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下次还装不装了?”……
夏鸢傻眼了。
她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人在极度震撼的情况下会忘记呼吸, 被江遥拍肩提醒才反应过来,连连咳嗽。
江遥面无表情但实际上憋笑憋得眉尾乱跳, “小师妹?”
夏鸢抓着江遥的衣服直咳嗽,终于缓过神来,可小脸还是红扑扑的,“你——”
你要不要脸啊!
原来是这种厚颜无耻的女装变态吗!
妈妈不允许!妈妈不允许清冷玛丽苏女主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来自亲妈的愤怒!夏鸢张牙舞爪。
江遥一挑眉,“嗯?”
夏鸢光速怂了,“——你好漂亮哦。”
话音刚落就感觉手抵着的胸膛深处传来轻颤,夏鸢狐疑一抬头, 看见江遥闷闷地笑。
夏鸢:
她打了个喷嚏, 晃晃脑袋把头发上的小花瓣拂开。
刚晃掉一层,又堆起来一层,像一蓬松软又缤纷的彩雪。
“大师姐, ”夏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 “别笑了, 我有点害怕。”
小花瓣都要把我埋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 穿书没死在大反派手里, 是被女主角的小花瓣给淹死的。
啊,鲜花鼠饼。
听起来有些好吃。
夏鸢被自己的想象力搞得好崩溃。
江遥捏捏她的脸, 又把她拎到怀里,像吸猫一样开始吸她的头发。
江遥鼻梁骨很硬, 鼻尖又微凉,在后颈上蹭得痒痒的。
夏鸢被弄得不自在,在他怀里挣了挣。
“干什么?”江遥很理直气壮地问,“关系好的女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夏鸢牙都要咬碎了,你到底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啊!
需要我提醒你, 你丫带把儿吗!
偏偏江遥对夏鸢的义愤填膺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又搓了一下她的侧脸。
夏鸢气得一回头,用力鼓着腮帮子让他捏不住,杏眼恶狠狠地瞪着江遥。
江遥微微侧头,狭长的桃花眼眯起来一点,“嗯?”
夏鸢:。
可恶。她好怂。
“请捏。”夏鸢说。
江遥愣了一秒,随后搂着夏鸢往床上一倒,大笑起来。
屋里下起了花瓣雨。
夏鸢的脸紧紧贴在江遥的胸口,心里惊疑不定。
这货终于疯了是吗。
纷纷扬扬的小花瓣落下,江遥总算是笑够了,松开夏鸢。
夏鸢连忙缩到床的另一侧,瑟瑟发抖。
江遥也不介意夏鸢的抵触,自顾自侧了个身,枕着胳膊看夏鸢,“过来。”
夏鸢警惕地看着他。
傻子才过来。
“快点,不折腾你。”江遥保证,见夏鸢还在犹豫,挑眉道,“一会儿就不保证了。”
灯光落在他的发与眉上,看上去格外温柔且无害。
花栗鼠慢吞吞过来了。
江遥把被子掀开一角,夏鸢很自然地钻了进去,把脑袋躺到枕头上,又伸手把两根麻花辫一左一右摆摆好。
江遥看着夏鸢,夏鸢看着江遥。
沉默片刻,夏鸢茫然道,“你不熄蜡烛吗?”
好自然的使唤。江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失笑了。
于是江遥捏了个法术过去,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影影绰绰的月光。
夏鸢安详地闭上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睡得像一具尸体。
鼠鼠我啊,已经死了捏。
江遥看了夏鸢一会,叹为观止,“我觉得你接受能力还挺强的。”
挺好,这种窝囊又顽强的生命力,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江遥莫名有些欣慰。
“小师妹。”江遥又戳了戳夏鸢的脸。
夏鸢装睡。
“明天带你去打一把剑。”江遥说,“虽然你是估计是走体修路子的,但还是配把剑比较好。”
夏鸢泪目,原来体育生竟然是她自己。
江遥等了一会,又开口,“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配一把剑吗?”
夏鸢很配合,“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有一把,”江遥学着当时买衣服时见到那俩非主流姐妹的语气淡定道,“要配成姐妹款。”
咔嚓。
这张床唯一完好的角,被夏鸢硬生生给攥碎了。
“嗯?”江遥凑过来恶魔低语,“我们不是好姐妹吗?”
夏鸢:。草。
江遥伸手把她的小珍珠给拂掉,落在地上清脆作响,“你也不嫌硌得慌。”
“明明说好了不欺负我的。”夏鸢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很委屈地看着地板上滚动的小珍珠。
“再这样子我不理你了。”夏鸢说。
江遥默了默,随后从后面把她耳侧的小花取下来,放在枕边,“抱歉。”
这谁忍得住。
“没关系。”夏鸢闷闷地说。
“睡吧。”江遥说,“明天叫你。”
他说话算话,不再出声,身子也守礼地和她避开了距离,两人背对背躺着。
于是在江遥看不见的地方,夏鸢眨了眨硬憋出小珍珠的眼睛,瞳孔地震。
——这货绝对发现了!!
她就说吧,带把儿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不!是!好!人!
第二天。
夏鸢被食物的香气给勾醒。
一起来就看见江遥背对着她,在餐桌上摆着餐盘。摆完了之后,又去拿了扫帚,轻手轻脚把小花瓣堆在一起,很有几分林黛玉葬花的味道。
做完这些之后,江遥走到镜子前面,背对着她,伸手向自己的领子。
他要换衣服!
眼看着他的手已经开始松领口了,夏鸢连忙闭上眼睛。
闭着闭着又忍不住好奇女装大佬到底是怎么穿衣服的,夏鸢狗狗祟祟地从被子里探出小半个脑袋来,准备暗中观察。
结果一睁眼,就对上镜子里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夏鸢:。
江遥微微挑眉。
夏鸢冷静道,“我是睡迷糊了,你继续。”
江遥扬着眉不动。
夏鸢开始掉小珍珠,“大师姐”
江遥看着小姑娘一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但是一边哭还偷偷看他表情的小动作,拳头硬了。
他看上去是这么吃这套的傻子么。
“我不是故意的。”夏鸢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江遥盯着红红的鼻尖几秒。
“快点起来,”他说,“买的糕点会凉。”
好的。他就吃这套。
吃饭的时候两人很明显都各怀鬼胎,一个非常不情不愿地确定了自己的本质就是一个色令智昏的狗男人,一个对自己终于走向卖萌求生的鼠中妲己的人生十分痛心疾首。
这就是人生啊。
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如意和这他妈的凭什么,但是总不能去上吊。
还是凑合着活吧。
吃好饭两人就一起出发去买剑,江遥显然已经找好了中意的武器店铺,靠在门边一边揉捏王兰花一边等夏鸢收拾她的小花包袱。
夏鸢收拾收拾着一抬头,看见江遥正很愉快地把王兰花搓成了一块正方形。
王兰花:哭哭。
江遥搓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他又把王兰花捏成了三角形。
这人就是恶趣味吧!!夏鸢破防,上前一把将王兰花抢回来,搂在怀里鞜樰證裡。
“你你别欺负王兰花。”迎着江遥的视线,夏鸢越说话声音越轻,最后灵敏地一转身把看戏的胖鸽子塞到江遥手里。
“你欺负它好了。”夏鸢重新震声。
鸽子:?!
