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市长这句话，让整个喧闹的车间瞬间安静下来，又在下一秒引爆了更热烈的议论。
“是啊！联盟！怎么个章程？”
“陈厂长，你说，我们都听你的！”
所有人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默没说话，他转身，面对着那面画着草图的黑漆墙，手里还捏着那个小小的粉笔头。
他先在“烽火二号”那个小圈旁边，写下了三个字——“主轴单元”。
然后，是“齿轮箱”、“床身铸件”、“电气控制柜”、“钣金外壳”……一个个机床的核心部件，被他条理清晰地罗列出来。
每写一个，在场的厂长们，呼吸就粗重一分。
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是能养活一个厂子几百号人的活计！
“摊子，就这么支。”
陈默转过身，粉笔头在几个部件名称上轻轻敲了敲。
“我的规矩很简单，就一条——不看厂子大小，不看资历高低，谁的技术过硬，谁能保质保量，这活儿就是谁的！”
他看向省第一器械厂的张总工。
“张总工，你们厂的铸造水平全省第一，‘床身铸件’这块，交给你们，有没有问题？”
张总工一愣，随即胸脯拍得山响。
“没问题！保证给你浇出最扎实的骨头！”
“好！”陈默又看向另一个胖乎乎的厂长，“东方红拖拉机厂的李厂长，你们的齿轮加工，特别是大模数齿轮，是拿过部优的。‘齿轮箱’的单子，你敢不敢接？”
那个李厂长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敢！保证按图纸要求，一个齿都不差！”
陈默一路点兵，将电气柜、钣金外壳这些活儿，一个个分派下去。
被点到名的厂长，个个喜上眉梢。
没被点到的，眼巴巴地瞅着，心里跟猫抓一样。
刚才还热络的气氛，随着一个个任务的尘埃落定，变得有些微妙。
终于，黑板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肥的一块肉——“主轴单元”。
这是整台机床的心脏，技术含量最高，利润也最丰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永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他们烽火厂虽然总装，但搓齿轮、磨轴承也是看家本事，这块肥肉，理应自己留着！
王洪林也紧张地捏着衣角，这可是立厂之本！
陈默的粉笔头，在“主轴单元”上停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人群角落里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中年人。
“东方器械厂的黄科长，你们厂，是不是有个叫孙建军的老师傅？”
黄科长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有……有这么个人，以前是我们厂热处理车间的宝贝，后来……后来走了。”
“那就行。”陈默手里的粉笔，在“主轴单元”和“东方器械厂”之间，画上了一条粗粗的横线。
“主轴单元，我打算交给东方器械厂。”
“轰！”
这句话，比刚才宣布打赢德国人还让人震惊！
“啥？！”陆永发第一个跳了起来，脖子都粗了，“小默！你疯了！东方器械厂那是什么地方？孙建军是走了，可那厂子早就垮了！那里的机床，比咱们报废仓库里的还破！你把机床的心脏交给他们？那不是拿咱们的命根子开玩笑吗！”
“陈默！”张总工也急了，他一把拉住陈默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胡闹！我承认你小子有本事，但这事不是儿戏！东方器械厂那几台老掉牙的苏制卧式车床，连个像样的套筒都车不出来，怎么做主轴？精度不要了？”
“就是啊陈厂长，这……这不合适吧？”
“我们宏伟机械厂，设备比他们新，技术员比他们多，为什么不给我们？”
台下瞬间炸了锅，质疑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黄科长自己都懵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大，把他砸晕了。
“都给我静一静！”
他看着情绪最激动的陆永发和张总工。
“陆师傅，张总工，我问你们，‘新烽火’赢在哪儿？”
两人一愣。
“赢在……赢在那个‘脉冲应力释放’！”陆永发下意识地回答。
“对。”陈默点了点头，“赢在咱们解决了别人解决不了的内应力问题。那你们觉得，这个技术，靠的是新设备，还是靠的人？”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是啊，那神乎其神的技术，跟机床新旧关系好像不大，是陈默脑子里想出来的。
“我说了，我看的是人。”陈默扫视全场，“主轴单元的技术，图纸、工艺，我都会给。但里面最关键的一道热处理和应力调校工序，整个兴城，不，整个省，可能都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极致。”
“谁？”张总工脱口而出。
“一个瘸子。”陈默的回答，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一个在东方器械厂守了十年仓库，被人忘了的瘸腿老师傅。”
陈默没再解释，他转向脸色煞白的黄科长。
“黄科长，你现在就回厂里，告诉你们厂长。这个单子，他可以接。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把那个叫何通的老师傅，从仓库里请出来，恢复他总工程师的待遇。”
“第二，这个项目，从头到尾，由何总工一个人说了算。厂长也得靠边站。”
“他要是答应，我下午就带图纸过去。他不答应，这单子，我就当没提过。”
黄科长被陈默那双眼睛盯着，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他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利索，转身就往外跑。
一个瘸子？
守仓库的？
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把价值连城的订单，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厂子？
所有人都觉得陈默疯了。
“小默，你……你这是赌博啊！”王洪林急得直搓手。
“不信？”
陈默笑了笑，他收拾好工具台上的图纸，塞进那个牛皮纸袋里。
他看向依旧一脸不服气的陆永发和满腹狐疑的张总工。
“走吧。”
“去哪儿？”陆永发闷声闷气地问。
“东方器械厂。”陈默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什么叫一个瘸子，顶得上一个加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