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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又了个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自寻(第六刀)


    “还真是好久没收拾过小屁孩了!”


    吴恙甩着手里那根刚缴获的蓖麻茎秆直摇头:“显得我很没有水平!”


    几个小孩见二人没再搭理他们, 连忙捂着屁股落荒而逃,瘪着嘴连哭都不敢哭,生怕又被逮回去。


    “挺有水平的!”林筠闻言被逗乐了一下, “打的全是又痛又不伤筋骨的地方, 免得小孩家长来找你算账。”


    他话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停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吴恙目光在林筠身上扫过, 他大概知道林筠小时候没少打架。


    吴恙把蓖麻茎秆折成两截扔在旁边,咧嘴一笑:“那你确实懂我的良苦用心!”


    王小丫一直等到几个小孩都离开了, 眼眶的眼泪才终于憋不住, 一串一串地往下流:“哨子,哨子被抢了!”


    “没事!我再给你做一百个!”吴恙连忙安慰道。


    “不许骗人!”小丫抹了把眼泪, 呼出个鼻涕泡泡。


    林筠手指抚过王小丫头上擦破的伤口,眼神阴沉了一瞬。


    王沐霖几人明显属于欺软怕硬的类型, 凑成一堆后也只敢欺负一个无人撑腰的王小丫。


    林筠蹲下来平视小女孩:“小丫,要是我和吴恙哥哥都走了,那几个小孩来欺负你, 你要怎么做?”


    王小丫一听到两个哥哥要走, 哭得更伤心了, 鼻涕泡破掉,眼睛红了一大圈。


    林筠抓起小丫的手, 轻轻攥成拳头:“如果王沐霖又像今天那样来打你,你跑不掉的话,就逮着一个人, 死命地还手!”


    王小丫的鼻子一抽一抽地, 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林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打不过,就咬, 咬不过,就喊,但绝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懂吗?”


    吴恙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而另一边,几个跑出去的小孩越想越气,但不是对林筠和吴恙,而是对抛下他们独自跑掉的王沐霖。


    他们带着被兄弟背叛的愤恨,终于找到了刚从田里爬出、满身污泥的王沐霖。


    “王沐霖!”几个小孩堵在了他的前面,幸灾乐祸:“你跑得也太快了哦,都摔进田里面去了!”


    王沐霖抬头,见是他们几个,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让开!”


    “不让!”几人梗着脖子,“你喊我们一起去堵王小丫,结果自己先跑了,害我们被揍!”


    王沐霖习惯性地瞪眼,张口就要骂:“信不信我喊我老汉……”


    话刚出口,他自己先僵住了,王位良已经死了。


    “你莫拿你老汉吓唬人,我妈说了,他那种打小娃儿的大人就是无赖,而且他已经死了!”


    王沐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拳头攥得死紧,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他只要搬出他爹的名字,这几个没一个敢顶嘴的,可现在……


    几人见他这副模样,胆子反而大了点,撇撇嘴道:“你总说王小丫是傻子,可你中邪的时候不也……”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王沐霖猛地抬头,眼神凶狠:“你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你当时口水直流,衣服都打湿完了,路也走不稳,村里人都看见了……”


    王沐霖脑子里嗡的一声,直接扑上去推了几人一把:“你们懂个屁!”


    站在边缘的小孩踉跄着后退,差点摔进田里,几人见他动手,也急了,七手八脚地推搡起来。


    王沐霖虽然长得比另外几人人高马大不少,可架不住人多,没几下就又被推倒进泥里。


    “你们敢打我?”王沐霖惊怒之下声音都变了调。


    “是你先动手的!”


    王沐霖爬起来,还想再冲上去,可看着几个小孩齐刷刷瞪着他的眼神,突然就泄了气,他咬着牙,转身落荒而逃。


    等到终于回了家,王沐霖便开始砸起了家里的东西,从王小丫那里抢的饼因为摔进田里沾满了泥。


    他摸着饿空的肚子发脾气,最后面对满地狼藉的样子,还是只能学着大人的样子去生火,可打火机半天都点不燃木堆,他一气之下把打火机摔在地上踩了几脚。


    清脆的声音响起,塑料外壳四分五裂。


    这下彻底做不了饭了,王沐霖把视线转向那袋沾满泥的饼,还是没抵抗住饿的感觉,洗了洗之后啃起了混着泥腥味、被水泡发的饼子。


    他边啃,边从衣服兜里摸出王小丫的蝴蝶叶哨,咬牙切齿。


    “凭什么那个傻子有人护着?”


    一直以来面对王小丫的优越感和今日的种种情绪让他生出一股恨意,从灶台旁摸出了一把生锈的柴刀。


    月光惨白,树影婆娑。


    王沐霖攥着刀走在土路上,心脏狂跳,嘴里不停咒骂:“丑八怪……傻子……让你得意……”


    “啪。”


    似乎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王沐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谁啊?”他声音发抖,把刀举在身前,“信不信我砍死你啊.…”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刺骨寒意,像是有人对着他颈椎吹气。


    王沐霖怪叫一声向前扑去,柴刀差点砍中自己的膝盖,他爬起来拼命地往前跑,脚跟不知道碰到什么被绊了一下,柴刀脱手飞出,掉进了田里。


    王沐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准备去田里摸刀,泥土很稠,刀不会马上陷进去。


    可等他刚踏下泥里时,瞬间感觉有东西在拉他,把他往泥里拽,同时还有双青白色的脚站在田坎边缘。


    不知哪来的纸钱突然漫天飞舞,王沐霖疯狂拍打粘在脸上的黄纸,温热的尿液顺着裤管流进鞋里。


    可等他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站在路中间,手里死死捏着菜刀站在原地。


    路上空无一人,之前看到的那双脚也不见了。


    王沐霖被吓得精神崩溃,拿着柴刀四处乱舞,表情扭曲着一路狂奔,直到看见了林家的灯光。


    他握着刀绕在猪圈蓬外,往院子里望。


    院子里,王小丫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


    林筠单膝点地,正教她玩跳房子,吴恙则靠在一边编干草,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


    “该我了!”


    王小丫拍着手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石子扔进第三个格子,单脚跳了过去。


    她摇摇晃晃的,笑声越发张扬,堪称粗犷。


    王沐霖趴在猪圈的阴影里,手指死死抠着柴刀的木头柄,他盯着王小丫的笑脸,只觉得胸口烧着一团火,恨不得直接冲出去给他们三个一人一刀。


    不知道等了多久,几人终于起了身。


    “小丫准备洗漱睡觉了!”


    “你们洗,我马上就来!”王小丫玩上瘾了,头也不抬地挥挥手,继续跳着格子。


    林筠和吴恙只好先进了屋。


    王沐霖的呼吸急促起来,机会来了。


    他盯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的背影,握紧了柴刀。


    这里距离院子只要几秒钟,他就能冲过去,王小丫那个傻子背对着他,根本不会察觉。


    他可以先砍断她的腿,让她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


    “嗒。”


    一滴冰凉的水珠突然落在他的后颈。


    王沐霖猛地抬头,一张惨白的脸正倒悬在他面前,血红的嘴唇几乎贴到他的鼻尖。


    是个穿着嫁衣的女人,乌黑的长发垂下来,发梢滴着水。


    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个血红的窟窿,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王沐霖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没发出声音,连滚带爬地往后逃,结果一头撞进了猪圈,几头猪被惊醒,哼哧哼哧地围了过来。


    王沐霖瘫软在地,浑身发抖,晕了过去。


    ……


    为了避免天天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吴恙此时正蹲在吱呀作响的木床边,专注地将一条细长的板凳往床沿拼接。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用手指丈量着板凳与床板之间的空隙,“这个板凳这么细,会不会容易从中间的缝隙摔下去啊?”


    林筠正倚在门框上洗脸:“应该不会吧,你睡觉喜欢动的话可以我睡外边。”


    “我试一下!”吴恙小心翼翼地躺上临时拼凑的“加宽版”床铺,他的后背刚接触到板凳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他猛地坐起身。


    “不舒服?”


    “叶白英,好像在周围!”


    林筠的动作顿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屋外。


    院子里,王小丫还在专心致志地跳着格子,月光下的影子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晃动,四周寂静如常。


    “小丫,刚才有人来过吗?”吴恙环视四周。


    王小丫茫然地摇摇头,继续蹦蹦跳跳地数着格子:“三、四、五…”


    ……


    于此同时,打着哆嗦的王沐霖终于敢睁开了眼,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幻觉?”王沐霖有些怀疑地坐起身,却刚好被一头猪撞了一下。


    他喘着粗气骂道:“连你也敢撞老子?”


    之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羞愤转为了愤怒,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举起柴刀就往最近的猪身上砍:“去死!去死!”


    刀锋砍进猪的后背,鲜血喷溅而出,猪发出凄厉的嚎叫,猛地撞向围栏。


    “轰!”


    年久失修的木头围栏轰然倒塌,沉重的横梁直接砸在了王沐霖身上,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压在了下面,几头受惊的猪踩踏而过,直到他的身体彻底不再动弹。


    林筠几人顺着声音连忙赶来,月光下,猪圈里只剩下一滩暗红的血迹,和一把生锈的、卷了刃的柴刀。


    第52章 穿山锥


    这下, 不仅林筠和吴恙刚搭好的木板床睡不了了,其余人也都一并被围栏垮塌的声音惊醒。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诡异的寂静。


    林筠奶奶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眼睛瞟向那滩血迹又急忙移开:“造孽啊这, 这咋跟王家交代”


    林爷爷铁青着脸, 拍着背安慰她。


    几头猪在院子里四处窜逃,正好拱上了在一旁捂着鼻子打电话找人的林卓城。


    他狼狈地踩着那双早就黄不溜秋的皮鞋躲闪, 嘴里憋不住蹦出几句咒骂。


    等到救护车和警车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把抢救工作和案件调查一并完成时, 天已经蒙蒙亮。


    王沐霖死了。


    如果把结果再具体一点, 猪身上那几道翻起的伤口便能大致还原出事情的经过,一个半大小孩半夜拿着砍刀躲在别人屋外, 想要做什么并不难猜。


    说得难听一点,这属于是自食其果罢了。


    可毕竟人死在了林家院子, 即使没有刑事责任,该有的赔偿必须要有。


    对于林卓信而言,出钱除了晦气以外算不上什么事情, 但赔偿给谁却让警察也没了辙。


    前两天王家媳妇人不知去了哪里, 至今还没找到。


    几个警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旁的王小丫身上。


    “小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呀?”


    王小丫睁着大眼睛不说话。


    “小朋友?”警察放缓语气再问了一遍。


    “我叫王小丫!”


    “你妈妈叫什么呀?”


    “叫妈妈!”


    “……”警察深吸口气,摸了下脸:“你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吗?”


    王小丫摇了摇头, 两个辫子跟着晃。


    “那她平时喜欢去哪里你知道吗?”


    王小丫歪着头想了想:“妈妈喜欢上厕所!”


    “……”蹲着问话的警察脸垮了下去,转头求助,“头儿, 真没法问!”


    “你问她有啥子用?”大老远来看热闹的几个村民凑了过来:“她那个妈狠心得哟, 平时让这么个小孩自己到处跑,没回家吃饭也没出来找过,这小孩能知道个啥!”


    “那你们对她妈妈有了解吗?”警察立马转移问话对象, 把自己从王小丫那里解救出来。


    “不了解,只晓得叫王玉霞。”有人回答。


    “啥子王玉霞,你不要在警察面前乱劈柴,别人姓段,段玉霞!”旁边人纠正道。


    “她平时和村子里谁关系比较好一点?”


    “没有,这个人性格闷得很,平时就待在屋头,也不到处跑,但干农活还是能干!”


    “对对,她屋那个男人,哦就是王位良,”有人跟着补充:“平日里跟个无赖一样在村里晃,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完全不管事!”


    “警官,他们王家两爷子都死了,段玉霞是不是也死在哪里,只是没找到哦?”几人小心翼翼地提着自己的猜想。


    “莫乱说!”带头的警察被这个猜测吓得不行。


    人再死下去,他们身上这身警服就快穿不下去了。


    “那个段玉霞娘家是哪里的知道吗?”