江遥:。
“你好了没有。”他问。
“好了好了。”夏鸢连声回答,背上小包袱准备走。
“慢着。”江遥喊住她,随后起身走到床边,把睡前搁在枕边的小花拿起来,别在了夏鸢耳侧。
“可以了。”他说,又顺手理了下她的头发。
“哦。”夏鸢闷闷应声。
她莫名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裙摆,耳侧被江遥碰过的地方有点发烫,她又不敢摸。
江遥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太自然,搓了下手指。
他轻咳一声,“走吧。”
走了两步,又喊住夏鸢,“包给我背吧。”
夏鸢抬起脸看他。
江遥把胖鸽子塞进她怀里,“你抱着这个就好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街上。
今日是有集市的日子,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夏鸢好奇心强,对街道又不熟悉,周边店铺买的东西琳琅满目,不由就看着走了神。
她个子小,这么一停步,就被不经意的路人撞了几下,两人连声对着彼此道歉。
走在前面的江遥注意到这出插曲,索性回身,“手。”
夏鸢惊讶地看着他,有些犹疑。
江遥别开脸,“走散会很麻烦。”
夏鸢讷讷应声,“好。”
明明是两人都早已习惯的动作,偏偏此刻感觉出了细微的不同。
夏鸢手不自觉地微微握拳,包住她手背的掌心比她的温度要稍微低些,也更硬些,掌侧和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剑茧。
掌心沉沉地压在她的手背上。
垂着的手指原本想要和先前一样和她交叉,似是察觉到了夏鸢僵硬的抗拒,江遥犹豫片刻,手指慢慢地拢上了她的手背。
松松握住。
夏鸢垂着头,感觉靠近江遥的半边身体在稍稍发热,进而都有些不像是她自己的。
江遥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等走到武器铺子前,江遥才慢慢开口,“小师妹。”
“下次还装不装了?”他问。
夏鸢呼吸一窒,随后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江遥捏了捏她的手,催促她回答。
夏鸢勾下脑袋,老老实实回答他,“不装了。”
“好。”江遥温和回答,主动松开手,帮夏鸢挑起店门口的帘子,“快进去吧。”
夏鸢连忙头也不回地钻进去。
于是她就理所当然地错过了江遥耳尖淡淡的红,以及天边绚烂的淡粉色彩色云霞。
江遥回头看了眼天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还好孩子胆子小。
不然先装不下去的指不定是谁呢。
第42章 第 42 章 “我这是在担心你!”……
夏鸢率先跑进了店铺里。
店里的掌柜也是唯一的打铁师傅起身来迎接她, 赤着上半身精壮的肌肉,探照灯一样的胸肌晃得夏鸢睁不开眼。
见夏鸢在那里羞答答的样子, 掌柜爽朗一笑,回身拿起一件深色围裙。
江遥进去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夏鸢虚虚捂着眼睛盯着人家裸.体围裙猛男斯哈斯哈的画面。
江遥:
“你又在看什么。”江遥说。
夏鸢一下子把眼睛捂严实了。
半晌又狗狗祟祟把手指松开了一点。
江遥:。
他一把将色胆包天的花栗鼠给拎了起来,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后径直往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走。
夏鸢很有危机感地踢蹬起来,“你要做什么!”
小黑屋这种事情不要啊!
“踢坏别人墙壁要赔钱的。”江遥头疼,倒霉孩子加上力大无穷的设定后就成了行走的灾难,他只得警告夏鸢,“弄坏了就留你在这里打铁还债。”
夏鸢眨着眼睛看着他。
江遥额角青筋乱跳, “不和刚才那个老板一起, 让你一个人做苦力。”他把“一个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夏鸢老实下来了,像个手提行李箱一样被江遥拎着。
江遥拎着她进了小房间,然后无比顺手地把她放在火炉边的小椅子上, 自己转身去点灯。
夏鸢连忙整理自己被拎得乱糟糟的衣领, 正好江遥回头, 看见夏鸢低着个脑袋往自己领口看。
江遥:。
“你注意点!”江遥飞快一个转头。
夏鸢对江遥颈椎骨的强度叹为观止, 加之被吼了一声, 不由下意识反驳, “你声音这么大干嘛!”
“噢噢抱歉。”江遥应完声才发现不对劲,想转身又止, 谨慎问道,“你衣服理好了?”
夏鸢老实回答, “嗯。”
江遥这才回头,刚才憋的火气现在也发不出来了,单手撑着边上墙壁缓了缓,叹口气。
“你觉没觉得自己很得寸进尺?”他问道,“现在开始凶我了?”
“啊?”夏鸢指了指自己, 一脸很无辜的样子看着他,“我?”
江遥毫不犹豫地捏住了她的脸。
哪里来的小霸王。还好孩子大体上还算是老实懂事,不然以后就是她在前面拆他在后面修。
世界破破烂烂,小江缝缝补补。
好像这样子人设就不太对劲,毕竟他不是治愈小太阳,他是女装阴暗男。
江遥揉了一会脸才把这口气顺下去,撩裙坐在夏鸢边上,点起了炉子。
金红色的火一下子燃烧起来,夏鸢吓得往后一缩,被江遥按住。
“伤不着你。”他懒洋洋道,手直接伸向暴烈燃烧着的火焰。
“江遥!!”夏鸢险些叫出了音阶,一把拽住江遥的胳膊,“不至于啊!!”
不就是被凶了两句吗!!不要自残啊!
江遥看着夏鸢,夏鸢看着江遥。
过了几秒,江遥扶着额头笑了,笑容有几分崩溃,“小师妹。”
“我发现我力气没你大。”江遥实话实说,“感觉胳膊要断了。”
夏鸢:。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和你保证,这件事没什么危险的。”江遥叹气,“拉钩好不好?”
夏鸢抬起手和他拉钩之后,才猛然觉得别扭——谁要和他拉钩了!
夏鸢飞快地松开了他,甚至把脸别了过去。
江遥也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把手伸向火焰的上方。
夏鸢吓了一跳,再怎么做过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违反常识出现的一幕还是会觉得心惊。
她一把抓住江遥的胳膊,紧紧贴着他。
鼠鼠我啊,快要被吓死了捏。
江遥手凭空伸在火焰上方,倒是没有和夏鸢想得一样被烤得金黄酥脆,而是把那暴烈燃烧着的火焰给慢慢压制住,变成一小朵看着就很乖巧的火焰。
火焰中心是金色的,浮动着的焰花是半透明的红。
夏鸢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火焰。
“这是凤凰的火焰。”驯服火焰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江遥给她介绍,“原名叫”
他侧头想了想,“宝石烈焰灵泪照烧火凤凰之殇。”
夏鸢:。
虽然想不起来了,但是确实很像小学生会喜欢的名字。
而且她当时确实很喜欢吃全家便利店卖的照烧饭团。
“据说这是凤凰涅槃时落下的火焰。每个人用火焰时它呈现的状态都不一样。”江遥终于把火焰调整成满意的状态,收回了手,“如果碰见比它弱的,就会把那人吃了。”
刚准备手痒去戳火焰的夏鸢:哎嘿。
“没事。”江遥失笑,他动了动被夏鸢紧紧搂住的胳膊,“去试试嘛。”
夏鸢吓得像一只树袋熊一样用力抱住他的胳膊,拼命摇头。
她很珍惜自己小命的。
“绝对不会出事情。”江遥保证,又怂恿她,“试试嘛。”
夏鸢很犹豫地把手伸过去了,感受到火焰的热度时下意识要缩手,然而手腕被江遥强行捏住。
夏鸢很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他。
“相信我。”江遥失笑,“试一下,好不好?”
