、木桶、小盆……装得满满的。 天黑,没人看见,她装完水后,那水位直接下降了两尺。 圆满! 次日卯时,她急急忙忙牵了自己的马,又去馒头店、炊饼、烧饼铺子,马背上放两个铺了白纱布的荆条篮子,每一家都买一半。 篮子装满就牵马离开,趁人不注意就转进空间馍馍囤、馍馍筐。 回客栈时,竟然看见一家“酱坊”的酱菜铺子。 柜台上有腌制好的西瓜豆酱,颜色红润、酱香纯正、香辣微甜,看着就超级有食欲。 她惊喜地走过去,对掌柜的说:“这西瓜豆酱怎么卖?” “这一盆一百七十文。” 柜子上摆出来一盆,但是掌柜的表示铺子里还有好几坛子。 一坛子十斤,要价一贯(七百七十文)。 谢岁穗觉得贵了些。 “西瓜金贵,都是从西域快马加鞭买回来的,冬日里本来瓜就不多,一坛一贯钱,已经不赚钱了。”掌柜的解释道,“别说这龙岗镇,就算在盛京城,也没有人能赛过我家的西瓜豆酱,这可是我爹亲手酿制的。” 周围有路过的街坊,给谢岁穗说,老掌柜是做腌菜的一把好手。 谢岁穗便不再讲价,把店里的三坛子西瓜豆酱都买了,样品也连着盆子买下来。 坛子不好带走,谢岁穗叫掌柜的给搬到门边稍远处,说自己家有人马上过来提货。 掌柜的给搬到门外道边,谢岁穗趁着人不注意,收到空间上马就跑。 即便有人眼尖看见,已经不重要了,她马上就离开龙岗镇了。 东西都倒腾到空间里,她买了一些早点,回了客栈。 谢星朗早下来在大堂等她,看见她从外面回来,大吃一惊:“你出去了?” “哥,昨天买的东西,我找了一个镖局,叫他们送到将军府了。” “已经送走了?” “嗯,送走了。” 谢星朗虽然诧异,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有了个随身空间。 两人吃了早点,骑马回京。 路过沿途的镇子,谢岁穗都会借故进去,在市集小吏处兑换上百两的散碎银子。 然后在镇上走一番,与龙岗镇不同,每一个馒头店、炊饼店、熟食店,她会远远地站一会儿。 甚至有一家木匠铺子,她都在对面站着看上一小会儿。 谢星朗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牵着马,看着她驻足观望,甚至从那些蔬菜、售卖猎物的地摊前走过。 “妹妹,你想买什么?” “不买,就看看。” 谢星朗猜不出她为什么要这么驻足观望,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担心以后北炎兵过来,这一切繁华都将不存?” 谢岁穗很诧异谢星朗的联想力,但是目前也不好解释,算是默认。 只是,谢星朗不知道,她驻足过的杂货铺子、铁匠铺子、馒头店、米铺……在他们走后,东西一扫而空,而柜台上,都放着足额的银子、铜钱。 甚至那些卖猎物的,眼睛一花,猎物直接变成一块银子或者几串铜钱! 昨日她在龙岗镇买过东西,价格大概知道,所以她都是照着龙岗镇的价格,多给一些钱,不会亏待卖家。 一路回到将军府,谢岁穗在京城没有买任何东西。 因为,太子和谢飞的死讯不日便会传入京城,将军府必然会被追责。 如果有人看见他们大肆购物,光宗帝一定会猜疑他们提前做好了流放的准备,将军府满门就不是流放了,很大可能是原地砍头。 两人一进将军府,便感觉气氛不对。 管家看到他们俩回来,满眼都是泪。 谢星朗干涩着嗓子,说道:“父亲,回来了?” 管家摇摇头,一边哭一边气得跺脚。 “二少爷回来了,但大少爷、二少爷都被下狱了。” “今儿国公爷(谢楚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朝堂诋毁大将军,说大将军通敌叛国。” “就没见过国公爷这样丧良心的,谁家亲爹不是巴望子女好?他倒好,还跑朝堂去栽赃……” “他抱着几件北炎国的皇室至宝,说是大将军从北炎带给他的。” “还说将军与北炎通敌的信件都在将军府藏着,殿前司今儿来府里搜了。一来就往岁穗小姐的闺房冲,夫人说那是小姐的闺房,双方差点打起来,夫人和二少夫人……都被打了。” “幸好什么也没搜到。恰好,太子的亲卫回来,说太子没了,大将军也没了,二少爷、大少爷为了救太子都受了重伤……” 管家说着大哭。 谢星朗和谢岁穗,原本知道谢飞已死,但是传信到家,他们依旧悲伤至极。 谢岁穗瞬间就泪流满面。 谢星朗没哭,脚下踉踉跄跄进了正厅。 骆笙、鹿相宜望着他,脸上都有伤痕。 母亲和嫂嫂都在哭。 但是都不敢大声哭,太子死了,还是去“救援”谢家军的路上死的。 将军府连丧幡都不敢挂,也不敢大声哭。 谢星云回来了,一只眼睛重伤,他与其他谢家军将领、太子的亲卫,一起护着太子的棺椁回京。 而谢飞的尸身被边境的将军们就地建坟,将军遗言,想一直守着边境。 谢星云进了宫,就再也没回来。 午时,有关系好的官员,给骆笙偷偷带信,说谢星晖、谢星云都被关进了死牢。 看到谢星朗和谢岁穗回来,一起护送棺椁的陈炜将军,抱过来一个小匣子。 “这是谢大将军给岁穗小姐的,大将军去前,把末将叫到跟前,让末将带回来。” “大将军前两年在追击北炎军时,遇见了一株雷劈枣木,就带回来,给岁穗小姐雕刻辟邪的配饰。” 谢飞并非巧手,但常年在边关,无聊的时候打发时光,他雕刻功底渐长。 他给谢岁穗雕刻了挂坠,手串,珠子上刻着祥云纹,都打磨得很圆润。 绳子也是谢飞亲手打的,枣红色的绳子,黑棕色的雷击木挂坠,又牢固又别有风味。 陈炜说:“大将军应该是在脑子里构思了千万遍,把雷击木斩成小段,用刻刀一点点地把多余的木屑去除。” 陈炜他们经常看见谢飞手拿木段,刻刀旋动,碎屑在他的指头涌动,又被他“噗”一口吹飞。 谢飞在木牌正面雕刻出一个“谢”字浮雕令牌,祥云、仙鹤与字相映成趣。 背面刻下一个岁字。 刻好,一点点打磨,谢飞极其有耐心地为女儿打造一套百邪不侵的雷击木防护套。 “大将军说,你认可将军府,便是将军府的嫡长女,他希望你一生事事如意,岁岁平安。” 第21章 月黑夜,双煞在行动 记忆里,爹的脸、爹的双手都非常粗糙。 他常年守护边疆,回京时间极少,甚至一两年都回不了一次,但是每年生辰前几天,他都会托驿站给谢岁穗送回来一只亲手雕刻的小鼠。 因为谢岁穗属鼠。 至今十二只小鼠都集齐了,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一排的小鼠鼠,一纪的时光,爹的爱,非常细腻,非常温柔。 谢岁穗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木匣子,脸伏在匣子上,泪水顺着匣子的角一滴一滴流下去。 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抬起头来,泪眼蒙眬,对谢星朗说:“三哥,你有没有人,可以帮我查一个人?” “查谁?” “查一下宁国公最近与相府有哪些勾连。” “我马上去查。” 相府与宁国公府的“联姻”,并不保密,宁国公府的人几乎都知道谢流烟要嫁给齐子瑜。 “齐大小姐说,与烟儿小姐是挚友,要亲上加亲,相爷还要帮助我们二老爷再袭爵呢!” 宁国公府的小厮得意扬扬,谢星朗派出的探子不过费了一包蚕豆花,就把消息打听个彻底。 当然,齐玉柔与谢流烟密谋陷害的事,小厮是肯定不知道的。 谢岁穗忽然就明白了,朱颜和谢楚生陷害将军府通敌,两人的背后,都是齐玉柔。 前世里,将军府被流放,宁国公府却独善其身。 谢岁穗在相府被磋磨,将军府被流放的消息,她第一次便是从谢流烟那里知道的—— “谢飞通敌叛国,害死太子,死有余辜。” “殿前司在将军府翻出了通敌信件,还有通敌的宝物。将军府的人都在流放路上死了!” “谢岁穗,你的后台倒了。” …… 谢岁穗现在才想明白了! 前世里,陷害谢飞一家的,也是谢楚生、谢川妄、谢流烟。 爹孝敬谢楚生,谢楚生却亲手把他推向深渊,污蔑他一世清名,让他死后背上通敌骂名。 这一窝丧尽天良的畜生! 谢岁穗哭得眼睛红肿,对骆笙说:“娘,我和三哥去求四皇子,必须把大哥二哥救出来。” 骆笙道:“求四皇子?应该是五皇子吧?” 四皇子母妃不过是皇后身边的一个丫鬟,又早死,四皇子身后没有任何助力。 而且四皇子今年才十四岁,既没有封王,也没有封地,原本就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小跟班。 可以说,在朝堂,任何一个皇子都比四皇子有实力。 谢岁穗坚持说:“娘,我们就找四皇子。” “好。”骆笙强打精神。 她已经求过所有熟识的人,平时关系很好的,要么关门闭户见也不见,要么派下人给她说爱莫能助。 “娘,我和三哥赶紧去找他,不然,大哥二哥怕是会受苦。” 骆笙把家里的所有银票都拿出来塞给他们:“带上。” 谢岁穗数了数,是六万两千两。 她没有推辞。 假如四皇子不出手,两个哥哥会像前世一样,在天牢里就被打残。 另外,这些银票她若不收,抄家时也是要充公的。 前世里,她从北炎军兵营逃出来时,五皇子已经死了,封地在北方的二皇子燕王也死了。 活下来的皇子只有四皇子。 能在母妃死后,毫无背景下,熬死所有皇兄皇弟,四皇子一定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谢岁穗对谢星朗说:“三哥,我说,你写。” “好。”谢星朗不管她说的什么,照做。 “将药粉取适量,与醋调成糊状,直接填塞于疮口内,每日更换敷料,连续三次可见显著疗效。” 是一道药方。 她说,他写。 写完方子,小心吹干,谢岁穗折叠好,放在怀里。 两人骑马去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府地段偏僻,虽有规制,却明显破落。 从府邸就能看出,四皇子不受宠。 叩响了门,管家姜光明开门,冷冷地说道:“你们如果是为谢大少、谢二少求情,那请回吧。” 谢岁穗道:“我们给四殿下送一样他急需的东西。” 她从空间转移出一包药粉,一包银菊,连同谢星朗写的那张“方子”,借着暮色掩饰,塞进谢星朗的手里。 谢星朗手里忽然被塞进两个纸包,他不动声色地递给姜光明。 “这是什么东西?” “你只需交给殿下,他肯定知道。”谢岁穗说道,“我们会等待,若四皇子执意不见,我们立即回府。” “那好吧,你们稍等。” 姜光明复又关门,拿着那两包东西和那张纸进了府内。 不过一刻钟,姜光明回了话:“谢三少爷、谢小姐请先回府,四殿下说大少爷、二少爷在狱中会得到妥善安置。” 谢岁穗和谢星朗恭恭敬敬地退回。 谢星朗迷迷糊糊地走这一遭,到了府门口他还不明白,小声问道:“妹妹,你是不是给了四皇子两包药?” “是。” “治什么病?” 谢岁穗叫他低下头来,附耳小声说:“我听闻陛下得了怪病,身上长了一张人脸……” 谢星朗瞪大眼睛。 “是真的。”谢岁穗说,“齐玉柔在到处找这种药,我与你去龙岗镇就是在各个药铺里找这种药粉。” 谢星朗震惊地看着她,她才去了相府三天,竟然听到这些机密消息? 谢岁穗没解释。她自然不是这两天在相府听到的,不过是前世里流亡途中,她听说的。 皇帝身上长了一个人脸疮,越来越大,甚至眉眼都有了,还会嚷嚷着要吃要喝。 光宗帝死死锁住这个秘密,然太医束手无策。齐玉柔因为经常说出一些新奇的治病思路,光宗帝就找齐玉柔暗暗商量。 当时,齐玉柔吩咐人找来贝母,研成粉。 靠着治好光宗帝的人面疮,齐玉柔在陛下跟前红得发紫! 如今,谢岁穗决定把这个大功劳给四皇子…… 把马儿交给小厮牵去马厩,谢岁穗问道:“三哥,你轻功到底多高?” “你想做什么?” “我想报复一些人。” “好,我替你办。” “不用,你配合我。” “好。” “那我们去相府?” “可。” 谢星朗背着妹妹,一跃上了高墙,几个起跳,鬼魅一般,到了相府,那动作都快出残影。 此时,刚刚掌灯。 这个时间,是用晚膳的时间,相府依旧热闹,防护最松。 谢岁穗指路,谢星朗负责背人,窜上高墙,躲过护院,到了后院,在一排暗黑的房子前停下。 这里是相府的后院粮仓,没有人看守。 毕竟,相府院墙又高又厚,且有护院巡逻,粮食又不是金银,随便你扛,你能扛走多少? 谢岁穗示意,放她下来。 粮仓是悬山式屋顶,有门也有透气窗,门上挂了锁。 窗户是铁窗,贴着冷布。 她从空间转出一把匕首,轻轻地割开冷布,在中间位置,戳了个拳头大的洞。 借着最后的余光,隐约看见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排米仓,里面装得满满当当,顶部还露出带壳的稻谷。 中间空地无序堆放着不少鼓囊囊的粗麻袋,里面装的都是粮食,估计是新收进来的。 麻袋里的大米是去壳的,扛回去就能直接煮饭吃。 我见即我的!默念“收”,米囤、麻袋、箩筐,眨眼间,连容器加米粮,原地消失。 她轻轻地对谢星朗说:“哥,我想进去。” 谢星朗从腰间拽出一根铁丝,在门锁上轻轻捅了几下。 锁,开了。 谢岁穗一点也没惊讶。 世人皆知谢三郎纨绔,被骆笙不知道擀面杖追了多少次,但是她知道,三哥艺多且精深。 开锁的这种小手段,他都会。 当然不是为了偷盗百姓,而是为了将来上战场,端掉敌营的粮仓时,发动奇袭。 她轻轻进粮库,谢星朗在门外望风。 走到粮仓角落的一块木板旁,拉住木板上的木柄,轻轻一提,便露出下面的台阶来。 摸索着下了几节台阶,她从空间转出一个火折子,照亮台阶。 沿着台阶下去,下面是一个巨大的仓窖,除了中间一条通道,两边满满当当,全是粮食麻袋。 靠墙和地面都铺着防潮的油纸。 她没有去查是新米陈米,也没看是带壳的还是去壳的,也不管是粗粮细粮。全部收了! 下面一共两层,每一层的粮食,都比地面的要多三倍。 到底是丞相啊,积攒这么多粮食,就算遇见天灾兵祸,相府的所有人吃上三十年也饿不着。 不客气,都收了。 总共有多少粮食她没概念,但是看着快赶上长公主府私藏的粮食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年天下大旱,多少百姓连一碗米汤都喝不上,这些豪门权贵却粮食堆积成山,生了蛀虫。 从粮仓里出来,谢岁穗从空间拿出准备好的树枝,在自己身后一边走一边拖着,把脚印都清除了。 示意谢星朗把门锁好。 外面依旧安静,谢岁穗看到在不远处假山背阴面穹拱的屋子,忽然一拍脑袋。 她差点忘了一件好东西。 “那里。”她示意谢星朗。 两人听了一瞬,四周无人,谢星朗背着她,快速到那个木门前,站在门口,就感觉一股子冷气丝丝钻出。 谢星朗又用铁丝把那门锁打开。 谢岁穗闪身进去,掀开一道厚重的棉帘,一股子阴风迎面袭来,谢岁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把火折子再次点燃,沿着台阶下去,又是一道棉帘。 走过两层台阶,掀开第三道棉帘,她便看见圆拱形的窑洞式冰窖,地面铺以条石,四壁都是青石板。 明净坚厚的冰块,切剁成一尺五寸见方,整齐地码放到冰窖中。在灯光照射下,晶莹透亮,折射出七彩光芒。 这是相府冬季藏好的冰。 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块冰,只知道,这个冰窖有她现在闺房两倍那么大。 这些冰,全家就算天天纳凉,天天喝着冰水,半年也用不完。 收,必须收! 若去南方烟瘴之地,冰简直是第二条命。 谢岁穗把所有的冰转进空间,单独辟出一块场地堆放,竟然堆成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山。 撤! 她到底还是不想如此痛快地走,把白天从皇宫运送出城的恭桶,统统倾倒在相府。 前院后院,雨露均沾,啊不,臭气熏天。 第22章 抢粮抢钱,敌人的库房都抢光 出了相府,谢星朗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 刚才谢岁穗下了粮仓地窖时,谢星朗偷偷看了地面仓库,发现屋里是空的。 他不知道妹妹跑空屋子里去做什么。 还有冰窖,妹妹下冰窖做什么去了? 下毒? 折腾半天,又两手空空地回去? “哥,回头我再给你解释。”谢岁穗知道,若非谢飞的噩耗让人乱了心神,三哥恐怕早就捉住她一问究竟。 “哥,我们去宁国公府。找他们库房,粮仓。尤其是谢流烟的私库。” 尽管两府关系紧张,但是过年时,她与爹去过宁国公府送礼,她到处跑着玩耍,对府里的结构还算熟悉。 谢星朗再次背起谢岁穗,施展轻功开路。 谢岁穗在谢星朗的背上,稳如泰山。曾几何时,三哥从一个总是捉弄她的淘气包,变成了宠妹狂魔,前世还因为她而…… 她眼眶一瞬间红了。 谢星朗感受到妹妹情绪变化,轻轻拍拍她搭在肩膀的手。 宁国公府是老牌勋贵,院子很大,处处彰显富贵。 但是在多年前,已经没落,只是近些年,谢流烟深谙经商之道,又与齐玉柔交好,宁国公府才再次走到人前。 两人并没有欣赏宁国公府的花花草草,谢星朗先把谢岁穗放下,让她在一个角落里藏着,自己翻身入府先探路。 公中库房、粮仓、谢流烟的私库,他先侦察一番,谢流烟刚好不在,院子里一片黑暗。 宁国公府所有人都在前院会客厅。 这两日,谢楚生、谢川妄揭发谢飞通敌叛国,被谢星晖有理有据地驳斥,又没有在将军府搜出证据,再加上太子之死,陛下才不管宁国公是不是大义灭亲,只记着他也姓谢,是谢飞的父亲,一怒之下,谢楚生和谢川妄也下了大狱。 谢楚生和谢川妄没有告倒谢飞,却自己下了大狱,全府天塌。 现在整个宁国公府,除了谢流烟的院子,各院都没人守着。 谢星朗把谢流烟院子的两名侍卫敲晕,立即翻墙出去,把谢岁穗背进宁国公府。 先去谢流烟的院子。 这是一府中最大的院子,高墙耸立,自成一院。 谢流烟的库房里,箱子、匣子堆积,金条、银锭、奇珍异宝无数。其中光铜钱就装满了好几间库房。 传说谢流烟特别擅长经营,铺子在她手里,每一间都盈利颇丰,只是谢岁穗没有想到,谢流烟如此会赚钱。 还有什么好说的? 收! 收完,锁门走人。 谢流烟库房收完,再去宁国公府的粮仓,之后,是老沈氏掌管的公中库房…… 最后冰窖也没放过。 脚印?自然没有留。 门锁?谢星朗都锁得好好的。 如果不是立即去库房取东西,府里人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端倪。 收完,兄妹俩不敢多停留,立即出宁国公府。 回到将军府,骆笙看他们深夜才回来,还以为他们去见四皇子不顺,问道:“老三,岁穗,怎么样?” 谢岁穗正要说,谢星朗先说了话:“娘,我们把京城能求的人都求了,大家都避嫌,不愿意帮忙。” 谢岁穗立即闭嘴,眼睛迅速往门口扫去,果然,看见门口一角紫色的衣摆。 那是在偷听的朱颜。 骆笙却没看见朱颜,她只知道没有求到人,将军没了,老大老二两儿子只怕也保不住。 她痛哭失声,郁清秋和鹿相宜也再次痛哭,谢岁穗看着门口紫色衣摆不见了。 她想安慰骆笙,但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四皇子那边还没传来任何消息。 回到青梧院,海棠小声对她说:“小姐,这两日奴婢和裴大、裴二分头出去,在几个熟食铺子订了货,用马车都拉到马具铺子了。” “有人看见吗?” “没有,奴婢小心着呢!” 谢岁穗又出去一趟,街角这铺子是将军府的马具铺子,经营惨淡,前几日,谢岁穗让郁清秋把铺子里的人都辞退了。 这个地方成了她囤积物资的中转站。 海棠办事很周到,馒头包子饼子、烧牛肉、炖狗肉、白切羊肉……各种熟食,都是用大书箧装着的。 既没人闻到,也没人看到。 书箧在马车里,别人也看不见,没人会多事亲自去打开瞧。 谢岁穗看了看,馒头有三千多个,包子也有两千个,各种糕点在高粱秸席子上堆放了数百斤。 熟食也足够多,牛肉足有四头牛,大概整个京城最近的牛肉都被他们几个搜罗来了。 倒是扒鸡不少,有好几百只;狗肉也有很多。 另外还有金疮药、各种成药。 都收到空间,她心里感觉压抑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省着点儿吃,再配点粥、饭之类,这些足够他们吃两三个月了。 这么多药,路上又多了一条命。 次日,卯时,有人来将军府,给谢星朗送了一块令牌,一张纸条:辰时初刻,可探监。 谢星朗立即悄悄把骆笙、郁清秋、谢岁穗、鹿相宜叫到一起,让自己的小厮严防朱颜。 “娘,四皇子回信了,我们可马上去天牢看望大哥、二哥。” 骆笙吃惊地问道:“四皇子竟然真的帮上忙了?” “是的。娘,您有什么话带给大哥二哥?” 不可能全家去看望大哥二哥,他决定带妹妹一起去。 郁清秋说道:“三弟,四皇子所图非小,我们怕是给不起。” 骆笙下了狠心,说道:“四皇子以前确实与你们父亲接触两次,以太子的名义拉拢,你父亲没有接受。我们将军府,只忠于陛下,不参与夺嫡。” “娘、嫂嫂,你们不要多想,如今父亲没了,大哥二哥危在旦夕,我们已经无利可图了。你们给大哥二哥准备一些吃食吧。” 骆笙和郁清秋、鹿相宜,立即准备了一篮子吃食。 谢星朗和谢岁穗拎着篮子出府,天不亮,两人到了天牢前。 出示了那枚令牌,天牢立即有人带他们进去。 在昏暗的夜里,谢星朗和谢岁穗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那人,一语不发。 进了牢房,穿过昏黄的甬道,两边铁笼子里的犯人都还在昏睡。 两人被带去了地下一层的牢房。 谢星晖、谢星云在最里面。 “三弟,妹妹?”谢星晖没想到他们俩能进来,看着他们身后离开的背影,小声问道,“你们答应了别人什么?” 大哥多聪明,立即就想到有人定然趁此机会,要他们将军府效忠,说不定还是谋逆,毕竟将军府除了领兵打仗,别的也不会。 谢星朗说:“大哥,我们求了四皇子。” 一句话,谢星晖立即明白了,比谢星朗想得更多,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原来是他……” “大哥,我们帮了四皇子一个忙,他也会帮我们一个忙。你告诉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谢岁穗相信自己这个大哥,他就是智多星,必须找他拿主意。 “我们三兄弟以后不可能被重用,”谢星晖说,“你让四皇子想办法,洗脱父亲的罪名,我们愿意流放,但不是父亲通敌,而是受人牵连。” 谢星晖的意思,既然想逃过兵祸,那么就接受去流放,但不能污了谢飞的一世清名。 不能让谢飞戎马一生、精忠报国一世,死后还身背骂名。 谢岁穗点头,谢星朗也点头应诺。 谢星晖又示意他们靠近,小声说:“记住,不要答应太多条件……” 他用手指在谢岁穗掌心写了马场二字,在谢星朗的掌心写下:刺杀太子许是他的手笔! 谢星朗一瞬间想通了关节。 谢岁穗更是如遭雷击! 前世里,太子死于北炎国探子暗杀,燕王和五皇子死于北炎侵略,只剩下四皇子可以继承皇位…… 大哥说得对,罪魁祸首十之八九是四皇子,是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毫不起眼的四皇子。 牢头过来,催他们速速离开。 谢星朗和谢岁穗把饭食留下,挎了篮子急忙离开。 离开监牢前,谢岁穗从空间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给牢头,那人一点都没推辞。 因为这五百两巨款,牢头亲自把两人送到监牢出去的后门,小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谢星朗问道:“您代表谁?” “在下只是个牢头,只问牢中事。” “宁国公和谢川妄陷害将军府,不配为人。” 牢头立即明白,说道:“既然不配为人,那就不必当人对待。三少爷放心。” 第23章 鸟粪攻击!谁也别想欺负我 盛京谣言四起。 “谢飞通敌,害死太子。” “两位少将军也下了大狱,将军府要满门抄斩。” …… “都怪他们收养了谢岁穗。” “她就是齐府丢弃的棺材子,扫把星。谁沾谁倒霉。” “是啊,她本来想去相府认亲,被相府赶出来了。” …… 将军府也听到这些谣言,骆笙叮嘱府里人:“这是有心人在造谣,你们谁都不要告诉岁穗。” 朱颜指甲把掌心都掐破了。 她原本以为,重封国文有齐会,武有谢飞,她以将军府嫡女出嫁,若嫁给齐子瑞,算门当户对,两府强强联合,她在京中地位比齐玉柔还要尊贵! 但是,谢飞犯下大罪,她势必受将军府连累,别说嫁高门,只怕都没人敢与她结亲。 都怪谢岁穗这个扫把星! 瞒着谢岁穗?她偏要捅破窗户纸。 朱颜去谢岁穗的院子,满脸哀戚,说道:“妹妹,父亲出事,娘和嫂嫂食不下咽,长此以往,哪能撑得住啊!我想去酒楼为她们置办几道菜,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谢岁穗点点头:“行。” 朱颜立即叫丫鬟玉莲给齐玉柔传信,说谢岁穗巳时末会与她一起去琼楼点菜。 齐玉柔立即传信谢流烟,提前安排一群百姓在琼楼外,准备骂谢岁穗。 巳时末,谢岁穗与朱颜的马车到了琼楼,两人在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 在拐角口一直等着的谢流烟、齐玉柔马车也动了,“碰巧”在琼楼门口与谢岁穗相遇。 齐玉柔的大丫鬟春花,“呸”一口朝着谢岁穗的马车啐过来,嘀咕道:“扫把星!” 谢岁穗也不打嘴仗,立即附耳对海棠说了一句话。 海棠二话不说,不动声色地离开,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去西城牌坊下。 春日温暖的阳光下,靠墙的一堆乞丐,排排坐,晒太阳,捉虱子。 “琼楼门外现在有两辆马车,一辆挂着相府的标识,一辆是宁国公府的,你们立即去,都往他们马车上吐痰。 完事,这十两银子给你们。如果能吐到齐大小姐和谢流烟小姐的身上,另外有赏!” 海棠把荷包的银子晃晃。 还有这好事? 带头的中年乞丐喊道:“小子们,来活了。老规矩,谁被逮住死都不许招出主家!” “嗷嗷,出发。” 乞丐们成群结队,海棠也不着急,原地等着。 琼楼前。 谢流烟怒骂谢岁穗:“你这棺材子,害死我大伯不说,如今连我祖父和我父亲都害了!” 齐玉柔站在一边也不说话,淡然地看着。 小沈氏跳着脚骂谢岁穗:“你滚出谢家,大哥也不会遭此横祸,你回来做什么?害得星晖和星云也下了大狱,如今连国公爷和二爷都命在旦夕,你这个¥%@#&......” “你就是千古罪人。”谢流烟义正词严地控诉,“害死将军府,害死国公府,你下十八层地狱也难以抵消罪孽。” 百姓越聚越多,纷纷咒骂谢岁穗。 京城百姓,不仅奉谢飞是护国战神,还都尊敬齐玉柔和谢流烟。 齐玉柔是福星,据说,盛京街上的店铺,尤其是繁华地段的店铺,三成都在齐玉柔名下。 而谢流烟,亦是商业奇才,她名下的铺子,那就没有不赚钱的,铺子里的小伙计,年俸堪比朝廷三品官。 若非朝廷有规定,官眷严禁从商,她俩能成为九州大陆第一富商。 谢岁穗?就是将军府一个养女而已。 “谢大将军是重封的守护神,怎么被这个妖女缠上了?” “打死她,拿狗血泼她。” “害死了谢大将军,把她赶出盛京!” …… 朱颜拿帕子按着眼角,哽咽着对大家说:“求求你们,不要骂我妹妹,她不是故意的……” 老百姓都愤怒了。 “她怎么不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是扫把星,棺材子,还不滚出将军府,一定要把谢家人都害死才甘心吗?” “朱小姐,你别和这种人在一起,离她远一点,不然倒霉的就是你!” 朱颜哭得厉害:“你们别这么说妹妹,我不信妹妹是扫帚星。” …… 百姓就是禁不住挑唆,群情激昂,都喊打死棺材子。 齐玉柔和谢流烟就等着大家动手,她们趁机叫侍卫弄死谢岁穗。 法不责众,死了白死。 忽然,地面震动,一阵喧闹打断她们的表演。 大家扭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乞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手里拿着棍,拎着盆,“当当当”敲着往这边跑来。 更有不明情况的百姓,从众心理作祟,黑压压追来一大片。 谢岁穗立即后退,让开一条路。 那群乞丐跑过来,直接冲到齐玉柔、谢流烟的马车前。 “你们是齐大小姐?谢大小姐?” 齐玉柔:“走开!” 谢流烟也捏着鼻子斥责快滚远点。 带头的壮年乞丐大喊一声:“齐大小姐、谢大小姐在此,兄弟们,快来领赏啊!” 呼啦啦,乞丐们把齐玉柔和谢流烟围在中间,敲盆求赏。 齐玉柔大喊自己的丫鬟小厮驱赶,谢流烟也急忙往马车里钻。 哪里来得及,乞丐们直接往她们身上吐口水。 “呸,为富不仁。” “瞧不起谁呢?” 那脏污口水,甚至大鼻涕,直接甩到齐玉柔和谢流烟身上,相府和宁国公府的丫鬟小厮,谁拦就沾谁一身。 齐玉柔恶心地大喊:“琼楼没人管吗?” 谢流烟被堵住回马车的路,大喊侍卫杀了他们。 乞丐们一看琼楼的打手跑出来,一声口哨,全部鸟兽散。 海棠在牌坊等着壮年乞丐回去,把荷包里的十两银子,外加二两赏钱丢给他们,两讫! 琼楼前,原本一边倒的形势,瞬间发生变化。 齐玉柔和谢流烟满身口水,大青头鼻涕,狼狈万分。 谢岁穗两眼含泪,给众人行个礼说道:“我亲娘,也就是齐会的原配夫人许挽清,携带万贯家财嫁给齐会,结果齐会宠外室灭原配,我娘惨死,可怜我一出生就遭遗弃,是将军府把我捡回去,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 “我在养父家里十二年,幸福快乐,父亲立功,大哥高中状元,二哥立下军功无数。不料今年忽然被齐会找回,我竟然一夜之间就成了瘟神了!” “十二年了,我在将军府活得好好的,怎么去了相府几天就成了瘟神、扫把星了呢?” “在相府,我娘被气死了,我那两个胞兄,一个在朝堂混个水饱,一个是京城有名的赌徒!” “而谢流烟,才刚与相府联姻,她祖父和父亲就被下了大狱!” “真正的瘟神是谁?大家还看不出来吗?是相府,谁碰相府谁遭殃,谁遇见齐大小姐谁晦气!” 谢岁穗忽然捂住嘴,惊骇地说道:“哎呀,我好像把真相说出去了,会不会被人灭口啊?” 百姓脑子才转过来,街上的流言蜚语,今日街头欺辱谢岁穗,都是相府在搞鬼。 谢大将军的死怕是与相府也可能有关! 形势转变,齐玉柔计划完全被乞丐破坏,阴沉着脸喊谢流烟:“不要和她纠缠,我们赶紧回去换衣衫。” 别说一身的浓痰鼻涕,就算只有一挂鼻涕,今日也形象尽毁。 “欺负我妹妹还想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谢星朗拨开众人。 率先入眼的,便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众人:小魔王要发飙了! 谢星朗看着谢流烟,像看一坨屎,说道,“果然人丑多作怪!街上谣言都是你散播的?” 谢流烟怒道:“看看你捡回家的什么玩意儿,把大伯和堂兄都害了!连祖父和我父亲也受了牵连!” “谢楚生、谢川妄下大狱?活该啊!谁叫谢川妄生了你这个坏种呢?你有多大脸敢把这笔账赖在我妹妹头上?” 小沈氏大喊:“大家看啊,将军府的谢三郎,包庇害死自己亲爹的罪魁祸首,还栽赃我们国公府,他分明与她有私……” “情”字未出,谢星朗一脚踹出去,小沈氏被踢飞了。 “你,你竟敢打我娘?她可是你长辈!” “对了,不能漏下你。” 抬脚,狠踹,也赏了谢流烟一脚。 谢三郎把自己的鞋子在地上蹭了蹭,嫌弃地说,“老子的鞋都脏了。” “咱们去买新鞋。”谢岁穗忽然邪邪地一笑,说道,“三哥,和坏种讲理,会染霉运。” 朱颜也想跟着走,谢星朗冷冷地斜她一眼,说道:“你留在这里继续演戏吧!对了,以后离岁穗远一点,话也不准和她讲!” “呱~” “呱~” 在对面屋檐上排队看热闹的乌鸦被哪个不良人用石子袭击,呱呱叫着飞起! “噼里啪啦” 大便从天而降。 红红黄黄,臭气熏天。 不偏不倚,谢流烟、齐玉柔、小沈氏一个都没躲开,被大便淋了一头一脸。 大便顺着头发丝落下。 嘀嗒,嘀嗒~ 落在额头,挂在眼睫,糊在鼻梁,粘在嘴唇,淋在初夏的薄衫上。 就连朱颜都被溅了一身。 整条街静了一息,谢星朗掐腰哈哈大笑。 谢流烟眼睛被糊住,她伸手拂开,啊啊啊啊,两手都是黄黄的那啥呀! 百姓一个比一个躲得快,天,相府果然是衰神附体,谁靠近谁倒霉啊! “天呀,齐大小姐、谢小姐、谢二夫人被黑老鸹拉了一头一脸。” “没看见吗?一大群!” “那也没这么多屎吧?” “那有啥啊,老鸹今儿拉肚子,一边吃一边排泄,一斤老鸹半斤屎……” 谢星朗唇角挑起一角,冲大家喊道:“父老乡亲们,看明白了吧?