    “这上哪知道,反正不是我们村头的!”几人七嘴八舌,“警官,怎么到现在一个凶手都没抓到啊?”


    “最近我家睡觉的时间都变早了,麻将都不敢出去打,生怕回来的时候遭杀啰!”


    “就是,我家那崽子晚上不敢放出去,天天在屋头拿个手机刷视频,看到就烦!”


    ……


    王小丫垫着脚像做贼一样从人群的中心挤了出来,拉着一旁的林筠往厨房走去。


    吴恙觉得自己这几天白吃白喝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跟着两位老人一起做起饭来。


    林筠进厨房的时候,吴恙刚好站在灶台前炒菜。


    只见他手臂微微绷紧,小臂上的青筋随着翻炒的动作若隐若现,接着手腕随意一抖,锅里的菜便顺从地翻了个身,火舌舔舐着锅底,油星噼啪轻响。


    厨房边的小窗子透进光来,其眉骨投下的阴影衬得眼神格外专注。


    葱蒜爆香的焦黄气息很快漫了出来,他拿着奶奶递过去的酱油瓶,沿着锅边淋了一圈。


    滋啦一声,浓郁的酱香混着热汽蒸腾而上。


    林筠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旁边传来“呼呼”的哨子声。


    “香!”王小丫兴奋地原地蹦跳,含着新哨子吹了两下。


    吴恙抬眼看向林筠,蒸腾的热气柔化了他平日的锋利轮廓,像一幅被烟火熏暖的画,笼罩在一种专属于人间的烟火气中……


    林筠觉得胸口有些发烫……


    吴恙勾起嘴角,用筷子夹起一片肉递给小丫:“尝尝咸淡?”


    王小丫张着嘴一口咬下:“好吃!”


    “必须的!”吴恙单手又磕开两颗鸡蛋,猛地翻炒几下便开始爆香,他看着林筠一脸得意:“之前吃烤鱼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我厨艺还不错!”


    “不错不错!”爷爷奶奶即使忧心着赔偿的事情,但也很捧场地夸着。


    王小丫扒着灶台边缘,眼巴巴地盯着,鼻尖几乎要凑到锅沿。


    林筠忍不住笑,勾着小孩的后衣领往后拉:“小心被油溅到。”


    “别急!”吴恙利落地将菜盛进盘中,酱色油亮的肉片滋滋带着油响,他随手撒下把翠绿的葱花,锅铲当当敲两下锅沿:“小丫,端菜!”


    ……


    几人端着盘子走出厨房的时候,院子里看热闹的人都还没走,顺着香味就凑了过来。


    得知是吴恙炒的菜以后,开始一个劲地夸:“哎呦不得了,现在的小伙子厨艺愣个好!”


    之前围警察的一群人现在都改成了围吴恙。


    “过奖!过奖!”吴恙走不动路,“随便炒炒!随便炒炒!”


    “随便炒炒?”一个大婶夸张地拍了下大腿,“这要是认真起来还得了?我家那口子炒了三十年菜,都没得这个卖相!”


    她说着就要去捏吴恙的胳膊,“小伙子有对象没有?”


    吴恙下意识瞥了眼林筠:“还没呢,我还在上学,暂时没考虑找对象!”


    “该找得了!”一群大娘苦口婆心,把林筠也扯了过来,“你们两个看起来都是不缺对象的娃儿,早点谈恋爱有好处!”


    被冷落的几个警察站在旁边面面相觑,刚准备走,被林筠留下来跟着一起吃了饭。


    围观群众逐渐离开,院子里支起了临时的小饭桌。


    三个警察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吃着吃着也放松了下来,话匣子渐渐打开。


    林筠状似随意地问道:“张世平的凶手抓到了吗?”


    中年警察扒了口饭,含糊地点头:“凶手自首了,你们肯定想不到是谁!”


    “他媳妇?”吴恙假装随口一猜。


    “哎?!神了!”三个警察都放下了筷子,“你怎么知道?”


    “我猜对了?”吴恙也一脸惊讶的模样。


    “猜的?这也能猜?”年轻一些的警察嘴巴半天没合上,“你怎么猜的?”


    “我第六感比较强,有时候看一会儿尸体,就大致对凶手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吴恙睁着眼开始说瞎话。


    他又挂上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之前看到王位良尸体的时候就有一点模糊的感觉,但还没来得及细看!”


    表演略显浮夸,林筠低头扒了两口饭。


    “现在看!现在看!”警察激动地掏出手机开始翻照片,把屏幕递到吴恙眼前时才发觉有点冒昧:“呃……方便吗?”


    “方便,挺下饭的!为警察提供帮助是作为公民的责任!”吴恙连忙“勉为其难”地接过手机。


    之前王位良的尸体前胸一片血肉模糊,他根本没看清伤口的形状大小,只是觉得有种隐隐的熟悉。


    相比之下,警察手里的照片是处理过的,要清楚很多。


    吴恙将手机屏幕上的伤口照片放大,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细微的痕迹。


    突然,他的手指一顿,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等等,这个口子……穿山锥?”


    “啥?”几个警察凑过来。


    吴恙指着照片:“你们仔细看这个伤口,带点三角形的感觉,边缘还有细小的锯齿状痕迹,杀他的凶器叫作穿山锥,是洛阳铲的一种改良版!”


    “洛阳铲?”几人猛然大惊,“盗墓贼?!”


    “可不应该吧!这金子山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值得盗的,哪来的盗墓贼?”


    “盗墓贼是不是需要带很多东西?”林筠突然打断了几人,看向林卓城:“还记得之前被你撞的那个人吗?”


    “不是我撞的!”林卓城一脸憋屈,“是司机撞的!”


    “无所谓,”林筠继续解释:“那人手里刚好提着一个麻袋。”


    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继续分析道:“假设那人就是个盗墓贼,带着一麻袋工具准备上山,被撞后不敢报警,连赔偿都不要就匆匆离开,就是怕暴露那些盗墓工具,是不是能说得通?”


    “而婚礼当天,”林筠越说越顺畅,“全村人都在吃喜酒,没人会往后山跑,那个盗墓贼算准了时机开始挖坟,却正好撞见了上山的王位良.…”


    “但还有个问题,”吴恙撑着下巴,提出了说不通的地方,“如果真是盗墓贼杀人灭口,为什么不处理尸体?就这么把尸体摆在山上?”


    “会不会他想要移尸体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什么变故?”林筠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有一个疑点,王位良当天中午吃了席,突然跑山上去干什么?”


    夜风拂过,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几个警察面面相觑,被两个少年思维跳脱又逻辑缜密的推理震撼了一翻。


    带队警察掏出手机,默默地开始给上级汇报起当前收获的信息……


    第53章 大黄


    吃完早饭, 几个警察很快又得投入工作当中,院子里重归宁静。


    王小丫又继续沉迷于她的跳格子游戏,嘴里含着哨子, 不顾他人死活地吹着不成调的音节。


    之前跟着王沐霖堵小丫的几个小孩鬼鬼祟祟地跑到院子边, 你推我搡,挤作一团, 谁都不敢第一个走出来。


    “要不….咱们回去吧?”穿个红褂子的男孩声音发颤,“王沐霖都那样了…”


    “就是因为他死了, 我们才必须来道歉!”另一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爹说他那是遭了报应, 你也欺负人了,你不怕吗?”


    “可, 可是……”个子最矮的小孩偷偷看了眼林筠和吴恙的背影:“万一我们又挨一顿揍怎么办?”


    三个孩子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屁股沉默下来,只听见王小丫跳格子时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你们想干嘛?”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几人跳了起来, 王小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我,我们…”


    他们把个子最小的往前推:“是他要来的!”


    那小孩急得快哭了,王小丫却突然咧嘴一笑:“要一起耍跳格子不?”


    几人愣住了, 面面相觑。


    “好, 好啊!”


    “太好啰!那你们快过来!”王小丫转身往院子跑, “可好耍了!”


    林筠和吴恙也在院子看着他们,在几个小孩的视角里, 这两人俨然是魔鬼的化身,就差长两个角了。


    几人咽了口唾沫,迎着魔鬼的视线慢吞吞地往院子挪……


    平安无事。


    “我教你们, 先扔一个石子, 然后……”王小丫已经认真示范起来。


    “你…你不生气吗?”较大的小孩鼓起勇气问,“之前我们…”


    王小丫头也不抬:“生什么气?”


    三个孩子又互相看了看,脸上带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村子里的小孩往往是放养长大,若是有人带头,很容易就作出一些离奇乃至荒唐的事情,王沐霖作为亲哥哥对王小丫的肆意伤害,让他们以前竟从没多想过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好。


    “你真的是傻子吗?”


    “你才是傻子!”王小丫瞪了下眼睛:“我会数到一百,不信我给你们数一遍!”


    “对不起小丫!”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说你是丑小鸭!”


    “我也是,对不起!”


    几人都比王小丫大了几岁,看着女孩的样子,本来觉得难以开口的道歉,竟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


    吴恙单脚踩着院边的石坎,手肘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看来暂时不需要教她打回去了!”


    林筠坐在椅子上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一条垂到地上:“这样更好。”


    他冷眼看过去,声音很轻,刀尖却在苹果表面顿了顿。


    林筠不相信几个小孩能突然变好,更不确定其眼中的愧疚有多少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但至少王沐霖血淋淋的下场,总能在他们心里刻下善恶有报的烙印,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对待小丫。


    院子里,几个小孩跟着王小丫跳起了格子,一开始跳两下还会一脸紧张地往他们这里看,但没过多久便已经玩开了。


    又没过多久,几人竟已经好到在地上打滚的程度,几个男孩趴在地上给小丫当起了垫子。


    王小丫脑子里丝毫没有客气这一说法,跟只母鸡一样咯咯咯地笑得张狂,在人身上爬来爬去。


    林筠有些意外,手中的水果刀慢了下来,苹果皮断了一截落在地上。


    在他苦大仇深的人生里,从未看见过像王小丫一样近乎天真的生存方式。


    这个小傻子的脑子里仿佛自有一套世界的运转法则,那些常人耿耿于怀的欺辱、仇恨和委屈,似乎都能像抖落露水般轻轻甩开。


    或者说,因为那一点点痴傻,她的性子反而纯净得根本存不住浑浊的东西。


    所以哪怕人人都觉得她可怜,她倒活得比谁都痛快!


    “是不是觉得自诩聪明人,反而没小丫活得自在?”吴恙貌似无意地问道。


    林筠轻笑一声,用刀尖轻轻一挑,把苹果分成两半,一半抛向吴恙:“吃你的吧!”


    吴恙反手接住,咔嚓咬了一大口。


    ……


    在院子里又玩了一会以后,王小丫小手一挥,带着几人神秘兮兮地往外跑去。


    没一会儿。几人大呼小叫地跑回了院子:“哥!哥哥!树林里有鬼啊!”


    林筠二人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样的鬼?”


    王小丫还没来得及说话,另外几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帮着解释:“小丫说,她偷偷放零食的树洞里突然多了好多吃的,肯定是鬼干的!l


    林筠和吴恙:“……”


    几人见他们不信,立刻把各自手里的零食举起来证明:“真的!”


    吴恙挑眉笑了,看向林筠:“免费给你们零食吃,那也是个好鬼,你们怕啥?”