吃硬但吃更软的夏鸢对这种语气没什么抵抗力,硬着头皮把手伸过去了。
伸到火焰上方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
凤凰火似乎发现了控制住它的主人换了人,一下子憋着股劲要扬升起来——
下一秒,江遥面无表情瞪了过去。
凤凰火:。
“咦。”夏鸢感觉到不对劲,“这个火怎么一下子变得好乖呀。”
“噢,菜是这样的。”江遥很淡定地说,“它打不过你,所以就怂了。”
操纵凤凰火的感觉很新奇,像是玩儿黏土一样,能够把火焰操纵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夏鸢玩了一会,转头看江遥,杏眼里亮晶晶的。
“江遥,”她笑嘻嘻道,“你看!”
夏鸢身子一歪,露出她神秘兮兮捏了半天的火焰。
五瓣小花!
“好可爱。”江遥很配合地鼓掌,“和你头发边的那朵一样呢。”
夏鸢笑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凤凰火看上去有些想死,好好的能够择人而噬的凶火被当成别人哄女孩子开心的一环。这叫个什么事。
江遥托着下巴看着夏鸢玩火,突然有点感慨。
孩子审美这么多年完全没有改变,以前捏泥巴玩儿的时候也是喜欢五瓣小花,结果到现在也还是喜欢五瓣小花。
玩了好一会,夏鸢才想起正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火星子,很乖巧地转身朝向江遥。
“玩够了?”江遥懒散扬眉问道。
夏鸢点头。
“那你吃点。”江遥侧身从小花布里拿出点心放在夏鸢手里,就着五瓣小花形状的火开始把温度烧上去。
“我不饿”夏鸢说。
江遥看着她,桃花眼黑沉沉的。
“我饿死了。”夏鸢着急慌忙咬了一大口,险些咬到自己的手指。
小花瓣又掉下来一两片,江遥顾忌着这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不能搞得不好收拾,搓了下夏鸢脑袋后又恢复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
“这是我的本命剑。”江遥把自己那柄琉璃般的薄剑抽出来,搁在铁砧上。
夏鸢凑过去看,只见漂亮的剑身上冒着丝丝缕缕凉气,就像是一段冬日薄冰,又千古不化。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猛然想起来,抬头看了眼江遥,他没有阻止她。
于是夏鸢的指腹摸上了剑身,她微微睁大眼睛。
预想之中刺骨的寒意没有出现,只是浅浅的清凉,而且完全在她预料之外的——也许是她错觉也说不定,她似乎感觉到剑在欢悦地迎接她的触碰。
就像是一位阔别许久的旧友。
一位等了她很久的故人。
本命剑与神魂相连,某种意义上是江遥的半身。
他与它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如今失而复得。
——可是,为什么?
“怎么又掉小珍珠了。”江晚的声音无奈响起,他把夏鸢的脸掰起来,用袖子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这里黑布隆冬的,小珍珠很难捡的,”漆黑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在眼尾的红痕处多停留了几秒,“你不要折腾我。”
“没有”夏鸢垂下眼睫,躲开了江遥的注视,“我就是有点难过。”
不知道缘由的,也无法细细按照逻辑梳理厘清的,人类最原始的由内心生出的难过。
“你炼吧,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夏鸢闷闷道,挪了下小板凳,贴着江遥坐下。
江遥侧头看了眼像毛茸茸小动物一样依在他身边的夏鸢,又垂睫看了眼剑身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江遥猛得把本命剑捅进火里。
妈的,每次看见自己笑都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夏鸢:?
她本能地轻拍了一下江遥。
江遥疑问地看了她一眼。
“火星子溅出来了。”夏鸢说,指了指自己被燎出一个小洞的裙子。
江遥:。
“但是这裙子本身也是你给我买的所以就——哎呀你怎么又捏我脸”夏鸢被揪着半边脸,含含糊糊道。
江遥自己也默了默。
对啊。为什么啊。
大概是养成了身体记忆了。
来都来了,干脆又搓了两把,赶在夏鸢眼神变成委屈之前,江遥收回手。
然后一本正经道,“给你讲课呢,好好听着。”
本命剑于剑修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几乎和性命相等。
剑修的状态会影响到本命剑,而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如果有人对剑动了手脚,剑修本身也会受到威胁。
为了表示重要性,江遥接着举了几个例子,主打一个连哄带骗外加吓唬,叫小弟子好好保管好自己的本命剑不要作妖。
火光融融,江遥声音清冷平和,身子骨又暖和,刚吃完东西的夏鸢开始犯困。
眼睫渐渐闭上,在梦与现实的缝隙,她看见胖鸽子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和江遥说了句什么。
江遥微微压着眉宇,似乎朝她这里看了一眼,随后伸手过来。
温暖的掌心覆于她的眼睫之上,夏鸢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夏鸢是被江遥拍着背喊醒的。
她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趴在江遥膝头睡的,头发被睡得乱糟糟的。
江遥垂睫望着她。
夏鸢心中一动。
即便现在两人都不装了,江遥依旧是女子扮相,只是先前还有几分乔装出来的淑丽优雅,现在更自在些,像一柄剑。
但也还是好看的。
如果不符合夏鸢的审美,当时的她也不会把他塑造成这个样子。
笔者长久地凝视自己的造物。
下一秒,夏鸢一呆。
她抬手摸摸江遥的脸,“你怎么”
夏鸢小心地挑拣着用词,“脸这么苍白?”
苍白已经算是好的了,江遥现在看上去简直就是惨白,一张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只有黑曜石般的眸子黑得越发触目惊心。
江遥闻言轻轻挑了下嘴角,示意她去看炉火中间。
夏鸢扭头。
五瓣小花形状的火焰如今烧得旺盛炽烈,其中隐约放着一柄长条状的东西。
“给你炼的本命剑。”江遥轻声道,“自己去拿。”
拿到手的瞬间,那剑才会固定出形状,真正成为你的半身。
夏鸢应了一声,正要伸手,却突然想起什么,“哎,不对”
她没有看见江遥有把什么原材料扔进炉火中,除了
他的本命剑。
江遥笑起来,黑眸在苍白的脸上璨璨发亮。
“没事,死不了。”他抬手蹭了蹭夏鸢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命硬着呢。”
夏鸢还是盯着他。
江遥坚持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就分出来一小半给你,养养就能养好的。”
“真的?”夏鸢半信半疑。
“假的也没办法。”江遥开始破罐子破摔,“要么你再修炼个几百年给我拼回去。”
这人什么态度!夏鸢急眼了,“我这是在担心你!”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江遥也没接话了,整个不大的房间里只有炉火噼啪作响,以及鸽子梳理羽毛的声音。
夏鸢后知后觉自己趴在别人膝盖上还在凶别人的举措不太好,一下子怂劲儿又上来了,整只花栗鼠的气势骤然减下去,悄悄的收起爪子往后面缩。
下一秒,夏鸢的手腕被江遥扣住。
他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侧脸朝着火焰,睫羽轻颤着就是不看夏鸢。
“我答应过你的。”江遥轻声说,眸子底部映着燃烧着的辉光,“我不爱立誓,但我从不食言。不论如何。”
夏鸢睁圆眼睛,有什么回忆呼之欲出。
他看上去也很难过。
“去拿吧。”江遥温声道,“我想你会喜欢。”
夏鸢犹豫片刻,点头道,“好。”
她伸手向炉火。
其实在睡醒的一刹那就感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火焰里等待着她的触碰。
用江遥的话说,这是她的另一半自己,与性命同等重要的东西。
从江遥的半身里面锻造出的另一半的她。
江遥是什么?