谁是瘟神,自有鸦知。” 在场百姓都哈哈大笑起来。 琼楼三楼窗户开着,窗后一人站着,神色晦暗。 正是齐会。 今日他与人相约在这里吃饭谈事,那人相貌一看就不是重封人。 此时那人操着蹩脚的汉语道:“奇怪,那些乌鸦是怎么拉那么多的?” “……”齐会脸色都黑了,尽管他没看见怎么回事,但一定是谢三郎搞的鬼。 谢岁穗说的那些话,更让他恼怒。 不过,他不能出面,旁边有贵客,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24章 金大腿发力!渣祖父被判通敌、流放三千里 齐玉柔、谢流烟、小沈氏气急败坏,颜面尽失。 谢岁穗心情极好。 给谢星朗到旁边的鞋铺换了一双新鞋子,兄妹俩进琼楼点餐。 她悄悄找小二又开了一个雅间,告诉他:“你尽管上菜,贵客很快就会过来。” 小二看着她拿菜单一口气点了二十道招牌菜,心说,来吃饭的,看来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点完菜,她把两百两的银票塞给小二,说道:“你尽管上菜,剩下的银子,上果盘,上完你就不用管了。” “好嘞。”小二高兴,这生意好,钱多事少,好伺候。 小二上齐菜,便把门关上。 不过他中间偷偷瞄了好几次。 谢星朗也不知道谢岁穗在干啥,两人点好菜,打了包,谢岁穗又去了楼上一趟,然后离开了。 小二等了很久,不放心,在那个雅间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他推门进去,看到满满一大桌子菜,只剩下光盘了。 * 谢流烟被乌鸦拉了一头大便,晦气至极,与齐玉柔分开,各自立即回府清洗。 才进府,老沈氏就跑过来,着急地问:“烟儿,你祖父……” 看到小沈氏和谢流烟母女俩一身大便,惊得所有的话都咽下去了。 “你们这是,一头栽进茅坑里了?” “别问了,人很快就会出狱。”谢流烟不耐烦地说。 她要快点去洗,臭死了,晦气死了。 该死的谢岁穗,该死的谢星朗,她一定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把衣衫丢出去,身上用水冲洗好几遍,才坐进浴桶。 胸口一枚乌青的脚印,那是谢星朗踹的。 谢流烟恨透了! 洗好澡,她就去找齐玉柔,托关系,让人把谢星晖和谢星云都弄死在牢里。 叫齐相动用所有关系人脉,坐实将军府通敌,满门抄斩! 只要能弄死谢岁穗,花多少银子她都愿意。 可是,下一瞬,谢流烟忽然面色大变。 “娘,我马上去相府,”谢流烟迅速穿好衣衫,从沐浴房里跑出来,急切地道,“娘,不对……” “烟儿,什么不对?齐大小姐不是说没事,你祖父和父亲很快就会出来吗?” “娘,我又收到预言警示了。” 谢流烟出生即满室流光,但是她的金手指却是个鸡肋。 是一个“预言”系统。 其实是不是系统她也弄不准,因为她从来没看见过“它”,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像一个小娃娃。 它甚至一年半载也不出现,每次出现,都是脑海里传来一道童声,告诉她会遇见危险,让她提前防备。 他们的联络是单向的。平时,她想联系这金手指也联系不上。 刚才,那道童声忽然响了。 【警告,三日后流放三千里,九死一生】 小沈氏生了谢流烟这个福宝后,在国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谢流烟太能干了,简直媲美齐玉柔。 特别是她与齐玉柔成了至交好友,两人合伙赚钱,府中赚得盆满钵满,还把谢川妄和三叔谢川言,都带入了官场,让岌岌可危的宁国公府,有了一些起色。 女儿还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预言生命危险。 小沈氏听说那预言仙人又出现了,吓得面色发白:“神仙怎么说?” “说三日后流放三千里,九死一生。”谢流烟不信,要流放也应该是将军府一家,她怎么会被流放? 换好衣服,谢流烟立即乘马车去了相府。 相府门房立即通禀齐玉柔,齐玉柔还在沐浴,叫谢流烟先稍等。 谢流烟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子,才等到齐玉柔出来,一见面,她便立即问齐玉柔:“雨辰,我祖父和父亲真的能放回来吗?” “那是自然。”齐玉柔道,“我已经告诉父亲,他们肯定会被放回来。” “雨辰,你能不能给相爷说一声,我想见见祖父和父亲?” “父亲还没下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哥听到有人说宁国公府要被流放三千里。”谢流烟着急道,“雨辰,我不能去流放,现在这个社会,流放就等于死。” 她了解齐玉柔前世今生为人,绝对不敢把自己有个预言系统的事告诉齐玉柔,不然肯定会遭到她的报复、迫害。 “你先回去,我立即叫人去找父亲,安排好,就叫人去通知你。” * 宫里。 四皇子跪在光宗帝的龙榻前,看着太医拿细小的芦苇管子,往陛下大腿上的人面疮口器里灌药。 这是第二剂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醋酸味儿。 四皇子不敢抬头,父皇对大腿根这个妖邪一样的东西,是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的。 他不能触犯父皇的忌讳。 光宗帝看太医把药喂进了人面疮口器,就看见那人面疮“脸上”皱成一团。 昨日已经试了一次药,用药后,那人面就像融化的冰块,“脸”上肉眼可见地消融。 此时第二剂药下去,“人脸”上的肉掉得更多了。 渐渐地,那口器也像融化一样,拉长、变形,滑落,“人脸”从光宗帝的大腿根慢慢剥落,眼看着,只剩下一只眼睛了。 光宗帝心情大好,对四皇子说:“弘儿,快,把银菊汤给朕端上来。” 四皇子忙去把兰公公沏好的银菊茶,端来一盅,递给光宗帝。 光宗帝几大口喝下去,便看见那人面疮又继续掉。 “太好了。”光宗帝大喜。 这个人面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的,已经伴随他多年,面积越来越大。 不仅五官与常人一般,甚至它还吵着要吃饭、喝酒! 光宗帝不敢声张,唯恐有人发现,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整个皇宫,除了太医、太子,就连皇后都不知道。 他心里膈应至极,就因为这个人面疮,他与妃子欢好时,都不敢开灯。 四皇子那日捧着药过来,对他说:“这是太子哥哥生前给父皇留下的药,叫儿臣交给父皇。” 没想到那药竟然真的有效,皇帝只试了一剂,那人面疮就开始萎缩、掉落。 今儿第二剂,就几乎痊愈。 看着光宗帝大喜过望,四皇子跪下道:“求父皇赦免儿臣,儿臣,撒谎了。” “你怎么啦?如实说来。” “父皇,这药实是儿臣研制出的。太子哥哥活着时偶然提到父皇的病症,儿臣不敢声张,就养了两名民间神医,暗自研制出了神药,幸而救了父皇。” 既然治好了父皇的病,四皇子自然不会把功劳算在死去的太子头上。 光宗帝顿时脸色不好:“你那府医都知道了?” “禀告父皇,昨晚发现药物有效,儿臣已经把所有人都处理了。” 光宗帝看着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儿子,他谦虚又惶恐地跪在地上,没有母族依仗,只有孝心。 “你起来吧,弘儿有心了。”光宗帝亲自把他扶起来,慈爱地说道,“父皇只顾国事,这些年忽略你了。” “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只想替父皇分忧。” “好,自明日起,你每日来御书房两个时辰,协助朕整理大臣的折子吧。” “谢父皇。”四皇子面上恭敬,心中狂喜。 入驻御书房,整理大臣折子,这是父皇开始重点培养储君了吧? 光宗帝把寝宫的人都遣出去,问道:“弘儿,太子被害,谢将军递交了认罪书,并且自刎谢罪,这个事,你当如何处理?” 四皇子跪地,战战兢兢地说:“儿臣惶恐,不敢妄议朝政。” “朕叫你说,你便大胆说,朕赦你无罪。” “太子遇难,谢将军有过,他自尽已经全了君臣之义。然储君遇害动摇国本,将军府也不能轻易放过。” 皇帝点头,四皇子分析得很有道理,甚合他意。 “宁国公在这节骨眼上落井下石,指认谢将军通敌叛国,明显是有人欲借父皇之手除掉将军府满门。且不说那背后之人算计父皇,就单宁国公如此罔顾人伦,就非善类。” 四皇子道,“谢飞在重封百姓中口碑极好,父皇若因太子薨逝而杀了谢将军满门,必然失了民心。” 光宗帝面色不好:“难道,朕要放过他们不成?” “不,父皇可判他们流放,但换一个理由。” “噢?” “宁国公不是拿出来北炎国的皇家宝物吗?那便说是他通敌叛国,还栽赃忠臣良将。 慈父谁会陷害亲子?他害死亲儿子亲孙子,谋求必定很大,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他建议光宗帝趁机抄了宁国公府,然后把谢氏一族全部流放,既为太子报仇,又堵了悠悠之口,还能充盈国库。 据说宁国公府嫡长女是个善财童子,赚钱无数。 “一举三得!好,甚好!”光宗帝睁开浑浊的眼睛,说道,“拟旨!” 第25章 抄家,流放 四皇子当天夜里就叫人来将军府偷偷报信。 “殿下已经尽了全力,谢大将军依旧威名赫赫,但将军府流放不可避免。 因为老国公通敌卖国,陷害忠良,所以判流放之刑,将军府受牵连流放。 流放地为蛮荒烟瘴之地,明日巳时宣旨、抄家、原地流放。” 来人是四皇子的长随迟鹤,给谢星朗说完,谢岁穗把一个小匣子给了他。 “这是什么?” “将军府的谢礼。” 迟鹤回去,把匣子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张舆图。 在北部边境紧邻的大青山下,有谢家的马场,那是谢飞令人培育战马的地方。 那些战马,全部是突厥战马或者大宛马与重封本土战马的杂交品种,耐力、速度都得到了极大改善。 现在,那里还有近千匹战马。 将军府送给四皇子了。 四皇子大喜,前面送药粉治愈父皇的顽疾人面疮,他俘获了圣心,现在又送他战马。 谁说将军府是糙汉?他们懂事得很,每一件礼物都送在他的心坎里。 四皇子对迟鹤说:“告诉殿前司,宁国公府罪大恶极,父皇痛之恨之,全部黥面。将军府乃将门子弟,又是连坐流放,无需黥面。” 他对将军府投桃报李。 谢岁穗接到四皇子传来的密信,立即去京城的大小药铺以及他们熟知的几个太医世家,不论价钱,把金疮药、柴胡、紫河车、麻黄、白芷、辛夷、紫苏、黄连等,常用不常用的药,尤其是成药,再次搜刮一空。 怕人怀疑,她让海棠和裴伯带了可靠的下人,分头去买。 即便有人发现,有四皇子顶着,她也不怕。 骆笙现在正悲伤,诸事都打不起精神。谢岁穗去找郁清秋,把四皇子传达的密信告诉她。 “大嫂,你悄悄安排厨房,赶紧蒸米饭,蒸馒头,能蒸多少蒸多少,锅不够,就借锅。” “好。”郁清秋不知道谢岁穗要做什么,但是都要流放了,这府里的一切,可能都不是自己的了,妹妹想做什么就做吧! 谢岁穗从府里赶了马车出去,去那个马具铺子待了一刻钟掩人耳目,把在杂货铺子买的饭桶装了满满两马车,拉回府里,又把粮食拉回去一马车。 厨房的人赶紧刷干净饭桶,又把谢岁穗要他们洗的好大一堆碗都洗干净。 谁都没心思问为什么,时间紧急,将军府的灯一夜未熄。 当天夜里,谢星朗带着谢岁穗,连夜光顾了兵部太尉府、盛阳伯府,粮库、冰窖、库房,一个都不放过。 盛阳伯府,绝对不能放过。 最后一站,他们再次光顾相府。 这次,专门去齐玉柔的闺院。 站在屋脊上,谢星朗在齐玉柔库房顶掀开一片瓦,露出一个拳头大的缝隙。 谢岁穗默念“收”,把齐玉柔的妆奁、博古架上的宝物以及桌子上的簪子、头花收了。 架子上两个上锁的箱子,她立即转移到空间。 在空间打开,暗喜。 其中一箱子是银票,另一箱子是银锭、金锭。 她把银票和银锭、金锭倒进空间,箱子依旧还回去,把以前齐玉柔偷的各家的宝物都塞进箱子,依旧放回原处。 撤! 次日,鸡叫四更。 拂晓的路上行人不多,马蹄声敲在石板路上,“嗒嗒嗒”响得清脆。 兄妹俩骑马经过老沈氏娘家“沈侍郎府”,略微站了一会子,也没下马,然后径自来到永丰库外的车马道。 这是光宗帝的粮库,守卫森严,周围三丈内,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谢岁穗的空间转移,十五丈内都可以操作,三丈只是个小意思,难不住她。 她示意谢星朗,后者背着她窜上一棵大树。 站在大树杈上,远观谷仓,一排排库房之间的空地上,是圆形筒仓,她索性连着筒仓一起转进空间。 一口气转了后面几排三十多个筒仓。 刚好仓库里趁着天好,正忙忙碌碌把仓门打开通风、晒粮食,这真是方便了谢岁穗,趁着仓门打开,全部转走。 当然,大部分粮食她都没动,一是隔物取物做不到,二是要留下朝廷足够的口粮,不然光宗帝又要搜刮老百姓。 不出意外,这些粮食,在两个月左右,就不姓重封了,悉数变成北炎吃饱饭杀中原百姓的戾气。 收完,谢岁穗对谢星朗说:“哥,走吧。” 谢星朗深深地看她一眼,至今也不知道妹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他觉得妹妹在搞大事。 兄妹俩骑马去街上的饭摊,点了包子,热腾腾的馄饨,吃饱喝足,谢岁穗又去了一趟街角的马具铺子,然后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谢岁穗把那几本账册拿给谢星朗:“三哥,这些账册,在我们手里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想把它们交给合适的人。” “四皇子?” “不,”谢岁穗摇头,“我们给四皇子的已经足够,而且这些东西交给他,反而对我们不利。” “那,你想交给谁?” “江无恙。” 谢星朗稍微一思索,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将军府要流放,基本成了定局,就等着圣旨下来。 他们走上流放路,短时间内与朝堂没了关系,账本帮不了他们什么。 而且,战乱起,这些账本就没了意义。 但是交给江无恙,很多大案,六扇门就能顺藤摸瓜,立即揪出一批贪官污吏。 其实,把账册交给江无恙,谢岁穗还有一个目的。 前世里,她被齐玉柔丢给北炎军。她逃跑时,被北炎军斥候追杀,千钧一发之时,几支梅枝刺穿斥候的喉咙。 在整个九州大陆,能把暗器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唯有江无恙。 能随身带着梅枝、梅花的,唯有江无恙。 他上一世救过她的命,这一世又为她主持过公道。 她信他的公正! 这些账册交给江无恙,是送他一份助力,也是在流放之前,送江无恙一把刀,杀得那些贪官污吏自顾不暇,没有工夫在路上残害将军府。 谢星朗把账册拿去,想方设法送到江无恙手中。 这一次,谢岁穗没有跟着。 谢星朗轻功好,但是江无恙更好。 整个九州大陆,轻功无人出其右。谢星朗背着她很可能被对方抓住。 天亮,大街上忽然响起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吵嚷声,灰尘扬起,街上一片喧哗。 城门紧急关闭,京兆尹的衙役倾巢而出,凡运输队、马车、驴车,一律严查。 街上再次陷入恐慌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听说了吗?沈侍郎府被盗了!” “丢了什么?” “说来奇怪,大门被人卸了。” “听说,盛阳伯一觉醒来,光着身子。身上盖着的被子,衣架上的衣服都没了。鞋子上缀的东珠,都被抠走了。” “噗~”茶客差点被呛着,“不会吧,以讹传讹吧?” “太离谱了。”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日。 好几天抱病没上朝的光宗帝,今日上朝了。 言官出列,弹劾宁国公谢楚生,里通外国,不仅有书信往来,还有证物若干! “臣怀疑太子薨逝与宁国公有关。可怜谢大将军一生忠心为国,宁国公却是个叛贼。不仅叛国,竟然还妄图陷害谢大将军。” 又有原先太子一党的官员,拿出证据,痛心疾首地禀报:“人人都说宁国公长孙女是经商奇才,没想到都是资助东陵、西凉、北炎所得。” 他们拿出铁的证据,证明谢流烟一直向周边敌国售卖粮食、生铁等战略物资。 太子一党的官员愤怒地说道:“是谁给谢流烟的便利,让她能把我重封的粮食倒卖到敌国?” 齐会果断装死。 谢流烟的生意,齐玉柔给了很多政策便利,赚的钱,大头都分给了齐玉柔,入了相府库房,齐会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那些官员,递上账册、书信佐证。 光宗帝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狠狠地拍桌子,要将谢氏一族流放至烟瘴之地。 齐会出列,说道:“陛下,通敌叛国乃是大罪,岂能流放处之?尤其将军府,即便谢飞以死谢罪,但是他护驾不力,导致储君……” 他竟然哽咽流泪了。 诸位官员:…… 齐大人真会演! “依着齐大人的意思,将军府要满门抄斩?” 骨碌碌的车轮声,压断大家的思绪,宁弃推着冰冷的六扇门总领江无恙入了宫。 极少上朝堂的他,一身紫色官服,映衬得他即便坐在轮椅上依旧风华万千。 “江爱卿的意思?” “陛下,如果谢大将军满门抄斩,臣看这满朝文武大半都要斩立决!”他轻轻摇着手中的几个账本,说道,“齐相觉得本官说得可对?” 齐会看见他手中账册,心里疑惑,难不成那账册与自己有关? 不敢大意,他便点点头从谏如流地说道:“江大人说的是,流放烟瘴之地,足以惩戒。” 江无恙才拿到密账,还没来得及细看,但是粗略翻阅,大惊失色,若是账册中内容查探属实,满朝文武,一半可斩立决。 巳时三刻,殿前司太尉高仿,带领如狼似虎的禁军,把宁国公府团团围住。 光宗帝下令,将宁国公谢楚生、其次子谢川妄,痛打五十大板,生死勿论。 两人在监牢里已经被牢头特别对待,折磨得半死不活,这五十大板下去,打得两股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被宁国公府的小厮接了回来,已经意识淡薄。 谢星晖、谢星云也被放了回来,四皇子果然守信,两人在监牢并没有受苦,更没有挨打。 谢岁穗热泪盈眶,上一世,两位兄长在监牢就被打残,这一世总算是改变了。 只不过,两兄弟还没坐热板凳,殿前司就来人了。 “将军府所有人,速去宁国公府前院集合,接旨。” 第26章 将门子女,无需黥面 骆笙领头,谢星晖、谢星云、谢星朗三兄弟以及郁清秋、鹿相宜、谢岁穗,还有朱颜等,全部去了宁国公府。 前院跪了黑压压一大片,高仿高太尉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国公谢楚生,携子谢川妄、孙女谢流烟,里通外国,倒卖粮食、生铁,以资敌国。并妄图栽赃陷害忠良,欺君罔上,实乃十恶不赦。 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然大将军谢飞,忠肝义胆,精忠报国,年十一即上阵杀敌,威震四方。朕不忍刑杀其族人,特赐谢氏宗族免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谢氏一族,连坐流之远方,府内家产,悉数充入国库,着令即日起程。钦此!” “谢楚生,接旨吧!” 谢楚生和谢川妄头发散乱,满身血污,昏迷不醒,哪里还能接旨? 三房谢川言接了圣旨。 圣旨一下,府中先是安静了一瞬,接着哭声一片。 高太尉看着前宁国公府众人,嗤笑,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吗去了? 手一挥,冷酷地说:“抄家!” 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即扑向库房。 谢流烟身着穿花牡丹缕金雪缎袄,襟口绣满繁密的花纹,下着粉霞色锦缎裙,发间凤凰钗头衔的珍珠,光华圆润。 此时,她握紧纤纤玉手,愣愣地跪着一直没有起来,原本明艳的脸上一片苍白。 怎么忽然下旨抄家?雨辰(齐玉柔)不是在帮忙周旋吗? 怎么圣旨上说祖父、父亲、她通敌?不应该是谢飞、是将军府吗? 谢飞依旧是忠臣良将,将军府满门忠烈,流放是受了宁国公府的牵连? 怎么回事啊?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起来大吵的人,是三房的长女谢流萤。 她是宁国公府行二的嫡小姐,平时骄横跋扈,哪里受过这种气? 听说要去流放,还是因为祖父、大伯、堂姐通敌连坐,一下子跳起来:“本小姐又没犯错,凭什么让我去流放?” “放肆!”高太尉喝道,“不去流放?行啊,通敌卖国的罪人,倒是有几个选项。 一是砍头,去往极乐世界;二是流放,前往烟瘴之地;三是送进教坊司,充当官妓;四是充入掖庭,为奴为婢。 请问谢二小姐,你想选哪个?” 谢流萤如花的面容,两颗委屈的泪珠滑落:“我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是要嫁高门的啊,我怎么能去流放?” 老沈氏恐惧地拉住谢流烟的手:“烟儿,你快联络齐大小姐救我们。” 殿前司有个制使在高太尉耳边轻轻耳语几句,高太尉点点头。 “传,陛下口谕:宁国公府罪大恶极,全府上下,无论男女,黥面。 将军府早就分府,按照律令,将门子女,无需黥面。” 其实,这是四皇子的意思。 按照重封国律法,确实有相应条款,即罪大恶极之人、流放之人,施以黥面之刑。而有些人可以免予黥面,其中就包含“将门子女可免于黥面”。 谢岁穗和谢星朗极快地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是那张舆图中的马场发挥了作用。 如今,三个成年皇子,太子薨逝,那两个年长的皇子晋王和燕王,早就去了封地,五皇子虽然看着很受宠,与四皇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可是温室里养大的,与在阴谋里摸爬滚打的,差异大了去了。 原先追随太子的人,几乎在极短时间里都选择站位四皇子,一是四皇子人设太好,谦逊沉稳耐性好,二是他身后没背景,这样的人只能全心全意靠臣子! 黥面小事,根本无需请旨,四皇子说刺配谁就刺配谁。 再说,《重封刑法志》里也有“将门子女无需黥面”的条文。 “不~”小沈氏一声尖厉的大叫,“不能对我们刺配,那叫我们以后怎么做人?” 要知道一旦黥面,污点将会跟随一辈子,往后三代都无法参加科举,除非做出重大贡献,否则无法摆脱罪名身份。 殿前司制使冷笑道:“呵,这会儿想着怎么做人了?你们还配做人?” 小沈氏拉扯住谢流烟:“流烟啊,你别发呆了!快些叫人去联系齐大小姐啊,快啊,我们不能黥面,不然一辈子可没法见人了。” 谢流烟手脚冰冷,看看威严的高太尉,一咬牙,正色道:“高大人,民女与相府二公子有婚约,可免予流放。” “陛下不曾提到。”殿前司只听皇上差遣,皇上说谢氏一族全部流放,那就一个也不能少。 尤其是宁国公府的人,哪怕是襁褓里的孩子也必须核对清楚。 “大人,您可以差人把丞相夫人叫来,一问便知。”老沈氏言之凿凿,“我们双方已经定下来了。” “那就叫丞相夫人亲自来告诉本官。”高太尉威势逼人,挖苦道,“抄家流放,这种大事,相府不知道?这圣旨可是在朝堂拟定的,丞相大人也在场。” 谢流烟恳求道:“大人,容小女子去相府一趟,丞相大人一定会救我们。” 高太尉讽刺地笑了笑:“还不死心哪?本官告诉你,如今这案子,是陛下亲自定的,你说齐相会为了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与陛下作对吗?” “民,民女不相信……” “不信?” “嗯。” 她一个嗯字出来,高太尉忽然出脚,一脚踹在她心口,谢流烟惨叫一声,习惯性说道:“你执法犯法,该当何罪?” 高太尉气笑了,掏掏耳朵,问别人:“本官没听错吧?谢大小姐要治本官的罪?” “你……”老夫人想训斥高太尉大胆,可是殿前司啊,谁敢惹?她立即把谢流烟护在身后,说道,“大小姐涉世未深,口无遮拦,请大人恕罪。” “大小姐?这里哪来的大小姐?你们,都是罪人!”高太尉恼火极了。 强忍住没有立即发飙,轻轻示意身边的殿前司制使。 那制使走到谢星晖跟前,轻声说:“少将军,四皇子特地为将军府求了一个恩典:给将军府一炷香的时间,可换洗一身衣衫。” 谢星晖急忙行礼谢恩。 制使带队,带着谢星晖一行人回将军府。 将军府都是聪明人,没人问为什么,全部跟着那制使离开。 小沈氏尖声叫道:“凭什么他们可以离开?” “自然是陛下同意的!你有异议?”高太尉冷笑道,“宁国公府的人还真是狂妄,本太尉一举一动竟然还要向你们解释?” 一名制使二话不说,手里皮鞭劈头盖脸朝着小沈氏尤其是谢流烟抽下来。 春衫很薄,十几鞭子下去,谢流烟露在外面的肌肤,鞭子所到之处,全部红肿流血。 疼得她大哭起来。 高太尉嫌烦,继续挥舞鞭子。 谢流烟不敢再哭喊,前世里三十年的和平日子,这一世又生在勋贵之家,十几年在重封耀武扬威,谢流烟忘记了这是封建王朝。 这是一个皇权高过律法,人情处处钻律法空子的朝代。 高太尉和殿前司的制使看他们老实了,也不再计较。 今儿他们是来发财的。 国库、四皇子府都急需财物充实。 他们急着搜宝,黥面都不那么着急。 可是,禁军在府里搜查一圈儿,懵了。 库房里空无一物,别说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连个布条儿都没有! “大人,库房空了。” “什么?” “一个铜板都没有。”禁军禀报道,“制使说谢流烟前日先去相府,后去了镖局,定然是做好流放准备,东西都倒腾走了。” “账本呢?”高太尉心里一凛,用嗜血的眼睛剜了一眼老沈氏,老沈氏吓得一抖。 那制使把翻出来的账本给高太尉看。 高太尉看了,气得牙齿咯咯响。 “你们最好说清楚,这么多金银财宝、昂贵药材、粮食、布匹等,都哪里去了?” 老沈氏气急败坏地说:“老身哪里知道?是不是你们查抄时,隐匿起来,故意说没了?” 高太尉慢慢走到她身边,老沈氏还没反应过来,习惯性地训斥道:“你想做什么?” “给本太尉狠狠地打! 禁军“啪啪”大耳光向老沈氏打过来:“你敢污蔑太尉大人?” “你敢打老身?我可是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不是了!不仅不是,你还是个流犯,通敌卖国的流犯。” 抄家抄了个寂寞,高太尉快气晕了,脸色由黑转绿。 “既然国公府的人至今都认不清自己是流犯的身份,马上,叫人对国公府的犯人刺配。就从——” 他指了指谢流烟,“就从她开始!” “不要~” 小沈氏和谢流烟都尖叫起来。 刺配,即黥刑。 刺配的针、墨是特制的,终生都洗不掉。 第27章 谢流烟:玉柔一定会救我的 小沈氏急忙扯着老沈氏的衣袖恳求:“娘,您可千万别叫官府对我们刺配,否则,这一辈子就完了。” 高太尉根本不管他们说什么,只叫人立即上刑。 不多时,天牢典狱处带着专门黥面的刑吏过来,绑缚宁国公府男女老少,按住一个个黥面。 这简直比被棍棒打死还要难以忍受。 高太尉出身寒微,是皇帝的人。此人向来阴晴不定,心狠手辣,被全京城的人瞧不起,都说他是个玩意儿。 但是,这种阴沟里爬出来的,还最怕有人小瞧他。 老沈氏看阿物的眼神,把高太尉彻底惹恼了。 黥面,必须的! 高太尉坐在官帽椅上,好整以暇地指挥着众人:“就刺个‘迭配岭南’吧!” 要知道这是四个字,笔画繁复,刻成字,那要好大一块,然而,谁又能挑出来高太尉的错处? “太尉,刺在哪里?” “当然是两颊,难不成还刺到后腰上?” 老沈氏再次跪地磕头大哭,求饶道:“你要刺就刺老婆子,千万别刺孩子们啊,他们还年轻,还要做人。” “哟,这会儿想做人了?”高太尉阴阳怪气地说,“刺,给我往深里刺,永生永世洗不掉的那种。” 在一片哭嚎声中,刑吏率先按住谢流烟。 谢流烟吓傻了,拼命磕头:“太尉大人,您再稍微等一等,奴家,奴家立即叫人去喊相府大小姐。” 她对外面看热闹的人喊道:“我与齐大小姐是挚友,你们谁替我跑一趟相府,我一定会报答你们。五十两银子,我叫齐大小姐给你们五十两银子!” 要流放的人,家产悉数充公,答应给一座金山银山,那都是骗人,但是老百姓有想看热闹的。 一个年轻人说:“我替你跑一趟,如果她不给我五十两,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骑马跑了。 禁军有人想阻拦,高太尉止住了:“别拦,叫他去。” 这宁国公府的大小姐不过如此。 不是说很精明吗?竟然看不透人心! 小沈氏牙齿咯咯响,死死拽住老沈氏,问道:“娘,相爷……齐大小姐会来接走烟儿的吧?” “会。”老沈氏肯定地说,“一定会来。” 谢流烟与齐玉柔那可是至交,两人平时好得穿一条裤子。 齐玉柔亲自定下烟儿做她的嫂子,怎么可能不救? 那年轻人一溜烟跑去相府,跑得嗓子都起火了,啪啪拍门:“宁国公府谢大小姐,要找齐大小姐,十万火急!” 门口管家直接驱赶:“去去去,什么东西,跑这里胡说八道!” “谢大小姐,谢流烟,她叫我来找齐大小姐,说她是你们家二公子的未婚妻,你们必须救她!” 管家根本不理会他的话,问都不问,喊小厮把他打出去,骂道:“哪里来的混账,还想坏我们大小姐的名声,打出去!” “哗”一盆水泼了那人一头一脸。 “想勒索我们相府?相爷心善不和你计较,快滚!” “你们……” 相府的大门关上,再没人搭理。 那人用手撸了一把脸上的水,骂骂咧咧又回到宁国公府,湿淋淋地站在门口,对着谢流烟大骂:“你这个臭娘们,害老子挨一顿棍子又被泼一头脏水,人家根本不认!” 谢流烟不信,她摇头说:“不可能!你一定没有去相府!别人会落井下石,齐大小姐绝对不会,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会不管……” 高太尉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赶紧的,给谢大小姐刺字,叫她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刑吏一哄而上,放开正在刺字的三房小姐谢流萤,相对于谢流烟,谢流萤是真的美人。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挣扎,脸上还是被刺了个“迭配岭南”四字。 她尖叫崩溃,禁军便拿鞭子抽她。 “娘,我再也不美了。”谢流萤痛哭道,“我宁愿去死。” 但是她的母亲韦雪却没有顾上她,而是跪在高太尉跟前,请求高太尉放过谢流烟。 “大人,求求你了,不要给大小姐刺字,她是姑娘,还有本事,将来,将来她一定会报答您的。” 高太尉阴阳怪气地说:“哟,你算哪根葱呀?谢流烟是你和谢川妄亲生的?” “大人您别开玩笑。” “不是亲的啊?那你管那么多?本官做事还要你来置喙?”高太尉道,“刺!” 谢流烟恳求道:“大人,求求你,不要刺字,奴家若有幸活着,一定为您立长生祠,奴家别的本事没有,钱多……” 高太尉:“你的钱在哪里?” “在库房,奴家有三库房的金银财宝。” “哦,那怎么一文钱也没找到?是不是你已经送走了?本官听说那个顺风镖局就是你的?” “是。” “很好,今天,本官做主,镖局的那些都杀喽。” “你……” 高太尉厌烦地挥手,刑吏把谢流烟的嘴堵住,两个人按住她。 前生今世,她第一次刺青,还是在脸上。 没有麻药,原来这样痛。 皮肉疼,心里更疼。 主刀的刑吏阴沉着脸说:“谢大小姐,你最好别动,字是一定要刺的,划伤了是要换个位置重新刺字的。” 刺字结束,谢流烟全身的生机都抽走一样,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眼泪不由得流下。 