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而他们终将重……
[来自一只鸽子的请求(并不是文中比较肥胖的那只):因为断更太久了, 想必大家的记忆都和我一样出现了相当多的空白,所以推荐从三十九章那里重新看一遍(主要三十九章开始都在写感情戏)(羞涩一笑)(窝囊搓手)(鬼鬼祟祟离场)]
夏鸢茫然的看着江遥。
她的脑子经常自觉不够用, 但是江遥的说明足够明确清晰,以至于让她无法做出任何一厢情愿的误解——
“那是什么时候?”夏鸢问道。
她惊讶于自己的声音还能这么平稳,就像是问这块麦乐鸡是什么时候炸出来的一样。
“这重要吗?”江遥觉得夏鸢总是对很多无所谓的地方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执着。
在江遥近乎只有一根笔直逻辑线的脑回路里,何时何地用什么凶器杀的根本无关紧要,唯一有意义的只是他一如既往遵循了他师尊的话语。
但是既然小师妹问了,江遥还是努力去回忆了一下,“反正差不多金丹期的时候吧。”
金丹期对于修行岁月漫长的修士而言, 仅仅是少年刚刚长成的时候。
而他却被师尊要求亲自解决师尊自己。
最让夏鸢心颤的是, 他居然也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做了。
“干什么这个表情?”江遥敏锐地察觉到了夏鸢面上细微的不忍,微忖轻声失笑,“我没有不情愿啊。”
夏鸢又惊了, 石化成了一只炸毛花栗鼠。
——原来是把师尊捅死是正中下怀吗!这也太凶残了吧!我的冰山女主眼睁睁在亲妈面前黑化了啊!
慢着, 该不是一边捅一边愉快地下小花瓣雨吧?
夏鸢被自己的想象搞得好崩溃。
江遥都不用细想就能大致猜到夏鸢脑海在上演什么小剧场, 总而言之他在里面肯定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他盘坐在床上, 手肘杵在单侧膝盖上, 撑着脸叹口气, “在坏人面前露.出这种‘坏了碰见坏家伙了!’这种表情,和自杀没啥两样。”
搞得好像我忍住就会有两样一样。夏鸢忍气吞声, 在心里腹诽。
“其实师尊不是在命令我。”江遥说,随手摆弄着散落在床榻上的半透明回忆碎片, “他是在请求我送他上路。”
狭长的黑眸注视着尚还懵懂的夏鸢,又像是注视着回忆的某个身影,“都仙寿已完油干灯草尽了,哪来的自信来命令得动我。”
所以他只是在请求他。
请求江遥在自己在被生存欲望冲昏头脑,沾染上魔气之前杀掉他。
“他让我用术法将他的修为捏碎, 还给天地的。”江遥说,“他活得够长了,吸收了不知道多少的天地灵气,到最后还是没能摸到大道飞升,这么多灵气跟着他的肉身死掉岂不是浪费。”
夏鸢微窒。
时至今日她似乎也摸到了这个世界里面的某种执着——瑶光宗老祖知道自己飞升无望,索性将自己的灵气散回天地,把希望和燃料留下尚还有着漫长未来的年轻人。
而这一切都只是小学生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拙劣故事,却成了这个世界里众生真实的痛苦。
“最后让我用一剑杀了他。”江遥说,“解决掉这个小老头。”
“他很痛苦。”江遥语气平稳,“所以我如了他的愿。最后把他埋掉了。”
其实师尊没有要求江遥这么做。
人死灯灭,都活了好几千年的臭老头了,也不在乎这点身后事,爱怎么怎么着,只要不被炼成僵尸为祸世间就行——不过想必江遥也不会这么做,毕竟他为祸世间不需要干尸,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江遥好好地把曾经是他师尊的那具修为散尽的老头给埋掉了。
埋尸的时候还很有反侦察意识地选择了一个下雨天的晚上,泥土和水汽能遮掩住一切不需要的气息。
这场大雨下了一整个夜晚,又淅淅沥沥了一个白天。
等到湿润的月亮从云层中升起,瑶光宗永远不动声色如高岭之花的大师姐一身白衣似雪,终于从后山小路负手走出。
从此这个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真实的他的人离开了。
世间只留下了瑶光宗大师姐,清冷如山巅雪,皎洁胜川上月。
江遥伸出手向着坐在他对面的夏鸢。
夏鸢没躲开,任着他用手背万分爱怜地抚摸过她的脸颊。
“我不太会说话。”江遥说,垂下的眼睫如鸦羽浓黑细密,遮住眼里盈动的细碎流光,“我想说的是,你要是想做什么,不用顾忌我。”
他在这漫长岁月中,磨炼最久最纯熟的技能就是忍耐。
也许还有等待。
灰色鸽子振翅飞到他们中间,像一只大胖老母鸡一样大摇大摆转了半圈后窝下,蓬松羽毛将半透明的回忆碎片弄得散乱。
江遥似乎像是被提醒了,随手拿起了一块碎片,问夏鸢,“你觉得这是什么?”