    “……说得对哦!”几人点了点头,略微思索后又领着小丫跑了出去。


    ……


    林筠和吴恙见王小丫玩得开心,便也离开院子,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偏僻林间,准备好好梳理一下目前的所有线索。


    从死者出发。


    首先是王位良和张艳,由伤口的形状和现场的脚印来看,这两人很可能死于同一人之手,即那个被车撞上的盗墓贼。


    然后林卓信死于自我献祭,叶白英因缔结阴契短暂进入阳间,杀了那个接亲的大汉。


    接着是张世平长期家暴被妻子反杀,但不知为何尸体出现在了后山,还被人缝了个珠子进去,饱受折磨。


    王沐霖拿着砍刀应当是想杀王小丫,他因为中邪时间长,短时间内很可能看得见鬼的存在,偏偏赶巧让他在猪圈遇见了叶白英。


    桩桩件件,似乎毫无关联,二人有些一筹莫展,国庆假期快要结束,他们在金子山已经待不了多久了。


    ……


    而在另一边,王小丫他们追逐游戏已经玩累了,开始改成了捉迷藏。


    游戏进行到第三轮时,王小丫的辫子早就散开了,乱蓬蓬的头发里还插着几根草叶。


    这次轮到她当鬼,女孩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兴奋地数数:“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藏好了没?我要开始找啦!”王小丫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几个半大小子上树的上树,卧草的卧草,王小丫转着圈四处张望,一个都没找到。


    她越走越深,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蹑手蹑脚地往声源处走去。


    林子越来越密,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只剩下零星的光点。


    王小丫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拨开一丛草,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外套,裤腿上沾满了泥浆,右腿似乎受了伤,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男人的脸瞬间扭曲,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王小丫转身就跑,耳边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身后沉重的脚步声。


    “站住!”男人怒吼着追了上来,他的腿虽然瘸,但每一步都跨得很大,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王小丫靠着个子小在林间穿梭,在即将被逮住时突然一个急转弯,从两棵挨得很近的桦树中间挤了过去。


    那个宽度成年人过不去,男人咒骂着,不得不绕路,这么一耽搁,让他和王小丫之间的距离拉大了一些。


    王小丫趁机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蜷缩着身子,拼命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暴露位置。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痒痒的,但她不敢抬手去擦。


    脚步声越来越近,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像是催命的鼓点,王小丫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见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子停在了灌木丛前。


    “我知道你在这儿…”男人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上次让你跑了,你觉得这回还能让你跑掉?”


    他伸手抓向王小丫的衣角,女孩突然抓起一把泥土朝男人脸上扬去,从另一边窜了出去。


    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但她不敢停下,直到肺里火烧一样疼才扶着一棵树稍作喘息。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抓到你了,小杂种!”


    男人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王小丫拼命挣扎,双脚离地乱蹬。


    男人粗暴地拖着她往林子更深处走,嘴里不停地咒骂:“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都怪你…你还想跑到哪去……”


    男人把王小丫重重摔在地上,从腰间抽出那把锋利的穿山锥。


    “本来不想杀小孩的…”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王小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可后背很快抵上了一棵树,退无可退,被男人的影子彻底笼罩。


    就在砍刀高高举起的瞬间。


    “汪!”


    一道黄褐色的身影如闪电般从林间窜出,大黄狗怒吼着扑向男人,尖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啊!”


    男人惨叫一声,疯狂地甩动手臂,但大黄死死咬住不放,狗眼里闪烁着凶光。


    王小丫趁机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用尽全力朝男人腿上打去,大黄也咬住了男人的裤腿,拼命往后拽。


    男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滚开!畜生!”


    男人用力一蹬,一脚把狗踢开好几米远,没再耽搁,直接举起尖锥往王小丫身上捅去。


    大黄在地上滚了几圈,呜咽着爬起来,猛然一扑,挡在了小丫的身前……


    第54章 掐脖子


    咔嚓!


    一道闪电劈开阴沉的天幕, 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将盗墓贼那张扭曲的脸映照得纤毫毕现。


    他持锥的手突然诡异地抽搐起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 每一根指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尖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鬼东西…”


    男人惊恐地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右手,脸色煞白。


    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 发出沙沙的响声。


    接着雨势骤然变大,起初零星的啪啪声很快就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雨水在枝叶间形成无数道细小的水幕, 将林间的血腥味冲得四下弥漫。


    大黄的毛发早已湿透, 却依然根根直立。


    它露出森白的獠牙,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 后腿微屈,如离弦之箭般扑向男人的手掌, 上下颚狠狠合拢。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男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另一只手胡乱抓向大黄的眼睛。


    就在这个空档, 王小丫已经捡起地上的尖锥, 双手紧握, 用全身力气朝男人大腿扎去。


    “啊啊啊啊!我草你妈个小贱种!”


    男人疼得面容扭曲,抬脚将王小丫踹开, 女孩瘦小的身体飞出去两米多远,后背撞在一棵树上,震得树冠上的雨水哗啦啦落下。


    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 又是一道闪电白光, 白雾升腾。


    在双方都看不见的地方,无数模糊的人影开始从树后、地下缓缓浮现,还有的根本没有完整的人形, 只是一团扭曲的黑影,它们无声地移动着,在林间穿梭。


    “呜.…”大黄松了嘴,发出低沉的呜咽,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


    男人面容扭曲地撑站起,雨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


    他胡乱抹了把脸,手掌的伤口被雨水一浸,疼得龇牙咧嘴。


    “快跑!”王小丫拍了一下大黄,一人一狗跑得飞快。


    “妈的…小贱种….”男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要追的时候,突然被四周的模糊人影吓得定住了身。


    他怀疑地定睛一看,不远处站着个老太婆,正直勾勾盯着他,雨水直接穿透了她半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


    男人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一棵树。


    树皮下传来“咯咯”的笑声。


    他触电般弹开,发现树干上浮现出一张孩童的脸,那孩子脸色青白,眼眶里爬满蠕动的蛆虫,正朝他吹着气。


    冰凉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带着腐肉的臭味。


    “滚开!都滚开!”


    男人朝四周胡乱挥着手,那些影子却像烟雾一样散开又聚拢,始终围着他打转。


    雨越下越大,林子里升起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中,更多的人影若隐若现。


    有个长发女人飘在树梢,似乎穿着古装,黑色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几个汉子蹲在灌木丛里,空洞的眼窝齐刷刷转向他,只有半截身子的老头,正用双手爬行,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幻觉….都是幻觉….”男人不顾手心被咬穿的伤口,拼命揉着眼睛,鲜血混着雨水流入眼睛,血红一片。


    再次睁开眼,一张惨白的脸几乎贴到他鼻尖上,那是个穿寿衣的老头,浮肿的脸上布满尸斑,嘴角蠕动着:“偷…坟…的…贼….”


    “啊!!”


    男人崩溃地大叫,拔腿就跑,树枝抽打在脸上也顾不上疼,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狂奔,可无论他怎么跑,那些影子始终如影随形。


    咚!


    他重重摔进一个水坑,浑浊的水面倒映出头顶的景象。


    十几张人脸从树冠间垂下来死死地盯住他。


    男人连滚带爬地往前扑,“不.…不是我挖的….挖坟那人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拿!我什么都没拿啊!”


    雾气中,那些鬼影渐渐围拢,它们没有攻击,只是沉默地站着,雨声忽然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低语,像是千百个人在耳边轻声念着同一个词:


    “偿…命….”


    男人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撞出血也浑然不觉,一味地求饶:“我错了!我只是拿了个含僵珠,我没要!我放人嘴里了,我给你们找回来!”


    在他低着头的时候,所有鬼影突然齐刷刷转头,看向林子外的方向。


    紧接着,它们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般,一个接一个消失在雨幕中。


    男人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抬头。


    雨停了。


    林子里静得出奇,只有树叶上的积水偶尔滴落的声响。


    阳光穿过云隙,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若不是手掌和大腿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血迹往那边去了。”一个冷冽的年轻声音穿透雨后的寂静。


    声音很小,但男人绷紧的神经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妈的真该死!”男人咬牙切齿地咒骂,那□□崽子这么快就喊人追过来了?


    男人强撑着站起身,拖着伤腿在林间狂奔,每跑一步大腿的伤口就涌出一股温热的血,他咬着牙,把呻吟声死死压在喉咙里。


    身后不远处,枯枝断裂的声音越来越近。


    男人瞳孔紧缩,闪身躲到一棵树后,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


    “分头找。”另一个声音说,“你左我右。”


    脚步声分散开来。


    男人屏住呼吸,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树丛间掠过,那人手里反握的匕首闪着寒光。


    等脚步声渐远,男人才敢喘气,他低头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大腿,那个小贱种捅得真他妈狠!


    “找到你了。”


    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在暗处发亮的琥珀色眼睛。


    “我操你妈!”男人抡起石头就砸。


    年轻人轻盈地侧身避开,石头擦着他的衣角飞过,砸在后面的树干上发出闷响。


    他嘴角噙着无害的笑意,朝着林子另一头喊:“吴恙,在这儿!”


    男人知道不妙,转身就跑,伤腿拖慢了速度,但他顾不上了,肾上腺素让疼痛变得迟钝。


    他听见身后有风声袭来,本能地往旁边一滚。


    “嗖!”


    匕首擦着耳朵钉在面前的树上,刀柄嗡嗡震颤。


    这两个年轻人身手好得离谱,他肯定逃不掉了。


    男人绝望之际,一旁的草丛里却突然钻出个穿着红褂子的小男孩。


    这小孩还沉浸在捉迷藏当中,骄傲于这么久了都没人找到他,一脸状况外地看向在他面前的歹徒。


    三人表情同时一变。


    男人面色一喜,直接扯过男孩,抓起匕首横在其脖子处。


    “别过来!”男人咆哮着,“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哈哈哈哈,退后!不退后我杀了他!”


    男孩被吓得脸色发青,一动不敢动。


    林筠二人不得不刹住脚步。


    “哪来的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男人本就是在刀尖上打滚的狠茬,如今得了势,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拖着虎子跌跌撞撞地往密林深处退去。


    “想办法从后面绕!”林筠面色凝重地交代,身边人却没有动静。


    林筠转头看去,只见吴恙不知为何弯下了腰,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眼睛。


    “吴恙?”


    吴恙闷哼一声,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


    他慢慢直起身,眼睛已彻底变为血红,瞳孔变成了诡异的竖瞳,看向林筠的眼神极其陌生。


    一串黑色符文逐渐从衣领里往上攀爬,顺着脖子蔓延到下颌、脸侧,然后伸入了眼睛。


    “你……”林筠话还没问出口,突然被吴恙掐住了脖子。


    林筠瞳孔骤缩,本能地抓住对方手腕。


    可指尖深深掐进皮肉,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缺氧的眩晕感潮水般涌来,他抬腿狠踹向吴恙腹部,却被对方用膝盖抵住大腿,整个人被重重地按在树干上。


    树皮粗糙的质感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后腰被凸起的树结硌得生疼。


    “吴…恙…”


    气管被挤压出的气音带着血腥味,林筠的视野开始泛黑,只能看见对方眼中翻涌的血色。


    那不像是人类会有的眼神,更像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恶鬼。


    黑纹已经蔓延进了吴恙血红的双眼,他歪着头欣赏林筠挣扎的模样。


    拇指在恶意地摩挲着喉结,感受着指腹下的脉搏疯狂跳动,以及脆弱的软骨在掌下变形。


    “你….没事….吧……”林筠的挣扎越来越弱,手指在吴恙手臂上抓出血痕。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却突然感觉到吴恙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掐着脖子的手时紧时松,像是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血红的瞳孔时而扩散时而收缩。


    林筠趁机深吸一口气,屈膝顶向吴恙□□。


    这一下用了十成力,吴恙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捂着□□弓起身体。


    林筠立刻挣脱钳制,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咳咳,不好意思啊!”


    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吴恙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嘶吼,手指反恰向自己的脖子,带出深深的血痕。


    黑纹与血色交织,显得格外狰狞。


    “没关系….接着踢……”吴恙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黑纹又疯狂蔓延起来,猛地扑向林筠。


    林筠刚曲起腿,却见吴恙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方向,一拳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吴恙的身体栽倒在地,黑纹如潮水般褪去,最后一丝血色也从瞳孔中消失,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别给踢废了


    第55章 车祸(第七刀)


    林家院子外, 一辆黑色奔驰静静停着,车窗半开,飘出阵阵香水混着烟味的气息。


    林卓城靠在驾驶座上打电话, 嘴里叼着烟, 挂着讨好的笑:“宝贝儿,我真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你也知道我老家这破地方信号差……”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啥。


    “哎哟,天地良心!”林卓城夸张地捂住心口, 夹着嗓子一脸委屈:“我弟弟刚死没两天, 我这时候走,让别人怎么说我?”


    话音刚落, 车门突然被猛地拉开,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车。”


    林卓城浑身一僵, 缓缓转头,对上一张狰狞的脸。


    男人额头一片红肿,像是磕头磕狠了一般, 左手死死勒着个红褂子男孩。


    男孩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小声地呜呜哭。


    “我,我下!我马上下, 你别冲动!”