为什么,雨辰,你为什么不来? “烟儿,你好好活着啊,等刑满,我们一定找到人帮助你洗脱刺青。” 小沈氏、老沈氏、韦雪都哭得像天塌一般。 谢流烟不为所动,一群无能无用的女人,哭有什么用! 高太尉看着前宁国公府的人,从谢楚生、谢川妄、谢川言,到他们的妻子儿孙,个个都在脸上刺了“迭配岭南”。 四字加外面方框,就算用药草水泡个三天三夜,也极难洗掉,更不要说恢复原貌。 高太尉“嗤”地笑了:“还以为多贞烈,刺了字不是也没死一个!” “脱簪、换囚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别逼本官让人搜身。”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女眷们这次没有挣扎,脸上都刺了字了,还在意脱簪换衣吗?一边涕泪交加,一边把头上的珠钗、腕上的玉镯、颈上的璎珞摘下。 华丽的衣衫脱下,换了囚服。 那囚服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也没有清洗,上面还带着暗红色的血污。 还没穿,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 相府。 “妹妹,不去看看?” “一子落地,天机已决,认真对待每一步棋,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葬送全局。” 齐玉柔与齐子瑞淡定地下棋,任由府外那莽撞为谢流烟请人的好事者被驱赶。 齐子瑞看着妹妹下棋的手法绵里藏针,笑着说:“妹妹思路长远,兄不如。” “不是哥哥不及我的棋艺,而是哥哥心存善良,可是,善良要有度,我们需要先保住自己。” 齐玉柔道,“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无钱休入众,遭难莫寻亲。哥哥,宁国公犯的是通敌的大罪,父亲虽然是丞相,可是皇帝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把父亲一生努力全部抹杀,还要赔上我们全族的性命。” 齐子瑞也点头,他们不能给父亲添乱。 两人继续下棋,春花从外面探听消息回来,欲言又止。 齐玉柔说道:“你想说什么?” “国公府的人要被刺字,谢大小姐一直在喊大小姐,宁国公全府都在喊相爷、大小姐一定会去救他们。” “蠢货,谢流烟脑子有坑么,这个时候竟然喊父亲的名字?难不成她想拖我们相府下水?” “妹妹莫气,我已经给管刺字的刑吏打过招呼,她刺了字就会认清形势,她高高在上惯了,竟然还幻想嫁给五皇子!” “王妃?你还是不了解她,她呀,怕是想做女帝!” “十里长亭,妹妹还送她吗?” “我倒是想送,可不能送。” “为何?” “谢流烟见过世面,也见过大钱,给她三百、五百两她根本看不上,她想要的是翻案。” “嗤,那不必送她了!陛下定的案子,谁敢给她翻案?再说,给她翻案有什么好处?宁国公和谢川妄都敢诬陷自己的亲人通敌,这种又蠢又毒又废物的家族,救来做什么?” 齐玉柔没反驳,手里的棋子顿了一下,对春花说道:“你盯着国公府的宅子,那宅子是开国时,陛下赐予初代宁国公的。那院子格局可不错!只要官府出手拍卖,你便低价买下来。” “妹妹,你已经有那么多铺子、院子了,为何还要买宁国公府宅院?” “哥哥,任何时候,地产和房产都是最好的保值物品,其他东西都可以再生,唯独土地不会再生,尤其好地段的院子,卖出一处就少一处。” 齐玉柔道,“我要做重封国的房地产大王。” 两兄妹说着话,下人对齐玉柔越发佩服。 他们的大小姐就是厉害! 齐玉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谢岁穗刺字了没有?” 春花摇头,说道:“奴婢刚才来的时候,殿前司的制使,要求将军府的人先回府。” “不流放了?” “不是,好像叫他们回去,把库房门都打开。”春花可不想说高太尉已经下令“将门子女,免于黥面”的话。 齐玉柔哈哈大笑起来:“谢岁穗黥了面,又去流放,一辈子都不会翻身了。以后,我会福运绵长!” 第28章 分户、断亲、讨嫁妆!白眼狼层层加码 将军府。 那名殿前司制使押着谢星晖一行人回了将军府。 进了将军府,左右无人,制使立即对谢星晖说:“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可以适当带一些细软,要隐蔽些……” 另外他也提到,囚服比较肮脏,如果家里有下人的粗麻布衣,换上最好。 他话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谢星晖立即明白了,行了礼,让骆笙带着弟弟妹妹赶紧换衣衫。 玉莲看着朱颜双手绞在一起,还在犹豫,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你快说啊!” 朱颜一狠心,挡住骆笙的路,“扑通”跪在她跟前,低着头说道:“娘,求,求您放我离开……” “你什么意思?”骆笙微微皱眉。 玉莲也跪下,比她嘴皮子利索多了:“夫人,我家小姐到底是姓朱的,朱家现下只有她一个人了,三千里流放路,小姐的身子骨哪里能撑得下来?到时候,朱家就绝后了,求夫人放小姐一条生路。” 郁清秋顿时明白了,冷冷地说道:“妹妹这是想脱离将军府?” “嫂嫂,我也无奈。”朱颜继续求骆笙,“娘,女儿身体不好,注定会成为兄长和母亲的拖累,那就是女儿不孝了。” 玉莲看骆笙不说话,不由得口气里带了怨怼:“夫人,您快说句话啊,时间紧迫,奴婢刚才看见国公府那边都在脸上刺字,您,您不能这样残忍啊!” 鹿相宜气得大骂:“父亲在世时,哪里把你当外人过?吃穿住,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去瞧瞧,哪家的嫡女像你,每个月例银都给你十两,我们才每个月二两。” 朱颜绞着帕子,低声分辩:“二嫂,我没有说府里亏待我,只是,我怕拖累兄长嫂嫂和娘……” “你是怕我们拖累你吧?” 鹿相宜气得想揍人,骆笙拦住了她,对朱颜说道:“朱颜,娘原本也没打算让你跟着流放。只是形势逼人,我放你走,朱家那边族人,我来不及去解释了。” “这个没问题,我自己会解决,谢谢娘。”朱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骆笙与殿前司制使解释了,殿前司制使点头:“可以,她既然只是养女,可以拿着她的户帖离开。” 骆笙把朱颜的户籍帖给了朱颜,就想赶紧去换衣服,装些细软,这机会是三郎和岁穗拿马场换来的,不能浪费。 朱颜站着没动,再次开口:“娘,还要麻烦您写一份断亲书。” “行。”骆笙没有异议。 谢星晖快速地写了一份断亲书,骆笙和朱颜都签字按了手印。 原本以为她拿了户帖和断亲书离开,没想到她抬起头来,对骆笙说:“夫人,您把我的那份嫁妆还给我吧?” 嫁妆? 别说郁清秋、鹿相宜,就连骆笙都极其意外。 朱颜倔强地说:“夫人,既然我们断亲了,我爹去世,抚恤银,每个月的抚恤粮米一直发到将军府的吧?” 谢岁穗都惊呆了。 骆笙好半天说道:“朱颜,府里真没银子了,而且,现在抄家流放,府里一切,都归国库,我说了也不算了。” “那你叫小姐喝西北风啊?小姐当时在朱氏一族待得好好的,你们凭什么把小姐带到将军府受苦?”玉莲翻脸。 “我们带她来将军府吃苦?”骆笙愕然看着朱颜。 “就是夫人把小姐抢来的,夫人难道要赖账吗?” 骆笙知道,玉莲不过是朱颜的嘴替,她说的话都是朱颜的意思。 她气到了,但还给朱颜留着脸面,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我以后可怎么活?爹没了,娘没了,傍身的钱一文没有,你叫我怎么活?” 朱颜哭着说,“你们生不出女儿,把我抢到府里,你们有什么资格毁了我的一生?” “我们毁了你一生?朱颜,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怎么不能说?这不是事实吗?现在你们都去流放,我呢,跟着走,受苦不说,命有没有都难说;不跟你们流放,我一文不名,还不是要饿死?” 谢星晖忍不住了,严肃地说:“朱大小姐,严格来说,我们将军府不欠你任何东西,相反,是我们给了你一条命,给你了体面。” “你说得好听,我爹还不是因为谢大将军指挥错误而死?你们以为养我几年就能抹杀你们的罪过?” 朱颜句句话都像刀子,一向大大咧咧的骆笙气得手直打哆嗦,问道:“朱颜,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不是事实吗?你们害死我爹,把我抱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你们以为我小,什么都不知道?” “首先你父亲不是正常战死,是他贪功冒进,不仅死于北炎军铁蹄下,还葬送了三千谢家军,你若不服,可以去找陈炜将军求证。” 谢星晖再不客气,把所有真相都告诉朱颜,“你父亲死后,我父亲不仅帮你爹担责,还按照阵亡副将标准给他申请发放抚恤金。” “可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的抚恤金。发到将军府,你们用于生活费了吧?” “朱颜,京城甲第一区,乡里上田十顷,银千两,绢千匹,宅一处。你母亲和你,日给米二升,以终其身。 这些抚恤银、田、绢,全部交给了你母亲,然而你母亲拿了这些东西,就改嫁了。 而你被朱家踢来踢去没人接收。你来我家时已经六岁,你不知道抚恤金,总记得没人愿意养你吧?” 朱颜面色苍白,想说谢星晖撒谎,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谢星晖眉目严厉,毫不客气地要求她速速离开。 “朱颜,将军府不欠你,而且,就算你今天不提出来,娘也会放你走,不仅放你走,连岁穗妹妹都打算放走。 我已经在前几天向陛下说明了情况,陛下同意继续对你发放每日一升的米粮,直到你及笄。 我们没时间给你解释太多,你不明白的都自己去打听吧,京中权贵多的是,你的母亲也还活着,你都可以去求证。 殿前司看着爹的薄面,给我们一些换衣的时间,不是留给你胡搅蛮缠的。” …… 朱颜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将军府不仅没有占她一文钱的便宜,还锦衣玉食地白养了她八年。 “还有,朱颜,你往妹妹闺房放的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我原本想把你恁死,但是娘不同意。” 谢星朗把她推得摔了一个跟斗,居高临下地说道,“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你还扯后腿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真是心思歹毒,其心当诛。朱颜,你不会有好下场!” 朱颜哭着说:“凭什么,我与谢岁穗都是养女,你们却对她万般好,对我总是冷落?” 骆笙气极了,说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以前抚养你,都是我们手贱,我给你道歉。” 谢星晖催骆笙赶紧带着弟弟妹妹换衣衫。 殿前司制使看到这一切,冷冷地嗤笑。 这养的什么白眼狼! 时间不等人,谢岁穗从自己闺房里抱出一个包袱,对骆笙和谢星晖说:“大哥,娘,我已经给大家买好了葛布衣,就是普通老百姓穿的。” 里衣都是绸布,但是外衣全是葛布,连京城各府的下人穿的都不如。 这种衣物,完全可以顶替囚服。 骆笙这些日子消瘦得厉害,一桩桩的打击,让她原本乌黑的头发,两鬓都斑白了。 看到谢岁穗准备的葛布衣,她把谢岁穗揽在胸前,说道:“岁穗,娘有话要对你说。” 谢岁穗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按住她的手,说道:“娘,什么都别说,时间紧,我们以后在路上再说。” “可是娘想让你……” “我一辈子都不会和娘分开!” 她快速换上葛布衣,把被子、床单、妆奁……大部分收进空间。 公中库房的东西,她只隔着门缝取了草席、麻袋、竹筐等东西,其余值钱的都没取。 将军府本来就不富裕,她也不想抄家的人什么都抄不到心里膈应。 她跑进谢飞的书房,窗户上戳洞,把他生前喜欢的画、字帖、书籍、笔记,以及文房四宝,都收进空间。 然后她跑到小祠堂,在谢飞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眼含热泪道:“爹,此一去,千里万里,将军府一家恐再难回到京城,您随着我们一起走吧!女儿要把您带着一起去南方,求您一路保佑将军府平安。” 谢飞头七刚过,小祠堂里放着经文、香烛、香炉等,她全部转入空间,最后,把谢飞的灵位抱起来,也放进空间里。 又跑进厨房,把碗筷、水桶、大小铁锅、炖锅……都带上,这些小东西,抄家的看不上,但是他们流放路上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看谢星朗换了衣服去厨房,她一挥手,把谢星朗院子里的所有衣服,鞋子,床上用品,全部倒腾到空间。 “三哥,厨房有鸡鸭肉类熟食,一炷香足以吃饱。” 兄妹两人到前院,把烧鸡、馒头,递给谢星晖、谢星云、大嫂、二嫂和小侄子谢谨羡。 “吃吧,不吃也改变不了什么。” “别担心,别畏惧,就当去边疆保家卫国,为陛下垦荒。” 吃饱,上路…… 第29章 现世报!自甘下贱做人妾 谢岁穗拧下一个鸡腿,塞到谢谨羡手里。 “阿羡,姑姑请你吃鸡腿。” 五岁的小团子,也跟着流放。穿着小小的斜襟褐色麻衣,头上的黄毛软趴趴的,脸上哭的泪痕还在。 谢岁穗看着他,心里一阵难受。 上一世,将军府的人全没了,小团子死得更惨,没有亲人护着的孩子,在无数的饥民中间…… 这一世,她拼死也要护着侄儿。 “吃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骆笙和谢星晖横下心来,岁穗说得对,又不是没去过苦寒之地,吃! 走出府,骆笙竟然发现朱颜没有走远,在路边站着,恨恨地看着将军府人。 “谢岁穗,你以为他们对你真好?放着富贵荣华的相府不让你去,放着静好的京城生活不给你,叫你跟着去流放……哈哈哈!” 丫鬟玉莲也跟着嘲笑:“一家人千万不要分开,流放路上锁死。” 谢岁穗忽然笑了:“朱颜,我还有人收留,朱家怎么没来人接你呢?” “哼,朱家算什么,相府马上就来接大小姐了。”玉莲得意地说,“而你以后就不是小姐了,你是奴!哈哈哈。” 谢星朗想动手,但骆笙劝阻了他:“狗而已,人总不好咬狗。” 不咬,但可以打狗!谢星朗脚下一踩,手一翻,一个石子已经到手,快速弹出去。 玉莲忽然腿一弯,扑通跪在谢岁穗面前。 “哎哟,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给我磕一个,我怪不好意思的!”谢岁穗笑嘻嘻地说,“你该不会觉得齐玉柔会来接朱颜做她嫂子吧?” “不然呢,你以为和你一样,被人退婚啊?”玉莲想爬起来,膝盖疼得起不来。 谢岁穗虽然穿着一身葛布衫,却没有刺字,没有挨打,脸上也没有恐慌,嘴还那么毒! 朱颜觉得十分气闷。 “齐三公子马上就来接我了,真希望你们走得慢一点,看到我比你过得好,你往后就懊悔吧!” 谢岁穗想到楚千行说相府满门蛋没了,就忍住笑,装出一脸震惊:“哎呀,朱颜,陛下已经给齐子瑞、平阳郡主赐婚了呀,你嫁过去做妾吗?” “谁做妾?齐大小姐和我说好的……”她自己也觉得说不下去了。 平阳郡主是陛下钦赐的齐子瑞正妻,能容她做妾就不错了。 制使听得皱眉,指指前面几个青衫学子:“朱大小姐,中间那位,就是相府三公子吧?估计是专门来接你的,快点离开吧。” 朱颜看着过来的一群学子,中间一位长身玉立,不是齐子瑞又是谁? 朱颜顿时粉面通红,微微低头,对玉莲说:“齐三公子一定是来接我们的……” 谢岁穗笑眯眯地对谢星朗说:“三哥,我赌一文钱,齐子瑞不会娶朱姐姐。” “我一文钱也没有。” “借你一文钱,咱俩赌?” “行!我赌她不仅没人娶,还被狠狠奚落。” 朱颜气得眼睛发红,这两个讨厌鬼,当她面打赌!! 齐子瑞是专门来看谢星朗笑话的。 他与京中许多同窗都鄙视谢星朗纨绔,谢星朗鄙视他们是装逼货。 可他们又打不过谢星朗,憋屈久了都成了心病! 此时小霸王倒霉了,他怎能坐得住?想到小霸王披枷带锁被黥面,他顿时觉得天都亮堂好几分。 然而,齐子瑞走到将军府一行人跟前,他料想中的小霸王狼狈、刺配都没有,就连神色还是那么倨傲。 他与谢星朗对视的第一眼,就被后者居高临下的睥睨的眼神,碾压了。 齐子瑞顿时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偏偏朱颜不长眼,对着齐子瑞微微一揖,羞赧地说:“三公子,是齐大小姐叫你来的吗?” 齐子瑞皱眉:“不是……你这是做什么?” “您是亲自来接我家小姐的吧?”玉莲故意大声说话,好叫将军府的人听见。 “什么接你家小姐?”齐子瑞觉得这两个女人莫名其妙。 谢岁穗故意说:“齐三公子,朱大小姐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是专门来接她的。” 齐子瑞的同窗顿时起哄。 “西楼,这就是嫂子啊?” “啊,你不是与平阳郡主定亲了,这是你小妾?” “还以为你带我们来看热闹,原来你是来接嫂子的!” 朱颜红着脸,盈盈一礼,给齐子瑞的同窗们问好。 齐子瑞恼火极了,脸一拉,说道:“我与这位小姐毫无干系,别胡说八道!” 谢岁穗继续拱火:“齐子瑞,朱大小姐为了嫁给你,与我娘签了断亲书,你尽管放心抬回去。” “嫁给我?她也配!” 齐子瑞纯粹是被谢岁穗挤兑得口不择言,再说他也看不上朱颜,朱颜算个什么东西? 朱颜脸色苍白一片,哆嗦着嘴唇说道:“是你说喜欢……是齐大小姐亲自拿镯子给我,替你聘下……” 齐子瑞一把抓过那个手镯,看了看,冷漠地问道:“你是皇亲国戚?” “不是。” “你富可敌国?” “不……” “你相貌倾国倾城?” “……” “朱颜,你一无家世,二无分文,三无相貌,文不成武不就,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做我齐子瑞的女人?” 齐子瑞一把把那镯子砸在青石板路上,镯子碎了八瓣儿,好似朱颜的一颗心。 “齐三少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玉莲都气哭了,“我家小姐为了你,都和将军府断亲了!” 齐子瑞玩世不恭地弯下腰,看着朱颜,她的一滴泪挂在眼睫毛上,看上去楚楚可怜。 “断亲了?” “嗯,您……” “那,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齐子瑞由衷地说,“全京城,谁不知道,将军府对你这个养女万般好?他们吃糠咽菜,给你穿最时新的衣衫,专用的豪华马车。这将军府一朝倒台,你就迫不及待地与他们断亲?” 同窗们哈哈大笑。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话本就不过脑子,又遇上赶着倒贴的女子,谁还顾着朱颜的脸面? “朱大小姐,谢大将军就算没了,余威尚在,就算流放,也一定被人尊重。” “看将军府倒了,就迫不及待地断亲;看相府富贵,就妄图攀附,你还真会见风使舵啊!” 这些话,莫说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即便是私下说,也极其伤人。 尤其是,当着将军府人的面。 朱颜难堪到打哆嗦,她这些年被将军府保护得太好,整天吟诗赋词,伤春悲秋,端的是一副柔弱的深闺女子模样,哪里遭过这种打击? 她“哇”一声哭了,不敢骂齐子瑞,却冲着骆笙一行人恨恨地说:“你们可满意了?” 骆笙气得头昏,说道:“我养了你八年,竟不知道你是个不知羞耻的,竟然上赶着给人家做妾!” “还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早点议亲?” 朱颜掩面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玉莲从小厮的拳头下逃出来,一瘸一拐地追她。 谢岁穗看着远去的那主仆俩,说道:“三哥,明明是那些人奚落她,她为啥恨我们?” 谢星朗耸耸肩:“因为吃定我们对她好,因为恨我们,成本比较低!” 制使又嗤了一声,朱大小姐在京城基本完了。 骆笙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制使前面带路,谢星晖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悄悄说道:“前几日我与二弟在天牢里,听到二叔与祖父说,盛阳伯府的次子余塘乃天命神授,有问鼎天下之姿。” 制使没吭气,继续往前走。 谢星晖自动落后,仿佛刚才一句话不过是风的呢喃。 谢岁穗知道,在四皇子跟前给余塘上个眼药,余塘蹦跶不了几天了。 在宁国公府外集合,谢星晖等人坐在路牙子边,用巴掌宽、两丈长的绑腿,把双腿裤筒绑扎起来。 骆笙细心地帮谢岁穗绑好,大手在她头上摸了两下,眼圈儿有些红。 路人对此很好奇。 “他们为什么把腿绑起来?” “一是走路利索,再者,长途跋涉,绑腿后腿不容易肿胀疼痛。” “行军打仗有经验的人才懂得哟。” …… 很快,一队押解差役过来,恭敬地给高太尉行礼,简短说了几句,便接手了前宁国公府、前将军府的一族流犯。 领头的差役,人高马大,一身彪悍之气。 “谢氏一族听着,我是五城兵马司抽调过来的押解队长,薄卫。所有流放人员,必须轻装简行,不得携带金银细软、食物等!胆敢违逆,就地格杀!流放之地,蛮荒烟瘴之地!” 他话落,小沈氏问道:“薄大人,我公爹和相公都有重伤在身,可否赶两辆马车?” 薄卫冷冷地笑了:“要不要给你们安排八抬大轿?再拉上一辆银车,配上八个厨子?” 听着就不是好话,谢流烟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娘,你少说几句。” 府里的一切已然充公,别说马车,一块木板也不行。 受伤了?叫家里人背着。 另外,丫鬟仆妇,一律重新发卖,发卖所得全部充公。 走之前,各房扭脸,再看一眼曾经生活过的国公府,睹物思情,剜心伤悲。 谢流烟神情呆滞,心中一片茫然。 金手指提前三天预言要流放,她立即去寻齐玉柔帮忙。她从未怀疑过齐玉柔,从没想到会被齐玉柔抛弃。 玉柔是故意躲避,还是不知道宁国公府被抄家流放? 古代不同于二十一世纪,女子想脱离家族自立门户太难了,流放路上逃跑,更是瞎说。 现在的她,脸上刻了字,再想逃跑更难。 她想不通,齐玉柔为何不管她?前世今生她可都是齐玉柔最铁的闺蜜啊! 高太尉和薄卫看着谢家人,老沈氏和二房惊惶失措,都伸长脖子盼着齐相来救他们。 三房和旁支族人哭哭啼啼,怨天恨地。 而大房即将军府的人,冷静得不像话,忙而不惧地埋头苦吃烧鸡、鸡蛋。 莫名好笑,却又叫人生出一些敬服。 第30章 煌君托我给你带个话儿 午时三刻,全族离京。 谢氏全族,共计一百零八口,踉踉跄跄,与一起流放的其他家族犯人,踏上漫长的流放之路。 十岁以上的男子都戴了枷锁,脚腕上了镣铐。 谢楚生和谢川妄双腿都被打残,根本无法走路,小沈氏安排庶子背着两人,庶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枷锁没上,但是脚镣都戴着。 背着人,两名庶子额头青筋都鼓凸出来。 谢星晖背上的箭伤还没有痊愈,戴上沉重的枷锁后,就有些吃不消。 谢星云伤了一只眼,但不妨碍双足行动,他和谢星朗都被上了枷锁、脚镣。 兄弟两人一左一右,用枷锁顶着谢星晖的枷锁,这样稍微借给大哥一点力。 女犯全部用绳子拴着一只手,每人一个位置,少一个就能发现,倒下一个就会停下一大串。 百姓夹道咒骂,用烂菜叶、泥巴、臭鸡蛋,让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第一次遭受身心摧残。 谢流烟前世今生第一次遭受流放游街,她心里恐惧又耻辱,怎么会这样呢? 她今年及笄了,祖父原本想送她入宫,她不想嫁给皇帝老头子,不想与那些女人宅斗宫斗,更不想才十五岁就结婚生子。 她心里的目标是嫁给五皇子,不仅年岁相当,他的母妃还是最受宠的,太子死了,五皇子是最有望登上那个位子的。 “雨辰让我暂定嫁给她二哥,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她,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押上了配合她。” 谢流烟原本想着她们俩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是闺蜜,彼此理解,彼此守护。 如今一切都成了空。 谢岁穗容色淡然,活了两世,就算流放路上九死一生,只要与将军府的人在一起,她就心里踏实。 左手被绳子绑缚着,垂在右侧的衣袖有节奏地摆动,两条短腿不停地倒腾,走出一份桀骜和洒脱。 骆笙昂着头,她曾是光宗帝亲封的武靖将军,与谢飞并称双煞,大杀四方,即便如今流放,她也不会弯腰折骨。 将军府的女眷都相挨着,鹿相宜在最前面,她要挡住前面女犯不小心摔倒砸着谢岁穗。 第二个是谢岁穗,第三个是骆笙。 骆笙身后是小孙子谢谨羡,再后面是郁清秋。 老百姓对内里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宁国公府通敌叛国,把粮食送给北炎人,一门的坏水! 肯定不是好人,好人能去陷害自己亲儿子吗? 一颗颗烂菜叶子,专砸在宁国公府的人,一边砸一边骂:“畜生都比你们强!” 宁国公府的人心里十分烦躁,凭啥呀?那么多人,只砸我们?是因为我们没有大房的人腰杆挺得直吗? 聪明的谢川言好像发现了真相。 他立即对其他人说:“学大房,腰杆挺直。” 只要腰杆挺得直,谁都不知道我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三房的人立即把腰杆挺得笔直。 老百姓倒是一下子惊讶了:宁国公府想干嘛?腰杆挺这么直,是觉得通敌很光荣? 老百姓目瞪口呆,谢川言还以为自己的对策奏效了,得意地想:爹总说我笨,我笨什么?我好歹也是国子监典簿,正七品官员~ 看三房挺直腰杆就不挨骂挨砸了,宁国公府诸位,有样学样,腰杆挺成泥瓦匠的铅垂线。 甚至有人都挺出了一百八十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去流放的犯人,而是新科状元游街,可牛逼坏了! 老百姓诧异了一会儿,忽然都反应过来。 “我眼睛坏了吗?那还是宁国公府的卖国贼吗?” “雄赳赳气昂昂,这是卖国光荣吗?” “砸他们,不要脸的东西。叫他们知道一下什么是礼义廉耻。” 噼里啪啦,这次可就不客气了。 其实老百姓砸臭鸡蛋烂叶子,是官府有组织的行为,不然老百姓都不知道咋回事,谁手里恰好有砸人的垃圾? 大家不要命地把篮子里准备的垃圾往宁国公府的人头上身上丢。 有两个老大婶愤怒之下,把好鸡蛋都丢了几个过去。 好鸡蛋砸身上,不恶心,但犯人没处洗澡啊,这一丢,说不得要在身上挂半年,以后招苍蝇是免不了的。 谢川妄的长子谢斯年冲着百姓骂道:“怎么着都要砸我们,你们眼瞎啊?凭什么只砸我们?” 百姓砸得更凶了,骂道:“哎呦他娘的,都流放了还这么猖狂?哎,这个是宁国公府的大公子吧?” “哈哈,老国公娶了老沈氏,他儿子娶了小沈氏,他孙子娶了小小沈氏。我的天啊!” 谢流烟脸上也很难看,她是现代人,当然知道近亲结婚肯定出残疾。 她这个哥哥估计脑子就是残疾的 …… 齐子瑜也忍不住来看热闹。 今日,肖姗姗下令,全府不得外出观看将军府流放,理由是会影响相爷的口碑。 齐子瑜哪里会放过看谢岁穗笑话的机会啊,他还是偷跑出来了,他要拿臭鸡蛋丢谢岁穗,害玉柔妹妹出丑,他就要她当众丢人。 他原本以为大街上的人都会骂将军府的人,没想到大家都骂宁国公府。 他只能悄悄地挤到将军府的人附近。 谢星朗看见他往谢岁穗那边挤,好似想对谢岁穗不利,瞅准一个小石子,脚下用力,精准地射向齐子瑜。 “哎哟” 那石子正砸在齐子瑜脑门,再错一点位,敢把他眼戳瞎,他去捂眼,忘记了自己手中的臭鸡蛋。 鸡蛋掉在自己身边,立即破碎,黑绿色的液体流出来,臭气熏天,旁边老百姓都直接躲开。 “哎呀这是谁呀?你凑不要脸的,差点沾我一身。” 谢岁穗往喧闹的人群看了一眼,咦,齐子瑜? 齐子瑜捂着脑门,臭鸡蛋是没了,他便大声奚落谢岁穗:“贱丫头,烟瘴之地,蛇虫遍地,你甭想活着回来了!” 他一路追着咒骂谢岁穗,解差不耐烦地往外推他:“去去去,远一点,远一点。” 谢岁穗原本不想搭理他,看他跳得欢,想到沙光(字煌君)给相府主子们下的药,嘴角一弯。 谢岁穗笑了,大声说:“齐二少,煌君托我给你带个话儿!” “煌君说什么?” “他说,你、完、蛋、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回去好好思考吧!” 完蛋,蛋完,真棒! 齐子瑜还想再追着骂她,可是不知道谁那么讨厌,竟然泼他一头大粪! 滴滴答答的粪水,可真是恶心坏了。 围观的百姓都自动远离他,都骂他晦气。 谢流烟听到他们吵架,扭过头,忽然看见齐子瑜,马上停住大喊:“齐子瑜,齐二公子,我在这里,你是来接我的吗?” 齐子瑜与谢流烟眼神一个对视,跑得比鬼还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解差看她停下,马上一鞭子抽过来:“干什么?快点走!” 老沈氏看大房都不挨骂,眼睛一转,扭头喊骆笙。 “骆氏,你二弟三弟都是读书人,不像星晖他们几个都是行伍出身,皮糙肉厚,让星晖他们背着老爷和你二弟吧?” 谢星朗唇角扯扯,不客气地骂道:“想屁吃呢吧?爱走不走,走不动就去死。” “不孝的东西,你敢这么和长辈说话?” “你再瞎逼逼,我路上把你儿子孙子都弄死!” 眼看解差鞭子又要抽过来,老沈氏没敢再说,愤恨地骂着将军府的人。 申时,城外。 一身污秽的前宁国公府人、将军府人以及一起流放的两百流犯,站在路边,回望京城,神色悲伤而又迷茫。 流放到几千里外的蛮荒烟瘴之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一看故乡吗? 谢流萤哭得厉害:“一点银两都不给带,马车也没有,我们怎么可能活着走到岭南?” 族里其他女眷也一直哭闹:累,脚疼,手疼,口渴,埋怨…… 唯有将军府的女人孩子一声不吭。 谢岁穗一直偷瞧解差,他们面色严肃,没有很凶狠地打骂他们,只催大家趁着天亮快走。 但是她看到了他们眼里的隐忍,就知道他们的和善是做给百姓看的,肯定会秋后算账。 她立即小声告诉了骆笙、嫂嫂和小侄子,叫他们诸事忍着,千万不要叫嚷申辩。 申时末,京都城外,薄卫下令在长亭外休整。 十里长亭,送别地。 亲戚朋友,对流放、发配的犯人,会送上银两、衣物、吃食,甚至板车等物。 在流放途中,亲朋好友馈赠的钱物,解差允许收下。 第31章 拼人品的时候到了 官府规定,成年流犯,每天只配发六两粮食,即小碗米饭一碗,或者巴掌大的薄饼一张。十五岁以下的孩子,粮食减半。 犯人不可以与外人交流,购物、饮食都只能通过解差,亲朋好友送的银钱迟早都会进解差的口袋。 流放岭南,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一去就是大半年。押解犯人是个苦差事,但是衙役是贱籍,大多家境贫苦,都抢着干这个活儿。 犯人的吃喝拉撒,都由他们掌控,能从犯人配发的口粮里抠一些,还能从犯人这里赚到外快。 谁能让解差赚到银子,谁的日子自然要好过些。 老沈氏和小沈氏、谢流烟,哪里吃过这般苦,早累得脚底发软,巴巴地看着京城方向。 “齐大小姐一定会来的。”