“回忆碎片啊。”夏鸢老老实实回答。
“是我们在世界上唯一能够长久留下的东西。”江遥笑了笑,“用凡人的语言是什么?”
好哲学的问题。夏鸢一时犯了难,骨灰、坟茔,亦或是思想?
江遥却没等她,拂袖又把它们收回了袋子,起身下了床。?难道我们不是来看回忆碎片的吗?夏鸢茫然了。
“并不是的。”江遥很诚恳地说,“只是想把你骗到我床上来玩一会而已。”
夏鸢:。
幸好江遥只是她小学时写的人物,不然这是一句多么不可描述且值得谴责的虎狼之词。
江遥等夏鸢也穿鞋下了床,理所当然地牵过她的手,引着她往洞府大门走。
离去之前,夏鸢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灰鸽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红色的眼睛如无机质的宝石。
江遥带着她来到了后山的寒潭。
先前被冰封起来的潭水已经化冻,正静静地映着一片清寂的星夜。
夏鸢不解,只是无言地抱住了江遥的胳膊,试图获取青年永远温暖的体温。
江遥闷闷地笑了下,落了几片小花瓣。
“跟我来。”江遥说,提步踏上了冒着寒气的湖面——然后下一个瞬间,他脚底的水面凝结成薄薄的冰,支撑住了他的站立。
夏鸢效仿。
好消息是法术没有因为她不是女主就对她厚此薄彼,让她彻底沉潭。
坏消息是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感觉还不如沉潭来得痛快。
夏鸢走了几步就想要摆烂,拽着江遥的手,“你能不能御剑带我呀?”
没想到江遥拒绝了她。
他眸光温和却坚决,“不可以。”
在夏鸢错愕的眼神中,江遥轻轻勾了下嘴角,“因为我不情愿。”
什么意思?夏鸢疑惑,江遥如今也成谜语人了?
谜语人不多作解释,只挽着夏鸢的手,慢慢往寒潭的深处走去。
空气越来越冷,而星月却越发灿烂。
极其冰冷的空气里连水汽也变得稀薄,分明脚底下是万丈的深水,鼻尖却嗅不到一丝潭水的气味。
整个世界里就像是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还有通过臂膀传过来的热度,让夏鸢不自觉地往江遥身上凑。
江遥也靠着她,却不像是冷,而像是在汲取某种决心。
“我很久之前有顺着宗门那条路一直往前走过。”江遥说,“直直地往前走,那条路没有尽头。”
他先是御剑,御剑累了就骑马,马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他就自己走路。
他走了很久很久。
“然后来到了一片荒原。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只有那条不知为何还存在的路。没有树,没有花,没有人家,入目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的砂砾。
“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江遥说,“我走过去,发现是一块回忆碎片。”
夏鸢睁大眼睛。
“我立马使用了它,里面果然有我想要的食物和水,还有一个老头的残魂。”江遥勾起嘴角,“老头也是想要走到世界尽头的人。”
“但是他太老了,快死了。与其用掉最后的食物和水,不如就地坐化,将它们保留在碎片里面,留给下一个人。”江遥说,“也许那个人能够走得更远呢。”
离开碎片后,总算恢复了点精神的江遥御剑升空,放眼望去——
沿着那条无止境的路,路边星星点点闪烁着的全是玻璃般的柔光,每一块都是将希望留给未来的旅人。
“寒潭是这条路的反方向,是有尽头的。”江遥轻声说,“很冷吗?就快到了。我和你去过的。”
夏鸢看着他寻求解释,江遥只轻轻地笑,“你想不起来了。”
“但是不要紧。”他说,“想不起来不是忘掉。因为发生过的事情不会逆转。”
也不会有任何事情最终只能走向徒劳无功,即便是旅人向死的前行,也能用自己的坟茔为后人照亮来路。
不知道两人依偎前行了多久,眼前渐渐出现流冰,从小到大,从少到多,最后变成一片冰原,和身后矗立的漆黑的山。
这是这个世界的起点。
“这里的冰会记住过去。”江遥说。
就像是他之前给她展示的用冰层凝固晚霞的法术。
世界尽头,冰层永不融化,自然永远铭刻光阴。
江遥停住脚步,用手轻轻在夏鸢背后推了一把,“过去吧。”
夏鸢看着他。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他的眼神。