    林卓城声音变了调,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生气的声音:“林卓城!你跟谁说话呢?!”


    盗墓贼一把抢过手机,直接摁断:“钥匙。”


    林卓城哆嗦着递过去。


    “个老子的, 我还没开过这么高档的车!”男人摸了方向盘, 脸上带着兴奋,一把将男孩推开,砰地关上车门。


    引擎轰鸣, 轮胎在泥地上打滑两圈,猛地蹿了出去,在村道上横冲直撞。


    碾过竹栅栏、撞翻晾衣架,后视镜里,林家院子越来越远。


    盗墓贼咧开嘴,露出沾血的牙齿:“小兔崽子们,还想跟老子斗!”


    “呜啦——呜啦——”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


    盗墓贼表情一僵,猛打方向盘拐上土路。后轮甩出一片泥浆,车子颠得几乎散架。


    “操!”他狠狠砸了下方向盘,“警察怎么来得这么快?”


    那两个小兔崽子竟然在堵他之前就已经报了警!


    ……


    与此同时,在村里蹲点调查了好几天,一筹莫展的三个警察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他们靠着林家二老提供的联系方式,精心设计了买家剧本,再加上出神入化、天衣无缝的演技,终于设局把杜婆子给引回了村子。


    十月初金子山的玉米开始丰收,因为刚下了一场雨,玉米地里面开始变得闷热潮湿,蚊虫肆虐。


    三个警察按照杜婆子要求的交易地点,提前在这一片里开始蹲守。


    “啪!”


    年轻警察重重拍在脖子上,摊开掌心时,一滩暗红的血迹混着蚊子的残骸,这已经是他拍死的第不知道多少只蚊子。


    他咬牙切齿:“渝城这个鬼天气,怎么十月份了还有这么多蚊子?!”


    另外两个不搭理他。


    “头儿,人怎么还没来啊?”小伙子一脸生无可恋:“怎么你们就不会被咬,我要被吸成人干了!”


    “急什么,我打个电话问问。”带队警察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杜婆子的电话。


    “杜婆子!你到了吗?”他故意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市侩和急切,“为了买媳妇,我可是大老远跑到金子山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杜婆子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狠戾:“打电话就因为这个?这点耐心还想讨老婆?”


    警察赶紧赔笑:“我这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嘛!”


    “做生意就讲究个良心,我还能骗你不成?”杜婆子语气不耐,显然没有起疑。


    “我急啊!”警察特意舔了下嘴唇,带着猥琐男特有的急切,“你都不知道我多少年没碰过女人了!”


    旁边蹲着的两个手下为这演技无声地鼓起了掌。


    杜婆子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地头,把钱准备好等着,别耍花样!”


    挂断电话,几人眯着眼开始盯着玉米地外的小路,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悠悠地出现在视野里,旁边牵着个手脚活动都因绳子而受限的女人。


    杜婆子来了。


    “准备!”几人严阵以待,只等杜婆子再稍微走近。


    “呜啦——呜啦——”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警笛声。


    “哪来的警察?”三个警察差点咬碎后槽牙,发出了和罪犯一样的疑问。


    杜婆子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快,她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猛地回头,旁边那个女人也不管了,直接往玉米地钻。


    “追!”三个命苦的警察不得不暴露身份,一个箭步冲出去,分别被横生的玉米秆绊了个趔趄。


    “站住!警察!”


    几人在玉米地里穿梭,茂密的玉米叶在三人裸露的皮肤上割出一道道血痕。


    “杜婆子!你跑不掉了!”


    杜婆子回头啐了一口,七拐八绕地往深处拐。


    她干拐卖这行三十多年,早就不是第一次碰到警察,选在玉米地交易,就是因为这种茂密的青纱帐,她闭着眼都能摸出去。


    警笛声越来越近,她心里发狠,只要翻过前面那个坡,就能钻进连接后山的那道沟,那里有她早就准备好的摩托车…


    轰!


    一辆黑色奔驰突然从侧面冲出来,杜婆甚至来不及转头,苍老的身体砸在挡风玻璃上,被远远撞飞了出去。


    车前窗裂成蛛网,留下一滩刺目的血迹。


    驾驶座的男人懵了一秒,猛踩刹车,车子在泥地里滑出十几米,直接侧翻在了地里,引擎盖下冒出滚滚白烟。


    杜婆子脱落的一只鞋子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终啪地落在泥泞的土路中央。


    三个警察呆立在原地,看着从冒烟的车里爬出来的盗墓贼,又看看不远处被撞得了无生息的杜婆子。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相间的警灯在远处闪烁,两场追捕因为一场车祸都落下了帷幕……


    ……


    林筠背着吴恙回到院子时,林卓城正心有余悸地瘫坐在台阶上打电话。


    “那人拿着刀,我手机被抢过去了……真不是我挂的电话宝贝!”林卓城脸上的表情极度不耐烦,但声音却带着讨好的黏腻。


    他转头看到林筠,以及林筠背着的吴恙:“你室友这是怎么了?”


    林筠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径直走向里屋。


    吴恙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额头抵在他后颈的皮肤上,烫得吓人。


    “聋了吗?”林卓城继续问道。


    “滚。”


    林筠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让林卓城猛地刹住脚步。


    林筠现在的模样和他几年前一模一样,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阴影,浅色的虹膜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透光感,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


    “呵!果然装不下去了?”林卓城心虚地嗤笑,但还是没敢去触他的霉头,走远继续哄人去了。


    林筠把吴恙轻轻放在床上后,才发现对方胸前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林筠的声音很轻,手指却掐进了掌心,指尖控制不住地发冷。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掀吴恙的衣服,想要查看之前从衣领处蔓延的符文。


    吴恙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肌肉线条紧实而流畅,带着一种精悍的爆发力。


    一片诡异的符文逐渐显露,那些线条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盘踞在吴恙的胸膛上。


    林筠瞳孔微缩,三年前他见过吴恙赤裸的上身,那时绝没有这些痕迹。


    他伸出微凉的指尖,轻轻描摹那些纹路,指腹下的肌肤异常灼热。


    吴恙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喉结滚动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梦中经历着什么。


    林筠死死盯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吴恙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异常让他确定,这人一定瞒着他什么。


    他会不会失去吴恙?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慌比想象中更尖锐,林筠下意识收拢手指,一阵被抛弃的愤怒涌起,转瞬间又被更深的茫然和恐慌取代。


    事实上,在表白脱口而出之后,这种恐慌便化为了一种悬在半空般的失重感,时时攥着林筠的心脏。


    如果他想要得更多,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往的经验让林筠不带丝毫理智地这么去想。


    当时吴恙的逃离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近乎应激地将自己的语气表情调整得越发轻松,让二人关系恢复如常的状态。


    他没敢去奢望太多,只觉得现在的关系就很好。


    林筠盯着吴恙昏睡中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床沿。


    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表情,肩膀轻轻颤抖,但没有哭声。


    “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


    “林筠,吃晚饭了!”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将他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林筠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窗外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边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怎么白天就睡着了?”奶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担忧,“该吃饭了,你的那个朋友呢?”


    朋友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林筠的太阳穴,他几乎是弹跳着从床上起来,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吴恙的外套不见了,放在床头的背包也消失了。


    “吴恙呢?”林筠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冲出房门,一把扯过院子里抽烟的林卓城,“吴恙呢?”


    林卓城被拽得一个踉跄,烟灰掉在衬衫上:“我怎么知道?”


    林筠松开手,站在原地怔了几秒,然后慢慢走回房间。


    奶奶在帮他整理床铺,拿起枕头的时候,林筠突然发现下面有一团皱巴巴的餐巾纸。


    奶奶刚准备扔。


    “等一下!”林筠赶紧将纸拿了起来。


    餐巾纸被小心展开,上面是吴恙潦草的字迹。


    【人没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学校见^_^】


    林筠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把餐巾纸折好放进了包里……


    第56章 审讯


    警笛声由远及近, 最终在林家院外戛然而止,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进院子。


    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记录本,脸色严肃, “林卓城在吗?”


    “我在!”林卓城站起身, 看见警察制服以后便开始递烟:“警察同志,有个跛子拿刀把我车给抢走了……”


    “知道, ”警察摆了下手,把烟推拒了, “你名下的黑色奔驰刚刚在玉米地发生了车祸。”


    这两个警察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 都比之前在村里的那三个显得正规许多。


    他继续说道:“车损严重,但嫌疑人已经被控制, 我们是从市局派过来调查金子山一案的警察,方便跟去镇上派出所做个笔录吗?”


    “出车祸?”林卓城一脸诧异。


    林筠适时出声:“你好, 我是报警人。”


    两个警察转过头:“你就是打电话说发现盗墓贼的那个?”


    “是我,”林筠点头,“他挟持人时用的那把刀……是我朋友的,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取回来。”


    “行, 刚好再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一起走吧!”


    林筠跟着走出院子,路边停了两辆蓝白警车。


    因为一部分警察留在车祸现场处理杜婆子的事情, 所以车上空位倒是不差,林卓城上了后车的副驾驶,林筠则走向了前车。


    他刚拉开前车车门, 就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句抱怨。


    “怎么车里都能有蚊子!”


    林筠往里一看,从副驾驶和后座依次转过三张熟悉的脸,正是之前三个在村里调查的派出所警察。


    “嗨~”年轻警察举着手和他打招呼。


    林筠也笑着挥了挥手, 坐上了车。


    ……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很快就路过了车祸现场。


    一片倒伏的玉米杆中央,林卓城的那辆车侧翻着,引擎盖扭曲变形,挡风玻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出车祸是因为撞到人了吗?”林筠皱眉看向远处路边的一大滩血迹。


    “那个拐卖的杜婆子,她逃命的时候刚好被抢车逃逸的嫌疑人给撞了,造化弄人呐!”


    年轻警察“啧”了两下:“就是追查这么久的嫌犯就这么死了,功劳肯定也没我们的了!”


    旁边的领队猛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再乱说话就把你塞后备箱里!”


    ……


    市局办案只能暂借镇里的派出所,只是等众人到了以后才发现,这环境着实有些艰苦。


    墙皮剥落的接待处,掉了漆的长椅,连“为人民服务”的标语都缺了个“为”字。


    和林筠一车的年轻警察脸上带着些尴尬,一把拍死手臂上的蚊子,用手指掂了起来:“蚊子虽小五脏俱全,将就用,将就用哈哈!


    林筠被单独带到一间狭小的询问室。


    “不要紧张,所有问题你如实回答就行了,姓名?”


    “林筠。”


    “年龄?”


    “十九。”


    “你是怎么发现的嫌犯?”


    “村里几个小朋友玩捉迷藏,有个小孩找到我和朋友,说有人不见了,我们去林子里找人的时候发现的。”


    警察记录的动作停下:“那你朋友呢?”


    “提前回学校了,”林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做笔录需要他在场吗?”


    警察摆摆手,继续问道:“说说你看到的情况。”


    林筠省略了吴恙的异常,把现场情况和自己的一些推测都描述了一遍,做笔录的警察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圆珠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隔壁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接着是疯狂的叫骂:“是!老子杀的就是她!那小婊子活该被剁碎了喂狗!”


    是那个盗墓男人的声音。


    这派出所的审问室做得简陋,隔音也理所当然地不太行,林筠听得一清二楚。


    “安静点!”隔壁警察的呵斥声紧随其后。


    “我安静你们就不枪毙我了?”盗墓贼的吼叫穿透薄墙,“我告诉你们,杀那小孩我可能有罪,但杀张艳我问心无愧!”


    “你杀人还他妈的问心无愧?!”隔壁传来砰砰几声拍桌子的声音,“我倒是想听听你哪来的问心无愧!”


    “那个贱人害死了我女儿!”