老沈氏尽管手里没钱,但信心满满,“她是陛下认定的福星,与烟儿是挚友,还亲自上门为齐二少求娶,必定能兑现承诺,不然以后怎么服众。” 小沈氏轻抚谢流烟的柔软长发:“烟儿聪慧,又善管家,相府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儿媳?” 三房谢川言的妻子韦雪,马上凑过来:“娘,齐大小姐肯定会送装满物资的马车,对于齐大小姐,这只是举手之劳。” 谢流烟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潘雨辰(即齐玉柔)产生了怀疑。 谢川言憧憬地说:“我大侄女与齐大小姐是生死之交,两府又定了亲。相府肯定不会落了礼仪。 至少会送三辆马车,一辆给父亲,一辆给大哥,一辆给大侄女,我就蹭父亲的马车好了,走了一个多时辰,可累死我了。” 谢流萤凑到谢流烟跟前,讨好地道:“要是齐大小姐来了,你带上我一起离开好吗?我一辈子都听长姐的。” 谢流烟没说话,但是又抱着最后一丝期盼,说道:“等人来了再说吧。” 众人正说话间,只见一辆马车飞速驶来。 所有人都热切地看着,这马车是冲他们来的吗? 看着马车,三房谢川言的渴望到达了顶点。 谢川妄的儿子谢斯年说道:“三叔,相府来人,会把妹妹接走,妹妹不该流放蛮荒之地,要再早一些就好了,妹妹脸上就无须刺字了。” “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流放了?” “那我可不知道,反正我们二房肯定能脱罪。” 老沈氏也巴望着,但心里有些不满,怎么只来了一辆马车? 韦雪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岁穗,用袖子把地上砖石擦干净,殷勤地对谢流烟说:“大小姐,您坐这边,离那死瘟神远一些,免得沾了晦气。” 谢岁穗惊讶地说道:“谢三夫人,我第一次知道,你竟然还有自知之明,你今天才发现你挺晦气的吗?” “你个棺材子,说谁晦气呢?” “呀,这么激动?看来我说对了!” “滚,你滚远点。” “我没有你圆润呀,你滚一个给我看看?” “……” 马车越来越近,是一辆大街上最普通的马车,青布围子,一点装饰也没有。 到了近前,马车停下,一个中年人探出身。 谢流萤大叫起来:“韦管家。” 她激动极了,拉着韦雪的手说:“娘,外祖父给我们送钱送车来了。” 韦雪的娘家在盛京排不上号,兄长不过一个六品官,当初韦雪嫁给谢川言,觉得是高攀了。 她嫁进宁国公府,拼命巴结老沈氏、小沈氏,哪怕自己的儿女没吃没喝,她也要补贴老沈氏,小沈氏,对待谢流烟更是掏心掏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谢流烟才是她亲生的。 用谢流烟的话说:“三婶就是我的舔狗。我叫她吃屎她都要踩风火轮去,唯恐吃不上热乎的。” 马车停稳,韦管家下来。 “我哥呢?”韦雪娘家子嗣单薄,嫡系只有一个兄长。 管家拿出一个纸卷,面无表情地说:“奉老爷和大少爷的令,为了韦家子孙计,从此与大小姐断绝关系。” 他带来的是断亲书,韦家老太公和大哥都签了字,是族里一致的意见。 韦雪面色惨白,失控地叫起来:“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韦管家礼节周到,语气寒冷:“大小姐,小的来之前,老爷给大小姐带了话:这么些年,府里倾尽所能补贴大小姐,大小姐却没有孝敬过老爷夫人,父女一场,随风去吧。” 话说完,管家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要走。 韦雪难堪地哭起来。 老沈氏破口大骂:“弹丸大的韦府,还妄言补贴国公府?笑话!” 三房没人安慰韦雪。 韦雪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低头不语。 就算外祖父和舅舅给了东西,怕也是都装进祖母和二伯父一家的肚子里。 小沈氏笑都笑死了:“娘家不送东西倒还罢了,还断了亲!老三家的,你不是一直说娘家兄嫂很好吗?” 谢斯年的妻子沈玉蝶没说话,鄙夷地看着三房。 谢斯年阴阳怪气地说:“就算断亲,也应该送点干粮吧?难不成想把你们都饿死?” “闭嘴。”韦雪再不好,到底是自己母亲,谢流萤冲着谢斯年吼道,“我娘对你们那么好,你平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娘做的呢!” “哎哟,怪不得这么晦气,原来是衣服带来的。”谢斯年从来就没把三房的人放在眼里过。 妻子被人当众贬低,谢川言也没脸,低喝道:“闭嘴。” 谢岁穗咧开嘴,嗤地笑了:“哎哟哟,爹不疼娘不爱,上赶着倒贴被人踹,亲生儿女靠边站,没吃没穿像乞丐。” 刚刚,韦雪还为了巴结谢流烟,拉踩谢岁穗是瘟神,这会儿趁机不落井下石,还等何时? 韦雪终于找到出气口,大骂谢岁穗:“你才没爹没娘没人爱,一出生就被抛弃的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那是老天给我换最爱我的将军府亲人呢!”谢岁穗跳着小脚说道,“我最起码从来不抛弃自己亲人,你也配和我比?” 谢流萤气得说不出话来,母亲回娘家,外祖父和舅舅确实每次都补贴不少,但是,韦雪都拿去舔老沈氏和小沈氏了。 韦雪经常熬夜给老沈氏、谢流烟、谢斯年做衣服做鞋子,只为了一句表扬“绣活实在太好了”“老三家的孝顺,大度,是个好的”。 而自己家三姐弟,衣服鞋子要么是二房穿剩下的,要么是过季的老款式。 妹妹谢流朱的鞋子永远不合脚,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弟弟谢斯羽的鞋子经常露着脚趾头。 韦雪还一直骂他们淘,费鞋子。 谢流萤看韦管家要走,拉住马车死也不肯撒手:“求求你,马车给我们留下吧,我和我妹、我弟,快累死了,脚底都磨出了水泡。” 韦管家脸色不好看,看向解差:“差役大哥,你们允许犯人坐马车?” 解差张成主管宁国公府一家,过来喝道:“你们当这是郊游呢?还坐马车?美死你们!” “可我和弟弟妹妹的脚已经磨出泡了。”谢流萤不如谢流烟能干,心机也比不上,但她是家里的长姐,下面弟弟妹妹她要护着。 “不允许留车,谁敢违背,格杀勿论。”张成以前也押送过犯人,这种情况遇见过。 一顿鞭子,就都老实了。 三千里流放路,解差都是靠着双足丈量出来,流放还想坐马车?想什么屁吃? 韦管家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裹,叹口气,丢在地上,走了。 那是少爷准备的包裹,二十两银子和几件换洗衣服,一大包面饼,四个水囊。 这已经是韦家大少爷最后的善意。 谢流萤把包袱死死地抱住。 又心酸又开心,还是舅舅好,只可惜断亲了,以后再也没人关心他们了。 “一个破包袱,得意个什么!”谢斯年轻哼,要不是家里出事,宁国公府未来都是他的。 一包破饼子,几个水囊算什么! 他的舅舅可是四品侍郎,外祖家一定会送来足够多的东西,用妹妹的话说:亮瞎你们的狗眼! 在渴盼中,又有几辆马车从远方赶来。 众人再次充满了拆盲盒的期待。 马车越来越近,小沈氏忽然高兴地叫了一声:“沈家的马车。” 老沈氏也激动了,沈玉蝶也站起来。 老沈氏当年嫁给自己的表兄谢楚生,娘家兄弟都高看她一等,她把侄女沈月如嫁给自己的长子,与兄长的关系又亲厚一层。 把娘家侄孙女沈玉蝶嫁给自己的嫡长孙,两家早就密不可分。 这次宁国公府遭难,兄长、侄子,无论如何都会给做最好的安排! 来人正是沈家当家人沈文林,老沈氏的兄长,小沈氏的父亲,沈玉蝶的祖父。 沈玉蝶有些失望,她爹是沈侍郎,她是沈侍郎的嫡次女,这个时候,爹为何不来? 沈文林从马车上下来,老沈氏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文林直接走到谢楚生跟前,看到他全身是伤,半趴在地上。 蹲在他身边,喊道:“国公爷?” 谢楚生勉强睁开眼,虚弱地应道:“舅兄来了?辛苦你了。” “国公爷,我想问问你,那边——”他指指南方,“你有人脉关系吗?” 流放不怕,就怕再也没有翻身机会。 谢楚生忍着身上的疼痛,目光有点闪烁,说道:“南王……”貌似保密,却用府中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舅兄,只要我们到了那边,不会比京城差……” 谢川妄猛地看向老爹:爹在南方有硬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骆笙也狐疑地看过来,谢岁穗小嘴咧开笑了:“娘,你看,天上飞过一头牛。” 第32章 顾世子许以贵妾,楚老抠:我娶她!(必读) 听了谢岁穗的话,沈文林一下子清醒了。 他狐疑地问道:“国公爷,你什么时候与南王有了关系?” “这不便说。” 谢星朗混不吝地说:“因为他在骗傻子。” “你,你混账!”谢楚生被揭穿,有气无力地咒骂。 “要不要喊来薄队长?叫他特殊照顾一下您这未来的权贵?”谢星朗嘴角上扬。 沈文林本就是来探口风的,看谢楚生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气得直接啐了谢楚生一口。 “真下作!老子来给你送行,你竟然想欺骗老子。” 老沈氏立即说道:“大哥,老爷在那边有人脉你不高兴吗?” “哎哟,恭喜你们了。”沈文林翻个白眼,说道,“以后大路朝天,我们各走各的!” 谢流烟内心冷笑,人在低谷方才知道,人情冷暖,真的是血淋淋! 她对沈文林说道:“外公,送你一个大机缘,要不要?” “烟姐儿,你的本事外公都知道,你有什么需要外公做的?” “劳烦你先等一下,队伍起程之前,我会告诉你。” 她赌,齐玉柔会来送她。 如果齐玉柔依旧不来,那她便把秘密告诉外公。 马车不断地赶来十里亭,但都是其他犯人的亲戚。 眼看着太阳偏西,老沈氏心里发急。 相府怎么还没人来? 众解差不急,算着时间起程。便看见远方一架豪华马车,车身装点的金银珠宝,在阳光余晖下熠熠闪光。 皇亲国戚? 犯人和解差都望着那辆疾速驶来的马车,猜想是奔着谁来的。 再近些,大家看清楚了,原来是宣平侯府的马车。 确切地说,是顾世子的马车。 皇后娘娘疼爱这个弟弟,赐予顾砚辞双驱六轮马车,车厢通身漆黑,内里铺着一张床,可供人卧榻,四周窗帘全部是无影纱,车里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车内。 那无影纱一尺就要千金。 顾世子的马车,全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就没有不认识的。 顾砚辞一贯鼻孔朝天,张扬狂肆,他不欺负别人,也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 他今儿这是来看谁? 马车在流放队伍前面三丈远停下来。 侍卫下马分列两边。 车夫把下马凳放好,车帘掀开,顾砚辞走下来。 他衣衫用料是皇家贡品,裁剪出自宫内主衣局,不看样貌,单他的服饰,便是四皇子都比不过。 他下来,他的侍卫立即上前问解差:“请问,将军府的人在哪里?” 薄卫对骆笙喊道:“谢夫人,顾世子有请。” 顾砚辞看着那些犯人身上被老百姓丢垃圾丢的臭气熏天,轻轻皱眉。 骆笙诧异地看着顾砚辞:“顾世子,您这是?” “谢大将军精忠报国,本世子由衷敬佩,如今你们流放,本世子特地送行,给你们准备了一些东西。” 骆笙目瞪口呆,将军府和宣平侯府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顾世子的侍卫立即从车里掏出一个包袱,一个信封,交给骆笙。 骆笙正想打开看,顾砚辞说道:“你把这些给她……”他指指谢岁穗。 谢岁穗惊讶地指指自己:“给我的?” “嗯。”顾砚辞一如既往的高冷,隐隐有些得意之色,“本世子问过了,这些东西不违规,都可以带。” 本世子能干吧?快夸夸本世子! 谢岁穗也不客气,立即扒开信封。 看了一眼,就被惊艳,小鼠鼠的桃花眼瞪得溜圆:“这是给我们的?” 顾砚辞:“嗯。” 开心吗?开心就夸夸本世子! 谢岁穗又打开那包袱,里面是各种包装精致的点心,简直就是对味蕾的深情告白...... 说得通俗一点:点心极好,一部分出自琼楼,一部分出自皇宫御膳房。 “顾世子,你是不是送错人了?” “没错,就是给你……你们的!” “......” 信封里塞的银票,竟然有一万两,而那些点心,只怕是匆匆向皇后讨来的,还热乎呢。 谢岁穗把东西交给骆笙,让娘处理吧,她还小,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骆笙向顾砚辞道谢,把银票都退回去:“顾世子,谢谢你来送行,但是银子我们不能要,点心也太贵重。我们现在是罪人,实在接受不起。” “本世子去求过皇后娘娘,实在不能给你们免罪。你们愿不愿意把她——” 顾砚辞不接银票和包袱,指指谢岁穗,说道,“可否把她许配给本世子?本世子保证善待她……” 谢家三兄弟:O~ 谢岁穗:啥? 骆笙手指掐掐掌心,问道:“你要娶她为妻?” “皇后娘娘说可以纳为贵妾,位分只比正妻低一点......” “妾你娘!拿着你的东西,滚!”谢星朗把他给的包袱丢出去,怒道,“我妹妹哪里都不去,就和我们在一起。” “可你们流放三千里,沿途苦不堪言,她根本吃不消。你们带着她就是害了她。” 顾砚辞心里确实想娶谢岁穗为正妻,但是皇后娘娘不允许,还说太子是谢飞害死的,他是跪了一个时辰才求得纳谢岁穗为贵妾的。 他对骆笙发誓道,“我保证一生对她好。” “滚滚滚!我说你跑这里来干啥,竟然是来抢人的!你一个被人戴了绿帽子的,做正妻我妹妹也未必看得上你!” 谢星朗气坏了,出口成毒! 顾世子的侍卫气得要拔刀。 顾砚辞冷冷地看他们一眼,然后老实地对骆笙说:“谢夫人,不是我要给谢小姐贵妾的名分,是皇后娘娘不允许我许以正妻之位。” 骆笙都明白。 她先前觉得顾砚辞眼高于顶,眼下看看,倒也是光明正大的孩子。 谢岁穗拍拍骆笙的手,认真地对顾砚辞说:“顾世子,谢谢你的好意。我此生不仅不做妾,我的夫君也不能三妻四妾,若找不到一心一意之人,我宁愿终身不嫁。谢谢您来相送,请回吧!” 顾砚辞被拒绝,神色一点没变,看着谢岁穗说道:“流放路上太苦,你一个弱女子,只怕受不了。” “路上再苦,有我在就不会叫妹妹受苦。她累了我背着;她饿了,她喝稠的,我喝汤!我有一口吃的,都会给她;她渴了,我先紧着她;就算有雷劫,我也会替她挡了!” 谢星朗还未及冠,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都还略显稚嫩,虽然戴着枷锁脚镣,却霸道又傲气。 “说得好!”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岁穗绝不会做妾......我愿以百万聘礼娶她为妻!” 众人一直在关注顾砚辞和将军府的互动,许多没有亲人来看望的犯人,全聚集一圈看谢岁穗和顾砚辞。 没人注意到,从盛京城里出来的另外几辆马车,到了十里亭后,站着没动,也没见人下来。 大家都以为只是歇脚的马车。 那些马车低调奢华,懂行的都知道,那车架,是金丝楠木。 此时,那马车帘子掀开,一道瘦长的身影下来,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 那人虽然年轻,但剑眉凤目,鼻正唇薄。目光清纯,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 谢岁穗顿时眉眼弯弯,又有点尴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千行,楚老抠! “顾世子,将军府虽然遭遇挫折,但绝不是随便谁能欺辱,将军府的嫡女,也绝不为妾。” 楚老抠义正词严地对顾砚辞说完,又恭恭敬敬地给骆笙行礼,诚恳地说,“谢夫人,小子楚千行,只是个商人,恳请夫人抬爱,把谢岁穗小姐许配小子为妻,小子发誓,此生忠于岁穗小姐,绝无其他女人。若违誓,天打雷劈。” 骆笙眼神复杂,她知道楚老抠。 这小狼崽子六岁就惦记她的小闺女,这么多年,还没死心呢? 可骆笙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肯以百万聘礼迎娶,肯许以正妻且永不纳妾,真的很打动她。 她扭脸看看谢岁穗。 却看见自己的三郎像个凶狠的杀神,死死地盯着昔日好友。 他精心养护的小白菜,眼前这些猪当着他的面就想拱,没门! 楚千行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含笑,说道:“星朗,你放心,我会永远把她当成妹妹。” 谢星朗忽然明白了,楚千行是要把谢岁穗救出去,至于要不要娶妻,会从长计议。 换言之,楚老抠想先把谢岁穗救下来。 谢星朗看向谢岁穗,眼神十分复杂,不舍,又无奈,嘴里却说:“妹妹,你跟千行走吧,他定然不会亏待你。” 谢岁穗气坏了,说道:“三哥,看着我的眼睛!” 谢星朗低垂着眼睛,不看。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说的是真心话。” “……” 谢星朗抬起眼睛看着她,眼神很坚定,说道:“妹妹,六年后我一定回来……” “以后谁还会帮我打架啊?” “老抠会,他一定会护你周全。” 谢三郎眼圈红了,咬咬牙再次说:“等我,六年后,我一定会回来。” “你回来又怎么样?我会和楚大哥结婚生子,举案齐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个娘家兄弟还能住在我们府里养老不成?” “可流放路上九死一生……” “不是有你吗?你不是说会把你的口粮给我吗?” “我……” 谢星朗看着妹妹气得眼睛含泪,忽然走到楚老抠跟前,低声说了什么,楚老抠阴沉着脸,挥拳捶他。 谢星朗任他捶,不还手。 谢岁穗马上过去,站在谢星朗前面,怒道:“你为什么打我哥?他还有伤呢! 我告诉你,即便我们流放,为阶下囚,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将军府的人。 你滚吧,你就算把金山银山给我,我也不嫁你!” 她走到骆笙跟前,跪下,说道:“娘,您不要再考虑把我送走,我哪里都不去,生死都跟将军府的人在一起。” 完全在意料之中,楚老抠又高兴又羡慕谢三郎,他对谢岁穗说道:“妹妹,你既不愿与将军府分开,我也不能强求。我会一路安排人护送,等待你们早日回来。” 谢岁穗看看谢星朗,谢星朗傲骨不屈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大哥,谢谢你,以后我三哥一定会还你的人情。” 楚老抠想问“怎么不是你还我人情”,但是作罢了。 谢三郎把妹妹看成眼珠子,她说啥就是啥。 关键,他才不要谢三郎还人情,他帮这个妹妹,是心甘情愿的! 第33章 谢流烟想嫁?楚老抠说只想等岁穗 骆笙原以为谢岁穗这次肯定要送走了,没想到这样一个结局,她又高兴又难过。 “岁穗,娘……” “娘,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就愿意陪着娘,不管前路如何,畅路也好,荆棘也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生死都如清风朗月。” 虽然辛苦,但我还是选择与家人在一起的滚烫新生。 楚千行把备好的东西拿给谢岁穗,大哥哥一般温和地笑笑,像春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他把谢星朗拉到一边,两兄弟专心合计前路。 思虑周全,言行自然,不会给别人留下谈资,没有任何地方叫她尴尬。 谢岁穗很感动,把他给的东西拿过来,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楚老抠给的东西,是一卷被褥铺盖卷儿,外加一个包袱,里面除了一些干粮,就是银票和碎银。 银票全部是最小面额,即一贯钱(七百七十文),好厚的一大沓,银子也都是小小的碎碎的,大约几钱一枚。 而银票下面,是一个专门的布包,一看就是女子常用的,里面装了满满一袋——棉布条(月经带和布条)。 骆笙赶紧把包收好,面上有些热。 楚千行这孩子,真是细心! 若他能娶了岁穗,一定是一位好丈夫。 不过看他面色坦然,估计这些不是他亲自买的,是托其他女子准备的。 才十七岁吧?行事利索又周到,又暖又细心。 这份心真的把骆笙感动了。 可如今,唉…… “千行这孩子细心,他带来的银子都是专门换的最小面额,这在流放途中太重要了。”骆笙道,“这孩子是懂人情世故的。” 不像顾世子,未经生活之苦,心是好的,可万两的银票,在流放路上,怎么花? 这么大金额,通过解差的手买东西,一旦到了他们的手里,还有拿回来的可能吗? 楚老抠娶正妻都被驳回,顾砚辞的贵妾自然也没戏了。 顾砚辞也没有强求,他把银票、那一大包点心塞给谢岁穗,说道:“你若不要,便丢了!” 谢岁穗哭笑不得:“顾世子,这么大金额的银票,我们在流放途中根本不方便花用。一路上,我们进不了城,更没有亲自购物的机会。” 侍卫在顾砚辞耳边说了几句,顾砚辞这才懂了。 叫侍卫从自己马车上的匣子里,把散碎银子和银票都拿出来给谢岁穗。 “本世子失算了,早知道就都换小面额的给你们。” 顾砚辞有点懊恼,侍卫身上他都扒了一遍,才凑出来几十两银子。 谢岁穗这次都接了,说:“顾世子,后会有期。” 北炎军快打过来了,他们一定会在不久之后见面。 顾砚辞又拿给她一个包袱,说道:“路上闷了,你拿着玩吧。” 谢岁穗就要看,顾砚辞不叫她看,谢岁穗也就没打开。 骆笙不想要,谢岁穗笑嘻嘻地说:“娘,拿着吧,有恩以后还呗!” 顾砚辞和谢星晖说了一会子话,两人说了一些形势,因为他是宣平侯世子,又是皇后的弟弟,谢星晖说的基本都是场面话,要么,就是给顾砚辞挖坑。 当然,这些坑不是给顾砚辞本人挖的,而是给皇后准备的。 顾砚辞回去,皇后如果问话,就一定会给陛下挖坑,给那些奸臣挖坑。 将军府大郎,走一步看三步,还要回头算两步。探花郎不是浪得虚名,心眼子绝非谢岁穗这种小八爪能比。 楚千行与谢星朗说了很久,他俩从开裆裤就是好友,此时将军府遭难,前途如何,一切难料。 谢岁穗挤过去,小鼠鼠一样笑着喊:“老抠哥?” 老抠哥?楚千行恶狠狠地瞪谢星朗一眼,后者浑不在意,你本来就是个老抠,喊你一声哥,偷着乐吧! “岁穗有什么话?” “老抠哥,我爹不在了,北炎军十之八九打过来。你在京中的资产能变卖就变卖吧,有可能的话,把生意先停了,资金和货物先收拢。” 她小脸很严肃,楚老抠几乎不假思索就应下了:“好。” 将军府和楚老抠、顾世子的对话,流犯们都听见了,原本都羡慕万分,都以为谢岁穗肯定要离开了。 多好的机会啊! 无论是选顾世子还是那个少年财主,都比流放强千倍万倍。 可是,她都没选! 很多家族都惋惜,暗骂将军府一家子傻货。 谢流烟看着西斜的太阳,心里的悲凉越来越浓厚。齐玉柔,不会来了! 她忽然恨得牙痒。 宁国公府的这场无妄之灾,全拜齐玉柔所赐。 她不能这么走了,她要留下来,活下来,找齐玉柔算账。 那个锦衣少年,要以百万聘礼娶谢岁穗,这个人可能是个巨贾。 谢岁穗不肯嫁,她谢流烟愿意。 整理一下头发,大大方方走到楚千行跟前,谢流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说道:“这位公子,奴是前宁国公府的谢流烟,米奇烘焙坊的东家,奴愿意嫁给你,不需要百万聘礼,只要你许以正妻,奴便助你富甲天下。” 她胎穿十五年,同质化确实有,但是灵魂依旧是前世的独立女性,女追男、表白什么的,她不觉得多难说出口。 她也自信,真能帮助楚千行富甲天下。 楚千行听说过她。他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商人,即便拒绝,也说得很客气。 “承蒙谢大小姐看得起,在下深感荣幸,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在下不敢私定终身。” “可你不是向堂妹求娶吗?” “那是家父家母允许,叫在下亲自来提亲的,不是在下张狂。” “奴比堂妹年龄更合适,在管理中馈之事上也更得心应手。” “对不住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下心里眼里就只有谢岁穗小姐。” “可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我不强求。我会一直等着。” “……” 谢流烟再次给他分析利弊,谢星朗难得没骂人,只是眉眼睥睨,看鸡虫一样看她自荐枕席。 楚千行温和又坚决地说:“谢大小姐,对不住,在下与星朗兄分别在即,有要事相谈,可否请你远离?” 这是在光明正大地逐人了。 其他犯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另一边,谢流萤有样学样,走到顾砚辞身边,说道:“顾世子,奴是宁国公府的三房嫡长女……奴愿意做世子的贵妾。” 她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姑娘,说出这些话,脸羞得通红。 顾砚辞可没楚千行那么好的修养,他连话都不回的,一甩袖子,对侍卫说:“赶走!” 侍卫马上手握剑鞘,把谢流萤逼退一丈之外。 谢流萤气得一甩袖子,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想做妾呢!” 谢楚生气得直喘气:“丢,丢人……” 说话间,远远的,又有几匹快马风驰电掣地赶来,马蹄后扬起一片烟尘。 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又有谁家的亲朋好友来了? 老沈氏长舒一口气,一定是相府来人了。 车、马近前。 不是齐大小姐。 不是齐二公子。 老沈氏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朝将军府的人走去。 马车是骆笙的娘家人,快马是谢星晖、谢飞的同僚。 都是奔着将军府来的。 朝堂的事都不好议论,同僚轻轻叹气,说着“山高水远,多多保重”之类安慰的话。 兵部侍郎徐怀信与谢星晖一向关系不错,又加上谢飞深入人心,有些话不好说,但心里敬仰。 “逾明(谢星晖的字),路上银票怕是不好用,我给你兑换了一些银子,你嫂子蒸了一些点心,能放三五天……”徐怀信有些哽咽,又强忍着难过抱抱谢星晖,说道,“等你回来。” “谢谢徐大人,多谢嫂夫人。” 因为才出城十里,所有人的枷锁镣铐都没有取下来,包袱便由郁清秋接过去了。 很沉,估计银子和点心都不少。 顾砚辞、楚千行看将军府又有朋友来送行,两人便不再停留,起身离去。 谢星朗和谢岁穗送出去,看他们坐上马车远去才回到骆笙身边。 谢飞的同僚送得更实在,三个大包裹,是大家凑的,递给骆笙,说道:“嫂子,你们一路走着带太多东西不方便,所以大家只凑了五百两现银,还有一些衣服和面饼。以后在其他地方,我们还会想办法。” 骆笙使劲摇头,眼圈红着:“不必这么客气,路上朝廷会配发米粮。” 那个同僚再次推过来,不肯收回。 看着骆笙一夜白发,那几位将军说道:“将军与嫂嫂伉俪情深,然天不假年,嫂嫂一定要放宽心,照顾好将军的子孙,让将军在天之灵得以告慰。” 这句话,是希望骆笙坚强活下去。 骆笙红着眼圈点头,接下包袱,行礼道谢。 五百两现银,挺大一包袱,再加上点心、鞋袜衣物,足足有五六十斤。 谢星朗接过去,连同徐怀信送的,四个包袱,都接过去,放在自己身边,他准备起程时挂在自己的枷锁上。 “我力气大,等会儿我扛着就行。”谢星朗现在手不能随便动,脚上的镣铐也哗啦哗啦地响。 骆笙娘家人已经与骆笙抱在一起。 外祖父骆老将军早已作古,外祖母六十多岁,哭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34章 将军府收礼收到手抽筋,老沈氏一文不名 “阿笙,你怎么这么命苦……”外祖母心疼,看着骆笙两鬓白发,哭着说,“你要好好活着……娘,等你回来……” 谢星朗的小舅舅骆晋,也眼圈儿红着说:“姐,您放心,我已经派人沿途照顾。” 外祖母给的包袱最大,银子、银票都有,点心、衣物更多,那包袱,长宽高直逼谢岁穗。 “阿笙,这银子,你别心疼,穷家富路,该打点的都要舍得花,路上会好过些……” 外祖母的话大家都懂。 骆笙也哭,谢岁穗把包袱接过来了,没想到那么沉,她一下子被包袱压倒在地,四肢乱舞,肠子都快压出来了。 谢星朗赶紧把包袱提起来,拉她起来,她拍拍衣服,看着谢星朗的手腕已经被枷锁磨红。 外祖父家是将门,性子耿直,家门并不富裕,给的这些银子要么是借来的,要么是把铺子宅子抵押出去才换来的。 谢飞本就是骆外公手下的将领,骆外公阵亡,但两府关系一直亲厚。 谢岁穗眼睛眨巴几下,对骆晋摆摆小手。 骆晋半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岁穗,路上多开导一下你母亲。” “舅舅,你回府,收拾家当,立即带全家去江南,不管走陆路还是水路。”她小声附耳告诉骆晋,“陛下和百官都做好了南逃的准备。” 骆晋都忘记了悲伤,震惊地看着她:“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别问原因,你若信我,就立即办。” 骆晋眼光有些发直。 谢岁穗往周围看看,幸好,没人注意他们。 接着两个嫂嫂的娘家也来人了…… 将军府的人身边不断地有人来送行,谢星晖兄妹几个都忙得像过年一样。 收礼收到手抽筋,那股原本悲壮难受的劲头,竟然莫名松了许多,多了几分秋天“丰收”的感觉。 “顾世子最后那个包袱里放的什么?”谢星朗问道。 谢岁穗打开给他看,骆笙也探过头—— 十本书籍,八双崭新的鞋子,帕子、镜子、梳子、九连环、华容道……布老虎? 关键,八双新鞋子,都是女式鞋子,都是年轻女孩儿穿的! 谢星朗脸不好看,姓顾的什么时候盯上妹妹的? “收起来吧,以后,我们还他的人情。” …… “小姐,呜呜呜……” 一辆街上急赁铺的马车疾驰而来,在流放队伍外停下,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眼睛梭巡了一会子,看见了将军府的人。 马上哭着跑过来。 是海棠。 谢岁穗与她抱在一起,海棠哇哇大哭。 转身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袱:“小姐,奴婢这几日做了几双鞋子,实在做不及,就买了几双……” 谢飞一出事,将军府就把下人的身契都还给他们,想走的可以立即走,不想走的,等到他们流放,也会离开的。 海棠只知道将军府要出大事,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给谢岁穗做了几双鞋,鞋底加厚,比寻常鞋底厚了一倍,鞋头和鞋尾都加固了。 “奴婢听说,流放队伍不走官道,专拣小路走,怕是路很不平,鞋底厚实一些,小姐的脚不会太难受。” 海棠一直流泪。 谢岁穗也难过,问道:“你爹娘还好吗?” “娘已经没了,我爹娶了后娘……哥哥嫂嫂还不错,都待我很好。” “海棠,你好好活下去,想办法说服你兄嫂,带着全家去江南做些生意,我听说那边寒热症横行,你们在京城这边拉一车常山饮和清脾饮药材,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小姐,那奴婢能在那边见到你吗?” “我不知道……”她前世里并没有跟着流放,并不知道路线,今世也许会发生很多变故。 时间紧迫,海棠也不好多说别的,双手捂住嘴唇,附耳对她小声说:“小姐,我来的时候去见了裴伯,他让我告诉你,粮食已经卖给那人了……” 谢岁穗点头,暗道一个好! 