江遥是夏鸢在苦闷童年催生出的幻梦,原本只存在于被铅笔涂画出的格纹本之上。
夏鸢握住了那个东西。
触感无比熟悉。
“咦?”夏鸢困惑一声,把手拿出来。
那火红的色泽褪去,夏鸢越看越傻眼。
“不是,这”夏鸢哽住。
“这是什么?”江遥先发出了疑问。
“这”夏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抱住了头,“这是一支”
铅笔。
“铅笔是什么?”江遥一本正经发出了疑问。
夏鸢挣扎了半天,才含混道,“是一个嗯,我来自的很远一个地方那里用的东西。”
江遥注视着她。
半晌,他突然笑了一声。
“果然啊。”
他不再看她,眼睛抬起来看向胖鸽子,后者微微侧着头,虹膜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蔓延,夏鸢似乎听见了远方的风声,带着浓郁的水汽。
下一秒,夏鸢鼓起勇气,抱住了江遥的腰。
江遥很错愕地低头看她。
夏鸢整张脸埋在他的身前,只留给他一个柔软的发旋,声音闷闷的。
“你和它都说了什么?”夏鸢问,像是怕江遥推脱一样,她轻轻在衣料上蹭了蹭脸,不经意地撒娇,“我想你告诉我,江遥。”
第43章 第 43 章 “我不会吵架。”……
江遥垂眸盯着她。
少女神色温柔, 甚至有几分无防备的困倦,就这么趴在他的膝头。
江遥下意识伸手去摸, 将将碰到的时候又止住。
不合适。
他们不是能够做这种动作的关系。
和先前捏脸、抱着拎来拎去不同,江遥再直男,也知道现下这个动作的用意。
倒霉孩子大概是被他搓圆揉扁惯了,现在连最基本的戒心都喂给鸽子吃了。
可是江遥不行。
一旦意识到了,就不能去刻意忽视。
江遥不是这种人。
下一秒,漆黑的桃花眼微缩。
掌心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夏鸢拿脸颊轻蹭着他的手心,杏眼不是很有精神地耷拉着, 甚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江遥”夏鸢含混地说, “说啦。”
江遥心中一震。
孩子的困劲很不正常,甚至细细想想,从相遇至今, 她似乎一直都在睡觉和吃饭, 精力条短得可怜。
他下意识看向鸽子, 鸽子啄啄羽毛, 给他了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灵魂一旦脱离故土, 本就很难长久。
更何况夏鸢是个凡人。
江遥叹气, 随后拨了拨夏鸢的鬓发,把小花调到一个看着顺眼的角度。
“没什么。”江遥轻声说, “和我说了你来自的地方而已。”
夏鸢一下子困劲都掉了大半,杏子眼圆圆地看着江遥, 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干什么?”江遥失笑,“话本里总说三千世界枝蔓相连,你来自别的世界又怎么了?总不能因此而打杀了你不成。”
“可是”夏鸢发出了一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我”
她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简单能过去的事情。
“嗯?”江遥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眉间拧起又松开, 最后变成一个很淡的笑。
“原来没想起来啊。”江遥说。
夏鸢茫然:“啊?”
“我一直在想,你父亲为什么叫我陪你找药。大约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关窍,问就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感召。”江遥收回手,把夏鸢推开一点。
“现在想想,大概是天道不想你死。”江遥在夏鸢困惑的注视中站起来,一点点拂去裙摆上的褶皱。
“知道吗?”江遥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比火焰燃烧的声音还轻,“你是异世之魂,在这里待久了,没有东西给你续命,会死的。”
夏鸢眼睛一点点睁大。
“走吧。”江遥不再看她。
从半掩着的门吹来了清凉水汽,现下细雨纷纷,就连位于铁铺最深处的这间房间也能闻到雨水的气息。
“江遥?”夏鸢跟着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小花包袱,“你怎么了?”
“没怎么。”江遥侧着身子开始把火炉熄灭,顺手把夏鸢的小包拿起来,“要睡你回去睡。”
夏鸢茫然地仰头看着江遥。
大概是趴久了,她的脖颈有点疼,但是比之肩颈不适更甚的,是心口闷闷的憋屈。
明明先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觉起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刻的江遥明明就在一伸手能碰到的距离,偏偏让人觉得好远。
怎么会这样?又或者说,怎么能这样?
夏鸢像是再次回到了自己童年阴雨连绵的,满是苦闷的小房间。
时至今日她不可能去怨恨说奶奶没有给她足够的照料,她被奶奶亲手养大,一顿饭能吃两大碗,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胜在小身板结实。奶奶甚至会在学校同学欺负她这个新来的孩子的时候,牵她的手去找那几个小兔崽子算账。
但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成长里缺了什么。
是祖孙俩之间永远缄口不言的东西,是被隐藏在冰箱里的保鲜盒里的东西,是被放在桌上代替话语的便签字条下的东西。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是我不争气的儿子扔下的孩子,我不怎么爱我的丈夫,也不怎么爱我的儿子,自然也不怎么爱你。
她的祖母已经尽了自己全力,用自己天生淡薄的爱意去照顾一个孙辈。
大概奶奶也是苦闷的。
可是,可是。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夏鸢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她不受控制地抽噎着,偏又连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是为了我好吗?”
我们明明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子,要把我轻柔地、坚决地、不允许我加以反驳地排除在外呢?
“夏鸢?”江遥下意识喊出了她的本名,惊愕回头。
桃花眼睁大。
夏鸢在哭。
只不过滑落脸颊的不再是漂亮圆润的小珍珠,而是透明咸涩的泪水。
人真正哭起来是不好看的,鼻尖会变得红,眼角会发热,脸颊变得烫而绯红,甚至会有呛咳和浓厚的鼻音。
可是夏鸢在哭,哭得又伤心又愤怒。
“等、等一下。”江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连忙上去要安慰夏鸢,“不是,你先”
你先别哭啊!
“啪!”的一声脆响。
江遥的手被打开了。
没等他慌乱的大脑做出反应,领口一阵大力袭来。
江遥被硬生生拽着领子给压到了墙上!
少女身上的馨香一下子涌入鼻尖,哭过的夏鸢身上更是热腾腾的,小小的一只抵在他的身前。
她还在掉眼泪。
江遥整个人都被惊住了,吓得完全不敢动,手悬在半空中。
“夏鸢”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喃喃念着夏鸢的名字。
又过了几秒,那气势汹汹拽着他领口的手终于松开了,慢慢落到他的腰间,变成了一个拥抱。
属于人间的眼泪把他胸前的一小片衣料给浸湿了。
“我以为我们关系很好的。”夏鸢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说道,“看来是我错付了。”
江遥近乎失语。
“不是的。”江遥沉默很久后,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他干脆顺着墙盘坐下来,让夏鸢站在他跟前,兀自仰视着夏鸢。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明。”他轻声道,用袖子把她的泪水擦掉。
“也不对,”江遥微微侧过头去,眉宇间神色沉吟,“我其实现在都没搞明白我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难过。”夏鸢很小声地说,她听见店主在铺子外面撑起遮雨帘的声音。
“哦。这倒是。”江遥扶了下额头,看上去有些无奈的样子,“还挺方便的。”
“我不想你难过。”夏鸢也跟着坐下来,抱着膝盖很小一团,声音也小小的。
江遥伸手拍了下夏鸢的头,这次夏鸢没有打开他的手。
又停顿几秒,夏鸢很挫败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坏了。”她很憋屈地抱怨,“我不会吵架。”
泪失禁的自我修养就是能不吵架就不吵架,不然再生气也显得像是破防撒娇。
江遥默了默,“我也不会。”
“我只是在想”江遥垂下眼睫,把夏鸢的手捉到自己掌心,“如果你留在这里会慢慢死掉,而且你也不开心。那我总不能把你困在这儿吧,你总归是要回去的。”
夏鸢一呆。
“你是想回去的是吧?”江遥重新抬眼看她,“你讲实话。”
没等夏鸢回答,江遥轻嗤一声,“反正我之前听你说梦话你是想回去的。”
夏鸢心口一紧。原来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我会送你回去。”江遥说,“你知道这个就可以安心了吧?”