    随着这句话一出,给林筠做笔录的警察也被吸引了注意,正事也不急着做了,侧着耳专注地听了起来。


    随着男人的讲述,一桩陈年旧事被逐渐揭露出来。


    盗墓的男人名叫黄进,其女儿叫作黄思文,两年前就读于渝城第十二中学,和彼时的张艳是同班同学。


    ……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黄思文把校服外套顶在头上往家跑,水洼里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齐耳短发,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大才女吗?”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黄思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她踉跄几步,眼镜滑到鼻尖,透过雨帘看见张艳涂着鲜艳口红的嘴一张一合。


    “听说陈员琼昨天加你了?”张艳盯着黄思文手腕上闪着光的金链子,“就你这土包子打扮,你家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么个链子?该不会是你爸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跟在张艳身边的一群男生开始起哄,都还背着书包,但嘴里却叼着烟,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黄思文一脸愤怒,扑上去猛地推了张艳一下。


    “啪!”


    一记耳光抽得黄思文眼前发黑,她踉跄着后退,左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铁锈味。


    “张艳你别太过分!”黄思文声音发抖,“你也就会仗着这群跟屁虫欺负人!陈员琼爱加谁加谁,你以为你是谁?”


    张艳的脸色瞬间阴沉,她慢慢走近,指甲掐进黄思文的下巴:“我警告你,离陈员琼远点,否则我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


    “我看见你了,”黄思文被气得呼吸不畅,突然压低声音,“你妈带你去中心医院皮肤科那天,我在医院看见你身上长了”


    “闭嘴!”张艳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精心卷过的发梢。


    张艳深吸一口气,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盯着黄思文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毒起来,然后对着身边几人甜甜一笑:“你们不是说想玩点刺激的吗?”


    ……


    “我女儿失踪当天就报了警!”黄进突然扯了一下手上的铁链,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


    “可你们警察调查了那么久,抓的那几个小畜生他妈的连尸体在哪都不知道!”


    “什么扔进了河里捞不到?明显主谋被他们包庇起来了,你们警察全他妈是吃干饭的!”黄进猛地捶了几下桌子,发出砰砰重响。


    他咬牙切齿:“我就不该让思文养成她妈那个文文弱弱的性格,让她遇到危险直接给人捅过去多好,你说是吧警官!”


    审讯室一时陷入了死寂,只有破旧的风扇还在“夸叉夸叉”作响。


    黄进一边说,一边又开始咧嘴笑了起来。


    “但是你猜怎么着,天无绝人之路啊,我离开金子山的时候碰见了张艳……这人手上居然正大光明地戴着我女儿的手链!”


    黄进身体猛然前倾,眼球凸出,血丝密布:“我刀都卡进她脖子里了她才说,当年的一切果然是她干的,而她爸张世平帮着处理了尸体!”


    黄进嘴咧得越发嚣张,近乎疯狂地开始和警察描述起他杀张艳时的场景。


    第一刀落在大腿……


    第二刀划在脸上……


    第三刀、第四刀、第十四刀……


    他表情越来越兴奋,几乎到了一种神经质的程度。


    “行了!”警察叫了停,“你女儿尸体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黄进的表情突然垮了:“没找到,我原本想在折磨完张艳以后再去找张世平问个清楚,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先被他媳妇给杀了!”


    “你们不知道警官,那娘们看起来干巴瘦、窝窝囊囊的,发起狠来我看着都怕!”


    黄进摇着头啧了几声:“张世平人还没死透呢!她直接拿草给人嘴巴堵上,把眼睛生挖后又拿草给人眼眶也堵上了哈哈哈哈……”


    “所以张世平的尸体确实是你搬的?”


    “是!”黄进往审讯椅后面一倒,满脸无所谓:“有人说金子山坟里埋得有金子,结果屁都没有,就挖出来颗屁用没有的珠子,我缝张世平嘴里了!”


    ……


    林筠在隔壁默默听着审讯,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黄进明显是知道含僵珠的用途的,不然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折磨张世平。


    而且按理来讲,王小丫对他没有丝毫威胁,他又为何执意要杀了这么个小孩?


    “黄进!”林筠突然提高音量,“王位良是不是你杀的?”


    两边同时一静。


    给林筠做笔录的警察被吓得签字笔都掉在了地上,压低声音急切道:“你干什么?这样会干扰审讯!”


    他正要带林筠离开房间,隔壁却传来黄进的回应。


    “谁啊?不认识!”


    “你盗墓那天跑到后山的那个男人。”林筠紧追不舍。


    “哦~”黄进拖长声调:“有印象,不过人不是我杀的。”


    这段对话突然提供了新线索,警察停在了原地。


    林筠继续问道:“所以你们一起盗墓的有几个人?两个?三个?”


    这次黄进回应得很快:“你怎么猜到的?”


    林筠没有接话,审讯室陷入短暂沉默。


    片刻后,黄进自顾自地说起来:“两个人,另外一个叫孙康,听他说金子山有龙楼宝殿我才来的这,你说的那人是他捅死的。”


    “那孙康人呢?”林筠问道。


    黄进突然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问被你们护着的那个小丫头……”


    “……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王小丫,对吧?”——


    作者有话说:这一卷的真相还有两章就全部揭秘了,以下问题的答案都与已出现的情节相关,大家可以猜猜:


    1.王小丫到底干了什么?


    2.王位良跑到后山的原因是什么?


    3.为什么叶白英靠着阴契暂时入阳间,连仇人王位良都没杀,却杀了个接亲大汉?


    4.王沐霖为何中了邪?


    5.王小丫的妈妈去了哪里?


    6.叶白英的墓碑是谁帮她刻的?


    7.金子山的阵法阵眼究竟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了动荡?


    8.市区的警察突然跑到这里来,真的只是抓捕一个盗墓贼吗?


    9.为何金子山穷乡僻壤会有吴恙要的骨琀?


    第57章 出逃


    黄进的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在林筠脑海里烫出个焦黑的问号。


    王小丫怎么会和另一个盗墓贼扯上关系?


    “王小丫是谁?”做笔录的警察看向林筠。


    “村里的一个小孩,”林筠回道:“是死者王位良的女儿。”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拿起对讲机:“派辆车去金子村, 把一个叫王小丫的孩子接来, 注意态度,别吓着孩子。”


    警察效率很高, 没过多久小丫就被带到了警局。


    这小孩下车时眼睛红红、嘴巴鼓鼓,一副被坏人拉入龙潭虎穴待宰的模样, 直到看到林筠以后才终于放松下来, 一把扑进了林筠怀里。


    “哥哥!”王小丫小脑袋在林筠腰上拱来拱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在这儿呢, 不怕!”林筠揉了揉小孩的头。


    “这小朋友死活不愿意上警车,问什么都不答, 直到说你也在,她才终于肯跟我们走。”一起的警察一脸无奈,天知道这小孩有多难沟通。


    “她可能有点紧张, ”林筠回道:“问话的时候方便我在旁边吗?”


    警察犹豫了一下, 看到王小丫死死抓着林筠衣角, 还是点头同意了。


    林筠和王小丫换到了另一个房间,警局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王小丫缩在椅子上,两只穿着塑料凉鞋的小脚悬空晃荡,鞋尖一下下磕着椅子腿。


    “先喝点水。”警察把两个纸杯推到二人面前。


    “小朋友, 你在林筠哥哥他们家办婚礼酒席那天, 有没有去后山玩呀?”警察夹着嗓子,尽量放缓语气。


    王小丫没回答,死死抿着嘴, 罕见地呈现出一种抗拒和警惕的状态。


    “怎么了?”林筠察觉到王小丫有些不对劲。


    王小丫扯了下林筠的衣袖,示意他把耳朵凑近,然后和林筠说起了悄悄话:“妈妈说警察都是坏人…”


    林筠愣了一下:“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说吗?”


    王小丫的手指抠着椅子边缘发黑的裂缝,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用手挡在嘴边凑近林筠:“警察会把逃走的妈妈抓回来!”


    “逃走?”林筠用手理了理王小丫炸毛的碎发:“你知道妈妈去哪了对不对?”


    王小丫低着头。


    “小丫,看着我。”林筠蹲下身,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警察是抓坏人的,他们是来帮你的,知道吗?”


    王小丫似乎陷入了纠结,但看着林筠的眼睛,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把知道的信息一点点讲了出来。


    段玉霞不是本地人。


    王小丫记得妈妈在她小时候偶尔会哼一首奇怪的歌,歌词似乎是别的地方的方言,她听不懂。


    直到有一次,王小丫饿着肚子跑回家。


    “妈妈在哭,”王小丫又开始抠桌角翘起的贴皮,“我还以为大人不会哭呢!”


    “后来呢?”


    “后来爸爸找了过来,”王小丫咬了下嘴唇:“他打了妈妈,说花高价钱把她买了回来,她要是敢惦记外面,就弄死她。”


    ……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前。


    那天段玉霞中午又挨了一顿打,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王小丫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突然听见水盆翻倒的声音……


    从那以后,段玉霞开始时不时地盯着自己那个破烂小灵通的屏幕看,王小丫经常看见她趁王位良不在时,用烧火棍在灶灰上画着什么,画完又急忙抹平。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个警察拿着份资料走了进来:“查到了,这是段玉霞的基本信息,还有黄进刚才进一步交代的内容。”


    小孩的描述和警察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终于逐渐拼凑出真相。


    ……


    段玉霞出生在一个比金子山更偏远的小山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母又重男轻女,早早把她和姐姐当作累赘。


    十五岁那年,她姐姐段玉兰偷偷跑了,再也没回来,而段玉霞则被父母亲手卖给了人贩子,最后辗转到了金子山,成了王位良的媳妇。


    刚来的那两年,她试过逃跑。


    第一次,她趁着王位良喝醉连夜往镇上跑,结果半路被王位良的朋友撞见,扭送回来后,王位良把她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第二次,她跑得更远,甚至搭上了一辆去市里的顺风车,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进派出所求助时,警察只是问了几句,就打电话通知了她的父母。


    她被带回家当天,就又被亲生父母送回了金子山。


    段玉霞跪在地上求他们带她走,可她爹只是冷冷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死也得死在这儿。”


    那一次,王位良差点打断她的腿,还告诉她,他曾经杀过一个像她一样想要逃跑的女孩。


    王位良的父母那时越发年老,身体也日渐衰弱。


    王父年轻时喝酒喝坏了肝,老了以后浑身浮肿,肚子胀得像灌了水的皮球,皮肤黄得发黑,不知生了什么病,疼得整夜嚎叫。


    没过多久,王母身体也垮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渐渐带血,最后发展到每咳一声,嘴里就涌出一股腥臭的黑血。


    可王位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甚至嫌弃自己的父母聒噪。


    两个老人年轻时,让儿子不把叶白英当人看,老了老了没想到自己遭了报应。


    王位良也没把他们当人看,每天只丢进去一碗稀粥,有时候甚至忘了送,两个老人饿得皮包骨,浑身散发着腐臭味。


    直到一天半夜,被咳嗽吵醒的王位良拿起被子,将二人活活闷死。


    王位良真的会杀人,从那以后,段玉霞再也不敢跑了。


    她变得沉默,麻木,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机械地干活、挨打、再干活。


    她不再反抗,也不再哭,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直到一个月前,她的姐姐赵玉兰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电话,联系上了她。


    “妹!到我这里来吧,我来接你!”


    那天段玉霞害怕得拒绝了姐姐所说的逃离请求,回家偷偷哭了很久。


    可段玉兰没有放弃,她知道姐姐不识字,不断地给段玉霞发着彩信。


    她给她发自己在城里的家、她开的裁缝铺、她养的宠物、她自由的生活。


    段玉霞每日每夜地盯着那些照片,心里渐渐又有了力量。


    她筹谋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林家办婚礼那天,村里所有人都去吃席了,王位良和那些和他一伙的人都不会发现她。


    段玉霞知道,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


    她换上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白色的,袖口绣着一朵小花。


    ……


    林筠叹了口气,想起集体撞鬼那天,村民被树枝上的一块破烂白布吓得半死。


    当时他和吴恙将布拿下来仔细看过,布上正好映着一朵小花……


    之后的事情他已经大致猜到了。


    婚礼那天,席面被冲出围栏的猪给中途搅黄,王位良又因为偷烟被逮了个正着,灰溜溜地提前回了家。


    他一进门就能发现段玉霞带着一些钱财跑了,于是一路追上了后山。


    而与此同时,黄进和孙康两个盗墓贼也千挑万选了这一天,趁村里人吃席开始挖起了坟。


    段玉霞一路躲躲藏藏没被发现,可王位良追人时气势汹汹,便直接撞见了正在挖坟的两人,大老远问起了话。


    ……


    “喂!看见一个女的没?”王位良见山里有人,恶狠狠地问道。


    两个盗墓贼抬起头,眯眼看向朝他们走来的男人。


    王位良走路鼻孔朝天,直到走到跟前,才注意到他们挖的东西,顿时破口大骂:“狗日的挖坟狗,信不信老子喊人来抓你们!”