她从永丰库转来的粮食,拿出三万石让裴伯想办法卖给余塘,装粮的麻袋故意翻了个面,因为麻袋上有永丰库的标记…… 海棠和谢岁穗说着话,忽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嘁,平时主仆情深,一出事,还不是抛弃了主子自己跑了?” 主仆俩转头,就看见谢流烟的大丫鬟落梅朝海棠翻白眼。 谢岁穗提前请示骆笙,把海棠的身契还给了她,并且还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叫她回自己家。 谢流烟提前三天知道了流放的消息,当时假惺惺地把几个大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她们,想落个爱护下人的好名声。 可惜,只有落梅留下,其他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落梅表示要伺候谢流烟一辈子,这次她主动跟着流放,自觉比海棠忠心、高尚。 海棠反唇相讥:“什么人淡如菊?伪君子!我家小姐心疼我,不让我做奴才,也不必受流放之苦。”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背弃了主子!” 谢岁穗拉住海棠:“狗咬你,你总不能去咬一口狗毛吧?” 落梅下巴抬得很高,哼,她才是忠仆! 老沈氏的大女儿也来送行了。 给老沈氏一个包裹,十两银子,几件衣服、鞋袜和几荷叶包子。 老沈氏十分不满,尤其看到将军府的包裹一个比一个重,她亲生的大女儿,竟然只给她带来十两银子! “我给你千挑万选的婆家,不说家财万贯,也是四品的侍郎。此去千万里,你就给我十两银子?哪个指缝里不能掉个万儿八千的?” 大女儿神色黯然地说:“娘,国公府出事,公公婆婆怕牵连,要相公休了我……这还是女儿偷着来送行,娘体谅一下女儿的难处吧。” “我体谅你,谁体谅我?你父亲、你兄弟都一大家子,你爹和你兄长还受着重伤,这些银子连一瓶金创膏都不够。” “烟儿不是挺能赚的吗?” “不是都充公了吗?” “娘,您骗谁呢?京城都传遍了,国公府抄家,一文钱都没抄出来,都说烟儿提前把银子倒腾出去了。娘,您能不能告诉我那些银子在哪里呀?” 老沈氏这才恍然大悟。 自己的兄长也好,大女儿也好,不是来送行的,都是冲着府里“转移”的钱财来的。 她脸拉下来:“你什么意思?不给我们送东西,还想老身贴补你?” “娘,女儿回去定然被婆婆责罚,您就把藏宝地点告诉女儿吧!就当可怜可怜女儿,女儿一定会想办法路上接济你们……” 老沈氏愤怒之下,“啪”给了大女儿一个耳光,骂道:“你个白眼狼,给我滚!” 大家都诧异地看过来,怎么回事,还打起来了? 大女儿捂着脸,眼里含着泪花,说:“你们都这样了,还死捂着钱下崽?” “滚!” 大女儿狼狈地上了马车,心里恼,把那十两银子也拿走了。 马车不断地从远方赶来,但再无前宁国公府的亲戚! 薄卫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告诉各个解差小头目:“准备起程。” 解差骑马吆喝:“都起来,走了!” 犯人起程,送行的人也必须离去。 老沈氏、小沈氏、沈玉蝶都慌了,齐大小姐竟然没来! 要说圣旨下得突然,有些人可能暂时不知道消息,可齐相在朝堂,肯定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啊。 齐大小姐绝对知道了。 “烟儿,这是怎么回事?”老沈氏急眼了,难不成这几千里路,真的要徒步丈量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她竟然一钱银子都没收到。 她看向沈文林,哀求道:“大哥,当初我嫁到国公府,没少帮衬沈府,尤其烟儿,这些年帮衬你们多少?她舅舅那四品侍郎,烟儿都使了不少力气!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沈文林不理她,只看着谢流烟。 谢流烟脸色苍白一片,心里生出许多绝望,难不成要死在这异世? 她狠下心来,对沈文林说:“你准备给我多少银子?” 沈文林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外祖父,我娘是你的亲女儿,我祖母是你的亲妹妹,我嫂子是你的孙女……你从京城专程跑这里,准备给我们多少支援?” 谢流烟双目赤红。 两世的姐妹啊,她对齐玉柔毫无保留,简直鞠躬尽瘁,她却抛弃自己这样彻底。 而且,今日的灾祸都是齐玉柔搞出来的。 说什么要搞死谢岁穗,说什么给她父亲再袭爵一世,哄着谢楚生和谢川妄伪造证据陷害谢飞……最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宁国公府在通敌。 信、北炎皇室的宝物,都是齐玉柔递给她的,却把整个宁国公府送到地狱。 如今她想翻案已成了奢望。 她这样信任齐玉柔,却被她坑得体无完肤! 大姑、外公呢,也不是来送行的,是来想探祖父有没有翻身可能,来探她把银子藏哪里了! 骗子,辣鸡,恶狼!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说道:“外公,做生意还要讲究先投入才有回报呢,你莫不是想乘人之危,空手套白狼?” 沈文林脸色难看,说道:“烟儿,你怎么说话这样难听?你们这一路有没有命另说着,我为何要把银子投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人身上?” “可你是我亲外公!首先不应该做个人吗?”谢流烟愤怒又自嘲地说道,“行了,我身上也流着烂人的血!沈老爷,你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告诉你一个能赚百倍千倍的秘密。” “你先说秘密。” “你先给银子。” “……” 沈文林把银票拿了出来,又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包袱里是二百两现银,这是八百两银票。” 谢流烟收了,叫他附耳过来,小声给他说了一些话。 沈文林瞪大眼睛:“真的?” “绝对真的。” 沈文林丢下一千两银子,踌躇满志地上马车走了。 第35章 江大人又美又苏 京城。 六扇门。 今儿的圣旨下得突然,江无恙听说的时候,殿前司已经去宣旨、抄家了。 他坐在案前,手指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 饱满的额头下长长的眉毛几近鬓发,眉下的双眼半眯着,眼尾上翘和长密的眼睫配合得完美无缺,此时里面的瞳仁浓稠无光地盯着卷宗。 无情的神色使得这张脸显得冷酷而浓艳,美得无关性别。除了双腿不良于行,江大人堪称完美。 “宁弃。”他喊道。 宁弃立即从外面进来,被自家主子的盛世美颜恍了一下神,立即低垂眼帘,恭敬地说:“江大人,要出去吗?” “流放队伍到哪里了?” “应该到十里长亭了。” “这是五百两银票,你都兑换成最小面额,给谢夫人送去。” “江大人,你一贯与他们没有交集……”宁弃接了银票,犹豫了一下。 五百两银子,这是江大人半年的俸银。 江无恙与官员一向无交集,将军府明面是受宁国公府牵连流放,实际上是因为太子之死陛下在发泄,别人不懂,宁弃一直跟随江大人办案,他心里门清。 江大人公然给将军府送银票,不会招祸吗? “谢飞死得冤,被流放的不该是将军府的人。”嗓音与他的脸一样,低沉却华丽得让人沉溺。 “那属下要说点什么?” “给人家银票应该说些什么?——给你银票,拿着吧?” “……”宁弃放弃了,说道,“算了,属下自己发挥吧!” 他拿了银票立即骑马出门,江无恙喊道:“戴张面具吧。” 宁弃以为他不想别人知道他为将军府送行,问道:“那属下说是谁送的银票?” “嗯?你的名字不能报吗?” “那,属下还戴面具做什么?” “好看。” 宁弃再听下文,然而没有声音了,宁弃抬头看去,只看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在翻阅卷宗。 江大人又埋头公务了。 可怜的宁弃,根本没想到主子嫌弃他长得不好看,还以为他戴上面具很帅的意思。 美滋滋地找了个好看的面具戴上,把银票换了小面额,塞在怀里,骑马迅速出城。 待他到了十里长亭,流放队伍正要起程。 他把马一勒,跃下马来,眼光略一梭巡就看见了将军府的人,大步走到骆笙跟前。 “谢夫人,在下宁弃,江大人叫在下给您送了这些。”宁弃把四十张五两的小额银票给了骆笙。 骆笙推拒:“江大人客气,罪妇心领了,银票不能收。” “谢夫人,江大人给的,您就收着。”宁弃看她不要,直接塞在谢岁穗的手里,“谢夫人,一路顺风,等你们归来。” “谢谢江大人,谢谢宁大人。”宁弃也是六品捕快嘞。 骆笙、谢星晖一行人开始检查自己家收到的包袱,十一个包袱,现银就有三百斤! 点心什么的加起来也有四五十斤。 真的是爱的包袱啊! 这么重的东西,别说救命了,背一路,都能要命。 骆笙拿起来一个,鹿相宜也拿起来一个背着,谢星云叫鹿相宜把两个挂在他的枷锁上。 其余的三个最重的,都挂在谢星朗的枷锁上。 谢岁穗心里天人打架:要不要向家人暴露自己有空间的事? 想了一会儿,决定装傻。 只要我不说,你们不问,空间它就是个秘密。 “娘,哥,来来来,都给我,我最喜欢背银子、背好吃的了!” 不容分说,一把抢过来,就这么一拉扯,谢岁穗已经手伸到包袱里,银子、面饼……九成九已经进了空间。 谢星朗再次去抢包袱,谢岁穗便把包袱给他挂枷锁上。 谢星朗:我感觉亲朋好友送了一包袱稻草~ 他猛地转脸看向谢岁穗,谢岁穗咧开小嘴笑一下,说道:“怎么,你要是嫌沉,我来背?” 谢星朗笑出两个小梨涡,又痞又帅,配合地说道:“有三哥在,哪里轮到你出力?来,都挂我这里。” 骆笙不舍得,郁清秋也不舍得,但是谢岁穗说:“娘,嫂子,养孩子就是干活的,哪能光白吃饭?” 骆笙:是谁刚才被一个包袱压成了四脚朝天的小乌龟? 谢星云表示眼睛受伤不妨碍出力,谢岁穗也不想二哥受苦,把他包袱里的银子、点心饼子也转出来,只留下一张包袱皮。 谢星云微微皱眉,张口想说包袱咋这么轻了?谢星朗立即靠近他,小声说:“二哥,不要说话。” “哦哦哦”,谢星云独眼看看他,有秘密! 作为驰骋疆场数年的少年将军,不多嘴,执行命令。 在十里亭歇息了一个时辰,再次起程,大家便觉得腿沉重到无法动弹。 老沈氏的腿直打哆嗦,她对谢川言喝道:“快让韦氏和二丫头搀着我。” 她发福,顶谢流萤两个重了,平时富态是好事,现在靠双足走三千里流放路,这一身膘,绝对累赘了。 谢川言对韦雪说:“还不快去搀着母亲?” 韦雪喊谢流萤:“快些,我们去搀扶你祖母。” 谢流萤原本护着妹妹和弟弟,舅舅给了二十两银子,还有面饼、水囊,分量不轻,她背着已经很累,实在没有力气去搀扶老沈氏。 所以韦雪喊她,她装听不见。 韦雪气得把她肩上的包袱丢给谢流朱:“你背着,你姐要去扶你祖母。” 谢流朱才十一岁,但是她也知道,一定要保护好这一包东西,姐姐给她说了,不能被母亲拿走给二伯娘家。 谢川妄的两个庶子,谢明礼背着谢楚生,谢明德背着谢川妄,累得腰弯成弓。 他们的姨娘心疼得要死,却帮不上什么忙。 谢流萤和韦雪去扶老沈氏,老沈氏把自己身子都压在韦氏母女身上,谢流萤感觉五脏六腑都气不顺了。 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老沈氏也被摔在地上,拍着屁股,脸色很不好看:“二丫头,你故意的?” “祖母,对不起……” 她与韦雪使劲地把老沈氏拉起来,气喘吁吁地说:“祖母,孙女看大伯娘双手空着,闲得很,她来扶您好不好?” 谢流烟也笑了,说道:“大伯娘是马上将军,体质确实比二妹妹要强得多。” 老沈氏摆出婆母的架子,对骆笙喝一声:“骆氏,你过来,搀着我!” 被点名的骆笙大吃一惊:“什么?” “过来搀我,我走不动了!” 谢岁穗像看傻逼一样看着老沈氏,这个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娘应该去扶她? “娘,不能去!” 除了谢星晖,都出口反对! 就连谢谨羡也奶声奶气地说:“我祖母也累。” 骆笙根本不搭理老沈氏,对谢岁穗他们说:“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骆笙是马上将军,行军路上什么苦没吃过?她出发前叫他们绑腿,走路少说话,都是生活经验。 老沈氏再次喊道:“骆氏,老大不在了,你就想造反?你个不孝的东西!” 骆笙不和她对骂,也不搭理她,当狗叫了。 但是老沈氏站住吵吵,大家都没法正常走路。 这一行二百多个犯人,都流放烟瘴之地,流犯与解差配比,官府规定是一比一。这次批量押解,虽然没有二百个解差,但也有一百多人。 每二十人配一个解差小队长,负责宁国公府的叫张成,负责将军府的解差头子叫董尚义。 看到老沈氏挡住路大家停滞不前,张成和董尚义都骑马过来,不问缘由,兜头就是一鞭子:“吵什么吵!” 谢流萤和韦雪都扶着老沈氏,结果一鞭子抽到谢流萤了,脖子和手臂都红肿起来。 她呆愣了一瞬间,忽然爆发了:“你们这些贱奴,竟然抽我?明明是大伯娘不孝,不敬老人,你不辨是非,还抽我?” 董尚义被骂贱奴,二话不说,鞭子劈头盖脸地一顿狠抽。 “你给老子说清楚,谁是贱奴?” 一顿鞭子抽得谢流萤抱头蜷缩在地上,大声哭喊,越喊抽得越狠。 露在外面的皮肤眼见得皮开肉绽。 老沈氏也摔在地上哭:“别打了,就算流放,忠孝节义总还讲的吧?” 韦雪又想护谢流萤,又想护老沈氏,恳求道:“大人,请您高抬贵手。” 薄卫过来,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她骂我们是贱奴。”董尚义也不说别的事,只说了这个要点,嗤笑道,“听清楚:老子是京师武宁县调来的县尉,是正儿八经的正九品。” 薄卫对前宁国公府的女人喝道:“睁大眼睛,看清形势:你们,是罪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记住自己的身份,再不识时务,打死就地掩埋。” 最后一句话把所有的嚣张都抽醒了。 再也没谁敢大呼小叫。 韦雪与谢流萤继续扶着老沈氏,两人不仅身上被鞭子抽得疼得快昏过去,还要扛着这一大堆肉。 谢流萤哭道:“娘,祖母,求你们可怜可怜我,我实在太疼了,你们能不能让大姐姐搀扶祖母?” 谢流朱和谢斯羽也哭着说:“娘,让姐姐帮我们背着包袱吧?我们累……” 谢川言也求道:“娘,你让烟儿扶您吧。” 老沈氏怎么舍得让谢流烟累着?她以后还指望谢流烟翻身呢! “今天你们必须扶着我,明天再换人。”她威严地说。 谢流萤只得用力扛着她,身上的鞭伤痛得她一路走一路哭。 离开十里亭,再有人抱怨、哭闹,所有的解差都不再忍让,直接拿鞭子抽。 抽一下止不住,那就抽两下,抽十下。 原先从京都出来抱怨最多的,只要吭一声,就是导火索,劈头盖脸一顿抽。 谢谨羡吓得往郁清秋的怀里缩,鹿相宜小声对谢岁穗说:“妹妹,多亏你提醒,他们真的都记仇着呢!” “别看他们脸臭,他们心理更恶劣!” 兴许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当天晚上,薄卫没有安排大家住店,直接在留陈县山脚下的一座土地庙就地过夜。 第36章 麻嘎子打赏,老沈氏接一大坨 土地庙还算大,三间屋,还有偏殿,只是年久失修,大门洞开,上面一个灰扑扑的匾额“土谷神祠”。 没香火和供品,到处都是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薄卫让各组解差把犯人的枷锁都打开,脚镣继续戴着,解差小头目命令大家在视线范围内捡柴。 伙夫头目王麻子,扎灶煮了几大锅黍米汤,犯人排队领热汤。 汤水有限,五六人才得一碗。 暮春,白天走着路不觉得冷,夜间山风呼啸,春寒料峭,一碗热汤格外珍贵。 谢川言让谢流朱把岳家送来的饼子拿出来,他立即拿了饼子给谢楚生、老沈氏送去。 其他的侄子侄女他不想给。 一休息,谢流萤立即回到弟弟妹妹身边,偷偷告诉他们:“把包袱看好,千万别叫娘碰包袱。” 她话没说完,韦雪就过来,说:“你二伯、二伯娘他们没有饼子,拿出来。” 谢流朱:……说曹操曹操就到! “娘,我们也不多。” “今天不吃完,明天就馊了。” “天这么冷,完全可以放好几天啊!” “薄队长不是说了,每天都有饭食分发,又不是没吃的。” “娘……”谢流萤死死地按住包袱,哀求道,“娘,妹妹和弟弟还小,你给我们留一点吧?” …… 当女犯的绳子打开,男犯的枷锁打开,马上以“家”为单位坐成一个个小圈。 将军府的人刚坐下来,就听到谢楚生有气无力的训话。 “流放路山高水远,亲戚朋友给的物资,要有计划地花用。你们各房,把收到的干粮、银两都交上来,全家统一分配。” 将军府的人自动忽略他的命令。 谢岁穗从空间里拿出最好的金疮药,小声对郁清秋说:“嫂嫂,你快给大哥换药。” 又拿出一瓶金光复明散,递给鹿相宜:“二嫂,我问过太医了,二哥的眼伤不单是外伤,还有内伤。这个你给二哥用上,早晚饭后各三钱。” 她又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谢星朗:“三哥,你也上点药吧?” “好。”谢星朗接过药,“你帮我蘸水先清理一下。” 谢岁穗给他清理伤口的时候才发现,三哥后背上有两处伤口,长的那道足有半拃,已经红肿化脓。 “三哥,疼吗?”她小心地用细纱布沾水清洗,都不敢用力,“你前几天怎么不告诉我?” 还背着她施展轻功,爬上爬下。 戴着枷锁、脚镣,一路还和二哥架着大哥! “没顾上。”谢星朗轻描淡写地说,“受点伤不是很正常?” “可你这伤口都半拃长了……”谢岁穗急了,眼圈儿都红了,“你发热了吗?有没有眩晕?” “没有,你别怕,爹比我……”他话又打住了,笑了笑说,“你帮我清理一下就行,我身体棒着呢,有你的金疮药,一定会很快痊愈。” 用水囊里的温水给三人清理伤口,换上伤药,又用细白布包扎起来。 谢星晖过来,小声对全家人道:“妹妹细心,带了药的事不要张扬,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即可。” 大家都明白。 路上少不了磕磕碰碰,谁不眼馋将军府有药? 今天,犯人基本收到了亲戚朋友的馈赠,解差拿着黑面薄饼问大家要不要的时候,许多人都好面子,没要。 但是谢星晖都要了。 这样一个薄饼子,以后可能是活命的口粮,尽管硬的能砸死狗,但是泡水后就能活命。 谢岁穗把饼子接了塞进包袱,顺便就转进空间。 谢岁穗去端热汤的时候,谢星晖立即与全家头抵着头,悄悄说道:“你们记住,岁穗是将军府的嫡女!无论她做了什么,你们看见什么,都要维护她。” 这话,谢星朗懂。 其他人不太明白,但是就记住信任她、维护她就行。 从小看大的妹妹,他们都信任且护着。 吃完饭,谢星晖叫谢星朗扶着他,去找薄卫。 “薄队长,我和二弟都有伤,母亲年纪大了,儿子和妹妹都年幼,很容易掉队,我们想一家人在一起,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逃跑。” 谢星晖把两百两银票塞给薄卫。 薄卫点点头,把银票收了,看到都是小面额,心里明白,说道:“这是小事,放心。” 薄卫是这次的队长,也叫解头。 下设十个解差小头目。二百两银子,每个小头目分十两,负责将军府的董尚义,多给十两。 薄卫对他们说道:“眼下这样不行,一天才走了不到二十里,我们猴年马月才能交差?” 董尚义道:“按照家庭为单位,他们互相照应,我们也好管理,速度能快点。” 其他解差都同意。 以前他们押解也这么干,在京城按照男女分开,出城五十里,就会按照家庭为单位,不容易掉队。 谢星晖回来就听到老沈氏和谢楚生吆喝着要各房把收到的物资交上去。 宁国公府的人,说穿了,都盯着将军府,他们收到那么多银子,那么多物资,谁不眼馋? 然而,栽赃陷害将军府,哪里来的脸充他们的长辈? 看将军府的人不理不睬,三房谢川言站起来,看着骆笙,不满地说:“大嫂,父亲的话你听见没有?” 骆笙当他狗叫,不理睬。 谢川言突突地奔过来,怒喝道:“骆氏,你耳聋了?让你把收到的物资交上来!” 谢星朗一脚踹过去,说道:“你敢吼我娘?诬告我父亲通敌,拿将军府全府人命做垫脚石换得袭爵?你们还有脸过来讨要物资?” “谢三郎,你个可恶的东西,敢打我?” “谢川言,讨厌我的去死,我讨厌的肯定死!你选择哪个?你再敢冲我娘吼一次,我就弄死你,你信不信?” 谢三郎伸手捏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不要紧张,我不是好人!” 谢川言:…… 膀胱有点紧张! 谢流萤脸色苍白,和妹妹弟弟紧紧抱着包袱,说道:“祖父,我和母亲搀扶祖母,还要把外祖父给的一点吃食上交吗?” “你尽孝与统一分配是两码事。收上来,平均分配,大家抱团渡过难关。”谢楚生身上哪哪都疼,但是说话还算清楚。 谢流朱气愤极了:“凭什么收我家的吃食?大伯娘家里收到那么多银子和吃食,大姐姐也收到那么多银子,你怎么不叫她们交上来?” 老沈氏怒骂道:“韦氏,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忤逆长辈,规矩呢?喂狗了?” 韦氏一个耳光甩给谢流朱:“你怎么和祖父祖母说话呢?” 谢流朱捂着脸,眼含泪花。 老沈氏看着谢星晖,说道:“天下无不是的长辈,你们是谢家的儿孙,就算分府,老爷也是你们的祖父。” 谢星晖:“所以呢?” “把银子、吃食、药品……都交上来,全族统一分配。” “交给谁?” “交到我这儿,你放心,我会公平分配。” “你也配?我们将军府的东西,你们,一个子儿都休想。” “不忠不孝,禽兽不如。”老沈氏怒骂道,“来人,上家法……啊~” “嘎~” “嘎~” 光秃秃的枝头,硕大的喜鹊窝边,蓝喜鹊突然被一大把石子惊飞。 几泡巨屎从半空降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老沈氏和谢楚生的头上,顺着头发流到脸上,成功糊住老沈氏的嘴。 谢家人都惊呆了。 老沈氏头上、脸上黄黑一片,臭气熏天。 谢楚生手还勉强能动,把脸上的粑粑像刮水一样“啊噗”刮掉,大骂:“啊啊啊,该死的麻嘎子……” 谢川言立即命令谢川妄的两个庶子谢明德和谢明礼给谢楚生清洗。 小沈氏和谢流烟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她们可是被黑老鸹袭击过的,那滋味儿……咿~ 老沈氏对韦雪喊道:“洗,快给我洗……” 其他人都不动,韦雪挽起衣袖,心里恶心至极,表情却表现得十分积极,带着她去山脚的小溪边洗头洗脸。 真正的大便啊,一抓一大把,韦雪一边洗一边干呕,被老沈氏又骂了一顿:“你嫌弃我?” “娘,我哪里敢?” 谢岁穗翻了个白眼。 她早上又看见街上倒夜香的车子经过,就从他们车上转了两桶,放在空间最边缘的位置,虽然有些脏,但是能出气。 今儿也不过是转到谢楚生夫妻俩头上一瓢的量而已。 小孩子都忍不住,一个个哈哈大笑,抬头望向天空乱飞的喜鹊,惊讶地大叫。 “天呀,麻嘎子怎么拉那么多?” “天冷,吃坏肚子了。”大人解释道。 “为什么拉他们头上呀?” “因为他们的嘴是恭桶……” 第37章 夜宿!别人冻死,我铺兽皮盖棉被 喜鹊拉肚子的事,没有影响到大家的食欲,流放路上,活下去才是王道。 “薄大人,我想换点热汤给家里人,怎么换?”谢岁穗走到王麻子跟前问道。 “热汤一碗五十文,米粥每碗五百文。” 贵得令人发指! 但是谢岁穗不差钱,要了八碗米粥。 饼子太干,这样寒冷的夜里,不喝点热乎的顶不住春寒。 一碗米粥喝下,整个胃都熨帖了。 “热米粥端过来!你们自己吃上,竟然叫长辈饿着?”谢楚生命令,“谢星晖,我是你祖父,必须热汤热水伺候我。” 老沈氏在小溪水里用冷水洗头洗脸,冻得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也迫切地想喝热粥。 谢星朗混不吝地道:“麻嘎子给你热乎的,要不要?” “你混账!” “是啊,我天生反骨,从不反思自己,就喜欢指责别人,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跳脚,你不服?起来蹦哒啊!” “你,你个不肖子孙。”谢楚生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不上交银两,就必须管你祖母、二叔、三叔的一日三餐。我是族长,你必须遵守族规。” “冷水都没把你脑子洗清醒?要不还是喊麻嘎子继续给你热敷吧!” “你混账,咳咳咳……”谢楚生咳嗽得屁股和大腿疼。 小沈氏说:“星晖,你总要给你祖父治疗伤口吧?我看到你们有药。” 谢三郎斜睨她一眼:“有也不给你!” “是你祖父要用,你不给就是不孝!”小沈氏理所当然地说。 “三哥,江湖险恶,不行就撤,让他们使劲叫,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听狗叫!” 谢岁穗一句话,谢楚生气得进气少出气多。 将军府的人再不理他们,准备晚上怎么睡得暖和一点,流放路上可不能生病。 小沈氏和谢楚生喊了一阵子,除了气得扯动屁股上的伤疼,啥也没捞着。 无奈,只好问韦雪,她娘家兄长给的包袱里有没有金疮药? 韦雪从谢流萤怀中把包袱抢走,包袱里没有金疮药,但是二十两银子被老沈氏弄走了。 老沈氏骂骂咧咧地拿二十两银子,向差役买了一瓶金疮药,给谢楚生和谢川妄用上。 两人受伤太重,一瓶金疮药抹了大半瓶才勉强涂了薄薄一层。 谢流萤扑过去,拼命把包裹抢回来,只抢到四个饼子和几双鞋袜。二十两银子捂都没捂热,就被亲娘拿给老沈氏了。 她流着泪对妹妹弟弟说:“这几个饼子,娘不管说什么,你们也不准再给她碰着。” 将军府的人在流放出发前啃了烧鸡,晚上又喝了粥吃了点心,今天算是对付过去了。 解差小头目,有的睡在拉物资的马车上,有的在庙里打地铺,燃了一个取暖的火堆。 “各自寻找避风处。马车上有草毡子,十人一张。” 解差冲流犯们喊了话,老沈氏傻眼了,惊愕地说:“我们,就露天睡?” 张成一鞭子甩过来:“还不快去拿草毡子,等会儿草毡子也被抢没了。” 草毡子是用稻草编织的,稍能御寒。 虽然是阳春三月,可夜里冷死个人。 所有的人早就抢占避风处,但这次流放的都是官员及家眷,享受惯了,夜宿破庙都觉得天塌了。 谢岁穗说:“娘,嫂子,我们去捡些干草做垫子。三哥,你速去土谷祠里占个地方,最好靠角落一点。” 这个时候才知道,楚老抠给的铺盖卷儿多有先见之明。 流犯们都在附近找干草树叶子,在殿里找不到位置的,就在避风的角落打地铺。 谢岁穗、骆笙、郁清秋、鹿相宜捡来许多稻草、麦秸、树枝。 天已经完全黑了,薄卫果然很照顾将军府,在土谷祠内给他们留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谢岁穗看到那个“角落”,忍不住弯了嘴角。 在土地爷、土地婆神像左边,有一个比谢岁穗还高的香案,香案、神像与后墙之间,有一块十分避风的空地。 长大约两丈,宽大约一丈的穿堂,黑咕隆咚,但算是庙里最暖和的位置。 骆笙去领了一张草毡子,一张草毡子根本不够全家盖,楚老抠的铺盖卷八个人盖勉强够。 谢星晖说:“娘,你们睡吧,我生一堆火,给你们守夜。” 所有人一听就知道大哥是要牺牲自己,护着大家。 他还病着呢! 谢岁穗对谢星朗附耳说道:“三哥,我有被子。” 谢星朗在黑暗里,没有看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耳根发热,心里震惊。 “大哥,薄队长他们也要休息,你点着火堆,别人受影响睡不着。”谢星朗配合谢岁穗,说道,“反正草毡子也不够盖的,索性把它挂在神像和香案之间挡风,我们睡草窝。” 谢星晖听到谢岁穗与谢星朗窃窃私语,没有再坚持。 他想看看弟弟妹妹想做什么。 谢岁穗和谢星朗出去一会子,薄卫看见两人从外面又抱了一捆蜀黍秆回来。 进了那个角落,谢星朗马上把草帘子挡住缝隙处。 怀里抱的蜀黍秆打开,窸窸窣窣,谢星朗小声地对骆笙等人说:“别说话……” 所有人都惊呆了。 蜀黍秆、麦秸里,竟然有两张篾席,两张厚实的皮毛褥子,三张鞣好的羊皮。 更绝的是,谢星晖在黑暗里摸索,竟然摸到了五条被子! 谢星晖:……你们可真会捡! 棉被是谢岁穗临出门时,从府里收进空间的,皮子是上次在龙岗镇皮货铺买的皮子。 她刚才进来时,秸秆里有两张席子,皮褥子、棉被都是骆笙打开秸秆捆的时候,她立即转出来的。 不然,褥子、垫子、被子抱着别人看不见?别人又不是瞎子。 骆笙和郁清秋、鹿相宜都默不作声地先铺蜀黍秸秆,再铺麦秸,之后铺篾席、褥子,把皮毛铺在最上面。 两张皮褥子,一张给了谢星晖一家三口,一张给了谢岁穗和骆笙。谢星朗、谢星云和鹿相宜共用三张皮子。 被子,加上楚老抠给的被褥铺盖卷儿,一点也不冷了。 “相公,妹妹是我们的福星……不然阿羡熬不住。”郁清秋低低地对谢星晖说,带着哽咽。 谢星晖伸出胳膊搂了搂妻子,低声说:“睡吧。” 不能张扬。 夜宿土谷祠,将军府的人睡得很香甜。 骆笙总觉得被子很熟悉,想到谢星晖叮嘱的“无论妹妹做什么,不管你们看见什么,都要维护她”,她忽然明白了。 女儿思虑长远,大概是早就安排好人在路上照顾。 谢岁穗:娘,真不是这样的! 一起流放的其他犯人,一直闹腾很久,吵着冷,在这山沟的夜里,草毡子根本无法御寒。 “娘,我们就这么一条草毡子,你为什么还要拿出去?”谢流萤绝望的声音传来,“娘,我和弟弟妹妹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们年轻,火力壮,你祖父、祖母年纪大了,不抗冷……” 外面传来谢流萤、谢流朱的哭声。 不用猜,肯定是韦雪孝心泛滥,拿了唯一的草毡子去讨好两老的,自己的孩子只能硬抗着寒冷。 “为什么长房睡屋内?那个角落最暖和。”老沈氏怂恿谢楚生,“你是他们的亲祖父,你应该睡在那里……” “别说了!”谢楚生和谢川妄没有被子,春寒料峭,草毡子不挡寒,冻得牙齿咯咯响。 董尚义喝了一声:“吵什么吵?” 谢流烟、小沈氏挤在一个草毡子下,冻得瑟瑟发抖。 谢流烟看着灰暗的天空,听着谢楚生和老沈氏的咒骂,好几次坐起来,望着薄卫他们生的火堆。 齐玉柔靠不住,宁国公府也靠不住,她必须自救。 她站起来,找到张成,说道:“解差大人,我想要一条棉被,多少银子?” 张成没有多余的被子,看看其他人。 有一个差役说:“我们每人只带一条被子,没有多余的,你若要,我今天不睡了,被子借给你,十两银子。” 谢流烟心里直骂对方打劫,但是面上不显。她掏出十两银子递过去,把那解差的被子抱过来。 被子一入怀,她差点要呕出来。 大约十年没拆洗过了吧?被子上的脑油味儿直冲天灵盖。 但是为了活命,她不能计较。 抱回去,躺在干草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小沈氏往她身边靠了靠,她装没感受到,单人被,两人根本盖不过来。 在春夜寒风中,折腾了一天的流犯们,沉沉地睡了。 后半夜,谢明礼忽然急促地喊道:“祖父,祖父。” 大家都惊醒了,董尚义没好气地问:“张成,去看看,他们又怎么啦?” “祖父发高热了。”谢明礼道,“三叔,我们必须带祖父找郎中诊治!” 薄卫也被吵醒,对张成说:“你陪着去一趟吧,早去早回。” 张成气得没法,但是也不能眼看着犯人病死,对手下一个解差说:“你带他们去,回来路上叫他们跑快一点追上来。我们明天在诛仙镇车马店歇息。” 老沈氏摸了摸谢川妄,发现他也发高热了。 “川言,你大哥也发热了,把你大哥也带去治治。” “娘,银子呢?” “我没有!” …… 第38章 沈文林敲诈齐玉柔 张成厌烦地说:“你们去不去?老子可困着呢。” 老沈氏无奈,只好去找谢流烟。 “烟儿……” 老沈氏开口求谢流烟借钱。 谢流烟冷漠地说道:“祖母,我的银子有大用,只能给你十两,我们说好,以后再想要,可没了!” 老沈氏怔怔地看着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但多年来对谢流烟的溺爱习惯,她还是放软了口气:“烟儿你是做大事的,只是你祖父和你父亲身负重伤,又发了高热,不赶紧治,怕好不了。” 