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连夜被悄悄送往宫中,由顺天帝专为她安排的女医诊治。
深夜寒露重,承乾宫西暖阁内却暖香静谧。
容鲤成婚搬出宫去前,她最常住的地方便是母皇顺天帝的承乾宫,在这西暖阁住了整整十年。
女医在西暖阁内为容鲤看诊,女帝便在外间设下桌案一张,披着龙氅批阅着几本尚未看完的奏章,侧影在灯下沉静如渊,朱批落在纸上擦出一点儿轻微声响。
通往内间的小门悄声开启,内侍将方才为容鲤看诊的女医引到女帝身前,便悄然退出。
除却眼下跌崖后记忆混乱之症,长公主自幼还有一隐疾。此事在宫中素乃大忌,不允任何人旁听。除顺天帝、女医外,便只剩下她身边自幼伺候的两位女官知晓。
顺天帝将手中奏章放在一边,那女医立即匍匐在地,额角紧贴地下金砖。
“果然如你所言?”
那女医声音压得极低:“是。殿下之症与当年预期十分一致。只是原本应当是及笄之后才渐渐显现,可殿下惊马跌崖后气血虚弱,反而引得此症提早发作了。”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深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提起此事,顺天帝凤眸中扫过一抹阴翳。
容鲤身上隐疾,乃是因她而起。
从前她忙于帝业,寡于情色之欲,并不知道自己腹中有了孩儿。
叛军之中有人出身滇地,她疏于防备滇地异术,不慎中了奇毒,本应毒发,却硬是拖了半月寻到异人解毒,异人为她诊脉,她才知道腹中已有一月余身孕。孩儿与母血液相连,无意之中将毒疏至胎身,如此才全了她的性命。
顺天帝便把这孩儿留了下来。
当年为她解毒的异人被她收入麾下,一直为她与容鲤调理身体。原以为多年调养,当年之毒早已散尽,不想事与愿违。
顺天帝的身子倒是康健,只是容鲤年岁渐长,女医渐渐发现她身上余毒未清,十几年内闷在骨血中,与吃的其他药混在一起,反而合成另一种毒。
这毒幼年不显,可随着少女聘聘婷婷如抽了条的柳枝一般长大,女医断言必会引出一系列难以启齿的病症——其实也不伤及性命,但不关寒热,不涉五内,偶尔毒性上涌发作,便需阴阳调和,及时散去心中之火。否则神思不藏,难以自持,气血逆行伤身。
自容鲤来了癸水后,女医等人便殚精竭虑地研制解药,可惜滇地奇毒甚多,不同族类所研制之毒更是五花八门,几年来毫无进展。
不得已之下,也是防着此毒一直研制不出解药,伤及容鲤身子,顺天帝才千挑万选,早早地为容鲤择了驸马。
原想着二人琴瑟和谐,此毒也就无伤大雅,谁知却点了一双怨偶,日日闹得不太平。
顺天帝眉心透出些忧色,将朱批搁置在侧,起身往内间走去,一面压低声音问道:“眼下就有这样急了么?可否需要现在去寻能用之人?”
那女医连忙回答:“万幸还不曾到十万火急之时,眼下殿下只是觉得体内潮热难当。微臣前些日子研制的凝神丸尚且可用,殿下方才服了一丸,已渐渐退热了。”
顺天帝眉头微松,却又听那女医很是严肃地补了一句:“只是凝神丸药性有限,随着用的次数增多,效果必然减退。且殿下及笄在即,往后随着年岁增长,发作次数定然增多,情状也会比眼下更为……不自持些。”
事关长公主殿下,这事儿又如此难以启齿,女医自然说的保守,但顺天帝怎会听不出她言下之语?
顺天帝点了点头,思索几息之后才道:“日后你便直接往长公主府去当差,凝神丸时时备着,也多与长公主言明其中利害。”
女医奉命去了,顺天帝敛了氅衣坐在容鲤床榻边,拂开她被汗水浸湿的一点鬓发,亲自为她擦干了脸。
容鲤的小脸儿不过盈盈一点,琼鼻樱口,依偎在她的掌心,叫这位素来冷硬心肠的女帝陛下面上终于露出些温和的眷念。
一声长叹散在西暖阁的夜里。
能做容鲤驸马的人,千万人中才择出一个展钦,不想二人关系如此之差。
不过眼下容鲤阴差阳错伤了记忆,混乱成一团,反倒以为她与驸马情真意切。早在今夜毒发入宫前,她便知道她这自小娇蛮的小公主如今对驸马可是痴缠眷恋极了。
顺天帝自然不会因这儿女情长的小事忧心。
今日展钦来述职回禀南下之事时,她已经敲打过他了。
能从那般烂泥里爬出来的人,自然知道权衡利弊。
若阴差阳错,驸马能入了女儿的眼,那是他的福气。
若是实在不能,那剪了这个,再去千挑万选一个就是了。
*
容鲤起身时,天光才蒙蒙亮。
她好久不曾回西暖阁住了,看到熟悉的物件儿,迷迷糊糊间还以为回到了尚未成婚之时,下意识喊“母皇”。
扶云闻声进来,伺候她洗漱用膳,一面温声细语地告诉她陛下已然上朝去了,并不在承乾宫中。
她回了神,正奇怪于自己怎么睡前在长公主府,醒来便回了宫中,就听得外头有人来通传,说是二皇子求见长公主殿下。
她面上并不见什么热络,只是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银丝粥,浅笑着吩咐:“让宫人先迎他去侧殿,本宫用完膳再见他。”
扶云转身去了,又听得容鲤将桌上一盏玲珑饺往前推了推:“琰弟来的这样早,恐怕还不曾用过膳,回头让苏贵君知晓了,又要骂琰弟蠢笨,且给他送过去罢。”