    孙康眼神一冷,没有废话,抄起锥子就朝他胸口捅了过去,一刀又一刀。


    “怎么跟老子说话的,啊?!”孙康发着狠骂道,鲜血不断喷溅在他脸上,直到王位良瞪着眼彻底断了气。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颗树后传来惊慌逃离的声响。


    “这傻子之前是不是在问一个女人?”


    两个盗墓贼立马猜到还有人也上了山,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段玉霞心脏跳得如雷鼓,提着包袱手脚发软。


    就在她即将被发现的时候,一只小手突然从身后握住了她。


    “跟我走!”王小丫突然从她身后的草丛里钻出来,拽着一脸惊讶的段玉霞一路小跑。


    她们穿过一片极深的灌木丛,躲进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溶洞边。


    洞穴深不见底,一片漆黑,除了进洞的右边有一小块二人站着的平底以外,其余都是布满苔藓的滑石壁,一路向下延伸。


    孙康听到动静,拨开草丛追了过来,很快发现了这处溶洞。


    “人呢?”洞穴里面没有什么光线,孙康往里面踢了块石头。


    石头在岩壁上碰了几下发出清脆声响,带出阵阵回音。


    “卧槽这么深?”苏康怀疑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不会真掉下去了吧?”


    王小丫仗着个子隐蔽,突然从侧边窜出,狠狠推了他一把。


    孙康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一阵长长的喊叫声后传来“扑通”的落水声,洞里泛了一阵喊声的回响以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黄进听到声音赶过来时,只看见了王小丫。


    他刚准备逮住这小孩时,却被段玉霞捡起棍子从身后狠狠抡去。


    黄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从坟墓里唯一挖出来的那颗珠子不见了。


    孙康和他讲过那珠子的用处,即使对他自己没什么用处,拿出去卖也能勉强上上价格。


    黄进知道那珠子多半被那小孩给拿走了,骂骂咧咧地回村找人。


    可没想到这人间的事就有那么巧,他正好撞见了拿着珠子的张艳。


    彼时的张艳左右端详着手上那颗流光溢彩的宝珠,一脸要发财的表情,兴奋地往镇上走。


    黄进看向张艳手里的含僵珠,视线逐渐被其手腕上的黄金链子吸引,眼神从震惊逐渐变成了浓稠的恨意,将其死死盯住……


    ……


    “所以后山有一个隐蔽的溶洞?”林筠想起自己在棺材里的遭遇,眉头蹙起。


    当时只以为是被扔下了陡坡或是悬崖,却没想到还有洞穴的可能,洞口不大又被杂草淹没,难怪他和吴恙怎么都没找到。


    “嗯!”王小丫用力点头,两个小辫子跟着一晃一晃的,“是我以前和大黄在后山玩的时候发现的!”


    她抓住林筠的袖口,仰起的小脸上写满担忧:“哥哥,妈妈在这里不开心,能不能让警察不要把妈妈带回来?”


    林筠看着女孩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小丫,你不恨她丢下你吗?”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


    王小丫的嘴角立刻瘪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抿着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林筠慌忙道歉:“对不起”


    王小丫却突然伸出小手握住林筠。


    “可她是我妈妈呀!”她歪着头,“哥哥,你会恨你妈妈吗?”


    林筠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猛地别过脸去,喉结轻轻滚动,像是要把什么哽住的东西咽下去。


    王小丫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献宝似的递到林筠面前。


    “哥哥,我知道你要走了,这张画送给你!我把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都画在上面了!”


    “谢谢小丫!”林筠垂下眼,笑了一下,“那我可得好好打开看看!”


    他嘴角噙着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却在看清内容的瞬间愣住了。


    画纸上用饱和度极高的水彩笔涂鸦着几个小人。


    中间最矮的那个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显然是王小丫自己,脚边还有一只大黄。


    左边站着两个高高的小人,一个用棕色画了眼睛,穿着白衣服,一个用黑色画了眼睛,穿着黑衣服,分明是林筠和吴恙。


    右边靠近王小丫的小人穿着蓝色衣服,嘴边还描了几道皱纹,应该是她的母亲段玉霞。


    而让林筠愣神的是最右边那人。


    只见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头上戴着盖头,相比于另外几个小人脚的位置,她像是飘在空中一样。


    那分明是——女鬼叶白英。


    第58章 我叫王小丫


    我叫王小丫, 是一个聪明机智又勇敢的小朋友。


    毕竟我刚满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但我哥哥王沐霖总是会在我写的“王”字上面加一竖,变成丑小丫。


    哼!明明他自己也姓王, 他才丑呢!丑沐霖!


    他总是欺负我, 还拉着村子里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


    我不和他计较,反正我也不稀罕, 有大黄一直陪着我呢。


    他们非说大黄是野狗,才不是, 他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比一百个朋友都要好!


    要是回家的时候妈妈没给我留饭, 大黄就会带我去有野果子的地方摘果子吃。


    有一次和大黄在后山玩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一个果子扔到了草丛里, 捡的时候却掉进一个溶洞,落入了水里。


    水里好冷啊, 我好像睡了一觉……


    等醒过来的时候,我面前飘了个穿红衣服的姐姐,还用红布把脸给挡住了。


    姐姐会飞!


    她好奇怪, 我问她为什么要挡着脸, 她说自己长得太丑, 怕吓到我。


    我是最勇敢的小朋友,我才不会被吓到!


    她向我道歉, 说她不是故意的,等吸走了我的一魂一魄以后,她才恢复了意识, 却没办法将魂魄再还给我。


    什么是一魂一魄?


    我不懂, 只是自那以后,村子里的人好像不再怎么叫我丑小丫了,而是小傻子。


    我才不是小傻子呢!


    我和村里的爷爷奶奶们讲后山的红衣姐姐, 他们好像都被吓到了,有人说后山可能闹鬼了,但也有人说是我脑子出问题发了癔症。


    我脑子肯定没有问题,所以鬼是什么?


    我又带着大黄去后山问姐姐。


    大黄一开始似乎有点害怕红衣姐姐,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可姐姐明明声音很温柔。


    她是第一个愿意和我一直聊天的大人,还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她叫叶白英。


    她说她已经死了。


    咦?太奇怪了吧,怎么死人也能说话呢?那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也能像姐姐一样会飞呢?


    叶白英姐姐说我魂魄有缺,可以带着我进溶洞里面玩。


    里面黑咕隆咚的,但我不怕!


    一直滑到洞的最底下,周围突然亮了起来,底下有个大池子,水清得像一块蓝蓝的透明玻璃!


    旁边的石壁上有一处小洞,阳光从外面直直地钻进来,在水面上蹦蹦跳跳,像撒了一把亮晶晶的金子,池子边上长着绿莹莹的苔藓,软乎乎的,比棉褥子还舒服。


    好漂亮!


    我蹲在水边,看见里面还有小鱼在游,银闪闪的。


    叶白英姐姐说她的家就在水池下,她还有很多朋友也在水下。


    原来叶姐姐不是会飞的鸟仙子,而是鱼仙子啊!


    我认识了一个鱼仙子,这件事成为了我和大黄的秘密。


    我时不时就会跑来后山玩,在水池边睡觉,叶姐姐会给我讲各种各样的小故事。


    后来爷爷奶奶死了,他们却没有像叶姐姐一样变成鬼。


    我坐在田埂上晃着腿,看大人们把爷爷奶奶装进那个黑漆漆的大木盒里。


    听说那个盒子叫做“寿材”,跟王沐霖整天炫耀的那个黑色怪兽笔盒有点像,只不过这个是装人的。


    大人们往坑里撒着纸钱,黄澄澄的像秋天落下的树叶。


    刻碑的人因为价格和爸爸吵了起来,其他帮忙的大人们在旁边念叨着什么,我听得半懂不懂,只记得有人说,人死后总要立块碑的!


    那叶姐姐的碑呢?


    我跑去后山问她,她却说死无葬身之地者,无坟无碑。


    那可不行,村里人都说了,人死了总要在碑上留个名的!


    我决定自己帮叶姐姐立个碑!


    第二天一早,我就从家里拿了锄头,带着大黄去后山刨坑。


    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抡起锄头,结果差点把自己带个跟头。


    大黄急得直转圈,最后干脆用爪子帮我刨土,刨得泥点子溅了我一身。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终于堆出个像样的小土包。


    我高兴地拍手,跑回家问妈妈“叶白英”怎么写,爸爸听到以后突然变得很凶很凶,一脚踹在了我的肚子上,大黄冲上去咬他,也被打了一顿。


    妈妈赶紧把我带出了门,自己却挨了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都怪我,我可能真的是个傻子。


    叶姐姐发现了我帮她挖坟的事情。


    唉,我本来还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呢!


    她说自己很开心,可从红盖头下却滴落了几颗眼泪,大人的世界真的好难懂啊!


    不知道等碑刻好了她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她教了我名字的写法,但刻字比我想象得还要难。


    石头硬得很,敲一下就震得我手发麻,我又从家里偷偷拿了锤子和榔头,从秋收刻到春种,终于完成了。


    有点丑,但叶姐姐很喜欢,她说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入土为安。


    再后来有一天,叶姐姐突然叫住我,说她有法子把我的魂魄还给我了,但还必须要等一等。


    魂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长什么样?我从来没在村子里听说过这个词。


    而且,我环顾四周,没感觉自己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从后山回来的时候我饿得不行,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往家跑。


    妈妈有时候会偷偷给我藏一点吃的在院子里。


    可那天柴火堆里的小坑空空的,我踮脚从窗缝往里看,妈妈坐在酸菜缸旁边偷偷哭。


    真奇怪,上次爸爸用扫帚打人,把扫帚杆都折成了两截她都没哭。


    她看到我了,很快拿袖子把眼泪擦干了,装作没哭过的样子。


    我懂,妈妈是害羞了,毕竟我哭的时候也不想被人看见。


    可从那天开始妈妈就变得好奇怪,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给玉米脱粒时会突然停住,时常盯着手机发呆,还偷偷往酸菜缸下面藏钱。


    我猜到妈妈要偷偷离开这里了!


    可是村子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从来没有出去过。


    我只听人说,从去后山那个岔路口再往前走,似乎会到一个小镇上,村子里的爷爷奶奶们隔几天就会提着菜去那边赶集。


    妈妈好像也没出去过,那她认得路吗?


    我决定偷偷帮妈妈探查一下逃跑路线,不要怕王小丫,你是最勇敢的小朋友!


    “黄河水哗啦啦~”不远处突然传来拖拉机和唱歌的声音。


    探测路线可是秘密行动,千万不能被人发现,我立马带着大黄藏在了路边。


    可大黄这次却不听话,突然窜到了路上。


    我赶紧从草丛里跑出去,却意外遇见了一个扎着辫子的大哥哥,他还给了我好好吃的零食。


    我太幸运了,遇到了一个大大大好人!


    虽然最后零食还是被抢了,但我也成功藏下了不少!


    而且我又遇见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他的眼睛好温柔,透透的亮亮的,和后山溶洞的池水一样漂亮。


    那天,叶姐姐说她要结婚了,让我记得婚礼时到林家大吃一顿,算她请的。


    我答应下来,即使桌子被猪拱了,我也死命地吃。


    吃完以后我就立马去了后山,我早上看到妈妈收拾了包袱,她今天可能就要走了。


    从家里到镇上的所有路,走后山人是最少的,她肯定会往那边去。


    后山的路我跑得可熟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妈妈,可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地上挖着什么。


    好奇怪,人死以后不是该往人身上堆土包吗?怎么又要把土包挖开呢?


    不懂。


    但我觉得他们两个长得就不像好人,千万不能让妈妈被他们发现了!