谢流烟不想给现银,但银票最小面额也是一百两,她只得从现银里拿出十两给了老沈氏。 谢明礼哭着说:“三叔,我背了祖父二十多里,双腿都在哆嗦。您能不能背着去看郎中啊?” 老夫人破口大骂:“你个不孝的东西,年纪轻轻的不肯出力,叫你三叔背?你三叔都三十多岁了,哪有力气?” “祖母,那叫嫡兄背吧,嫡兄年轻,还习武,比我有劲儿。” “你个贱种怎么配攀扯嫡兄?叫你背你就背,耽误你祖父治病,回头我揭了你的皮。” 谢明礼的亲娘是林姨娘,她心疼谢明礼,又不敢反对,跪在谢川妄面前哀求:“老爷,明礼他吃不消,他才十四岁啊!” “吃不消就去死!” 一声怒吼,林姨娘和谢明礼都没了话。 谢岁穗被吵醒,听了一耳朵,又翻身睡了。 谢楚生父子发高热?被光宗帝打五十杖,屁股开花,能不发热吗? 没银子?没人背? 退!退!退!别用你家的孝道绑架我,我没有孝道! * 京城。 沈文林从十里长亭回到京城,次日,叫妻子给齐玉柔下了个拜帖。 大丫鬟春花告诉齐玉柔沈侍郎的母亲递了拜帖,问道:“小姐,要不要赴约?” 齐玉柔想了一会子,说道:“去。” 沈老夫人,沈言笑(余塘的贵妾)的祖母,谢流烟的外祖母。 去听听她说点什么。 在约定时间,齐玉柔故意盛装出行,拿出正妻派头。上马车,又叫府里跟去了四名威风凛凛的侍卫。 下了马车,她与丫鬟一起进了茶楼,两名侍卫等在茶楼门口,两名侍卫跟着她上了楼。 沈夫人早到了,看到齐玉柔过来,立即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请她入座。 齐玉柔腿脚一跛一跛的,拿帕子压一压眼角,急忙问道:“沈夫人去送烟儿了吗?” 沈夫人看她下马车时分明腿脚好好的,上了楼反而腿有毛病了,真的太能装了。 心里“呸”了一声,女儿(小沈氏)被抄家流放还不是拜这恶女所赐! 做戏谁不会呢?沈夫人哭着说:“烟儿很不好。黥了面,所有财产都充公,连一身像样的衣衫也没有……” “我那日原是要送烟儿的,谁知道从楼上摔下来,竟然昏迷两日,腿也折了。”齐玉柔道,“我眼睛都快哭瞎了,就是担心她路上吃苦。” 两人飙演技,又是哭又是说宁国公府的凄惨,期间齐玉柔想问问将军府的情况,沈夫人又没跟着去十里亭,自然说不出。 也只能胡乱说:“流放的人能好哪里去?我那天也没顾上看别人,只同烟儿他们哭。” 沈夫人心里有事,东拉西扯一会儿就赶紧进入正题。 “烟儿被流放三千里,我们沈府自然不会不管,我们准备沿途给她送些银子、衣物、吃食。烟儿说在大小姐这里存放了五十万两银子……” 她话没说完,齐玉柔就愕然地打断了她:“你说什么?” 沈夫人索性也不扭捏了,说道:“烟儿借给齐大小姐五十万两银子,五万两黄金,齐大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还?” “沈夫人,你没有开玩笑吧?五十万两银子?五万两黄金?我借的?”齐玉柔一连串的质问。 “烟儿说的,你替余二公子购置——”沈夫人顿了一顿,附耳过去,小声说道,“马匹、粮草!” 齐玉柔眼睛瞪大,脸色涨得通红。 沈夫人今天下拜帖,竟然是敲诈她! 她确信这些话是谢流烟说的。 谢流烟在报复她。 余塘以后可能成事,齐玉柔只给谢流烟透露过,现在,谢流烟让自己的外祖父拿着这件事来敲诈她。 齐玉柔瞬间笑了,戾气升腾。 李青鸢(谢流烟),这个贱人,死舔狗,竟然敢背叛她? 她必须稳住沈夫人,余塘不能出事,天师说过,他有大机缘。 但是,她也不会被姓沈的敲诈。 敲诈这种事,会成瘾的,得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沈夫人,借钱给友人,友人能变仇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就是再缺钱,也绝对不会借烟儿的钱!” 她冷笑道,“这京城铺子,三成都在我名下,你觉得我差钱吗?别说借五十万两,就连五百两我都没借过。实在不行,您把借据拿出来?” 沈夫人看她赖得干净,说道:“大小姐明知道抄家突然,烟儿什么都来不及做,借据哪里还有机会拿到?” “那没办法!您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要我五十万两银子,五万两黄金,说不好听的,你就是在勒索我。” “那老身只好去找余二公子要账了?” “行,您去吧!”齐玉柔附耳说道,“你别忘了,余塘还是你的孙女婿,出了事,侍郎府也休想逃过!” 谈崩! 齐玉柔站起来就往外走,这时候隔壁帘子一响,一个人走出来。 正是沈文林。 “齐大小姐且慢,我有些话与大小姐说。” 齐玉柔站着,听他说什么。 “大小姐,我们敞开了说吧。烟儿提前三天知道要流放,她第一时间来相府见了你,她库房的所有钱财都交给你保管了。” 齐玉柔气笑了:“沈大人,可烟儿给我说,她把所有银子都放在侍郎府了。相对于我这个外人,她还是比较信任你这个外公。” “大小姐这是明目张胆的赖账了?” “这是事实。不知道是什么底气让沈老爷狮子大开口敲诈?” “烟儿对你那么信任,你怎么能赖她的账?” “沈老爷,不要表演得连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齐玉柔往外走,她没有时间和这些无赖纠缠。 “大小姐,烟儿实在是可怜,您先拿给她十万两行不行?我派人快马加鞭给她沿途送过去。” 齐玉柔气笑了,说道:“沈老爷,且不说这十万两我该不该给你,凭什么给你,只说你要快马加鞭给烟儿十万两银子,真的会给她吗?” “会!” “怎么给?现银还是银票?” “都有。” “烟儿在流放,你给她十万两银子,是想她早点死?” “……” “骗人也找个合适的理由。谢流烟走了,你在她那里捞不到好处了,就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是吗?” 齐玉柔暴戾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得罪我的人坟头草都长很高了吗?” “你威胁我?” “是你先威胁本小姐的!”齐玉柔一拍桌子,道,“沈老爷,往小了说,以后我是你孙女的主母,往大了说,我父亲是沈侍郎的上司,你敲诈也要掂量掂量。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要不是看在烟儿的面上,宁国公府通敌卖国,你们侍郎府以为能逃过株连九族吗?要不要我父亲明日在御前提醒陛下?” “你不顾余二公子?” “你大概忘了,你的亲孙女还是余塘的妾!” 沈文林哑口无言,心里恨透了谢流烟。 他知道谢流烟钱多,也知道抄家时她的银库空无一物,唯一可解释的,就是烟儿的银子就藏在齐玉柔手里。 可齐玉柔却死活不认。 “你与烟儿关系那么好,你竟然一分钱也不出?” “沈老爷怎么不学学骆将军府?人家骆小将军,为了给姐姐凑银子,把自己家铺子都贱卖了!” “我家资薄弱……” “烟儿也帮沈府赚了那么多钱,你家资薄弱?” 齐玉柔把沈文林驳斥一通,扬长而去。 回到府里,立即去找齐会商量,说自己被沈文林敲诈了。 齐会大怒,说道:“这个老匹夫,竟然敢敲诈到相府头上。” 不过他对齐玉柔说:“不能弹劾他,万一陛下知道余塘的批命,一定会对盛阳伯府斩草除根。” 哪个皇帝会允许他人“天命神授”? 齐会之所以保着余塘,就是投资,天师说他有大机缘,万一余塘成了气候,自己可就一飞冲天了。 齐玉柔冷笑道:“是沈文林先惹我的!我立即写信给余塘,看看他怎么处理,我也想看看余塘的魄力。” 齐会点头称是。 齐玉柔立即修书一封,叫人送到盛阳伯府,写着“余二公子亲启”。 余塘这些日子都不在府里,他既然重生了,自然不会等着几个月后北炎军打过来再动手。 眼下,北炎还没打进来,他在朝廷眼皮底下明目张胆拉一支队伍风险很大,所以,他先囤货。 兵荒马乱,天灾频频的时候,手头有物资,要什么没有? 他先是把家里的银子能兑换的都兑换出来,买粮食,买马具。 谢岁穗敲诈他十万两银子,他想过要把谢岁穗弄死,但是,将军府的人没那么好弄死。 还好,将军府如前世一般,还是出事了。 前世里,将军府全府死在流放路。这一世,再多一个谢岁穗。 将军府和谢岁穗已经不足为惧。 这一段时间,他纠集了自己的几个兄弟,秘密联系前世自己的左膀右臂,屯粮,购买兵器。 朝廷限制买马,在马市买马太多会引起别人关注,他让自己的兄弟多渠道分头买马。 齐玉柔的信到盛阳伯府,余塘的亲弟弟余三公子,名余场,立即打马出城。 在崇山的山坳里找到余塘。 余塘看了齐玉柔的信,思索了好久。 他对余场说:“你先回去,不要给任何人说我的地址。” 余场悄悄下山,回京城。 酉时,城门锁落下之前,一个马队进了城。 …… 第39章 余塘一怒为红颜,沈府被灭门 那些人戴着草帽,进城后直接去了西城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一切看起来很自然。 子时,万籁俱寂。 十个黑衣人从小院子出来,手里拎着桐油桶,悄悄来到一处府邸。 在月光下,大门上方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写着“侍郎府”三个大字。 前些日子,沈府大门不翼而飞,眼前的门是新装的。 侍郎府的守卫很松懈,黑衣人轻敲了几下门,有人从里面开了门,他们轻而易举地进了院子。 不多时,侍郎府大火冲天而起,黑衣人迅速撤退。 出府后,他们便分头逃离。 沈侍郎府大火,巡街使发现后,立即禀报京兆尹,衙门出动值守衙役,当当当的锣声响起,附近的府宅都来救火。 这西城区住的都是官员,大家都怕大火殃及自己,各府倒也出动不少的人救火。 可火势实在太大了,大火借着混乱的风,劈啪作响,没法救。 大家只能在外围徒劳泼水,不要蔓延到自己家而已。 大火烧到辰时,才堪堪熄灭明火。 沈侍郎府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砖石瓦砾漆黑一片。 早有人报告了六扇门,捕头们在现场开始采集证据。 官府雇佣百姓清理废墟灰土,清理了整整三日,从灰土里找出、拼接出四十多具尸体。 尸体大部分烧得面目全非,已经炭化,只有个别尸体是烟火呛死的,勉强看出来是谁。 沈侍郎府,即余塘的贵妾沈言笑家、谢流烟的外公家,被灭门了! * 京外三十里,土谷祠。 天不亮,将军府的人就都醒了。 谢岁穗也醒了。 被窝好暖和,好想睡懒觉啊。谢星晖他们很警惕,如果贪睡,别人看见他们的被子垫子就不好了。 谢岁穗迷迷糊糊地说:“哥,你们不用担心……” 但是骆笙已经起来,把头发收拾好,喊鹿相宜:“老二家的,你跟我去前面山脚下掰槐花。” 她昨天晚上捡柴的时候就发现,山坡上有几株槐树,上面结满了雪白的槐花。 兴许是离京城近,附近的大多是权贵人家的庄子,都不差钱,所以这么好的槐花竟然没人摘。 骆笙行军打仗过,知道这可是最好的野菜。 谢星朗眼睛半睁半闭爬起来,又把谢岁穗拽起来,把她头发梳了梳,帮她扎小辫子。 娘说过妹妹是他捡回来的,他要好好养大,所以,扎辫子这种事,他熟门熟路! 谢岁穗困得头一点一点的,谢星朗给她在脑袋两边用丝带绑了两个揪揪,其余碎发编了几根小辫子。 打个哈欠,同谢星云一起去僻静的地方出恭。 他蹲在灌木丛中上大号,下面好多人都在开闸放水,他怕别人误闯进来,一直警惕地盯着山脚下。 屁股在早晨的寒风里冷飕飕的。 忽然,他觉得后面似乎有浅浅的呼吸靠近! 反正也差不多拉完,他嗖一下提裤子窜出去几步远,扭头看,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臀部位置似乎有个沉甸甸的东西挂着。 第一反应,蛇? 他扭过头,就看见在自己的后衣襟上,一只棕黄色的半大小狗,死死地咬着。 小狗还把牙呲了一下:我很凶哒,别惹我! 谢星朗顿时有了主意,伸手拍它下去。 小狗不肯下去,死死地咬住他的衣服不松口。 狼崽:娘说了,咬住猎物一定不能松口,直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谢星朗给气笑了,吊着吧,等会儿就把你烤了。 他大大方方地再次把裤子褪下,擦干净,提了裤子下山,那小狗依旧吊着,在身后像个吊死鬼。 他还没进土谷祠,就看见谢岁穗从土谷祠后面走过来,好像也是去出恭了。 她噔噔跑过来,迅速地把八颗野鸡蛋放在他手里,两眼亮晶晶地说:“哥,我捡到了野鸡蛋。” 谢星朗惊讶地问:“这后山?” “就那边。”谢岁穗手一指刚才钻出来的灌木丛。 谢星朗半信半疑。 这野鸡也太善解人意了,正好下八颗,他们家八个人,一人一颗! 兄妹俩进了土谷祠,谢星朗特意去看了看睡觉的地方,果然,除了老抠给的铺盖卷,皮垫子、皮子、棉被都没了。 好似昨天夜里温暖的被窝都是一场梦。 骆笙和鹿相宜摘了好大一衣兜槐花,看见他们兄妹俩过来,说道:“我们等会儿借解差的锅煮槐花汤。” 谢星朗说:“娘,妹妹正巧捡到了八颗野鸡蛋,我——” 他指指身后,捡到一条小狗。 大家这才看见他屁股后吊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星朗长了一条狐尾。 谢星晖、谢星云都跑过来看。 “这是什么动物?狐狸?” “狗。”谢星朗道,“它咬着我的衣服非要认我为主。” 骆笙狐疑地看了看,说道:“这哪里是狗,这是一条小狼崽,两个月大,断奶了,但是还不太会打猎。” 谢星云哈哈大笑:“三弟,人家第一天打猎,就打到你这么个大家伙。” 谢岁穗拿根小棍去戳小狼崽:“你好下来了,这样吊着不累吗?” 小狼崽不吭气,猎物还会呼吸,说明咬的时间还不够长。 “老三,你想怎么样处置它?” “先养几天,然后烤着吃了。” 小狼崽:我今天太开心了,这些两脚兽都是我的猎物,我先吃这个大个子,再吃那个大个子,再吃…… 都是大个子,天鸭,我发财了。 娘总是用狼爪子拍它,说它不聪明,以后打不到猎物会饿死,这不,它一下子猎到这么多两脚兽。一辈子的口粮都有了。 谢星朗不能由着它一直吊在屁股上,像什么样子,衣服都被它吊坏了! 一巴掌把它打下来。 小狼崽“呜呜”地叫几声又冲上来,不咬别人,就冲着谢星朗。 他个子最高,必须猎下这个最厉害的两脚兽,代表它狼生的高起点。 谢星朗抓住它的颈部,提起来,看它四肢在半空里乱抓挠。 谢谨羡拿小棍戳它的肚子,猜它是男的还是女的。 谢星朗把狼崽子放地上,说:“给你个机会回去,今天大家还不是特别饿,再过几天就由不得你了。” 小狼崽今天死活要打个谢星朗,回去给狼娘看看自己的本事,偏不走,又扑上来咬住谢星朗的裤腿角。 谢岁穗说:“三哥,我怎么觉得这小鼻嘎把你当猎物了,一门心思想把你扛回狼窝呢?” 谢星朗蹲下来看看它,说道:“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一巴掌把小狼崽子打出去:“滚,想猎小爷,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小狼崽子吃疼,摔个跟斗,又倔强地跟上来。 薄卫听到他们有说有笑,便过来看看,惊讶地说:“快把狼崽子丢出去,不然,母狼一定会来报复。” 谢岁穗端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这是小狗。” 谢谨羡睁着清澈又蠢萌的眼睛,奶呼呼地说:“大人,这是一头小猪。” 薄卫看看谢星晖:你的教育很有问题啊,要说是一只狗,我也认了,说它是猪? 玉树临风,公子无双的将军府长子,很认真地点点头:“对,阿羡说它是猪,它就是一头小猪!” 谢谨羡指着小狼崽,奶声奶气地说:“猪有四条小短腿,它,也是四条短腿;猪有两只三角状的毛耳朵,它,也是两只三角的毛耳朵;猪全身是毛,它,也全身是毛……没错,它就是一只小猪。” 薄卫:…… 谢星云:“没错,是小猪!” 谢星朗:“是的,是小猪。” 谢岁穗:“我刚才说错了,它,就是一只小猪。” 鹿相宜瞪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会儿,也视死如归地点点头:“大哥说得对呀,它就是一头猪!三弟说得对呀,它就是一只小猪!小妹说得对呀,它就是一只小猪!夫君说得对呀……” 骆笙和郁清秋默默地转身走了。 薄卫要哭了,再听下去我怕肠子会断啊! 土谷祠外面,解差们吆喝着,轰大家起来赶路。 “都起来,天黑前最好能赶到诛仙镇,赶不到今晚还睡在野外。”董尚义拿鞭子打在地上,吼叫开拔。 昨夜除了将军府一家睡得无比温暖,其他犯人,都“阿嚏阿嚏”地直打喷嚏。着凉了。 谢流烟盖了一夜油腻腻的棉被,没有冷着,但那被子她是多看一眼都不愿,老沈氏看着她把令人作呕的被子还给解差,顿时哭了。 “烟儿,你受苦了……” “祖母,不要难过,凡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缺少锻炼、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和公子哥们,昨天走了半天,脚上都打了泡。休息一夜,大家哪哪都疼得厉害,尤其两条腿,别说走了,碰一碰都疼得钻心。 起不来,走不动。 不走?解差气得拿鞭子抽,大家哭喊着艰难地爬起来继续赶路。 “今儿枷锁照常,女犯不再拴在一起,以家庭为团体,大家互相帮扶,谁掉队,全家挨打。” 解差小头目骑马来回转告,浩浩荡荡的队伍顿时被打乱重组,变成以家为单位的一团一团。 谢星晖、谢星云和谢星朗,马上从前面转到后面,与骆笙、郁清秋她们聚在一起。 前宁国公府的一群人都走在队伍中间,谢星晖带着全府的人走在队尾,离谢楚生他们远远的。 昨天夜里谢楚生和谢川妄被送到镇上,拜托药铺帮着熬了药,用罐子都带着,一天喝一大碗。 现在宁国公府的人不仅要背着谢楚生、谢川妄,还要背着两个药罐子。 骆笙在出发前,又叫府里的人都绑了腿。 队伍出发,谢星云和鹿相宜打头,骆笙、郁清秋、谢岁穗、小团子在中间,谢星朗殿后。 不对,殿后的还有小狼崽子。 无论怎么打它都不走,傻得冒泡。 第40章 槐花鸡蛋汤,烙饼卷腊肉 这里是南山群岭的延长段。 流放队伍沿着南山山脚往前走,日头升上三杆,他们已经走出二十多里路,众人饿得走不动了。 薄卫在前面喊停下,队伍前头停下,后面的也自动停下。 伙夫长王麻子带着伙夫开始支灶烧汤。 “大家就地休息,可以在一百步内活动。”薄卫喊了话,解差们下马休息,吃饭。 谢岁穗喊着谢谨羡、谢星朗,一起在田边摘野菜。 山脚下,这个季节,野菜品种很多,荠菜又嫩又密,谢岁穗跟着骆笙,拔了不少荠菜、面条菜。 中途休息,枷锁镣铐都不取下来。 谢星朗拖着脚镣和枷锁跟在他们后面。 谢岁穗找到田间一个土堆(她猜着是个坟堆),叫谢星朗背对着流犯队伍坐下。 从空间里迅速转出两张温热的烙饼,里面夹上热乎乎酥香焦脆的腊汁肉、牛肉和白菜心。 她迅速把一个烙饼卷肉塞给谢谨羡,小声说:“快吃,别叫人看见了。” “姑姑,这是啥?” “卷饼。” 她把另外一个塞在谢星朗的手里,说道:“这是外祖母送来的,快吃。” 她自己装作在附近到处找野菜,实际上是监视有没有人跑过来。 烙饼是她在京城街上买的,绵软柔韧,配上大块肥而不腻的腊汁肉,又夹杂一些切好的牛肉,谢谨羡吃得特别欢快。 谢星朗吃得更快,他胃口最好,不会饱的年纪,一个烙饼卷肉,三口两口就下肚。 谢岁穗又拿出来一个塞给他。 “你怎么不吃?” “放心,多着呢。” 谢岁穗索性掏出来一个包袱,装了满满一包袱,递给谢星朗:“吃。” 谢星朗:…… 谢岁穗站起来,回到谢星晖和谢星云那边,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去田里晒晒太阳吧,那边有个土堆,靠一靠。” 谢星晖原本想说不去了,但是谢岁穗冲他使劲地眨眼。 谢星晖对谢星云说:“二弟,去晒晒吧?” 两人拖着脚镣,慢慢地去那个土堆“晒太阳”。 到那边,谢星朗往旁边让了让,把包袱里的卷饼,递给他们。 两兄弟大吃一惊,卷饼竟然是热乎的! 哪里来的白面卷饼?哪里来的熟肉? 妹妹有没有吃?娘怎么办? 谢星朗看他们欲言又止,立即说道:“啥都别问,别给妹妹找麻烦。娘和嫂嫂饿不着。” 谢星晖和谢星云吃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真好吃! 九个卷饼,三兄弟狼吞虎咽吃完,谢谨羡小团子还在啃。 谢星晖小声提醒谢谨羡:“阿羡,吃快一点,还有,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万一谁看见,你就说是昨天外祖母送的。” 谢谨羡点点头:“不告诉任何人是姑姑变出来的……” 伙夫长把车上带的米糠饼子,按照每日份例发给犯人。 水和米汤大家也都有半碗。 昨天亲朋送的饼子点心,许多人家并没有吃完,就着米汤对付一餐。 谢岁穗对骆笙说:“娘,向伙夫借一下锅灶吧,我们把早上捡的野鸡蛋和槐花炒一炒?” 骆笙点点头,找王麻子借锅灶,塞他一百文。 柴火是郁清秋和鹿相宜去捡的,骆笙把槐花洗了洗,用猪油炒了,把八枚野鸡蛋磕进去,谢岁穗趁人不注意,从空间又转了几个鸡蛋。 鸡蛋磕进锅里,蛋壳转到空间。 鸡蛋槐花发出浓烈的香气,骆笙直接往里面加了两瓢水,差点一脚踩死一个小东西,低头一看是那只小狼崽。 王麻子说:“这汤不错,给咱们薄队长来一碗吧?” 骆笙无法说不,不然下次只怕锅、油也借不到了。 王麻子拿只大海碗盛走一大碗,锅里只剩下一小半,骆笙急忙拿一个盆装了,借了一把大木勺,端到他们歇息的地方。 怕人眼红,他们故意走远一点,躲在大树后面。 一避开别人视线,谢岁穗立即从包袱里拿出卷肉饼。 在流放的第二天,将军府不仅吃上了美味的鸡蛋槐花汤,还吃上了烙饼卷肉。 在流放路上,一碗鸡蛋槐花汤真的是太馋人了。 将军府的人大口喝槐花汤,偷着吃烙饼卷肉,空气中弥漫着槐花鸡蛋汤的浓烈香气。 但是,狼鼻子尖。 “呜~” 一口咬住一个卷饼,叼了就跑。 骆笙眼疾手快,立即抢回来,拿树枝驱赶它。 谢岁穗折了一根树枝当当当地敲树干,小狼吓一跳,扭头就跑。 但是,她停止敲树,它又回来。 “你娘呢?怎么没狼管你?” 小狼无辜地看着她。 “你娘没有告诉你吗?人类很可怕,你竟然敢下山?还想跟着我们混吃的?” “嗷呜~” 一声幽咽绵长的成年狼嚎! 忽然树林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动物狂奔的声音,谢岁穗抬头一看,头皮都发麻了,我的娘啊,大石头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成年母狼, 狼崽子的家属终于来了! 骆笙一巴掌拍向它:“你赶紧走吧,你爹来接你了。我们还吃不上,哪里养得起你?” 小狼不走,骆笙无奈,把自己卷饼里一块牛肉给它,催促道:“快点吃,吃了赶紧走。” 小狼几口下肚……它还想吃! 谢岁穗提着小狼的脖子对那头成年狼说:“你既然来了,把你家孩子领回去吧!” 小狼长得毛茸茸的,四只胖嘟嘟的小毛蹄子停在谢岁穗跟前,两只蓝盈莹的眼睛看着她,蠢萌蠢萌的。 “呜~” 成年狼又叫了一声。 小狼:呜~娘,看,这些都是我打到的两脚兽! 母狼:你可赶紧回窝吧! 谢岁穗趁人不注意,往不远处丢了一只山鸡,转身就走。 小狼激动地咬着野鸡,四条小腿还没鸡高,走着走着还被野鸡绊倒,栽个跟头。 狼娘也不帮它,远远地看着蠢儿子。 流放队伍里原本听到狼嚎,都吓坏了,连薄卫站起来往这边看,看着谢岁穗把小狼还给母狼,松了一口气。 其他犯人都在忙自己的吃食,没人看见这边的动静。 刚才谢岁穗说要烧槐花汤,谢斯年嗤了一声,口德都不留:“懂什么野菜?别吃野草吃死了!” 老沈氏也说:“扯把野草就能吃?粗鄙。” 这会儿香味出来,解差又端走一大碗,一边喝一边赞叹槐花鸡蛋汤鲜美。 老沈氏咽咽口水,说道:“韦氏,你去看看,大房烧的槐花汤还有多少,给你爹要一碗来。” 韦雪为难道:“娘,只怕他们不肯给。” “不给?你爹是骆氏的公公,她敢不孝?”老夫人大言不惭地说,“你爹身体不好,要吃点软和的。” 韦雪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吧。” “给你二哥二嫂也带一碗,烟儿也要吃一些,她是贵女,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还有斯年……” 小沈氏也郑重地握住韦雪的手,说道:“我就知道弟妹能干,你性子好,人缘好,从没有和大嫂红过脸,她一定会给你的。” “她真会给我?”韦雪有些怯。 “那当然,这里人缘最好的就是你。” 韦雪鼓足勇气,像是肩负天下兴亡大任,大步流星地往骆笙一家人躲藏的大树后走去。 谢流萤眼看着自己的娘,心里冷笑。 大伯娘明显恨透了他们,二伯一家都不敢去,拿自己的娘做出头鸟,偏自己的娘还上赶着做狗。 她也不提醒,看着自己父亲。 谢川言也不说话,看着韦雪。 只要韦雪敢去要……他就敢截胡一碗! 韦雪大踏步地走到大树后,离着十丈远,谢星晖兄弟几个就听见了。 谢星朗端着汤碗在树前方堵住她:“你要做什么?” 韦雪看着谢星朗,他长相亦正亦邪,眼睛细长且深邃,眼神清亮,眼尾上扬,不经意间勾起的嘴角,仿佛带有魔力,对年轻女子非常有杀伤力。 在这样的人跟前,韦雪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小”。 鼓起的勇气忽然一泻千里,忐忑间双手就开始捏着衣角,试探地问:“你们在吃什么?” 谢星朗“呼噜”很响亮地喝了一口槐花汤,伸出手指,恶劣地在碗里抓了一块槐花鸡蛋饼,仰着脖子丢进嘴里。 他甚至拿了卷饼大口地吃,让韦雪看见他饼里夹着的肉。 韦雪终于说道:“三郎,你祖父和你二叔还饿着,他们都病得厉害,昨天夜里还发热了……” 谢星朗继续眼睛看着她,大口地吃,三下五除二,一个卷饼进肚子。 这是他吃的第五个卷饼了。 吃完,又把碗里的汤一仰头喝下去,“嗝~”,很响亮地打一个饱嗝。 韦雪从他的饱嗝里闻到槐花鸡蛋的霸道香气,还有腊汁肉的香味儿。 “我们不要多,只要给你祖父一碗,你二叔一碗,大小姐一碗,大少爷一碗就行!” 四碗! 在流放路上,槐花汤多珍贵,她竟然一次要四碗! “连锅一起都给你吧?” “啊,那太好了。三郎,还是你孝顺… 第41章 要吃要背要尽孝?解差把国公爷骂得小脑萎缩 谢星朗打断她的话,说道:“你是谁?” “我?我是你三婶啊!”韦雪愕然,谢三郎什么意思,她在这站半天,他竟然不知道她是谁? “我们见过吗?” “见过啊,我们在……”韦雪想了许久,好像许多年没见过谢三郎了。 “看,你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我,看我们有点吃的就凑过来认亲,还一次性要四碗槐花鸡蛋汤?你脸真大!” “我真的是你三婶……” “你是谁不重要,想要吃的?没有!想要我们兄弟出力?不行!” 谢星朗拒绝得干净,“我娘好不容易摘些槐花,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如果再有哪个不要脸的来要吃的,老子一脚踢死他!懂了吗?” 韦雪张口结舌。 她觉得谢三郎说的是真的,他真可能一脚踢死她。 她开始哭起来:“可是,我如果拿不到吃的,就没法救你祖父、你二叔。” 谢星朗眼里闪过一道阴鸷,用脚尖划了一道线,说道:“蠢事干多了,不怕中风吗?看好这条线,千万别迈过!不然,死!” 哭? 不好使! 韦雪在那条线前站着哭,谢星朗回到大树后,一家人已经速度极快地把卷饼吃完,槐花汤也全部喝光。 郁清秋把盆子和勺子在土地庙旁边的小溪里洗干净,还给火头军。 韦雪讨吃的已经毫无希望,她畏畏缩缩地回去。 老沈氏看着她空空的两手,没好气地说:“没用的东西,连个吃的都要不来。” 小沈氏也拿看废物的眼神看着她。 韦雪怯懦地看向谢流烟,平时她对谢流烟最好,只要谢流烟帮她说一句话,眼前一切危机都会化解。 可谢流烟拿着解差发的饼子,一点点地啃着,脸上刺目的“囚”字刺青,和她的眼神一样绝望而冰冷。 谢流萤轻轻冷笑,拉着谢流朱和谢斯羽,急切地说:“快,当着娘的面,把包袱里的饼子都舔了。” 谢流朱觉得恶心:“为什么要舔了啊?” “你若不舔,这些饼子就全部是二伯一家的了。” 于是,韦雪转头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抓着所有饼子,里里外外舔着…… “赶紧,跟上,趁着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我们要快些赶路。” 在这边休息的时间不长,解差们吃完,便又喊起程。 将军府一家人依旧在队伍最后。 谢岁穗看到三哥的手腕都被磨红肿了,赶紧从空间里取出来几块兔毛皮,又拿出一把剪刀,与骆笙、郁清秋、鹿相宜几人快速裁成三寸宽的长条。 给谢星晖三兄弟包在脚腕、手腕,然后用布条绑住。 毛皮不仅保暖,更耐磨。 谢星朗悄悄对谢岁穗说:“感觉手脚舒服多了,妹妹,你真有办法。” “所以,你当初捡我回家没错!” 何止没错,赚翻了! 至于兔毛皮哪里来的,骆笙认为是谢岁穗提前找人安排的,对方很可能是个轻功高手,取放东西,他们竟然都没看见人…… 谢星朗持怀疑态度。 但是,妹妹不想说,他就不问。 第一,妹妹总是对的,第二,如果想不通,就参照第一条。 出城五十里之外,谢岁穗和谢星朗才知道重封干旱有多严重。 田里的禾苗并没有春天的返青,冬天下过几场大雪,现在冰雪融化,田里应该是不缺水的,但是,田里禾苗看上去枯黄一片。 许多老农从山里往田里一担担运水。 盛京位于九州大陆中北部,这里的主要作物就是冬小麦,眼下正是小麦起身期,该拔节的阶段却灌溉不足,估计又是一个歉收年。 流犯们都流下了面条宽的眼泪,这一路估计非常艰难。 起程后,流放队伍一路不停地赶路,解差和流犯都疲惫不堪。 男子都戴着二十斤的枷锁,脚上戴着铁镣,而不戴枷锁的都是女子和十岁以下的孩童,本来就体弱,从早上睁开眼,连续走了四十多里,已经到了极限。 有许多人用鞭子抽也不肯走了。 薄卫通知大家:“再坚持十里路就走到诛仙镇了,今晚住店。” 不能停,只要停下来,大家就再也走不动了。 谢川妄的两个庶子,谢明礼十四岁,谢明德十三岁,各自背着谢楚生、谢川妄,几乎累死。 尤其谢川妄,脑满肠肥的大胖子,谢明德简直拿命在行孝,数次眼前发黑,脚步踉跄。 谢明德气都喘不匀,哭着说:“爹,求、求你,让嫡、嫡兄背一会儿吧?我再也走不、动了!” 心里的一口气一泄,双膝往前一倒,趴地上竟然昏过去了。 谢川妄被甩出去,他的伤口又开裂了,疼得他“啊啊啊”惨叫。 谢明礼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着说:“祖父,换个人背吧,你可怜可怜孙儿吧?” 老沈氏恶毒地咒骂他们:“这才两日你们就走不动了?懒货,快起来。” 谢明礼和谢明德再也起不来。 谢川言和谢斯年都来打他们俩,谢明礼被打醒过来,哭着说:“打死我吧,反正都要死。” 张成挥着鞭子过来,骂道:“怎么回事?怎么就你家事儿精?” 老沈氏指着谢明礼和谢明德说:“这两个不孝的东西不肯走了,民妇正在教训他们。” 张成自然知道其中情形,蹲下看了看谢明礼和谢明德,这两少年的眼里都是绝望,甚至是死气。 他站起来,指着谢斯年、谢川言道:“你俩,背人!” 谢斯年道:“差爷,说好的,由这两个庶弟背着祖父和父亲,枷锁都没给他们上。” 张成把谢斯年和谢川言的枷锁用钥匙打开,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俩不用上枷锁,背人。” 他指着枷锁对谢明礼和谢明德说:“你俩戴枷锁走路,如何?” 谢明礼和谢明德立马同意:“行,我们同意。” 谢斯年和谢川言都不干:“说好的,他们背人。” 张成嗤笑道:“你们俩,一个国子监典簿,一个殿前司制使,都是官身,难道忠孝节义都喂狗了?这两人,是你们的祖父、父亲,作为嫡子,光分家产,不尽孝吗?” 小沈氏说道:“大少爷怎么能背人,这种粗活是贱种该干的事。” “可你嘴里的贱种马上要累死了,他们死了,你们以后连替换的人都没了。” 