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玉当然也看到了霍既明进来。
那人的存在感太强，像一块磁石，瞬间就能吸走所有的目光。但周韫玉仅仅只瞥了一眼，就近乎仓促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少二两肉似的。
他低下头，盯着面前洁白的骨瓷餐盘边缘，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行人乌泱泱地落座。
导演自然是主位，霍既明毫无疑问地被安排在了导演的右手边——那是贵宾的位置。
周韫玉正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却发现自己被稀里糊涂地安排在了导演的左手边，正对着霍既明。
这个位置太显眼了。周韫玉瞬间感到如芒在背，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换个位置。
“我……”他刚开口，旁边的大刘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刘凑近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坐就坐了，不打紧。导演安排的，换来换去反而不好看。”
周韫玉身体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坐实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侧过头，对着大刘投去一个感激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大刘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这顿饭吃得极其沉闷且没意思。桌上觥筹交错，导演和几个制片人谈笑风生，聊着行业动态和未来的合作。
霍既明偶尔应和几句，姿态从容，却带着疏离。温呈和彭玲也适时地加入话题，气氛看似热络。
只有周韫玉，像个局外人。
他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碗里的菜，心思完全不在饭桌上。袁西交给他的“任务”——想办法和霍既明说通让他稍微配合一下炒cp，为后续可能的“合作”铺路，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无法做到吧，他狠狠地叉向碗里的西兰花。
周韫玉横竖不是滋味，每次抬眼看到对面霍既明那张冷淡的脸，就觉得这个任务荒谬得可笑。
他只想时间快点过去，这场煎熬赶紧结束。
酒过三巡，导演喝得满面红光，说话也开始大舌头，进入了“侃大山”模式。
他举着酒杯，眼神迷蒙地扫过全场，迷迷瞪瞪地说：
“咱们这个节目，能有现在这个热度，咱们既明肯定是功不可没，头功，这个对吧，顶流嘛，这么年轻这么有实力哈哈。当然，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有力出力，感谢大家，都辛苦了。”
他顿了顿，目光晃悠悠地落在了身边的周韫玉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玩味：
“还有咱们小周，周韫玉，也贡献了不小的热度啊，是不是，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话一出，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
众人的面色变得有些微妙和复杂。这几天名誉CP的热度确实不小，虽然体量远不能和霍既明的唯粉相比，但CP粉黏性强，创作力旺盛，极其活跃，确实给节目带来了大量的话题和讨论度。
更重要的是，周韫玉本人就是一座话题火山，他带来的黑红热度，争议度和抗骂能力，某种程度上也是节目出圈的关键因素之一。
娱乐圈里，不怕被黑，就怕没人黑。
周韫玉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
他勉强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没说话。
导演显然是喝高了，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把那只肥厚的手掌放在了周韫玉的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另一只手则顺势搂过了周韫玉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满嘴酒气地凑近他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临近的几个人听清。
“这个，小周啊，你要懂得来事，知道吧，成名都是要付出点什么的，付出。是吧，和以后的好日子比，这些算得了什么？”
说完，那只放在周韫玉腿上的手，甚至带着某种暗示性，用令人极其不适的力道揉捏了一下。
周韫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涌上来。
桌上彻底安静了，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或直接或隐晦地投向了这边。
肖梦曦和彭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带着一丝看戏的玩味。几个工作人员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假装没听见。
大刘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沉了下来，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但他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导演，又看了一眼周围沉默的众人，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出声。
在这个圈子里，随意出头，尤其是为了一个黑料缠身的艺人去得罪一个有资源的导演，代价太大了。
霍既明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周韫玉身上。他想看周韫玉会是什么反应，是会愤怒地甩开，是会尴尬地躲闪，还是会。
周韫玉没有笑，他脸上最后那点勉强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但他也没有立刻甩开导演的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总是带着点疲惫和疏离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寒霜，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导演那张泛着油光的醉脸。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周韫玉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已经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就该把这个肥猪一样的脑袋揍成猪头。
可是他能吗。
袁西的哀求，银行卡的余额，四年来的挣扎，那渺茫的翻红希望，像无数冰冷的锁链，一层层缠上来，捆住了他的手脚，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紧攥的拳头，在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中颤抖着，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他不能这样做，他承受不起后果。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了。
霍既明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甚至没有明显反抗的样子，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那双隐忍着巨大情绪却最终选择沉默的眼睛，心里不知怎么的，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心口发闷，烦躁不堪。
果然，果然是这样。
周韫玉就是这种人，为了红，为了资源，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付出，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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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种令人作呕的骚扰和潜规则暗示。
凯蒂的话，那些网上疯传的黑料，眼前这默许的一幕，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在他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令人鄙夷的形象。
这股认知让霍既明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恶心。
他猛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仿佛这样能呼吸顺畅一点。他再也坐不住了。
“抱歉，抽根烟。”他冷着脸，蓦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甚至没看任何人，也不管导演怎么想，径直推开椅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包厢，背影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郁和冰冷。
周韫玉看着霍既明离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羞辱，难堪，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齐齐涌上心头。
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这些情绪里。他想起了袁西的叮嘱，想起了那该死的任务。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去争取一下。
于是，在霍既明离开后不到一分钟，周韫玉也猛地站起身，声音低哑地对众人说了句：
“失陪一下，去个洗手间。”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跟了出去。
他找到霍既明时，霍既明正站在餐厅延伸出去的露天阳台上。
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背对着门口，倚靠着冰凉的玻璃扶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点在微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铺开一片璀璨却冰冷的背景。
周韫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阳台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城市的喧嚣。
“霍老师。”周韫玉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刚才的屈辱而显得有些干涩发颤。
霍既明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跟来，并没有回头。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没有温度的风，没有温度的眼神。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韫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毫不掩饰的厌弃。
周韫玉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脏紧缩，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他组织语言的瞬间，霍既明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俯身逼近周韫玉，将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凑到极近的距离。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他带着一种近乎羞辱的意味，将口中剩余的白色烟雾，狠狠地全部喷在了周韫玉的脸上。
周韫玉“……”
辛辣的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水味，扑面而来，烟雾瞬间模糊了周韫玉的视线，呛得他喉咙发痒，眼睛刺痛，几乎要咳嗽出来。
这个动作充满了极致的轻蔑，侮辱和践踏，仿佛在说，你连呼吸我呼出的废气都不配。
周韫玉彻底僵在了原地，脸上那带着温度的烟雾此刻仿佛变成了毒药，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为什么会这样难以呼吸呢？
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算计，所有勉强维持的镇定，在这一刻，被这口烟吹得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