“啊”夏鸢下意识应声,却又觉得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轻描淡写揭过了。
江遥低眸把她攥在另一只掌心里的铅笔拿出来,端详几秒后发出了直男的感叹,“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尽管他是直男但毕竟是女装大佬,江遥干脆把它当作簪子,把夏鸢的麻花辫给盘起来。
“好了。”江遥失笑,“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
夏鸢鼓起半边脸颊。
“我要是登徒子我现在轻薄你怎么办?”江遥问她。
“那我一拳把你打进墙里面。”夏鸢老实回答。
夏鸢,一位孔武有力的女子。
江遥被她势大力沉的发言弄得沉默两秒,随后一把捏住夏鸢的脸,“威胁人倒是很会。”
夏鸢刚要挣扎,又被江遥阻止,“小心弄坏了赔钱。”
江遥的威胁也十分有理有据,夏鸢扁着嘴可怜兮兮看着他。
江遥又搓了两把她的脸,终于松开她,“先回去吧。”
他和店铺掌柜结了借用火炉的账,转身轻轻拢住夏鸢的肩膀,“走。”
江遥打起伞,夏鸢很自觉地钻进了他的伞下。
“怎么这个季节还有这么大的雨。”有路人擦肩而过时闲聊的声音飘进耳朵。
夏鸢下意识抬眼看江遥,江遥视线注视着前方,步子很平稳。
她刚要启唇,江遥却突然打断她,“不要说。”
他声音很硬,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破土而出的感情,“不要也劝我。”
江遥又想起来自己的师尊。
那时候他尚且算是青涩少年,被要求穿女人的裙钗,自然火冒三丈,整个半边天都是电闪雷鸣。
然后直接给师尊打了个满地乱爬,险些半口气没上来死在他脚下。
“你要逼死天下人吗?”师尊冷冷地质问他,“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你还不如去死。”
幸好他师尊死得比他早。
不然现在估计还要挨一顿打。
事到如今江遥也不会去说师尊对他过分严苛。他行走人间游历自然知道,因为他失控的情绪而引起的各种异象对于看天吃饭的凡人来说是多大的灾难。
他的师尊也只是
可他还是会觉得委屈。
凭什么这群魔乱舞的世界只有他一人要如履薄冰。
这些都可以忍受。他知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他妈的不公平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无法忍受从夏鸢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不是呀。”沉默几秒,夏鸢笑了起来。
夏鸢牵住了他的手,弯起眼睛来,“我只是想让江遥开心起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嘛。”
第44章 第 44 章 “不论你去到哪里,我都……
江遥看着夏鸢, 夏鸢看着江遥。
两人大眼瞪小眼。
夏鸢原本一时热血上头才会冒出这种“可恶不要小看我们两个人的羁绊啊!”的中二发言,等看见江遥平静无波的黑眸, 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鬼东西。
“那、那什么”在江遥的无言注视下,夏鸢气势越来越弱,最后整只花栗鼠开始讨好赔笑,“您要么就把我刚刚说的话当个屁放了?”
江遥微微扬眉,夏鸢眼角开始酝酿小珍珠。
鼠鼠我呀,又在作死了捏。
两人正执手单方面看泪眼,身后传来了路人小孩的抱怨, “娘, 这两人挡路了。”
“小情侣光天化日卿卿我我没素质,”正义路人道,“囡囡别学。”
虽然说支持所有性取向吧但是两个女孩子这样子还是有点不太适合小孩。
夏鸢:。
江遥:。
夏鸢拽着江遥跑得比小时候被狗追那天还快。
江遥被倒霉孩子拽得跌跌撞撞, 一边跑一边强忍着不要掉小花瓣。
这日子一天天的, 又有速度又有激情, 太不适合他这种人淡如菊的人设了。
老天爷, 贼劲!
夏鸢本身就不太认路, 在这种地方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很快就把自己给跑迷路了。
夏鸢拉着江遥钻进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面,一手拉着江遥, 一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自从大三体育课变成非必修后,夏鸢就没这么拼了老命地跑过, 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太奶在奈何桥那头朝她招手。
奶奶在她后面骂她,小兔崽子不可以走过那座桥!!
缓了半天终于呼吸平和了,夏鸢终于想起自己还牵着一个人呢,连忙回头去看江遥。
这一回头,夏鸢瞳孔微微一缩, 额角上的热汗也顾不及去擦,呼吸险些止住。
江遥正闲闲靠着墙壁上,姿态随意放松,侧头微勾着唇角注视着她,眸光温柔专注。
他没有松开两人交握着的手,夏鸢感觉手背有点酥麻的触感,是江遥无意用拇指腹摩挲过她的肌肤。
“嗯?”见夏鸢终于注意到他了,江遥微微扬眉。
夏鸢眨眨眼睛。
江遥突然又笑了,原本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点暖意。
那落在眼睫上的不知道是笑意,还是雨过天晴的辉光,他倾下身来。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夏鸢微微睁大眼睛。
这一次不是往常打闹的捏脸,而是温柔的,甚至带着点不知原因的庄重的,轻柔地捧住了她的侧脸。
“我知道了。”江遥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很轻,“不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不就是三千世界嘛。”江遥视线落在她因为不安而抿起的嘴角上,语气还是和方才一样轻缓,“总归可以见到你的。”
“那什么”夏鸢很诚恳地说,“你这样有点吓人。”
江遥闷闷地笑,黑眸里很亮,小花瓣掉了夏鸢一身。
夏鸢摇摇头把脑袋上的小花瓣给抖掉,随后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撞了一下江遥还捧着她脸的掌心。
“那约好了,”夏鸢朝他伸出手,竖起自己的尾指,“要是见到了,我带你去吃肯〇基和麦〇劳。”
“那又是什么。”江遥和她拉钩,又忍不住笑,“现在一点都不装了。”
“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夏鸢正色道,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下鼻子,“哎呀,弄得我都有点害羞了。”
江遥捏捏她的脸,果不其然夏鸢的脸变得更红了。
“先、先回去吧”夏鸢声音放轻了,一双杏眼转来转去不敢看江遥。
江遥还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夏鸢抬起手捂住了脸。
江遥伸出手,把她的手勾下来,渐渐变成十指相扣。
夏鸢破罐子破摔把脸埋到江遥胸口。
“你性.骚扰我。”夏鸢有气无力地说。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动作,”江遥笑,“谁骚扰谁。”
夏鸢哼哼唧唧耍赖不愿意起来。
江遥微微勾了下肩,把下巴搁在夏鸢脑袋顶上。
夏鸢开始挣扎了,“不要压我头发,会油的!”
“不会。”江遥很笃定。
“会的啦!”夏鸢跳脚,小小的一只手舞足蹈起来。
——“哎,娘,又是刚刚那对姐姐。”小孩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夏鸢还没来得及炸毛,江遥一把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就跃出了小巷子。
突然的失重让夏鸢尖叫起来,江遥轻笑一声,长剑出鞘,转瞬间就到了江遥的脚底下。
夏鸢被单手抱着,趴在江遥的肩膀往下看,突然意识为什么江遥不喜欢御剑了。
因为他的剑尾气是彩虹捏。
“娘,有彩虹!”小孩的声音很应景地响起来。
夏鸢忍不住笑,江遥额角直跳最后还是变成一声警告性地轻咳。
夏鸢立刻憋笑,然而适得其反,变成一阵阵轻颤。
江遥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掉下一两片小花瓣。
两人回到了客栈后,夏鸢立马跑进浴室去整理自己的头发,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江遥压扁了。
她慢吞吞拆开头发开始梳,不经意从发丝和衣领褶皱间掉下几片粉粉蓝蓝的小花瓣。
猛得一下子,夏鸢开始脸红。
她抬手捧住脸,然后慢慢慢慢蹲下去,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裙摆。
救、命、啊!