小沈氏脱口而出:“不是还有大房兄弟三个吗?” “这会儿想起来大房的人了?不是还陷害人家通敌吗?”张成可不管那么多,“废话甭讲,赶紧赶路。” 谢川言背老爹谢楚生,谢斯年背自己爹谢川妄。 背起来,两人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沉。 尤其是谢斯年,谢川妄往他身上一趴,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他打了一个趔趄。 好在他也是练过武的,咬牙撑着。 队伍得到一会儿喘息,又继续前进。 将军府的人走在最后,离谢楚生他们有一段距离,前面的事他们自然知道,但是谁也不管。 谢岁穗和谢星朗在猜拳,赌谢斯年能背谢川妄多久。 谢岁穗赢了——谢斯年不超过半个时辰就会把谢川妄扔了! 果然,不过走了三里地,谢斯年气愤地把谢川妄丢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说:“爹,你平时吃那么多,也不锻炼锻炼?都沉死了!” 谢川妄伤口又一次开裂,悲催地想哭又哭不出来,有气无力地说:“你个混账,爹年纪大了,胖一点很正常。” “别人谁像你这么胖?沉都沉死了,这样背三千里?还不累死我?” “混账,你才背了几里地?” 谢川言也停下来,把谢楚生放下,同样一堆怨言:“爹,儿子也年纪大了,这么背着,咱们早晚是个死。” 谢流烟冷冷看着,也不说话,她前世里看了很多流放、逃荒文,这种大家族,一旦失势,内部倾轧十分残酷。 现在她遇上了现实版,竟然心无波澜。 早晚都是死,年纪大,又有伤,爵位没了,人脉也没有,连子孙都护不住,竟然让满门儿孙都黥面,活着作甚? 谢流烟这么想着,脚步走得更稳。 老沈氏一直靠着韦雪扶着,今儿谢流萤不肯扶她,坚决要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 韦雪打骂谢流萤,但是谢流萤就算被打死也不肯扶老沈氏。 老沈氏问谢流烟:“烟儿,你祖父、父亲这种情况怎么办?路还远得很,没有马车,根本到不了南方。” “祖母,烟儿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谢流烟印象里,那些流放文里好像别人可以送马车,可亲身遭遇流放,她才知道,流犯乘马车?想屁吃! 谢斯年和谢川言骂骂咧咧,后来竟然把谢川言的庶子谢明义叫来,让他背着谢楚生。 谢明义才十二岁,个子还不到谢川言的肩膀,谢楚生的两条腿在地上拖着。 只走了一里地不到,谢楚生的伤口就裂开,血一路流着,地上形成一条血带! 疼得他不肯再叫谢明义背着。 老沈氏对董尚义提出来:“大房几个壮劳力,求大人安排他们背着自己的祖父和二叔,这都是他们的至亲,他们不能不管!” 董尚义笑都笑死了:“谢楚生,老沈氏,什么都在涨价,只有你们越来越贱!你们栽赃将军府通敌叛国,害人家流放三千里,现在想人家尽孝?” 把宁国公府的人骂得没脸没皮,再不敢提让将军府的人背他们。 流犯们跌跌撞撞,就差薅着自己的头发双足离地,终于熬到诛仙镇。 第42章 你们内耗,我们偷偷吃烧鸡 酉时,看见车马店,一瞬间,所有的人瘫倒在地。 车马店是和官府合作的,就在驿站边上。 店里大门从来不关,白天晚上都大敞着,方便车马出入。 进入院内,铺满石子的车马道直通后院。 院子分前院、后院和偏院。前院圈了好大一块空地,靠院墙建了一圈草棚子,铺上干草,随便睡,不要钱。 院子里有三排房子,草编门帘,里面是大炕通铺。一个大通铺可以住下十到十五人。 炕上除了芦席和充当枕头的老砖,别无他物。有热水提供,每人一夜十文。 院中还有大水槽可供洗刷,睡草棚的、住房间的,都可以随便使用。 后院是正儿八经的客栈,单间、双人间都有,条件比较好,一夜两百文以上。 但是,犯人想住店,要通过解差定房间,价格另说。 “想住单人间的,一夜十五两,双人间每人十两,有床有被有热水,还送早饭一份。” “大通铺每人一夜一两,有床有热水,不送早饭。” 那解差狮子大开口,一转手就翻无数倍。 本来流犯就是要受苦的,爱住不住。 谢流烟有一千两银子,现在还剩九百八十两。 她两天不洗澡,还走了七十多里路,脚上打了水泡,早受不了了。 她第一个站出来:“官爷,我要一间独立房间。” 她话刚说完,老沈氏就说道:“烟儿,一个单人间十五两太不合算,双人间也只有二十两。让祖母和你一起住吧?祖母必须洗澡,身上都快粘死了。” “烟儿,娘也要洗洗,那些百姓丢娘头上的鸡蛋液必须洗掉。” “烟儿,你给祖父开一间” “烟儿,开一间大通铺,全家都能住” …… 将军府的人不想太张扬,一家人包了一整间,花了十两银子。 骆笙在通铺中间用床单拉了一道帘子,三兄弟睡左边,女眷睡右边。 一到车马店,谢岁穗立即对谢谨羡说:“阿羡,来,领奖励。” 谢谨羡自己走了十里路,没叫骆笙和郁清秋背着,一个五岁的孩子,真的太乖了! 她在包袱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纸包。 那是一包芝麻核桃糖,又甜又香。 方方正正,正好八块。谢谨羡欢乐地低呼一声:“娘,祖母,姑姑给我的芝麻核桃糖。” 他捏了一块先给骆笙,骆笙说:“给你姑姑吃吧,她为你藏这么久,自己都不舍得吃。” 谢谨羡一定要先给谢岁穗,谢岁穗没客气,吃了一块,又甜又香,关键还很酥,和新出锅的没什么两样。 芝麻核桃糖是她在京城张记点心铺定做的,熬了糖稀,加进芝麻、黍米、核桃,还撒了瓜子、红枣等干果,相当好吃。 价钱不便宜,将军府只有过年才舍得买。 谢岁穗和海棠轮流去定做了二十锅,以后,再想吃京城张记的芝麻核桃糖,难喽! 当时热乎乎包好,立即转入空间,现在还是刚出锅的样子。 谢谨羡又给全家每人分一块。 “这是姑姑给我的奖品。”谢谨羡把最后一块放在嘴里,一点点地咬,果然,自己用劳动得来的报酬就是香。 谢川言的嫡子谢斯羽今年八岁,看见谢谨羡吃芝麻核桃糖,羡慕得直吧嗒嘴。 对韦雪道:“娘,我也想吃芝麻糖。” 韦雪看看那一家人互相谦让,指甲掐了掐掌心,说道:“那是捡来的,一定是臭的。” “娘,那是张记的芝麻核桃糖,闻着可香了。” 老沈氏也想要。可是她也知道,大房现在倒反天罡,都已经癫了! 她对谢斯羽说道:“羽儿,回头街上若有卖的,祖母给你买。” “祖母,我现在就想吃。” “吃什么吃?祖母也想吃,人家给吗?” …… 大通铺的房子前面有两扇窗户,床铺是砖泥台子,上面铺了草席。 铺下面有五尺多宽的空地,董尚义过来,帮助谢星晖他们把枷锁和镣铐都打开。 “按理来说,枷锁可以去除,镣铐是不能去除的,但是将军府的人忠义,我便大一次胆子。” 谢星晖把一张十两的银票塞他怀里,说道:“今天你教训老宅那帮人,实在是感激不尽。” 董尚义愣了一下,还以为他要感谢他卸枷锁,没有想到是感谢他仗义执言。 看见银票,立即感觉亲娘在前,反过来夸赞将军府的人忠厚。 投桃报李,董尚义特意多送他们一锅米汤。 谢岁穗把谢星朗的黑饼子收了,笑着说:“说好的你有一口吃的都先给我。” 谢星云哈哈大笑:“老三,你完了,你胃口那么大,饿着肚子,夜里会不会睡不着?” “哼,我愿意!大不了,我多喝两瓢水。” 别人送来的饼子、点心还有不少,骆笙说:“我们先把这些点心吃了吧?天气越来越热,怕是放不住。” 谢岁穗笑嘻嘻地说:“娘,我们以后可不一定每天都能住店,这样单独住一间的机会可能极少。你们等着——” 她掀开草帘子出了门。 “这孩子,去哪里了?”骆笙不放心,要跟着。 谢星朗道:“娘,不要跟着。” “为啥?” “好吃不如饺子,好受不如躺着,您不累啊?” “你个混账,你妹妹白对你好了。” 谢岁穗确实不希望人跟着,她出了门,在车马店后面转了一圈,一刻钟后,手里抱着一个大号馍馍囤。 馍馍囤盖子虽然盖着,但依旧透出一股肉香味。 谢斯年一伙人眼神带着钩子看向她的馍馍囤,谢岁穗脚下飞快,跑回大通铺。 把馍馍囤往铺上一放,说道:“娘,我们今天晚上吃这个。” 掀开盖子,里面放着两只扒鸡,下面放着热腾腾的馒头。 谢谨羡口水直流:“姑姑,这是啥呀?” 大家看他馋,故意逗他:“就是一个草窝子。” “为啥那么香呀?” 还没等逗他,就看到门口有人偷偷掀开草帘子一角,是三房的谢斯羽,使劲探头偷看。 谢星朗蹑手蹑脚走过去,猛地掀开帘子,谢斯羽吃一惊,“噔噔”地跑了。 谢岁穗拧下来一个大鸡腿,递给谢谨羡:“阿羡,这个是你的。” “不是说先让长辈吗?”他拿了鸡腿递给骆笙,骆笙自己撕了一块鸡肉说道:“阿羡自己吃,祖母有肉吃了。” 他又让给谢岁穗,谢岁穗笑眯眯地说:“阿羡,不要说话,快点吃,不然,外面有人会抢。” 骆笙说道:“岁穗,你赶紧吃。” “好,我们都吃。”谢岁穗把大馒头塞给谢星朗,“我拿了你的饼子,还给你馒头。” 馒头又大又结实,二十多个馒头,两只扒鸡,大家吃得饱饱的。 扒鸡都是蒸很久做出来的,那骨头已经酥到直接嚼嚼咽下去。 在流放路上,这已经是神仙生活了。 大家把馒头、鸡肉甚至鸡骨头全部嚼碎下肚,米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嗝” 美美地打个饱嗝,却不料刚刚饱嗝出来,就听到门口“擦擦”两声。 骆笙急忙把馍馍囤盖子盖上,把灯吹掉。 谢星朗悄悄地摸到门口。 “嚓~” 挠门声很奇怪,并不是很大,也没有规律。 谢星朗忽然笑了:“娘,岁穗,把灯掌上。” 他把门打开,只见一个毛茸茸的家伙连滚带爬地进来,进来就往铺上爬,耸着鼻子找鸡肉。 原来是那只咬着谢星朗衣衫的小狼崽。 它竟然又追来了。 谢星朗道:“都别给它吃的,吃上瘾了它更不会走了。” “奇怪,我们今天走了五十多里,它是怎么跟来的?”骆笙蹲地上看小狼崽,“这就是赶走的那只。” 谢星朗往外看看,母狼倒是没来。 “估计母狼藏在车马店外面的山腰。”谢星晖琢磨了一下,说道,“我们一直沿着山脚走,狼崽子和母狼跟踪来了。这两年大旱,山上草木渐渐枯萎凋零,百姓多上山打猎找吃食,母狼和小狼崽兴许落了单。” 谢岁穗看看两个月大小的狼崽子,它的眼睛蓝莹莹的,看上去,清澈而……愚蠢! “野物,尤其是狼这种猛兽,是不可能主动追人的,唯一的解释是,这只小狼崽子这里——”她指指脑袋,“不大灵光!” 这是一只蠢蠢的小狼崽子。 不知道人间险恶,眼里光看见吃的,其他的都不管了! “可我们自己都难以养活。”郁清秋说,“狼是要吃肉的吧?我们哪里有肉给它吃?” 鹿相宜说得更直白:“回头万一谁把它当成肉呢?” 所以,谢星朗提着狼崽的脖子,走出车马店,望着黑黢黢的半山腰,对狼崽子说:“走吧,找你娘去吧。别跟着我们,不然炖了你。” 小狼崽子傻乎乎地看他一会儿,转身走了。“呜~”,都抛弃我,我生气了。 谢星朗回到大通铺,骆笙另外给了店家半两银子,要热水。 每个人都洗了头,洗了身子,重点是泡了脚。 洗干净,挑了水泡,郁清秋给谢星晖上药,鹿相宜给谢星云上药,骆氏给谢星朗上药。 谢岁穗好奇地看着三哥,说道:“三哥,你什么时候肩膀这么宽了?” 骆氏手一顿,不动声色地说:“你这孩子,你三哥长大了呀!” 谢星朗耳朵一片通红,无论如何都不叫骆氏上药了,躲到帘子布那边,自己上药。 第43章 笑喷!抢“粥”抢到一罐屎 在条件好时,讲究男女大防,流放路上,能有个铺睡,就阿弥陀佛吧! 骆笙在铺位中间拉了一道帘子,左边睡着四个男子,右边睡着将军府的四位女眷。 谁也不嫌弃谁,脑袋挨着枕头就睡着。 很快,鼾声响起。 谢星晖三兄弟以及骆笙,常年行军打仗,睡得警醒,大约子时,一阵轻轻的拨门闩声把谢星晖惊醒。 他悄悄起来,谢星云立即醒了。 接着是骆笙。 谢岁穗睡得死,屋子里发生什么事,她都不知道,次日早上醒来,才听谢星朗说,昨天夜里有贼进来了。 “你们看见是谁吗?” “还能有谁!” 谢星朗唇角习惯性地挑起。 “除了国公府的,还有谁?”谢星朗说,“昨天夜里来的应该是谢川言、谢斯年、谢明义几个人。” 至于为啥偷他们?窝里横呗! 就算关系再僵,被将军府的人逮住也最多打一顿,要是偷别人,肯定送官,闹不巧被弄死! 谢岁穗忽然有了个主意,把谢星朗和骆笙拉过来,如此如此。 骆笙拍拍她头:“调皮!” 不多时,谢星朗去火头军那边借来一只小锅,向他们买了几把大米,两颗变蛋(松花蛋),洗了昨天挖的野菜,在车马店院子里开始熬粥。 向客栈“买”了一块里脊肉,切成碎肉。 锅里水煮沸,把碎肉丢进去,撇了上面的浮沫,把变蛋剁碎、姜末、大米加进去,一边煮一边用大勺子搅动。 大米煮开花,变得黏稠,又把野菜加进去,加了盐,谢岁穗又滴了几滴香油。 那香味儿,别提了,顺风往鼻孔里钻。 原本饥饿的人更饿了。 别人家还好,谢楚生是真的忍不了,前胸贴后背呀。 没有亲戚送干粮,谢流烟手头的银子捂得又紧,前宁国公府的人全靠每日发的那几个小薄饼,简直能饿死啊! 片刻,听到骆笙喊道:“老三,粥熬好了,你把锅洗一洗还给王大人。” 谢星朗应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把粥倒在旁边的一个陶罐里,盖上盖子,提着锅去溪水边清洗,准备还给王麻子。 骆笙进屋去了,谢星朗去洗锅了。 那桶粥热气腾腾,在土灶旁边放着。 现场没人! 多好的机会! 谢斯年、谢川言、谢明礼、谢明德等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既然偷不到,那就,明抢! 几人拿出考武状元的架势,拼命跑到陶罐跟前,谢斯年抱了陶罐就走。 一口气跑回到老沈氏那边,兴奋地说道:“成了!” 谢川言激动地说:“快,去火头军那边借碗、勺子,分粥。” 谢流烟眨巴一下眼,看着激动的三叔和自己兄长,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灾荒路,还讲什么礼仪?谁抢到是谁的,活下去为王。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皮蛋肉粥了,这粥香得她无法不怀念,无法不向往。 宁国公府的人围在一起,花了一两银子,向王麻子借了二十口碗,一把勺子。 大家约好,先让谢流烟、谢楚生、老沈氏吃饱,因为借碗筷的银子是谢流烟出的。 其他的人,按照顺序,从长辈到小辈,从嫡到庶分粥。 都没意见! 分粥。 当谢斯年激动地把陶罐的盖子掀开,一股发酵的、极其恶臭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哪里是粥,分明是满满一罐粪! 院里的犯人原本很羡慕嫉妒恨,他们都快饿死了,将军府的人使银子做那么一大锅粥,竟然还做得这样香。 然而刚做好,就被老沈氏一伙人偷去了。 有人摇头,有人幸灾乐祸。 尽管自己吃不到,可是看着将军府忙活一早上也吃不上了,莫名解气! 然而,当一锅香喷喷的粥,变成一陶罐吃饭时不可描述的东西,大家瞬间笑喷。 谢星朗在小溪边洗着锅,眼睛余光不时地往老沈氏那边看。 原本他们还为吃粥摆仪式,他还有些担心妹妹没有把粥换掉,此时看到对方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他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尤其是,谢斯年一看是大便,恼羞成怒,本能地一脚把陶罐踢翻了,店里掌柜不干了,非要他们把污染了一大片的地给擦干净时,谢星朗笑得十分放肆。 谢斯年虽然武功不如他,但是也是殿前司的武将,这一脚,把陶罐踢得可不近,所以,擦洗的面积有点大哦! 刚才,妹妹给他和娘说此计策时,他们还半信半疑,就怕一锅好好的粥便宜了老贼。 妹妹说了:“哥,相信我。我跟你们从小学武功,换个陶罐啥的,障眼法我玩得很溜的。” 他把锅洗好,提着交给王麻子,回到土灶边,土灶后赫然立着热气腾腾装瘦肉粥的陶罐。 他把陶罐拎过来,大喊:“开饭咯!” 把陶罐打开,香气四溢。 王麻子、董尚义都凑过来,笑着说:“这是刚才熬的米粥?将军夫人手艺真不错。” 骆笙道:“这是我闺女教我的。” 一边说话,一边手脚利索盛粥,谢星晖、谢星云、谢星朗急忙抓了饭碗就往嘴里倒。 谢岁穗也端了碗先呼噜喝了一口。 将军府的人有样学样,端碗先下嘴。 董尚义说道:“谢夫人,你这粥闻着忒香了,能给我盛一碗吗?以后你们再烧饭,锅灶免费,你们随便用,粥给我们分一些就行。” 骆笙看看剩下的粥,还有两碗,就给他、王麻子各自盛了一碗,笑着说:“犯人那么多,哪能随便用锅灶,该付的钱以后一定付。” 废话,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现在借锅灶只要一百文,如果免费,这帮人每次不得把一大半都吃掉? 谢岁穗笑眯眯地看着王麻子和董尚义,默默给娘点了个赞。 谢星晖也说:“规矩不能破坏,我们哪能搞特殊?” 董尚义和王麻子端粥,喝得眉开眼笑。 因为他俩在跟前,谢岁穗也不敢拿出空间里的热包子,只得把前几日亲朋好友送的饼子放在烧热的砖石上烤得焦香,全家就吃那些硬饼子。 董尚义瞄瞄那些饼子,看着是干饼,但是在热石头上烤出来的时候,焦黄酥脆,看着就香。 他自己也不客气,伸手摸了一个,王麻子立即也跟着学样,摸了一个饼子。 香酥不错,但有点馊了。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准备等会儿继续起程,就看见谢流烟走了过来。 “大伯娘,刚才你们是故意的对吧?”她眉眼有些阴鸷,直接说道,“你们是故意引诱我哥来偷粥,然后故意藏了一陶罐污秽让他提走?” 骆笙也不打弯,说道:“对,有问题吗?” “你们不承认我们是一家人无所谓,但是这样坑害我们,有意思吗?”谢流烟怒道。 谢岁穗听到这样的质问,都快笑死了,站起来,把骆笙挡住,说道:“谢流烟,他们昨天夜里来偷我们的包袱,今天来抢我们辛苦熬制的粥,我们不该反击吗?” “该!”谢流烟没有否认,说道,“我来找大伯娘,不是兴师问罪的,我想与你们合作。” “什么?” “不是祖父祖母让我来的,我自己来找你们合作。”谢流烟说,“流放路三千里,九死一生,我想与你们合作活下去。” 将军府的人像看神经病。 “我拿信息和你们换!用生死预言,换你们保护我生命安全和日常口粮。” 谢流烟说,“你们声名远播,有很多人脉在路上等着救济你们,所以你们不缺吃的,正常情况下,你们一定能活到目的地。但是万事都有意外!” “我们凭什么信你?” “我有我的渠道!我和齐大小姐并称京城双姝,自然有我们独到的本事。” “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该与薄队长和董大人他们交易。” “我只想与你们交易。” “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们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谢流烟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今天的粥,能不能给我一碗?” “不能!” “用点心方子换皮蛋瘦肉粥,行不行?你们知道,我在京城开了米奇烘焙坊,每个铺子都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方子换一碗粥?” “不,一个方子,换三日饱饭。”谢流烟道,“这是流放途中,不然,我不会拿会下金蛋的母鸡换三餐。” “流放途,你的方子一钱不值!给你一碗粥,算是施舍。你是京城闺秀中少有的精明至极的女子,若非觉得它眼下一钱不值,你不会和我们交换,你会直接拿去给解差。” 谢流烟与谢星朗眼神厮杀几次,最后,她说道:“行,一个方子换一碗粥,成交!” “慢着,谢流烟,你给我们方子,要立下一个契约,如果方子出现任何问题,拿命来抵。”谢岁穗道。 “行,”谢流烟心道,三千里流放后,你们还能活着再说。 她向掌柜的要了一张纸,借他们的笔墨,写了一道方子,是“蒸锅蛋糕方”。 这确实是她铺子的一个经典产品,蛋糕松软又香甜,广受欢迎。 谢流烟写好,给谢岁穗,谢岁穗看了整个方子,说道:“不够详细。” 谢流烟又补充了一些内容。 “这次行了吧?” “你等等,”谢岁穗把董尚义喊来,“董大人,这是谢流烟给的制作糕点的方子,让王大人据此方子,每天做上几锅,在路过的市集卖掉,你们也赚一些养老钱?” 董尚义正想说哪有鸡蛋牛乳做蛋糕,谢岁穗向他眨巴眼使眼色,董尚义立即很上道地说:“那我立马叫王麻子去做一锅再走。” 谢岁穗作势把那张方子递给董尚义。 谢流烟一看谢岁穗把方子交给董尚义,立马说道:“你把方子拿过来,我把具体的火候给你们写上,物资金贵,最好一次性成功。” 该死的谢岁穗,太奸诈了! 谢岁穗:小样,就你精? 第44章 灭门惨案,凶手锁定余塘 她原本给的方子其中少了一项重要物料,还把步骤故意弄颠倒,将军府就算拿到方子,永远也别想做出香甜绵软的蛋糕来。 但是谢岁穗要与王麻子合作,如果发现方子是错的,流放路上她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谢流烟正要改,“啪唧”,落了好大一滴墨,原来的一张方子硬是废了。 谢流烟微微摇头:“我重写。” 谢岁穗:你是故意的! 这次谢流烟写得很快,谢岁穗明显感觉和刚才的不太一样,但是她没说话。 将军府的人精们都看见了,都不吭气。 写好了,谢流烟吹了吹字迹,交给谢岁穗。 谢岁穗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勃然大怒:“谢流烟,两次写的方子都不一样,你骗鬼呢?我们不换了。” 谢流烟心里有鬼,强辩道:“只不过顺序调了一点儿。” “何止顺序不对,连用料、剂量都不一样了呢!” 谢岁穗生气地对骆笙说,“娘,我觉得里面有问题,她这破方子,做不成蛋糕,说不得吃死人呢!我们不换了吧?” 骆笙立即点头,把那纸扔给谢流烟,厌恶地说道:“你耍这么多心眼做什么?拿你的方子走吧,我们不换!” 谢流烟脸上一阵青红,恼羞成怒地说:“这么好的方子,全九州大陆也只有我一个人会。” “你骗谁?齐玉柔已经把方子给余塘了,余塘欠我银子,拿方子抵给我了。” “齐玉柔把方子给余塘了?” “当然啦,你还不知道?齐玉柔是余塘未婚妻,她自然什么好处都给他,只是齐玉柔不知道方子被余塘抵给我了。” 谢流烟抿唇。 她现在终于懂了,她会做生意能赚钱,齐玉柔大概早就嫉妒她了。 府里想让她嫁给五皇子,齐玉柔是她的好姐妹,其实并不想她过得好,所以哄着她与齐子瑜定亲…… 什么叫人性?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 怀疑的种子破土而出,一会儿长成参天大树。 谢流烟阴鸷的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了,既然她的方子已经流转出去,她现在只有一条路了,就是危险预言。 然而几个堂兄都是人精,不好骗,今天的粥吃不成了。 盛怒之下,三两下把方子撕了,转身离去。 谢岁穗看她走,心里默念“收”,那撕掉的方子回到她的空间。 齐玉柔有没有把方子给余塘,谢岁穗不知道,但余塘是真没有拿方子抵给谢岁穗。 还有,这张撕碎的方子,一定是真方子。 撕碎不要紧,拼起来就好了啦! * 京城。 “骨碌碌” 轮椅上的冰山美人来到被灭门的沈侍郎府,一点点查看。 “有未燃尽的迷烟筒,也有桐油痕迹和气味,先迷昏,后泼油,最后放火。” “是他杀,不是普通走水。” “脚印清浅,对方有一定武功。” “凶手至少十人……” 翻墙痕迹没有,撬门痕迹也没有,那就是有内应! 线索一条条拎出来,江无恙闭目,在脑子里开始复盘案件。 他叫宁弃把他推到远处,把自己想象成凶手。 凶手进门,有人开门,寻找主院,在窗户和门上戳洞,迷烟吹进房内,锁上房门,倒上桐油,打开火折子…… 冲天大火而起,凶手淡定地确认所有房间都已经起火,然后翻墙出去,分头逃跑…… 他把自己代入凶手,宁弃助他,一点点还原凶杀现场。 六扇门的捕快说,这些凶手放火后是从后面逃的,因为在现场找到了清晰的脚印。 江无恙摇头:“不,他们是从前门逃的。” 从前门进来,又原路返回逃了。 “为什么?可前门没有打斗痕迹。”捕快不解。 管家和看门的,一般是男人,可门房里看见了两具尸身,却是两具女尸。 “那是因为,府内有他们的内应。”江无恙对两具女尸仔细检查,在一具女尸的尸骨旁边有个烧了一半的荷包,其中有一枚心形石头。 石头上刻了一个字“笑”。 “沈侍郎府有没有一个名字含笑的女子?” 捕快拿了户帖,很快说道:“禀报江大人,沈侍郎有个庶女叫沈言笑,据说生得很美,是余塘的贵妾,还未抬过府。” “查一下沈言笑闺房里有没有她的尸骨。另外,立即张贴告示,凡站出来揭发,提供有力证据的,赏!” 江无恙其实对凶手和案情推测出十之八九了,但是要所有证据一一落实。 告示张贴了不到半日,便有一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偷看,宁弃小声给江无恙禀报。 江无恙道:“悄悄把他带过来,不要别人看见。” 不多久,那人被带过来,一见江无恙,就跪地哭道:“江大人,沈府所有人,一定是被齐大小姐杀的!” 小厮是沈文林的车夫。 他说在出事之前,沈老爷和沈夫人都去找过齐大小姐,大家不欢而散。 “老爷说齐大小姐太恶毒了,侵吞表小姐的财产。” “出事那天夜里,小的发热了,上吐下泻,夜里起来上茅厕,小的看见四小姐和她的丫鬟在门口站着等人。后来,门外有布谷鸟叫声,四小姐就把门开了,进来十个黑衣人……” 沈言笑开的门,黑衣人进来,提着桶。 小厮头昏肚子疼,只在茅厕里使劲拉呢,后来就听见府里走水了。 他提着裤子去喊管家,但是火势太大,他也救不了,喊谁都没声音。 江无恙抓住一点:“你喊人,一个都没出来。” “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回应的都没有,小的吓坏了,又不敢大声嚷嚷,害怕贼人杀了小的。” 江无恙反复问了小厮许多细节,小厮因为太害怕,有些能说清楚,有些根本说不清楚。 江无恙闭目,手指小心地捻着,时不时问小厮一些问题,小厮的情绪慢慢缓下来,想到了一个细节:“对了,江大人,小的好像听到四小姐喊那个贼人余公子,不知道这个信息有没有用?” 江无恙点点头:“你且再仔细回想一下,不着急,慢慢想。” 他叫宁弃给了小厮一杯热茶,茶点也上了两盘。 小厮害怕躲藏了两三天,饿得一口气把两盘茶点都吃了,又回想了许多细节,比如沈言笑问那人“你是带我离开的吗”,以及那人问“库房在哪里”之类。 江无恙叫宁弃给了小厮十两银子,叮嘱他最近不要出来,先回老家,他的户籍簿,江无恙会给他做一份新的。 小厮千恩万谢,回去了。 加上原先已经掌握的证据,江无恙确定,人,是余塘杀的。 内应就是沈言笑。 余塘骗沈言笑说最喜欢的是她,要娶她,要带她离开,所以沈言笑不仅帮助他开了门,还在晚膳里下了足够的蒙汗药,全府都睡死了。 死者未全部烧透的胃里提取到了蒙汗药,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个小厮因为生病,没吃晚餐,躲过一劫…… 只可惜沈言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了,余塘进门第一剑,先斩开门人。 她和她的丫鬟连门房都未走出,就见了阎王。 但从小厮的只言片语推测,余塘杀人,可能是齐玉柔指使的。 只要抓住余塘,齐玉柔便跑不了。 江无恙回到六扇门,把沈家灭门惨案的所有证据和记录放在案头,一一整理。 六扇门有个值守的衙役过来:“大人,有人往门口丢了一封信。” 宁弃接了,看到信封上写着“江大人亲启”。 江无恙问道:“看见送信人长什么样了吗?” “是个男的,戴着斗笠,属下没看见模样,根据对方的身姿,对方年纪不小,且有一些功夫。” 江无恙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句话:京城北六十里,宋集镇崇山拐枣山洞,余塘私藏国库粮。 他用几乎透明的手指,捏着信,仔细地审视信上的字。 这是知情人在报信。 “宁弃,你多带一些人,立即抓捕余塘。” 正想签发抓捕余塘的文书,人还没出门,门口又来报:“江大人,四皇子身边的迟鹤来了。” “让他进来。” 迟鹤进来,就看见江无恙在案几前,窗外的阳光照在他侧颜上,映出一片苍白。 迟鹤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扰这人间仙子。 他恭恭敬敬地放缓声音,说道:“四殿下听闻江大人在查沈侍郎府灭门惨案,派属下送来一条信息,希望对大人破案有帮助。” 第45章 渣男被抄家海捕,小狼崽献参救母 宁弃接过迟鹤手里的折子,递给江无恙。 折子里面记载着两条线索: 第一,姚天师在数月前与齐会见过一面,说余塘有大机缘、天下共主之相; 第二,沈侍郎府被灭门之前,沈文林及沈夫人专程见过齐大小姐。之后,齐大小姐给盛阳伯府送了一封信,余三公子去了六十里外的崇山山坳里,然后纵火案发…… 四皇子提供的情报、陌生人举报的信件,以及江无恙掌握的信息,三者相互印证——余塘是纵火杀害沈侍郎全府的凶手,他还要造反! 江无恙当机立断,签发了捉拿余塘的文书。 六扇门捕快出动,一队去崇山山坳搜索余塘的藏身处,一队去盛阳伯府,一队盯紧相府。 四皇子向皇帝禀报,说要协助六扇门抓反贼,光宗帝二话不说,允了。 如今四皇子在御书房协助处理折子,这种事,四皇子完全自己做主。他把殿前司的心腹都派出去,在山洞抄了个正着。 余塘死也没想到,他一个重生者,狡兔三窟,他才弄了第一窟,购置了三万石粮草,还没捂热,就被六扇门和殿前司联手抄了。 而且,装粮的粮袋,被当场倒掉粮食,把袋子反过来,包装上有朝廷粮库特有的标记。 三万石粮食,被当场认定是失窃的国库粮。 粮食被浩浩荡荡拉回永丰库。 永丰库仓监说:“一共被盗走十五万石粮食,这些连零头都不够,肯定还有其他窝藏地点。” 六扇门要先把余塘逮住,再继续深挖。 余塘几百个兄弟根本不敌殿前司和六扇门捕快,双方厮杀,好不容易纠集的两百多人,一点水花还没泛起来,就死了。 余塘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带心腹从后山逃跑了。 在盛阳伯府和崇山里没抓住余塘,但是把余塘手下的兄弟抓回来好几个。 那几个人骇得魂飞魄散,再三说:“确实是余大哥叫囤的粮食,可是我们并没有造反的打算。” 六扇门把人都抓住,关进大牢。 粮食抄空,六扇门签发海捕文书,悬赏捉拿反贼余塘。 * 诛仙镇车马店。 累得半死的流犯再次起程。 昨日能睡上大通铺的只有四十多人,大部分都在草棚下度过,因此,有许多人着凉咳嗽。 出了车马店,流犯们沿着山脚下的土路蜿蜒前行,谢星朗走着走着,脚下一绊,“呜~”,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差点被他踩了。 又是那个小狼崽子。 鹿相宜快言快语道:“这狼崽子是母的吧?” 谢岁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董尚义都笑死了。 谢星朗一脚把小狼崽子踢开,冲它凶道:“再追着,就把你烤吃了。” 小狼崽子一反常态,咬着他的裤脚:“呜呜” 谢星朗道:“我还要赶路,没时间陪你玩。” 谢谨羡早就忍不住了,他太想养这个小狼崽子了,说道:“三叔,我们养着它吧?它都追我们好几十里路了。” 呜呜,小狼崽子看着谢星朗,咬咬他的裤脚,又往外跑了跑。 谢岁穗说:“它好像有事。” 骆氏道:“有事也没办法,我们走不开。” 他们是流犯,带着枷锁和镣铐,这小狼哪只眼睛看见他们能离开? 谢谨羡眼泪汪汪:“姑姑,三叔,小狼的娘一定出事了。” 谢岁穗看那小狼着急,这倒是有可能。 可是就算狼娘出事,他们也不能走开啊! 小狼急得呜呜转圈,它在谢星朗的脚下绊来绊去不肯离开。 要么一脚踩死它,要么只能陪它去看看。 呜呜,我娘不行了,你帮帮我呀,娘没了,我也不活了。 