世界尽头的时间都是停止的,所以这里不会下起雨。那沉沉的雨被锁进江遥的黑眸里,像是某种离别的前兆。
“去吧。”江遥轻声催促她。
星沉海底,人至天际,去路唯有向前。
夏鸢不再说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独自一个人踏上了冰原。
不用江遥再发言催促,夏鸢低下头朝着冰层望去——
她看见了自己。
不是现在的自己。
而是还有点婴儿肥的,眼睛圆滚滚的,脸颊甚至沾了点玩泥巴的战果的自己。
无数记忆回笼,夹着凌冽的寒风灌入脑海,如一记响钟在耳畔炸开。
她看见了童年的自己,看见了和江瑶玩耍的自己,看见了和她相约的自己,看见了那苦闷的寂寞终于被消解的自己。
曾经被她遗忘的,以为不过是儿童最常见的幻想朋友情结的浮光掠影,一瞬间都被予以奉还。
原来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小小的夏鸢隔着厚重的冰层,用棕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她。然后等待着她的是江瑶,她会带着她去洗手,吃好吃的零食,然后去河边接着玩泥巴。
接着在某一个平凡的午后,夏鸢头也不回,懵懂地走进了更为真实的世界。
从此沉浸在考试、食堂、操场,不胜干净的天空但是宽广忙碌的世界。
手指传来冰冷的剧痛,夏鸢才惊觉自己无知无觉将手伸向了冰面,试图去触摸幼年的自己。
理智回笼的瞬间疼痛也锥心刺骨,夏鸢要抽手,然而霜花已经攀咬上了手指,不允许她轻巧地离开。
夏鸢惊慌起来,下一秒肩膀按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她无法回头也不用回头,她知道这是谁。
玻璃质感的碎片叩响冰面。无数回忆碎片被江遥抛洒向冰面。
“这是心愿。”江遥说。
夏鸢眼睛不自觉翻出热泪,是了,心愿自然是滚烫的,足以融化一切的。
就连她最开始懵懵懂懂抓起自动铅笔书写的时候,也是抱着美好的心愿的。
她想要成为美好强大的女人,于是就有了江瑶。而她又不自觉厌恶渴望被娇纵偏爱却无法得到的自己,于是就诞生了夏夏。
她要让江瑶杀死夏夏,也正是要杀死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可是江遥没有。
因为江瑶喜欢夏夏。
因为她是喜欢自己的,在灵魂最深处,她牢牢记住了奶奶和她说的话。
被同学欺负后,奶奶带她去学校对质回来的那天,奶奶少见地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有些苍老的手指抚摸过她手心自己掐出来的指甲痕。
“不要连自己都欺负自己。”奶奶说。“要喜欢自己。不然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这个世界就是由她的心愿构筑的,于是能够留下的东西也就是心愿。
由她笔尖诞生的生灵渴望着与她不同的东西,都是最终指向的都是——“我想要幸福。”
夏鸢想要不孤独的幸福,而他们想要的是从囹圄中离开的幸福。
滚烫的心愿们融化了冰层,亘古不变的水化成了刺骨的水,夏鸢毫不犹豫伸手下去。
女孩的身影与她接触的瞬间破碎,而她却不管不顾往前一够——
一本薄薄的笔记本落在了她的手里。
下一秒,空气骤然扭曲,星轨旋转着坠落,时间像是拉丝的糖一样漫长又快速无常。
在一片混乱中,唯有一袭白衣依旧沉静。
夏鸢看着江遥,而江遥也看着她。
“走吧。”江遥眸光没有闪躲,“这样你应该就能回到你的来处。”
“可”夏鸢想要踟蹰,但是又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无法后悔。命运之弦已绷至极处,所有事情顺理成章,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我说了不情愿的。”江遥耸肩,这种时候他却是轻松下来,只是细细地观察着她,像是要把她身上每一寸细微的模样都刻画进神魂。
“我会想办法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夏鸢往虚空吸引,她伸手想要抓住江遥。
江遥没说话。
温热的水花溢出眼眶,夏鸢掉落的不再是珍珠,而是真实的眼泪。
视线变得模糊,风声呼啸,她听不见自己声音,只是努力看清江遥沉静的脸。
他没有追过来,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夏鸢死死盯着他。