扶云一去,容鲤便只用了不到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携月伺候她换了衣裳,不过西暖阁久无主人,昨夜也来的匆忙,有些首饰不大时兴了,便干脆以玉带丝绦为容鲤挽了个双螺髻,愈发显得她脸庞小小,身量纤纤,就算披了一身氅衣也显得玲珑剔透,矜贵不可方物。
容鲤往侧殿那边看了一眼,莹润的红唇勾出个似笑非笑来:“你说,今儿琰弟会不会又哭了?他要哭我可不管,我没叫他来。”
携月有些恍然,这般矜傲的长公主殿下才是她熟悉的。
只要不碰上与驸马有关的事,长公主殿下分明与从前一模一样;
只是一碰上与驸马有关的事儿……算了,不想也罢。
携月跟着她往外头走去,才刚走出西暖阁正门,就瞧见外头院子里站了个尚且稚嫩的身影。
二皇子容琰小容鲤三岁,今年才十二,生得与苏贵君几乎一模一样,金雕玉琢,只是瞧上去有两份病弱气。
他的眼前蒙着一层深色的罩纱,身边还扶着一个年长的嬷嬷,正小声劝他回侧殿中坐着避风。
容琰侧着耳听嬷嬷说话,口齿有些不清地回道:“长姐回宫来,我关心长姐,心急如焚,不敢坐着等。”
嬷嬷看着他仅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她在哪边,十二岁了还说不明白话,面上有些辛酸之色。
“你还是坐着罢!苏贵君太凶,回头把你我都骂了,找谁说理去?”容鲤走到他跟前,翘着唇角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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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容鲤的声音,容琰又慢慢转向她这边,露出一个有几分羞赧的笑容:“长姐,你还好吗?我听宫人说,长姐似乎病了?”
容鲤尚且不知昨夜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她也不会将这样的事儿说给一个小孩子听,随口答道:“是啊,前些日子不是跌着了,昨夜又不痛快。好在母皇这里龙气深厚,我一来就好了。”
容琰点了点头,又有些怅然地伸出手去,大抵是想要扶住容鲤的手,却因看不见而只抓住了她的衣袖:“我与长姐数月不见了,不知长姐如今长得多高了。”
容鲤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总归比你可高得多了。”
容琰往她掌心蹭蹭,也跟着笑起来,一直仰着头看着她的方向。
他将容鲤的衣袖虚虚拢在掌心,正想说什么,却听得容鲤发出一声惊异而喜悦的“唔”声,那衣袖就如同滑不溜手的小鱼一般,在他的掌心一滑,就消失不见了。
她跑开了。
“李嬷嬷,先带琰弟回去罢,外头还有些冷,别叫琰弟冻着了,下回本宫再来同他说话。”
少女的声音离容琰有些远了,却显而易见的溢出些惊喜。
这惊喜,是方才见他时没有的。
容琰慢慢地转向容鲤快步走去的方向,慢吞吞地问身边的嬷嬷:“有谁来了么?”
李嬷嬷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古怪:“是殿下的驸马来了。”
不过旁的事她懒得挂心,只忧心小主子身子,要带着容琰回去。
容琰乖巧地随着她走,间或回头一望,可哪里看得见容鲤身影呢?
他的身子比容鲤还差,三岁时起渐渐盲了眼,眼下什么也看不清了。
*
容鲤并不知容琰在想些什么。
她的记忆还停在自己昨晚做梦发现的那些驸马留下的“小巧思”上,还没准备好见他呢,方才却瞧见他跟在两个宫人身后,与几个官员一同进了宫。
瞧那边的方向是承乾宫正殿,想必是母皇将要散朝,点了几人留下,有事要同他们商议。
容鲤远远望着他模样,颊边不由得便生出一个笑来。
比起昨日风尘仆仆回来时穿的轻甲风披,今日他着了一身玄绛官袍,一丝不苟。
以展钦的身量,穿官袍简直叫人挪不开眼去。
他长手长脚,猿臂蜂腰,偏生人如玉山雪珏,将这身衣裳穿得只剩下冷气森森的赫赫权威,比旁人简直有十二分的威势。
容鲤还不曾见过穿官袍的展钦呢,只觉得驸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看。
展钦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往容鲤这边侧目过来。
容鲤只觉得心头一跳,压根没准备好要与他对视,连忙往身边的影壁后一躲。
展钦只瞧见影壁后露出一点儿淡色裙摆。
然后一双小手忙把它拢了进去,藏不见了。
展钦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之后这一路上便瞧见那小裙摆一会儿在侧边的游廊后,一会儿在左边的拐角边,跟着他如同小尾巴一般甩不脱。
展钦身边的新任鸿胪寺卿正擦着自己满头的冷汗,走得战战兢兢,发觉走在自己身边的展钦仿佛还有些走神,不由得感喟天家宠臣与自己果然不同。
鸿胪寺卿贾渊出身世家,从小养了个混不吝的性子,与展钦共事了一路南下,自觉与他很有些熟悉了,此刻也不怕他冷脸模样,凑过去便是一句:“展大人,可是在想长公主殿下重选驸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