小狼崽子看着凶巴巴的谢星朗,忽然肚皮朝天,四只毛蹄子大敞开,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谢星朗:我臣服你了啊,你救不救? “三叔,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抓住一些猎物呢!”谢谨羡喜欢小狼崽子。 董尚义看那小狼不断地在脚底下绊来绊去,原本想抽出腰刀把它砍了,谢谨羡哇的一声哭了。 谢岁穗道:“董大人,您暂时帮我三哥把枷锁打开,我们陪着去看看,您放心,我们不会跑。” 董尚义说:“那我陪你们去一趟吧。” 他和薄卫都是兵部侍郎徐怀信的人,出发前徐大人亲自叮嘱他们,务必帮助将军府。 他给薄卫打了一声招呼,帮谢星朗打开枷锁,小狼立马带路,好几次小短腿倒腾不过来,在地上翻滚。 别人还好,谢斯年叫起来:“凭什么他可以打开枷锁,还能跑山上找猎物?” 张成一鞭子抽过去:“凭什么,就凭谢大将军保家卫国,你想去,叫你爹也杀敌去啊!” 董尚义、谢星朗和谢岁穗跟着小狼崽子进了山,走了许久,董尚义都有些后悔了。 他就不该好心,这他娘的走了这么远,再回去,一路累死。 小狼崽子走的路很崎岖,它个头小,东钻西钻,人就没那么好走,谢星朗和谢岁穗被灌木刮了好几处伤口。 小狼跑一会儿,停一会儿脚步,站着等他们,看他们追上来,继续又往前跑。 一直跑到一片浓密的野苘麻丛中,小狼站在边上看着他们。谢岁穗跟上去,小狼就继续往里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母狼。 母狼受了很严重的箭伤,奄奄一息,原本凶狠的眼睛,此时已经有点散光,有气无力趴在地上。 狼崽子围绕它转了两圈,看着谢星朗,“呜~”低低地叫,像个伤心的小孩。 谢岁穗慢慢靠近母狼,它尽管已经不能动,但还是掀起唇皮,龇牙“呜~”,威严地吼。 其实都不是吼了,听起来很脆弱,就像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又像向谢岁穗托孤。 小狼焦急地看着谢岁穗,“呜~”,求求你们,救娘! 谢岁穗冒汗,她也不会救狼啊,她现在还是个流犯。 就在她想着怎么办的时候,母狼低低地呜了几声。 小狼崽子跑到不远处,趴在灌木下草丛,小毛蹄子使劲地拍地。 董尚义忽然惊叫一声:“人参!” 就在小狼崽拍的地方,杂草间,有一株人参苗,竟然四枚掌状复叶,也就是说,这人参应该超过五十年了。 董尚义激动坏了:“这小狼崽子有灵性,它这是拿人参换我们救它娘。” 原本他还想把这母狼打死扛走改善伙食,唉,算了,万物都有灵性,这小狼崽孝顺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盒金疮药递给谢岁穗:“你给母狼上点药吧,算我们奖励小狼崽子的孝心。” 谢岁穗趁董尚义专心致志挖人参,她赶紧从空间里转出一些中成药。 谢星朗一使劲把箭头从它身上拔出来,母狼打了个颤,小狼崽子“呜~”低低地哀鸣一声。 谢岁穗把腰上别的水囊拿出来,把狼身上的伤口清洗好,又用洗伤口药水清理,涂上厚厚一层金疮药。 她对母狼说:“我现在给你吃内服药,能不能治好,我也不知道。你可不准咬我,否则,我三哥一拳打死你。” 母狼极力抬头,谢岁穗把一个丸药塞它嘴里,又把水囊的水倒在一个土碗里。 母狼想喝,但没有力气,它的头很难维持抬头。 “我现在帮你灌进去。” 面对一头成年狼,说不害怕是假的,即便它现在这个样子,也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谢星朗一边帮她,一边挡住董尚义的视线。 谢岁穗把水倒进母狼嘴里,母狼艰难地把药和水都咽下去,头依旧无力地伏在地上。 谢岁穗拿了几块碎布,给母狼包扎好,保护一下伤口。 喂了药,希望能发生奇迹。 狼的伤势没有任何变化,倒是它的精神和力气似乎好了很多,奋力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谢岁穗又把三粒药丸子用一个手帕包了,放在母狼身边:“我这药丸子给你,你回头会自己吃吗?” “呜~” 母狼低低地吼了一声,用嘴咬着手帕里。 谢岁穗转出来一只兔子(是谢星朗原先买的),递给狼崽子。狼崽子叼着兔子,跟在母狼的身后。 母子俩晃晃悠悠地离开,往深山而去。 母狼那样的伤势,自愈很难。 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她只是个流犯。 若非谢谨羡哭闹,他们都上不了山。 不过有那个五十年的人参,将军府的人,日子又会好过很多,这也是他们和狼崽子的缘分。 母狼带着小狼走了,她叹口气,赶紧去看那颗人参。 她第一次看见挖参。 董尚义用自己的腰刀大刀阔斧地挖,谢星朗拿树枝帮着扒土。 为了快点把参挖出来,董尚义把谢星朗的脚镣也打开了,叫他帮忙挖。 谢岁穗没有干站着,附近有一棵桑树,树枝上桑葚黑黑红红,很诱人。 她看着桑葚,为了掩人耳目,她故意爬树上,默念“收”,满树的桑葚顿时都进入空间。 忽然,她惊叫一声:“不好,有猎人在追母狼和小狼。” 谢岁穗急了,她好不容易救了那母子俩,不会立即就遭到猎人毒手吧? 她心里急,站在高处,扒开树冠的叶子,视线开阔,便看见一人背着弓箭往母狼和小狼逃跑的方向追。 他身后还有三人,谢岁穗看到中间一人,顿时眼睛瞪大,是他? “三哥,你快上树!” 第46章 偶遇余塘,举报赚赏金咯! 谢星朗听她焦急,立即跑来桑树下,问道:“妹妹,怎么啦?” “哥,我看见余塘了!” “什么?” “余塘在那边。” 谢星朗不知道什么意思,刚好脚镣被打开,他施展轻功上了桑树旁边的一棵高大的栓皮栎。 “三哥,你看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谢星朗果然看见四人,前面一人背着弓箭在追,后面三人动作和缓,东张西望。 谢星朗视力不错,说道:“确实是余塘。” “还有,他身边两个都是他的心腹。” 余塘的样貌,就算离十里地,谢岁穗也能凭着身形认出他。 他身边那两位,一位叫云涛,一位叫李星河,都是前世里他的左膀右臂。 她太熟悉了,因为他们一起并肩战斗过无数次。 这两人并非京城世家,云涛是襄阳人,李星河祖籍北都,其中,云涛最早投奔的是她。 谢岁穗印象里,前世他们都是在北炎军打过来后,才与她、余塘走在一起的。 如今,他俩这么早就与余塘站在一起,看样子,余塘重生后早早地去找前世那些能征善战的兄弟了。 谢星朗和谢岁穗被流放,京城最近发生的事,他们根本不知道。 余塘和他的几个心腹为何在这里,谢岁穗不知道。 但是,余塘眼下不敢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一定是为了几个月后的起兵在暗戳戳囤粮、囤各种物资。 “三哥,你带我过去看看?” 他囤粮起兵? 那她就要去抄了他的粮库! 两人下了树,给董尚义说,两刻钟准时回来。 董尚义正撅着屁股挖参,对他俩说:“你们可不能逃,我提着脑袋在帮你们,你们可别害我。” 谢星朗道:“将军府重诺,我在两刻钟内必回。” “那你们快去快回。” 谢星朗背起来谢岁穗就往余塘他们站立的地方狂奔。 他们与余塘站立的地方,垂直距离不远,但是,中间隔着一个大水塘,或者说是个有水的山谷。 谢星朗要绕过去,就需要一些时间。 “哥,你受伤的地方还疼吗?” “没事。”谢星朗背着她直接踩着树冠跑,这样方向不会搞错。 一刻钟后,到了余塘他们站立的地方,余塘和那几个人往深山里追狼去了,谢星朗看见峭壁上有个山洞。 山洞边有几个人守着,一看就不是周围的普通百姓。 谢岁穗在谢星朗耳边说:“哥,这里应该是余塘的仓库。” 谢星朗不说话,伏着身子,忽然拿了一块石头往山洞的左前方丢了过去。 谢岁穗如法炮制,反正十五丈之内,她可以随便丢石头。 “咚” “咚咚咚” 那几个士兵大喊:“有人!” 山洞里又出来四个人,手执兵器跑去左前方查看,远处追母狼的人听到大叫,都停了脚步。 谢岁穗和谢星朗趁机进了山洞,洞口两人觉得一股风刮过,眼前一闪。 两人急忙往洞里看。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的谢家兄妹俩已经在山洞里。 洞里一穷二白,粮食不多,其他物资也不多,看样子像是新落脚的。 真晦气!穷鬼! 谢岁穗想放一把火! 两人正要离开,忽然看见石台上一张褶皱的“缉拿令”。 【余塘,盛京城盛阳伯府人氏;此人聚集强人,杀害沈侍郎府满门四十六人,劫取白银三万余两;如有人拿得此人,赴州报告随文给赏三千两;如有隐匿知情不报者,与犯人同罪】 落款:光宗十三年三月。 海捕令上还有余塘的画像。 谢岁穗和谢星朗大吃一惊。 余塘竟然被海捕了? 谢岁穗顿时心情美了。谢星晖通过那个制使挖的坑奏效了?还是谢星朗丢到长公主府的揭发信奏效了? 或者是她让裴伯埋的雷,炸了? 虽然没有抄到物资,但是这个信息太好了。 谢岁穗小声给谢星朗做了一个手势——走! 看到那几个守洞的人以及追小狼母子的人回来了,谢星朗与谢岁穗再次如法炮制,往左前方丢了一通石头。 那几人迅速跑过去抓“贼”,兄妹俩迅速逃出去。 他们这样一打搅,小狼崽母子应该能逃过余塘他们的捕杀了。 一路轻功,两刻钟内准时回到董尚义身边。 董尚义差不多把参给囫囵挖出来了。 他看着兄妹俩手里空空,问道:“你俩做什么去了?” “董大人,您参挖好了吗?” “好啦,可惜时间太紧,有些参须没挖干净。” “已经挖得很完整了。”谢岁穗用大叶子兜出一包桑葚,还有几颗看着就酸死的海棠果,说道,“我找了几个果子。” 董尚义才不稀罕那点果子,说道:“我们赶紧下山吧。这参是咱们三个人发现的,回头卖了钱,咱们均分。” 这一株五十年份的人参,能卖一百两银子吧? 谢星朗看看谢岁穗。 谢岁穗空间里不缺人参,但是......干嘛不要? “董大人,均分就不必了。我三个哥哥都受伤呢,回头给我几瓶金疮药吧。” 外面最好的金疮药也只卖二两银子,普通的,一百文。但是在流放路上,药品太珍贵了。 下山途中,谢星朗和谢岁穗都闭口不谈山洞里发现余塘的事。 路过一个积水塘,谢岁穗看那水很清澈,上面有个小小的溪水不断地流下来。 她借故在水潭里洗脸,在空间大水盆里又装了一些水,这些泉水她不知道能不能喝,但是洗脸洗脚应该不错。 水里没看见鱼,像鳖这种东西更没有。 她在水边不甘心地转了转,发现一小片荸荠。 应该是别人收割过的,她小心地从空间取了一把旧铲子,挖了交给谢星朗拿着。 谢星朗也跟着挖,虽然他很奇怪铲子哪里来的,但是没说出来。 山上不知道被当地的百姓摸索多少遍了,他们俩挖了两手黑泥,才挖了三十来个荸荠。 董尚义说:“我们耽误了不少工夫,快些走吧?” 去的时候心急没注意,下来的时候稍微观看,才发现,这山路已经被老百姓踩得锃亮。 山上别说果子,就连野菜也很少。 多亏小狼崽,不然,就凭老百姓在山上篦头一样一遍遍地翻找,人参这种仙品,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找到的。 下山后,他们三个急速走了半个时辰,才追上流放队伍,董尚义赶紧又给谢星朗把镣铐戴好,枷锁也戴好。 谢谨羡看看他们身后空空的,小狼崽子没跟着来,眼泪顿时汪满眼眶,带着哭腔道:“小狼呢?” 谢岁穗认真地说:“它娘受了重伤,姑姑给它娘包扎了,还用了金疮药,把内服的药丸也给它吃了。” “那以后我们还能见着小狼吗?” “能!它本来想跟着回来的,可是它娘病得太重了,它很孝顺,要照顾它的娘。” 谢谨羡眼泪这才止住:“我也孝顺我娘。” 众人都笑。 谢岁摸摸他的小脑瓜,说道:“小狼可聪明了,还懂得感恩,它送给我们一支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 谢星朗也给骆笙证明了这一点。 骆笙赞许他们处理得当,说道:“在流放路上,人参这种好东西,我们也保存不住,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谢岁穗把地里挖出来的荸荠洗得干干净净,拿小刀去皮,把白生生的果肉给谢谨羡。 谢谨羡咬一口,说道:“姑姑,不用煮吗?” “生着吃,也很甜,姑姑已经把皮都削干净,也用水洗了,不会有虫虫,你吃吧。” 煮? 王麻子要看见,他们还能落下几个? 至于桑葚,谢谨羡和谢岁穗,酸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鹿相宜看着桑葚,嘴里一直流口水,说道:“妹妹,这桑葚好吃吗?” “比较酸。” 谢岁穗把桑葚递给大家都尝尝,骆笙吃了一颗就道:“哎哟,酸死我了。” 鹿相宜吃了一颗又一颗,说道:“不酸啊,挺好吃的。” “啊?你可真能吃酸!”谢岁穗索性把一大包都递给鹿相宜,“二嫂,你要是能吃你就吃了吧,太酸了,我差点把牙酸掉了。” 就鹿相宜吃得欢实。 骆笙看着她,若有所思。 他们是流放,因为怕走官路影响官府正常通行,所以走的都是歪七扭八的小路。 这才出京一百里,满目枯黄。 谢岁穗一边走路一边不断地捡柴,山边落地的枯树枝,她全部捡起来,路边的稻草、麦秸,只要看见,都收进空间。 以后不知道在哪里睡觉,万一有机会自己做饭,捡柴的事可就省了。 一直走到未时,所有犯人实在是走不动了,薄卫传话,休息一刻钟。 犯人以家为单位,靠着路边的大杨树休息。 往昔衣帽光鲜的众人,此时都毫无形象地随地就坐。 将军府一家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原地休息,谢岁穗小声给谢星晖说了今天遇见余塘的事。 当然还有通缉的事。 “大哥,余塘与齐玉柔勾结,他要趁着兵祸起兵,我们绝对不能让他成功。” 谢星晖自然也不允许。 齐家把妹妹许给余塘,他们兄弟几个都看不上余塘,没有嫌弃他,他倒还敢当众退妹妹的亲! 这种人若成功,将军府绝对前路艰难。 谢星晖起身去找薄卫。 余塘,必须举报,领赏金! 第47章 堂姐也是穿越女?有异能必抢 薄卫听到谢星晖提供的消息,忍不住说道:“你妹妹,才是小福星吧?” 没想到那个蠢呼呼的“猪”竟然是个有良心的,当场赠送了一株人参,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揪出一个通缉犯。 这山都被老百姓走得包浆了,谢岁穗带董尚义上去小半天,就得到一株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 便宜了董尚义那个大叫驴。 他刚刚还嫉妒董尚义得了机缘,这会儿,他高兴坏了。 地点详细,而且是朝堂重刑犯,赏银是三千两! 薄卫若非流放队长,他都想立马带人上山去抓余塘。 原本今日想露宿荒野,薄卫临时改了主意,众人今晚住在最近的城池,青城! 到时候,让将军府的人,跟他进城去衙门举报。 谢星晖从薄卫那边回来,谢岁穗就开始给家里人开小灶。 从包袱里摸出来八个林檎(苹果),像暗桩接头一样,偷偷递给全家,吃吃吃! “妹妹,你……”鹿相宜看着她从包袱里摸出来林檎,瞪大眼。 那几个包袱她早就看过了,里面没有林檎啊! “我在山上摘的……嘘,别说话!” 山上摘的?现在还不到四月份,林檎怎么可能成熟?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鹿相宜笑出整齐的牙齿,小声说:“真~甜~” 谢星云把自己的那个小心地塞到妻子手里。 谢岁穗说:“二哥,你尽管吃,包袱里还有!” 财不外露,将军府闷声吃果子,三口两口下肚,看谢星云把果核都吞下肚子,大家有样学样,吃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林檎果香,夹杂着尘土的春风一吹,很快消逝得无影无踪。 谢岁穗一边吃一边盯着谢流烟,思绪已经跑了。 在诛仙镇,谢流烟与将军府谈合作,想“以预言吉凶换将军府护她一路安全,负责一日三餐”? 谢流烟也有异能? 想到她和齐玉柔互相勾结赚钱,那些奇怪的吃食方子,以及时不时说一些奇怪的词语…… 谢岁穗有一种奇怪的念头—— 谢流烟会不会和齐玉柔一样,也是“来自千年之后”? 也有类似储物空间的异能? 谢流烟是继齐玉柔之后,第二个对她、对将军府恶意满满的人。 说白了,谢楚生那种猪脑子,哪里会想到陷害谢飞的那些通敌证物? 这绝对是谢流烟的手笔! 她如今拿着“预言能力”来与将军府合作,肯定不是什么合作,想利用、奴役将军府而已…… 日恁万奶奶,一次次算计将军府,俺们看上去像是傻子吗? 谢星朗拍拍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哥,我觉得谢流烟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不屑,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而且她会的东西,很多都十分匪夷所思。早上又跑过来说会预言吉凶。 据说她出生时也满室彩光……她会不会和齐玉柔一样,也是福星?” 谢星朗哼了一声:“福星现在一文钱买两个!她会预言,怎么没避免全府流放?她要是福星,怎么不和龙王打个招呼,下一场大雨解救万民?” “……” “别信她!一个连人都做不好的畜生,还能成仙?做妖还差不多!” 噗~ 哥,你嘴真的毒! 谢岁穗还是想着找个机会试试她有没有异能。 齐玉柔上次异能被发现,就是被谢岁穗勒得差点见阎王的时候,那个红点才闪烁的。 好似一个人的生命快结束了,异能拼尽最后一点生力闪烁,预示载体即将终结?这样,她就能发现,并且抢了! 谢流烟栽赃爹通敌卖国,与齐玉柔一起想置整个将军府于死地。她还客气啥? 回头找个谢流烟落单的机会,抢了她的异能。 就是不知道抢谢流烟的“预言”异能,会不会和齐玉柔的那个夺取方法一致? 另外,预言异能,会不会告诉谢流烟,谢岁穗要抢它? …… 似乎心有所感,谢流烟频频往后扭头。 老沈氏问她:“那帮大老粗,答应帮我们了吗?” “祖母,将军府的人不是傻子。换作你,有人说会预言吉凶,想换你的活命口粮,你会换吗?” 谢流烟与将军府谈判合作,没谈妥。 “那,拿方子换呢?” “呵,方子?方子已经透出去了。” “什么?方子泄露了?”老沈氏、小沈氏都跳起来,“是店里的伙计?还是府里的丫头?” “是齐玉柔,没想到吧?我千防万防,唯独没防着她。” 老沈氏和小沈氏实在不敢相信 “有什么好惊讶的?连亲友都如此,我希望你过得好,但不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祖母、母亲,我们不指望相府,也不要指望大伯一家,必须靠自己。 再过一些时日,你们看着吧,一碗粥,就是一条命!” “不是说好每天至少一个饼子吗?” “天旱,缺水,饼子从哪里来?你们有工夫天天争吵,不如想办法囤水。” 谢流烟说的都是实话,可老沈氏听不进去。 谢楚生、谢川妄迫切需要大房的几个孙子背着他们,也迫切需要大房拿出银子给他们看病。 “烟儿,证明给大房看,你能预言吉凶。” “吉凶预言哪是想来就来的?” 谢流烟想证明,迫不及待地想证明,可是,预言系统它像死了一样,没动静啊! 每天拼死拼活地走路,连个山体滑坡都没有,哪有生命危险? 再说,长途跋涉,对于将军府,顶多算长途拉练而已! “可是,你祖父和你父亲扛不住了,他们的伤势很重,你兄弟也都背不动了。”老沈氏急得上火。 谢流烟心情烦躁。 要不是因为祖父和父亲听她的话造成抄家流放,她早就不想管他们了。 谢流烟被催得没办法,默念道:“龙,在不在?”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龙”是她的金手指,它说它的名字叫龙,但是她从没有看见过它长什么样。 “龙”神出鬼没,每次出来,都吓她一跳。“龙”不想出来,谢流烟也无从联系。 这个鸡肋的金手指! 老沈氏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预言仙人说什么了?” “祖母,它只能预言国公府的危险。” 她也急啊,她必须与将军府建立合作,不然,就宁国公府这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除了拖累她,什么也干不成。 不知道谢星朗、谢岁穗上山做什么去了?从山上下来,董尚义欢天喜地,薄卫的黑脸也露出笑容! 而国公府的人一路时刻都在内讧,互相倾轧。 不知道有几人能活到烟瘴之地,也不知道有几人能活到刑满释放? 齐玉柔呢? 她对齐玉柔忠心耿耿,前世落得车毁人亡,今生沦为阶下囚,半生事业一夜归零。 齐玉柔现在怎么样了? 她可还吃得下,睡得着? * 京城。 江无恙签发了海捕余塘的文书,接下去,就是另一名主犯,齐玉柔。 齐玉柔要智取。 江无恙先见了长公主,说了自己的计划,要她配合演一场戏。 长公主认定十三万石粮食是齐玉柔偷的,恨不能一刀劈了她,所以江无恙说的,她都配合。 宁弃和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去相府请齐会和齐玉柔到六扇门走一趟。 齐会大惊。 余塘杀人的事牵连到他们了? 还是余塘“为天下共主”东窗事发了? 他叮嘱齐玉柔按兵不动,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避开江无恙的语言陷阱,万不可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要牵连相府。 “柔儿,无论他怎么说,我们一律不承认。” “那是自然!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无论他怎么问,我便三个字:不知道!” 她说的一些词语,齐会感到新奇,却莫名觉得贴切。 不多时,宁弃和老嬷嬷到了相府。 “老奴是长公主派来的。长公主说,有她在,齐大小姐无须担忧。” 老嬷嬷低着头,十分恭敬。 其实长公主是怕齐会和齐玉柔不肯好好地去六扇门! 长公主有请,齐会和齐玉柔不敢拿大,跟着宁弃和老嬷嬷一起去了六扇门。 到六扇门衙署,齐会和齐玉柔被江无恙和长公主分别请走。 江无恙先见了齐会。 “长公主府粮食失窃,有人看见齐大小姐与余塘公子一起进了库房,之后,粮食便不见了。想问问齐大小姐有关情况。” 齐会脸上显示出适当的惊讶,一口否决:“柔儿不会做这些事,一定是有人诬陷。” “可现场有齐大小姐落下的发簪。” 江无恙叫齐会看那玉簪,玉簪上有齐玉柔的专属标记,齐会暗暗责备齐玉柔太不小心了。 “一枚玉簪并不能说明柔儿去过库房,相反,证据太过刻意,是人为陷害。 那么多粮食,搬运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除非江洋大盗,柔儿这样的弱女子不可能完成。” “普通人不行,但对于齐大小姐,不是问题。齐大小姐的特殊天赋,丞相大人不知?下官可是亲眼所见,齐大小姐能凭空收放物品。” “江大人是不是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凭空收放物资,不是神话就是鬼话!” “本官亲眼所见,”江无恙把太子的那把梅锋递给他看,“这是那天在相府井边,还原案件时,大小姐手上凭空出现的匕首。” 齐会自然知道齐玉柔的秘密。 也相信江无恙的眼睛没看错。 但,他不承认奈若何? “哪有凭空出现物品的道理?本相闻所未闻。” “好,既然相爷什么都不知道,那辛苦相爷跑了一趟,下官谢过丞相。” 江无恙知道他不会承认,他把这爷俩叫来的目的也不是拉呱唠嗑。 他挥手,门口候着的宁弃,立即带齐大人去见长公主。 同时,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接到信息,立即带齐玉柔从另外一条路到江无恙的公堂。 齐会父女走了不同的两条路,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江无恙就是要杜绝他俩串供。 第48章 齐玉柔下大狱,择日问斩 齐玉柔在长公主那边是纯聊天,长公主东拉西扯,齐玉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但是,一进江无恙的衙署,便感觉压迫力十足的威严。 江无恙把长公主府失窃的事陈述一遍,告诉她,在现场发现了她的脚印以及她的发簪。 齐玉柔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赖。 江无恙说:“本官已经叫人查过了,这发簪带有你的特殊标记,重封唯此一枚。” “小女子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齐大小姐,你有异能,能自由收放物资!太子府丢失的梅锋、温御史府丢失的圣物,都是你拿的。 本官一一查证,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淮北,丢失粮食、库银时,你都在场。” 江无恙玉白的面上一片威严,“而且,你父亲也说你有异能。” 后面一句,是江无恙诈她的。 “不,我没有偷过。”齐玉柔明显慌了,既然父亲承认自己有异能,那就一定有必须承认的理由,所以她也承认了,“我确实有特殊异能,我有个随身空间……” “长公主府丢失的粮食,在崇山山坳里找到了三万石,那么多粮食无声无息地带到山里,是齐大小姐做的吧?” 这也是诈她的。 “不是。”齐玉柔说,“我没碰过长公主的粮食。” “有人亲眼看见你和余塘进入长公主的粮库,之后,粮食都不见了。” 江无恙挥手,从后面走进来一个戴了面纱的丫鬟。 丫鬟声音粗嘎,说道:“奴婢亲眼看见余二公子与齐大小姐进了后院的粮库……” 江无恙看了那个丫鬟一眼,心说:这个托(宁)儿(弃)真丑! 齐玉柔此时真的慌了,急忙解释道:“那天,余二公子确实喊我去后面库房,但臣女没动粮食。” 她这是承认了去过现场。 接着,江无恙又提到了沈府灭门惨案。 “凶手是余塘,而幕后指使是你!齐大小姐,他看了你的信,便去灭了沈府满门,你罪不容恕。” 江无恙的话其实有漏洞,但齐玉柔已经慌了,她猜着江无恙掌握了实据。 偷盗长公主府已经是死罪,如果沈侍郎府灭门与她有关,那相府满门都得赔上。 她彻底慌了手脚,说道:“沈文林像条疯狗,跑我跟前说余塘要造反,敲诈我五十万两银子,我给余二公子递信,问他有没有得罪沈侍郎……” 江无恙依旧威严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但是他知道,齐玉柔防线破了! 她就算再避重就轻,只要是做过了,想赖?不可能! 接下去,审问就变得轻松,江无恙一路压着齐玉柔审问,一步步把她拖入自己的审问技巧里。 杀人的事,偷盗的事,齐玉柔都无可抵赖,无法置身事外。 江无恙没有当场定罪,只叫她把刚才承认的事签字画押。 齐玉柔此时才知道,旁边坐着、担任书吏的,竟然是四皇子新提拔的大理寺少卿。 她无可奈何,在口供上画了押。 “江大人,臣女,可,可以回府了吗?” “不能!” 既然与盗窃、杀人案有关,还想回府? 江无恙下令:将齐氏收监! “那我会、会怎么判?” “择日问斩吧!”这句话是大理寺少卿说的。 这边的消息,立即有人以特别方式传递给齐会。 他脸色大变,不好,上当了! 江无恙有一个审讯手段,叫作隔离审讯。 防止犯罪嫌疑人之间串通口供,掩盖真相,或相互包庇,把犯人分开审问。 他不觉得自己是犯人,可是把他和齐玉柔隔离问话,江无恙一定是利用空间差、信息差,从柔儿嘴里诈出了什么! 齐会猛地站起来,说道:“长公主,您和江大人故意设套?” 长公主一拍桌子,怒道:“大胆,本宫好心好意找你们父女俩说说话,丞相大人这是藐视本宫?” 齐会被长公主骂个狗血喷头,好不容易脱身,急匆匆求见江无恙。 宁弃在门口堵住,说道:“江大人有事外出,丞相大人请回吧!” “小女呢?” “齐大小姐在安全的地方,相爷放心。” “……”他放心个屁,齐玉柔入狱,这说明,江无恙已经掌握了确切证据。 他得赶紧回去,想办法,营救! 齐玉柔入狱,在相府引起巨大地震。 肖姗姗哭得昏过去好几次,跪着求齐会:“相爷,您一定要救柔儿。” 齐会自然是要救,就算几个儿子都搭上他也没有这么着急。 在书房细细思索了一会子,对肖姗姗说:“夫人,你别着急,我立即入宫求陛下,如今这件事牵涉余塘造反,柔儿与他有牵连,此事除了陛下,谁都救不了。” 肖姗姗立即哭道:“当初妾身就说不要退了顾世子的亲,你们都想赌一把,那盛阳伯府是个什么破落户,也配相爷和柔儿给他青眼?” “别说了。”齐会说道,“此事不准人前提起。” 他要去求见陛下。 * 青城。 因为要报官领赏,原本不在青城停脚,临时决定歇一夜。 此时是未时,流放队伍在城外车马店住下来,将军府的人依旧要了一间大通铺。 薄卫心里着急举报领赏的事,过来叫谢岁穗和谢星朗一起去衙门。 怕董尚义等解差怀疑,又把谢星晖、谢星云叫上。 董尚义问道:“薄大人,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薄卫道:“青城郡尉是谢大人旧识,要见一见三位少将军。” 把他们枷锁、脚镣都解除,把拉车的马儿带过来,五人骑马入了城。 直奔郡守府。 果然在外面告示墙看到张贴的缉拿令。 余塘的相貌画得还挺逼真。 走到郡守府衙外,薄卫对守卫说道:“我们有要犯线索,要立即禀报大人。” 守卫大喜,缉拿令才贴出去一天,就有线索,如果重犯在青城捉拿住了,那就是大功一件。 立即带了五人进去。 青城太守听闻他们是流犯,薄卫也只是个解差队长,原本有轻视之意。 薄卫道:“下官是五城兵马司五品将军,封号武节。” 青城太守后背几乎瞬间直了。 没搞错吧?押送犯人怎么会派了五品将军押送?还他娘的有封号? 武节,封号这么强! 这是有后台的吧? 他立即下来,客气地请薄卫入座。 结果问下来,另外的四人是大将军谢飞的子女! 青城太守觉得自己今儿祖坟有点问题,就算流放,人家将军府那也是重封百姓心中的高山啊! 赶紧让了座,问情况。 谢星朗和谢岁穗自然不会说上山救狼之类,只说沿途休息上山出恭,偶然遇见余塘。 详细地说了在山洞的见闻,地理位置也画出来。 青城太守立即把郡尉叫来,点了一千人。 他们对本地的地理位置熟悉,所以郡尉很快确定了包抄路线。 郡守为了感谢薄卫他们提供的消息,专门派人给薄卫在城里的客栈安排了房间,又给谢星晖、谢星云、谢星朗派了郎中。 从郡守府出来,薄卫对谢星晖说:“走了这么多路,你们也累,早点歇下,我去把谢夫人接过来。” 薄卫从街上雇了一辆马车,把骆笙他们都接过来。 谢岁穗开心坏了,一家人在客栈里好好洗了澡,把身上的衣衫洗了,又饱餐一顿。 郡守派的郎中也到了。 谢星晖、谢星云的伤口有些红肿,谢星朗的伤已经结痂,好得七七八八。 “这位小哥的箭伤需要养至少半个月,不要见水,不要挠,”郎中说,“受伤失血过多,如果能配合一些补血的餐食,更利于伤口愈合和康复。” 骆笙向他道了谢,指指鹿相宜,说道:“您给我儿媳妇和孙子都号个脉吧?” 郁清秋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你给我弟妹看看。” 鹿相宜把谢岁穗给她的一大包桑葚放下,说道:“大嫂,我可没病,现在要我去杀敌,我披挂上阵,照样杀他个片甲不留。” 郎中也跟着笑:“少夫人是个女将?” “我娘才是女将军,我也跟着我爹上过战场。”鹿相宜的父亲也是武官,只是家不在京城。 郎中这才知道,眼前这些家眷,竟然是谢飞的亲眷,他怀着恭敬的心情给骆笙行了一礼:“小的眼拙,怠慢将军夫人了。” “无妨,我们如今是流犯,你不嫌弃我已经感谢。” “哪里……唉!” 涉及朝廷,大家都不敢多议论。 郎中先给骆笙请脉,除了有些淤积,也没别的大病。 第二个就是给鹿相宜号脉,郎中号了一会儿没说话,又换了一只手。 鹿相宜停下手里的桑葚,忐忑地说:“我不会真有病吧?我感觉自己挺好的啊!” 除了老是犯困、犯累,别的也没啥。 “恭喜谢夫人,二少夫人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