这都是什么展开啊!
夏鸢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久才出来,推开门的时候,江遥已经换好了衣服点起了灯,盘坐在小几前,支起了一个小药炉。
“这是什么?”夏鸢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江遥往边上让了让,示意她坐在他身边。
视线一旦落在江遥身上,夏鸢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穿雪色衣衫,只不过这件衣服的设计偏中性。似乎是靠近炉火有些热,他领口敞得比较大,能隐约看见里面漂亮流畅的线条。
夏鸢吓得不敢看,挪开视线又忍不住悄悄偷瞄。
江遥抬眼,正好看见夏鸢这幅小媳妇的做派。
好色,但是胆子又不够大,所以只能狗狗祟祟偷看一眼这样子。
“过来。”江遥失笑。
夏鸢犹豫。
“你要我过来捉你吗?”江遥作势起身。
夏鸢低着头一溜小跑就过来了,扑通一声跪坐在江遥身边。
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坐得像是小学第一天上学一样端正。
“你真是”江遥无奈,伸手要去捏夏鸢的脸,正好夏鸢抬起眼睛,清凌凌的杏眼朝着他。
江遥手一顿,随后不太自然地回到了自己身前,扒拉了两下头发,轻咳一声,“好了。”
“给你熬药。”江遥说,“这个火眼熟吧?”
夏鸢看了两眼就反应过来,“啊!今天下午那个凤凰火!”
“对。”江遥慢慢把火焰调整成五瓣小花的样子,“同源的。”
“那个东西不是很珍贵吗?”夏鸢错愕道。
“是。”江遥侧头想了一下,“我当时看见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东西挺好的,所以也去找了。”
“啊,那你运气挺好的。”夏鸢说,随后警觉,“这不是你抢来的吧?”
江遥:。
在她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没有,”江遥给自己正名,“我是正儿八经去先前有凤凰涅槃的地方找的,可惜就是去晚了,一朵火都没找到。”
没等夏鸢质疑,江遥流畅地开口,“然后我就去抓了凤凰,亲手薅了点下来。”
夏鸢:
好凶残一男的。
夏鸢明智转移了话题,“你往里面放得什么?”
江遥报了一串什么冰啊泪啊殇啊的药名,夏鸢听得脑壳疼,疼着疼着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们要去找的药吗?”
“其实我身上都有。”江遥很淡定地说,“我之前去秘境抢不是,寻找到的,都攒在兜里呢。”
夏鸢看着江遥,江遥看着夏鸢。
“不是,”夏鸢这会真的茫然了,“那我们为什么要跑这一趟?”
她还以为是要勇闯天涯呢。
“为什么呢?”江遥学着夏鸢的语气,“应该是因为,我抢回来的是我的,你的得自己去找?”
夏鸢睁圆了眼睛,原来是这么斤斤计较的设定吗!
花栗鼠眼睛圆滚滚的样子实在是戳到江遥的萌点,他还是没忍住去戳她的脸颊。
“好啦,”夏鸢是一个很会找台阶下的人,“你说的对,是不应该硬要你分出你的珍藏来救治我。”
换个剧本就是要割女主肾去救恶毒女配了,还好小学生还没来得及看这些。
“那倒不是,”江遥说,“一个宗门互相帮衬一把是应该的,其实是因为我很小气。”
夏鸢脸被戳得难受,干脆鼓起一点脸颊,黑眸幽幽盯着江遥。
这人说话好理直气壮哦。
“不过现在可以了。”江遥改捏为搓,干脆把夏鸢抱进自己怀里,“你随便用,扔着玩都可以。”
“这还是不要了吧。”夏鸢艰难道,试图把自己从江遥身上挣扎出来,“我和你讲,你不要老是吸我后脖颈,我总觉得你要拧我脖子。”
她哪怕要是被动物塑也是花栗鼠仓鼠或者是什么西伯利亚大仓鼠,压根也不是猫。
江遥闷闷笑了一会,侧头看她,“你信了?”
夏鸢一愣。
信什么?信他会不会这么好心?
“其实不是,我本来就不差这么点东西。”江遥说话懒洋洋的,“你去问问宗门里的小弟子,谁不说大师姐出手大方?”
夏鸢一扁嘴,熟门熟路开始耍赖皮,“那你就是针对我。”
“是的。”江遥低声笑,很轻很轻地把一朵小粉花簪到夏鸢发边,“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多和你待在一起罢了。”
第45章 第 45 章 “我好喜欢。”……
江遥说这些话总是说得坦坦荡荡毫无羞耻, 反而把夏鸢弄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把脸埋到臂弯里去。
江遥伸手去摸夏鸢发烫的耳朵, 被她立刻拍开了,附赠毫无威慑力的一瞪。
江遥勾了勾嘴角,适可而止没有接着捣鼓倒霉孩子,开始专心熬药。
他做这方面的事情驾轻就熟,夏鸢需要的药就不是什么太难以熬制的药,只不过药材珍稀一点,还有处理药材的时候需要细心点。
江遥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毕竟如果没有耐心, 就很难在这个精神失常的开放式幼儿园世界里, 连续好几百年都忍住没有随便乱揍任何一个小孩。
“说起来老前辈的传承。”夏鸢埋了一会脑袋后觉得有点缺氧,重新把脸抬起来,“是什么来着?”
“嗯?”江遥正在把名字很好凑字数的草药分开来, 闻言稍微回忆了下才知道夏鸢在说谁, “哦, 还没看呢, 晚点一起看。”
夏鸢对这个可疑的停顿皱了下鼻子, “人家这么珍贵的回忆”
“干什么。”江遥很理直气壮, 单手把自己的储物袋掏出来递给夏鸢,“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啊。”
他都花时间去抢老前辈的坟包了, 居然还要他花时间去读老前辈的记忆传承。
夏鸢对江遥这种强盗行径无力吐槽,接过他的袋子, 准备把那块回忆碎片拿出来,没想到哗啦啦地倒出来了一大堆。
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夏鸢:。
她很无语地看向江遥。
漆黑的长眸有几分心虚地转开视线。
“就反正就收着,总有时间看的。”实际上搜刮完把东西往兜里一揣,就彻底抛之脑后的江遥试图挽尊。
“不是,之前和我说前辈们把记忆传承下来期待后人延续的不是你吗?”夏鸢拍了一下江遥, “你怎么”
她想了想还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抿抿唇最后拿脑袋撞了一下江遥,“有点不负责任。”
“你好凶噢。”江遥毫无诚意地说着,把火熄灭,“好了。”
夏鸢下意识要拿碗去盛,被江遥阻止,连着药炉一起收进了储物袋。
“还差最后一味材料。”江遥说,“寒潭的水。”
“是在你洞府后院那里!”夏鸢几乎一秒就想起来,随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你还威胁要把我扔下去呢!”花栗鼠翻开了自己的小本本。
江遥:。
“拎着我的后衣领。”夏鸢补充。
江遥把视线挪开,低眉去收拾桌面。
“你不理我!”夏鸢一下子支棱起来,趴到江遥手边叽叽喳喳,“你心虚了!而且那个时候看起来超吓人呜哇!”