在她的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秒,江遥突然粲然一笑。
“我会找到你的。”他说。
夏鸢骤然失笑,这人怎么说话总是一副黑化反派的味道呀。
“我!等!你!”她大喊起来——
夏鸢骤然惊醒。
她发觉自己伏在书桌前,桌上放着的半杯奶茶还有些温热,肩膀倒是因为姿势固定而有些酸疼。
夏鸢下意识要伸个懒腰,身子刚离开桌面,一本薄薄的旧本子落了下来。
她弯腰去捡,视线触及了封皮上的肥嘟嘟的胖鸽子,眼睛鲜红得像是宝石。
夏鸢怔忡伸手向自己盘起的发,心跳如鼓声中,她触摸到了一柄硬硬的东西。
她的心重重一跳,随后终于落了地。
夏鸢取出缠在发间的笔,深深呼吸一口气,摊开了本子。
她长久凝视着那一页突兀的空白,一种近乡情怯的迟疑堵在她的笔尖。
夏鸢抚摸过那幼稚的铅字,她看见了上官小红(全名上官冰伤泪蝶星尘花殇梦冷(中间四十字略)樱红),看见了动次打次的凌家兄妹,看见了坏人甲乙丙丁,看见了被她一笔带过的众生,看见了被她随意搅动的因果和命运。
然后指尖停留在了江瑶和夏夏上面。
她的心口微微发酸,却并无惊惧。
夏鸢的愿望已然实现,现在轮到她来实现别人的愿望了。
笔尖轻轻落下,如同为伤口覆上纱布。
字迹一点点延展开去,像夜空里缓慢舒展的星光。
等她停笔,天空已经微微发白,窗外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鸟叫声,还有晨练的老大爷的跑步声。
夏鸢恍然,自己真的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她又低头去看自己最后一行字。
和幼稚字迹不同,如今她的字体秀丽干净,时间从未停止过留下痕迹。
——“沿着长路走下去。他们走向了只有自己知晓的远方。”
她怔怔看着,嘴角缓缓弯起。
天色已亮,风声里仿佛传来书中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还有江遥,江遥该怎么办呢?
夏鸢犯了难,笔尖悬停在纸面上。
突然,她眼前微微发花,像是熬夜熬久了,她连忙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等夏鸢重新睁开眼睛。
纸面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字迹,笔挺又锋利,却是工整而珍重的。
“而江遥与他的爱人重逢。”
夏鸢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下一秒,门被人轻轻叩响。
她连忙站起来,连椅子被带倒也恍若未觉,跌跌撞撞跑到门边。
推开门,沉静的青年留着清爽的黑发,一身洁白的短袖衬衫,一双黑眸安静地看向她。
“好久不见。”江遥轻声说。
下一个瞬间,夏鸢猛地扑进江遥怀里。
江遥被扑得一个激灵,手里抱着的花和早饭油条也散落一地,楼道的感应灯亮起,一片混乱。
“还好豆浆没撒。”江遥感叹,随后盯着夏鸢,嘴角忍不住上扬。
“力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大。”他捏了下夏鸢的脸。
夏鸢:。
对于夏鸢倒是没有什么恍若隔世的久别感,她端详了下江遥,“你现在不掉小花瓣了。”
又拨弄了一下他的短发,“还好不掉,不然会显得你很像变态。”
江遥:。
他微微眯起眼,突然间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一直在找那个天道”
夏鸢:!!
“啊呀什么天道不天道的,我和你说,天大地大都比不过手里有个热乎乎的油条最重要”夏鸢碎碎念着,把江遥往家里拉。
江遥也笑,手亲昵地搭上夏鸢的肩,“真的好久不见。”
夏鸢手指下意识和他十指交缠,一边想着怎么把天道这事儿萌混过关一遍随口回答说,“我也想你。”
停顿几秒,她认真地看向他,“我是真的想见到你。”
江遥微笑。
“你去洗手。”夏鸢对于家里多了个男人的事情意外很适应,把他指挥去洗手,自己回到了书桌边。
她低头看去,最后一行字静静停在那里。
也许真的是愿望成真,他们还是如约重逢了。竟然还这么快。
夏鸢笑了笑,合上笔记本。
——故事写完了,但生活才刚刚开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