    爸爸追过来了,被坏人用尖刀捅倒在了原地。


    妈妈好像被吓到了,慌张之下被坏人给发现了。


    别怕妈妈!我来救你!


    ……


    坏人成功被我们制伏啦!但妈妈好像没有很开心,她抱着我发抖,眼泪热乎乎地流进我衣领里。


    妈妈好像从来没这么抱过我,勒得我胸口发疼。


    虽然她是我妈妈,可我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她连和她很像的王沐霖都不喜欢,就更不喜欢我了。


    但她还是会偶尔给我扎辫子,偷偷给我留吃的,在我被爸爸打的时候挡在我面前。


    我会永远喜欢她!


    天渐渐黑了,似乎又有一群人进了山,我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尖叫。


    妈妈似乎很害怕,一下子呆立住了。


    我赶紧推了她一下,让她快跑。


    妈妈回头的眼神我看不懂,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我觉得好开心!


    我在草丛里又躲了一会儿,发现一颗好漂亮的珠子,亮晶晶的,我把珠子带在了身上。


    可刚回家,王沐霖就又在发脾气,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但他还不知道。


    他看到我手里的珠子后直接就抢了过去,可没过多久,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个大傻子,留着口水说不清楚话。


    叶姐姐说,小孩子的魂魄不稳,不能碰那种邪物,不然会被阴气侵身。


    可我怎么没事?我问姐姐。


    叶姐姐好像从婚礼开始突然有了实体,她摸了摸我的头,说因为小丫心里装着比太阳还暖的东西,帮妈妈成功离开,是最聪明最机智最勇敢的小朋友,所以百邪不侵!


    我有点不好意思!


    叶姐姐那天好像很开心。


    她说她帮朋友们一起报了仇,还看到我的妈妈成功逃离了金子山,她的心愿都完成了!


    她还说她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离开了,飞到天上去,到时候我的魂魄回归,就再也不是别人口中的小傻子了。


    本来就不是!


    我有点舍不得,但姐姐是天上的仙子,总是要回去的。


    虽然我没有了爸爸妈妈,叶姐姐也要离开了,但我还有大黄,还遇见了两个对我特别好的大哥哥,送我哨子,还教我做游戏。


    我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


    林筠没忍住揉了揉小丫的头发,有些心疼。


    但通过小丫凑近说的那些悄悄话,他也终于猜到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金子山的阵眼果然是窑洞中的那汪池水,多年的平静因为盗墓贼孙康的掉入被暂时打破,才导致了那晚的百鬼夜行。


    “警察同志,”林筠转向两名记录中的警官,“你们来金子山,真的只是为了抓一个盗墓贼?”


    签字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痕迹,警察抬头,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小朋友还跟你说了什么?”


    林筠斟酌着词句,把叶白英的存在从故事中抹去,和警察从头叙述了一遍。


    两名警察一边用笔“沙沙”地记录,一边听得越发震惊。


    “我知道的都说完了,”林筠说道:“我想问问,你们是不是为了溶洞里的冥婚尸体来的?”


    “对……”警察又对视了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有一个跨越了十多年的连续失踪案最近有了新的线索,多年前有一伙年轻人跑到金子山溶洞探险,其中有个人在里面遇害,没能出来……你小叔当时好像就是带队人,还伤到了腿!”


    “所以……”林筠对自己的猜测有些难以置信,眉头紧皱。


    “没错!”其中一个警察敲了敲桌子,一脸冷笑,语调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死者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就信冥婚那一套,让人帮他盗窃和买卖年轻女孩的尸体不断投入洞中,还把窑洞美其名曰寄思窑。”


    “对了,你说的你小叔失踪的新娘……多半也……”


    “难怪……”林筠小声说道。


    警察口中所说,那个帮着做冥婚生意的人,多半就是肚子里满是冥币的接亲大汉。


    叶白英用阴契的方式暂回阳间,燃烧阴寿,不过是为所有在窑洞里经年不散的冤魂讨债……


    “叩、叩叩!”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门缝里探进半张带笑的脸:“老张,外头来了两个报案人!”


    “外面没有值班的警察了吗?”给林筠作笔录的两个警察歪头,“我们这边还没处理完呢。”


    “不是!”门口的警察笑了笑:“她们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老旧木门吱呀一声彻底敞开。


    光从两个女人的身后漫进来,在地板上拖出两道影子。


    其中一个头发烫着卷,穿得比较时髦,而另一个相对而言要朴素一些,穿着蓝色布衣,但精气神也很不错。


    王小丫转头的瞬间双眼瞪大,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直到那个蓝布衫的女人突然蹲下身,冲她张开了双臂。


    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小丫从高高的椅子上溜下来,脚底一刚碰地,就猛地往前扑去。


    “妈妈——!!”


    这一声喊得太急,尾音都破了调。


    女人被撞得踉跄后退,然后一脸笑意地将小丫搂进了怀里……


    (本卷完)——


    作者有话说:第二卷圆满结束啦,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所有的恶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叶白英终于可以入土为安,小丫和大黄和妈妈也会和大姨一起前往外地生活啦,虽然往后日子仍然辛苦,但充满希望!


    然后就是,小丫在第35章 第一次看见林筠的时候,就已经形容过林筠的眼睛像后山的泉水了,有没有人发现嘞~


    下一卷的内容会回到校园里,让我们林筠好好过过上课占位社团活动的苦吧(不是)


    谢谢每一个看文的小可爱!比心比心比心!!!


    (以及以及看看孩子的预收吧)


    第59章 共感


    城市东郊, 吴恙穿过夹在两栋老式房屋之间的窄道,巷子尽头出现了一扇黑漆木门,其上有一对铜制的兽首门环。


    吴恙按了按旁边的电子门铃, 一阵轻快的小星星响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张四五岁的小孩圆脸。


    “你好啊小秤砣!”吴恙捏了捏小朋友的肉肉脸, 没忍住感慨道:“这小脸圆得都能用来算圆周率了!”


    秤砣小朋友听不懂圆周率是什么,只是一脸兴奋地把吴恙往院子里拉。


    “爷爷!安然哥哥回来啦!”


    走进大门, 只见这处外面看着普通的民居小院, 里面却布置得极为精巧。


    正中央是一方青石铺就的小院子,两侧分布着竹林和水池, 水面漂浮着几片睡莲,水下隐约可见几条锦鲤。


    院子正对门的那栋二层小楼, 木质结构,飞檐翘角,檐下挂着一串铜铃, 随风轻响。


    楼前种着两棵梅树, 虽然不到开花季节, 但枝干虬劲有力,姿态傲然。


    俨然一处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布局。


    如果忽略梅树下的那一茬茬韭菜、葱和大蒜, 再忽略院子躺椅上那个翘着二郎腿、毫无大师风范的白发小老头的话。


    小老头坐起身来,一共没几根的花白头发胡乱支棱着,脚放下后匆忙趿拉起地上的一双凉拖鞋,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吴恙面前。


    “安然啊!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头拉着吴恙往院子走, 转头朝楼上喊道,“老婆子!中午多加两个菜!”


    二楼木窗哐当一声被推开,沈大娘探出半个身子:“张子翁你大爷的, 使唤起我来了?”


    接着,她目光扫到院里的吴恙,嗓门立刻低了八度,皱纹里渗出蜜来:“哎,我们安然回来啦!想吃什么,中午阿姨给你做!”


    “姨!想吃你做的炒碎肉!”吴恙一点不客气。


    “没问题,姨就知道你馋这口,肉一直给你备着呢!”沈大娘笑着摆了摆手:“等着!先跟你大爷院子里坐着聊会儿!”


    “谢谢姨!”


    吴恙熟门熟路地往梅树下的藤椅一瘫,放松地闭了闭眼。


    “我最近新得的茶叶!”老头进屋端着茶盘出来,给吴恙倒了杯:“你快尝尝,觉得怎么样?”


    吴恙坐起啜了一口,闭眼感受了一下,茶香清冽扩散全身,连指尖都暖和起来。


    “上哪弄的这么好的茶叶?”


    “嘿嘿,武夷山的正山小种,加了一点特殊的药材。”张大爷一脸得意,跑进屋把一整盒茶叶都拿了出来:“给人帮忙,别人送的!”


    吴恙打开盖子看了看:“分我一半呗!”


    “不是!”张大爷猛一瞪眼:“你小子每次来我这,不薅点东西走不舒坦是吧!”


    “薅这个字就难听了不是!”吴恙笑嘻嘻地把盒子往自己面前一揽,“毕竟咱俩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大爷吹胡子瞪眼,“你都叫我一声大爷了,还没大没小的!”


    吴恙不答,嬉皮笑脸地进屋找了个空茶盒出来,开始把茶叶往里腾。


    张大爷面上一脸肉疼的样子,眼里却带着笑意。


    他把这茶叶拿出来其实就是想送给吴恙,只是还没等他明说,这小孩自己就已经懂了,还给他留了半盒。


    等茶叶腾得差不多以后,吴恙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块森白的寒玉放在桌上。


    玉石与桌面相撞,竟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吴恙倒回藤椅:“阴蚀骨琀我找到了,在渝城一个叫金子山的地方。”


    张大爷刚沾到嘴边的茶杯猛地一顿:“金子山?”


    他放下茶杯,两根手指捻起玉石:“这破地方我听都没听过!”


    吴恙嘴角勾起:“那你猜猜我在谁家墓里找到的?”


    “我认识?”张大爷眯了眯眼。


    “南家祖坟,”吴恙也不再卖关子:“他们南家自己都没找着祖坟在哪,被我阴差阳错撞见了!”


    吴恙继续说道:“……那地方风水确实是不错……还没什么人,挺合理的,就是过了这么些年,禁制被时间啃得七七八八,免不了还是被一些走偏门的盗墓贼找到了!”


    南家再往前数几代属于帝王身边的术师家族,无限风光,只是后来因犯下大错被满门抄斩,活下来的少数族人偷偷将先人遗体带走葬下,却没留下丝毫线索,至今无人知道坟墓的下落。


    “盗墓贼?”张大爷笑得幸灾乐祸:“普通人怕是拿不到什么好东西,还平白被阵法搞了一身邪气!”


    但他笑着笑着表情又逐渐变淡,看着吴恙叹了口气:“你叔叔那边也发消息说拿到阳曲纸了,现在就还只差两样东西……安然啊,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不一定要你……”


    “找了这么些年也只找到这一种办法,”吴恙一脸轻松,仿佛谈论的并不是他的生死问题。


    “而且没时间了,最晚只能拖到明年三月……我最近失控的情况越来越多,前两天还差点杀了林筠!”


    “林筠……就是之前那个……”


    “嗯!”吴恙点了点头:“它想杀林筠,但被我压着动不了手,于是不惜消耗阴寿让他重新走了阴,变成了恶鬼的活靶子……”


    “然后就是我最近有了玄盘的消息,要去一趟河西。”


    “刚回来就走?”大爷皱了皱鼻子。


    “嗯,只是……我有点担心林筠的安全……”吴恙图穷匕见,双手在胸前合十,一脸讨好的表情:“大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护一护他?”


    “这个倒是不难!”沈大娘突然走出小楼:“你和他的关系正好有现成的引子,可以亲自护他!”


    吴恙眼睛一亮,只见沈大娘抱出个木盒子,里面是一些布料和针线。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会一点针线,会缝人偶吗?”


    “会吧……”吴恙不太确定地说,“就是太久没缝过了,缝人偶干什么?”


    沈大娘把盒子递给吴恙:“会缝就现在缝,缝完以后起阵,往后他若遇险,你在娃娃身上画符,自会映到他魂魄上。”


    “不会对他有害吧!”吴恙有些犹豫。


    “最多就可能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这个说不准,但没什么大问题。”沈大娘很笃定。


    “那行!”吴恙盘腿坐在木案前,挑了些布料开始捣鼓起来。


    等缝到嘴巴时,他原本勾了个浅笑,但越看越不满意。


    林筠有几次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蓦地撞进他脑海里,于是吴恙拆了线,重新绣出个咧开的弧度,还特意用白线点出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


    “你绣嫁衣呢?”沈大娘冷不丁探头,吓得吴恙一针戳在指腹上。


    “干嘛呀姨!”吴恙扭头。


    “我看你边缝边笑像思春了,别不是喜欢人家?”大娘一脸八卦:“喜欢男生也没关系,上大学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你谈恋爱,真喜欢人家就去追啊!”