夏鸢猛然被抓着腰腾空,吓得尖叫一声,手下意识薅住了江遥的头发。
江遥微微皱眉,“你能不能勾脖子。”
孩子手劲有点儿大,怪疼的。
夏鸢从善如流,连忙松开江遥的头发,环住他的脖颈。
江遥轻笑一声,把夏鸢抱稳了一些,足尖一用力,就这么轻松地跃出了窗户。
夏鸢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江遥抱着跳来跳去了,但骤然失重的感觉还是不太习惯,当下立刻把江遥抱得更紧了一些。
自己暖热的脸颊贴上江遥的脖颈,夏鸢听见薄薄皮肤下面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像是江遥的心跳。
夏鸢鬼使神差地把他搂得更紧了,在掠过耳畔的夜风中,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去蹭他的侧颈。
比她想得还要暖和。
“江遥”她很轻地念着江遥的名字。
江遥平稳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托在她腰间和腿弯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他声音很低,先前的清冷尾音沾上了点温柔的意思,“冷?”
“没有。”夏鸢摇摇头,鼻尖蹭过江遥的下颌,“我们去哪里?”
“回我洞府,”江遥说,“观看记忆碎片会失去意识一段时间,客栈不安全你别乱动。”
把自己调整到一个舒服位置的夏鸢抬头,眼神清澈无辜,“嗯?”
稍微有点心猿意马的江遥:
“我怕你掉下去。”他一本正经道。
“掉下去大师姐也能给我捞起来。”夏鸢咯咯笑起来,“是不是?”
“不是。”江遥干巴巴地回答,“我哪有这个本事。”
“哦是吗?”夏鸢若有所思,“我猜凌公子可以。”
“他可以个屁。”江遥愤愤,“我让他一只手都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打。”
“又打打杀杀。”夏鸢小声抱怨。
江遥一愣,随后开始威胁夏鸢,“我把你扔下去。”
夏鸢已经半点都不怕女装阴暗男,老实了一会就开始乱摸乱动,抓着江遥的头发编辫子,编着编着突然想起什么。
“那个江遥啊。”夏鸢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看江遥,“你先前说这个天命”
“我定要斩天命于我剑下。”江遥声音严肃起来,“我师尊临死前托付我两件事情。”
“一是看着点儿这个世界别因为我而毁灭了,”江遥说,“一个是好好活着咦。”
他说着说着面上有点迷惑,“好像没叫我一定要斩天命。”
正汗流浃背的夏鸢松了一口气。
然后听见江遥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自己想斩。”
夏鸢:。
她开始掉小珍珠。
一说到逼迫他女装了几百年的天命,江遥就开始咬牙切齿,“如果是春夏秋冬四季流转的法则,我就打破改写它,如果是什么神兽,我就把它给一锅炖了,如果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江遥冷笑一声。
夏鸢不敢说话了,江遥只当她是困了,哄小孩一样轻拍一下她的背,“很快就到了。”
薄剑在脚下拉出绚烂的虹光,在漫天燃烧着晚霞里盈盈生辉,曳着长长的尾。
赶在太阳彻底西沉之前,江遥带着夏鸢赶回了摇光宗,直接落在了自己后山的洞府。
“太好了。”江遥轻笑一声,“正好来得及。”
他牵着夏鸢来到了寒潭边,冰冷水汽一下子蔓延上来,夏鸢瑟缩着往江遥身边靠,被他轻轻环住。
“看好了。”江遥轻声说,随后手按上摇曳着的潭面。
咔嚓。
不知道从哪里,又或者是同时从很多地方,一齐传来了细微的结冰的动静。
一层薄薄的冰以江遥的掌心为中心,像透明的花一样绽开。
“快看。”江遥轻声说,“我好喜欢。”
夏鸢呼吸一窒。
如镜面一样的冰层上映出了漫天红霞,金色红色紫色蓝色,万千浓厚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又被冰面清凌凌地反射出来,像一个虚幻的梦境。
很快,金红色渐渐被蓝紫色取代,灰色的夜云飘在天际,星辰开始闪烁。
从日暮晚霞到星幕高悬,万千变化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然而在眼前的寒潭冰面上,这短暂的瞬间被定格于冰层。
夏鸢呆呆地看着在璀璨星辰之下,静默燃烧着的灿烂云彩。
肩上一沉,江遥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地贴了下她的颈侧。
是一个示弱的动作。
“我好喜欢。”江遥很轻很轻地说。
声音轻得就像是一吹就散的夜风,轻得就像是他喷洒在她颈侧的呼吸。
夏鸢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眼尾有些许陌生的酸涩。
“我也是。”她同样轻声回答。
第46章 第 46 章 “嗯,就来了。”……
人的本能就是想要把短暂留存于永恒。
从至今两万年前的原始人涂抹出的壁画开始, 到后世精致秀丽的浓墨重彩,再到能分毫毕现的照相机, 人类从未摆脱这种欲望。
江遥也不能。
暮色四合明月高悬,薄冰之上仍然晚霞灿烂燃烧着。
江遥垂眸看了眼正盯着冰面出神的夏鸢,长指轻轻一动,薄冰逐渐消融。
“天凉了。”他轻声说,“回去吧。”
两人回到洞府。
和第一次来的胆战心惊相反,现在的夏鸢显然胆子肥了很多,跟在江遥背后一边小碎步一边到处乱看。
岩洞改建出来的洞府本身就不大, 幸好里面也没有什么家具, 因此不至于逼仄,却有几分家徒四壁的味道。
夏鸢却兴致勃勃。
她拎着裙子爬上里面唯一的一把凳子和桌子,趴在上面想象以前小江遥是怎么坐在上面一笔一划学习写字的, 又转着脑袋到处看, 像是想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似的。
江遥随意靠坐在桌面上, 看夏鸢转来转去, 嘴角微勾。
这才对嘛。
然后眼睁睁看着夏鸢敏捷蹿下了地, 往寒玉床底下钻。
江遥瞳孔地震, 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顺便把胖鸽子和王兰花赶到了房间的角落。
花栗鼠双脚离地了但还是在不断挣扎, “你放我下来我看见你床底下有东西”
江遥额角乱跳,把她把床上一按, “不许看。”
夏鸢更加激烈地踢打起来,“干什么!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江遥挑眉:“你抄家呢?”