    “那不是对人不负责任嘛!”吴恙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热恋期还没过我人就没了,你让别人到时候怎么办?”


    “呸呸呸!”沈大娘听到这话有些生气,眼里泛起些泪,却没办法反驳,只是赌气一般地回了屋。


    一直到了傍晚,吴恙才终于把娃娃缝好,塞好了棉花,还顺便缝了件小衬衣,裁出条小缎带,在袖子上绑了两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安然哥哥!这个娃娃是谁呀,好可爱!”小秤砣在旁边咬手指。


    “一个对哥哥很重要的人!”吴恙又捏了捏小孩的肉肉脸,然后进屋找了大娘。


    “缝好了?”沈大娘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个青瓷碗,碗底沉着层暗红色的朱砂。


    她瞥了眼吴恙手里的人偶:“你这手艺不错啊!”


    吴恙嘴角一咧:“主要靠用心。”


    “少贫嘴,”沈大娘把碗往案上一放,“走吧,你大爷已经起好坛了。”


    院中央的一块圆形地砖周围,张大爷正往七星灯里添油,七盏青铜油灯摆成北斗状,灯芯浸过灯油,燃起来半点烟都没有。


    “站坎位,”张大爷低着头忙活,“取三根头发。”


    吴恙一愣:“我的?”


    “废话!”沈大娘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当随便谁的头发都能引魂?”


    扯下的发丝刚落入朱砂碗,碗底就泛起诡异的波纹,张大爷抓起吴恙的手,银针在指尖一扎,血珠滴落的瞬间,七盏灯的火苗同时蹿高。


    沾了朱砂的毛笔在人偶额头处一点,多了颗红痣,又很快往下渗透,直到消失不见。


    “成了!”沈大娘摇着三清铃绕坛三周,“往后只有你能借助娃娃引符,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起作用。”


    “好,”吴恙双手捧着娃娃,用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料上摩挲了几下。


    ……


    林筠推开别墅大门时,毫不意外地听见里面传来暧昧的响动。


    这处地方平时只有他和霍裕生住,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得刺眼,地板上散落着衣裤。


    霍裕生显然又带人回来了。


    “哟,我们高材生回来了?”霍裕生躺在沙发上,腰间只松松垮垮地系着件丝质睡袍,露出明显的情欲痕迹。


    一个身材纤细的青年正跪在他腿间,脑袋一上一下地动着,霍裕生故意将青年的脸转向林筠,好让林筠看清那人唇边挂着的银丝。


    “你觉得他长得像不像你?”霍裕生扯开睡袍腰带,让布料滑落得更开些,用手指插进青年的发间,动作粗暴地按着对方的头。


    林筠没什么表情,只是突然想起了吴恙,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霍裕生也有些意外,一把将青年推开:“怎么?突然想亲自试试?”


    林筠彻底被恶心到了,皱起眉,径直回了房间。


    只是刚一进屋,他突然感觉背上传来一阵酥麻,像是有人用指尖穿过衣料,沿着他的脊椎轻轻划过……——


    作者有话说:上一卷主悬疑,这一卷应该会主灵异


    第60章 幻觉


    林筠因为身上突如其来的异样愣在原地。


    但那种被人触碰的感觉只短暂出现了一瞬, 在他想进一步确定的时候已经消失。


    幻觉吗?


    林筠不确定地看了看四周,又等了好一会,无事发生。


    他按下狐疑, 在衣柜里整理了些入秋时穿的外套装进箱子, 准备待会带去学校。


    从渝城回来一路奔波,他又干脆拿了套干净衣服, 走进卧室里的浴室。


    热水很快让整个空间充满雾气,林筠伸手在镜子上抹开一道水痕。


    镜中的少年肤色冷白,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侧, 锁骨凹陷处积着几滴水珠。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缓缓地、刻意地勾起嘴角, 镜中人立刻浮现出一个温和谦逊的笑容,眼尾微微下垂, 看起来纯良而无害。


    但维持不到三秒,他的嘴角就垮了下来,表情重新变得漠然。


    林筠移开视线, 调大了水流, 水突然变得很烫, 他猛地转身调节水温,后背却不慎撞到玻璃隔板。


    疼痛尚未传来, 又有一股奇异的酥麻感顺着脊椎攀爬,像是有人用指腹沿着他的骨骼描摹。


    “谁?”


    林筠关掉花洒僵在原地,水珠从发梢滴落在肩头。


    他深吸一口气, 低头揉了揉眉心。


    那股外力又转移到他的侧腰上, 似乎从灵魂深处带来一阵战栗,林筠咬住下唇,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声喘息。


    水珠滑过泛红的皮肤, 在腰上凭空出现的红痕上蜿蜒出晶亮的轨迹。


    他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檀香混合着香火灰的凛冽,是独属于吴恙的气息。


    “吴恙?”林筠下意识出声。


    说不出确切的缘由,但脑子里有一种感觉,让他确定这一切来源于吴恙,刚升起的惊慌瞬间平静下来。


    “吴恙是谁?”霍裕生的声音突然隔着门板传来,“听着是个男人的名字啊!”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


    林筠脸色一冷,没回答,只是咔哒反锁了浴室门。


    等到他洗完拉开浴室门时,霍裕生还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站在门口,抬眼往林筠看去。


    林筠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短袖长裤,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发梢滴着水,整个人有一种干净冷冽的气质。


    霍裕生用手指摸了摸嘴唇,歪着嘴笑:“怎么,洗澡的时候突然想男人了?”


    “我记得我很久之前就说过,不准进我房间!”林筠脸色很不好。


    “是说过……”霍裕生故意凑近林筠的耳边:“但你刚才在浴室里喘得那声,听得我都……”


    他边说还边挺了挺腰。


    林筠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抬腿一记膝击顶在对方腹部。


    “呃!”霍裕生闷哼一声弯下腰,却在抬头时露出笑容:“这么凶?该不会是被说中…”


    话音未落,林筠已经揪住他的浴袍前襟,右手握拳狠狠砸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砰的一声闷响,霍裕生的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框上。


    “我警告过你。”林筠凑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霍裕生从鼻孔流出的一串鼻血,然后猛地把人掼出屋外。


    他用袋子装好换下的衣服,转身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把房门上了锁。


    霍裕生捂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之前那个和他在客厅办事的男人还没走,看见血后被吓得不轻,赶紧拿着纸跑了过来。


    “没事!”霍裕生一把将人挥开,笑得更开心了:“我就喜欢你这个狠样,真他妈的带劲儿…那个吴恙知道你这么野吗?”


    林筠闻言下颌绷紧,又猛地给人狠踹了一脚,没管有没有踢出什么好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苏荃被闹钟吵醒时,屋子里因为窗帘全部拉上而显得一片漆黑。


    她摸索着拿起床头的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时间,离返校前的辅导员大会还有一个多小时。


    所幸她租的老破小离学校不算远,苏荃没有太着急,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喉咙因为空调而有些干涩,她伸手去够水杯,却不小心把杯子给打翻了,冰凉的液体顺着床头柜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烦躁的滴答声。


    “靠!”苏荃咬了咬牙,摸索着打开台灯。


    暖黄的光线瞬间填满了卧室,却驱散不了她心头那股莫名的惆怅。


    竟然又要上班了,堆积如山的邮件、即将返校的学生、永远填不完的表格……光是想到这些,她就已经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苏荃把杯子捡起来,扯了一把餐巾纸胡乱擦了下地上的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卫生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小猫跟着她一起进去,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发出不安的喵喵声。


    “怎么了呀呆瓜瓜?”苏荃弯腰摸了摸小猫的头,猫咪却突然炸毛,猛地跳开,警惕地盯着卫生间的角落。


    苏荃顺着小猫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她猜测可能刚才有什么飞虫飞过,没有在意,转头挤了牙膏。


    苏荃边机械地刷着牙,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头发因为刚睡醒乱蓬蓬的像个鸟窝,她实在没忍住发出感慨:“上班误我啊!”


    可就在她低头漱口的一瞬间,一种莫名的不安突然涌现。


    苏荃缓缓抬起头,从镜子中看,她身后的墙壁似乎离她近了许多,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


    她猛地转身,墙壁还在原来的位置。


    “睡出幻觉了……”苏荃喃喃自语,探手去碰了碰墙壁,冰凉的触感真实无疑。


    她再次看向镜子,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苏荃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后发出第二次感叹:“上班果然害人呐!”


    等洗漱完回到客厅的时候,小猫呆瓜瓜不知为何躲在了沙发底下,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瓜瓜呀,妈妈要出门啦!”


    苏荃蹲下身,伸手想将小猫从沙发底下捞出来,可指尖刚触到小猫的背上,呆瓜瓜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叫,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三道血痕。


    “嘶!你干嘛啊瓜瓜!”苏荃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抽了张纸巾按住伤口。


    小猫仍蜷缩在沙发深处,深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卧室方向。


    “你别吓我……”苏荃咽了口唾沫。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炸响把苏荃吓得一抖,屏幕上显示的领导名字平日了招烦,在此刻反而是一种别样的救赎。


    “喂……张主任你好!”苏荃接起电话。


    “小苏,今天会议需要人提前来布置一下现场,你方便不?”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方便的,方便!”苏荃连忙点头,拿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后应道:“我很快就到,十五分钟!”


    挂断电话后,她看着躲在沙发下的小猫,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冷静苏荃,猫这种生物本来就是容易一惊一乍的。


    她回卧室快速套上衣裤,走之前又在卧室转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有。


    等拿起包的时候,她却在玄关处踩到了什么东西。


    苏荃低头一看,是呆瓜瓜最爱的毛线老鼠玩具,此刻被撕得粉碎,毛线散落一地。


    “瓜瓜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苏荃借着穿鞋的空隙抱怨了两句,急急忙忙出了门……


    ……


    “注意群里通知的时候强调返校安全问题,家校双方要明确学生动向,然后明天晚上记得安排学生会查寝,清查每一位学生是否到齐校……”


    开会时领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荃机械地记着笔记,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出门前发生的一切,以及瓜瓜的各种奇怪举动…


    “苏荃?苏荃!”身边有人在喊她,“你今天没事吧,怎么一直在走神?”


    “啊?”苏荃猛然回神,见坐在一旁的朱言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下意识摇头:“没事言姐,我可能就是假期综合症犯了!”


    “没事就好,”朱言拽住苏荃的手腕:“你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可能空调吹的。”苏荃勉强笑笑,把注意力强行拉回到会议事项上。


    终于挨到开会结束,苏荃走出行政楼时已经傍晚了,她拿着手机边打字边走路,在院群里编辑着明天正式开始上课的通知。


    “苏老师?”林筠在不远处喊了苏荃一声,她立马抬头,看见少年提着行李箱冲她挥了挥手。


    “巧啊!”苏荃也笑着和林筠打了个招呼,“你这是回宿舍吗?”


    “嗯!”林筠点了下头:“明天一早就有早课,为了避免迟到,今天晚上不得不返校了。”


    “那还挺辛苦哈哈,”苏荃记挂着家里的事,突然想起之前林筠寝室里的事情,犹豫着问道:“话说……你们那个宿舍住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异常啊?”


    “异常?”林筠问道:“你指的什么方面?”


    “就之前孟驰不是说宿舍闹鬼吗?后面一点奇怪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了吗?”


    “没有,当时不是说有人恶作剧吗?”林筠答。


    苏荃犹豫了一下,话在舌尖转了一圈:“那不是人至今都没抓到嘛,有没有可能不是恶作剧,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啊?”


    林筠眨了眨眼:“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苏老师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也没有!”苏荃烦躁地抹了下脸,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言,因为小猫偶尔的一点不对劲就开始怀疑有鬼,属实是不太符合常理,还有点莫名地羞耻。


    “就是随便问问。”她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对了,明天下午学校社团都开始准备招新了,记得到时候去操场逛逛!”


    “好!”林筠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走啦!”苏荃挥了挥手,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吴恙彼时正坐在高铁窗边盯着手里的娃娃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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