夏鸢沉默两秒,泛红的眼角一下子挂上小珍珠,抽抽噎噎泫然欲泣,“你有事情瞒着我”
江遥冷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装哭吗。
夏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江遥:。
“你真想知道?”江遥后槽牙都咬碎了。
夏鸢委屈兮兮地点点头。
江遥深呼吸,十分认命地帮她擦眼泪,“知道了。”
生活啊,有的时候你明知道这就是圈套,还是得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夏鸢坐在床上,晃着腿看江遥蹲下去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裹。
包袱不大,但看上去时日已久,在清净的修炼之地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这是什么呀?”夏鸢好奇地凑过去。
江遥偏过一点身子避开她,把包袱上的灰尘拂去,再重新递给她,“你自己看。”
看就看,夏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包袱给打开了,咦了一声,“这是”
里面躺着一件月白色的男式剑装。
“以前下山时偷偷买的,”江遥说着说着表情上也有些怀念,“后来回来自己试穿,发现买的太大了。就藏床底下了。”
夏鸢听着听着,突然升起一点难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六七吧,”江遥摸摸料子,“我师父不让我穿男装,我悄悄买的。”
他垂下眼睫,轻笑一声,“但我感觉他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夏鸢忍不住想象少年时的江遥一个人站在小房间里面的画面,鼻尖一阵阵泛酸,最后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到江遥的背上,闷闷开口,“那你现在试试。”
“我的事儿你哭什么。”江遥搓了两把夏鸢的头发,被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两眼后才起身,“知道了。”
不用提醒,夏鸢就背过脸去,等待江遥换衣服。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江遥解下裙装,然后再次将只穿过一次的新衣穿上,随后几声拉扯声,是江遥把一头黑发从衣领中抽出。
夏鸢被自己的想象弄得不争气地脸红了。
“好了。”江遥轻声道。
夏鸢犹豫片刻,才慢慢地转过身。
白衣青年安静地看着他。
大约集市的受众都是摇光宗的修士,衣服本身就是修身方便练剑的设计,腰身被腰封束着,显得人宽肩窄腰,身高腿长。
双臂也是贴身的裁剪,细细的银线绣着蟒花,又隐入衣褶。夏鸢顺着银色丝线往上看,视线落到了掖紧的领口处——江遥喉结一滚。
察觉到了夏鸢的视线,江遥也莫名不自在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故作镇定负到身后。
“看过就可以了。”他轻声说。
少年时买的衣服,如今上身正好。只是他穿女装穿得坦坦荡荡,现下换上这身男子劲装,却有些耳热。
“很好看。”夏鸢也避开了他的视线,很小声夸奖道,“你这么穿很好看。”
洞府内烛台的清光下,少女脸颊红如晚霞,江遥一怔,随后长眸目光灼灼看向她。
夏鸢起身,低着脸帮他把身上未掖好的系带整理整齐,最后轻轻抱了江遥一下,“好看。”
还给夏鸢的是一个极其用力的拥抱。
她听见急促有力的心跳在江遥胸膛深处跳动,应和着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灯花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房间里清光闪烁。
江遥赶在夏鸢把自己闷死之前,把她从怀里抓出来,顺理成章牵住了她的手。
夏鸢浑身一颤,但也没有挣扎,小手犹豫片刻,回握住了他的。
“给你看个东西。”江遥牵着她走到洞府的一面墙上,示意她仔细查看墙壁。
墙壁上有着数道深浅不一的横向划痕,像一把竖起来的直尺刻度。
“这是”夏鸢低头去看,年岁最久的那一段位置最低,看上去也就是个六七岁孩童的身高,而最上面也是最新的一段,大约到江遥的肩头。
“我师父帮我量身高划出来的。”江遥抚摸着冰冷石壁,语气和眸光却是温和的,“可惜死得早,没来得及看到我长得比他高半个头。”
“江遥。”夏鸢说,“要不我给你量一下吧。”
江遥低头看了看比他矮上不少的夏鸢,莞尔,“你试试。”
试就试,瞧不起谁呢。
夏鸢挽起袖子然后搬来了石凳子。
江遥失笑,小花瓣一层一层地掉。
夏鸢顶着小花瓣给江遥量好了身高,正要提裙下来,江遥手一伸,圈着她的腰就把她抱了下来。
“哎,你怎么动手动脚的!”夏鸢被放下来后开始不满意了。
“站好。”江遥熟练地忽视了她没什么威胁力的叫嚣,把她拉到墙壁边上,也在墙壁上划了一道。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江遥突然觉得不对劲,垂眸看了眼安静下来的夏鸢。
他撞进了一双摇曳着星光的眸子里。
夏鸢被双臂抵在墙壁与他胸前的狭小空间里,脸上泛着鲜活的红晕,杏眼眨着往上望着他。
“”江遥像是突然忘记了方才想说什么话,只能够沉默地望着她,喉结又不自控地滚了一下。
“江遥”夏鸢被盯得脸上越来越烫,小声喊他名字,“你干嘛”
然而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被说出口的机会。
颇具有侵略性的冷香包裹住了她,然而她却已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全世界都被怦然作响的心跳给淹没。
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唇上,一触及分。
“江遥!!”夏鸢炸毛,飞快拿手捂住嘴唇,慌乱地眨着眼睛。
“抱、抱歉。”江遥也有些无措,手却比脑子还快,抓住了准备逃窜的夏鸢。
肩膀被江遥的手按住,分明力道也不大,夏鸢却立刻定住了,泛着水光的杏子眼羞怯地看着江遥。
江遥垂下眼睫。
重新唇齿交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遥被夏鸢拽了好几下袖子,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黑沉沉的桃花眼盯着她看。
夏鸢用手背抵着自己红润起来的唇,声音比先前要更软更甜,“我喘不上气了”
还有点腿软。
“喘不上气了就去床上歇歇。”江遥说。
夏鸢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江遥:。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急色的禽兽吗?”江遥难以置信地问道。
夏鸢:
江遥深呼吸,“自己上去还是我把你拎上去?”
花栗鼠一下子窜到了床上。
江遥则慢了几拍,一边整理自己的呼吸,一边重新将视线投向墙壁上的划痕。
夏鸢划出的那条歪歪扭扭,而象征着夏鸢身高的划线亲昵地挨在身侧。
光是看着那条划线,就能想象那小姑娘笑嘻嘻的样子。
江遥手指摸上冰凉的岩壁。
有视线投向他,江遥侧眸,并不意外地发现是大胖鸽子正盯着他看,一双鸽眼像是无机质的暗红宝石。
岩壁可以保留很久,起码他师尊的那一道划痕保持了三百多年有余。
可是
将短暂强留下来才是逾越的妄念。
江遥摸了下放在储物袋里的记忆碎片,他已经能够窥见命运的草蛇灰线——就像小姑娘虚情假意的眼泪一样,有些事情就是请君入瓮的阳谋,而他却不得不赴。
他从未如此厌憎过这个戏剧般的天命。
可他必须如此。
正如薄冰无法封住灿烂晚霞。
“江遥?”床上的夏鸢已经把自己裹在薄被里面,包成了一只鼠鼠馅儿的饭团,“不过来吗?”
烛光温暖,少女眸光清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信任。
“嗯,就来了。”江遥也挑起嘴角,最后一次看了眼岩壁上的刻痕。
“让我们来看看老登们留下了什么东西。”江遥说。
第47章 第 47 章 “先好好享受。”
在夏鸢好奇的眼神中, 江遥翻身上了床,随后伸手将夏鸢拢到了怀里。
夏鸢:?
她茫然抬头, 额头撞到江遥下巴,江遥朝她微微一笑。
烛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像湖面上破碎的阳光。
夏鸢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去触碰他的眼睫。
江遥微微勾起唇角,身子往前倾了一些,方便夏鸢的动作。
夏鸢正要弯起眼睛,下一秒, 眼尾传来了青年指腹略为粗糙的触感。
她下意识闭眼。
眼睫被触碰的感觉并不舒服, 丝丝缕缕的痒意从睫羽上传来,直勾得人心烦意乱。
像深夜走在树林小径时不小心缠上的蜘蛛丝。看不见,严格来说也摸不着, 但是确确实实存在。
夏鸢有些难受地眯着眼睛, 然而在她抗议之前, 那股清淡凛冽的冷香毫无预兆地俯下来, 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夏鸢心头一跳, 原本轻轻按在江遥眉宇间的手下意识用了些力气, 她听见江遥带着笑的轻声叹息,随后轻柔地挣脱了她。
紧接着她有些无措的手被青年比她更为修长宽大的手给捉住, 引着她环住他的脖颈。
下一秒,浓黑的长发随着江遥的俯身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先前看不见摸不着的蜘蛛网终于变成实质的牢笼,将夏鸢彻底囚在他的双臂之间。
江遥的吻落了下来。
他的吻不算温柔,甚至可以算是抵着夏鸢在亲,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掠夺走她呼吸余裕的企图。
夏鸢被吻得直抽气,终于抓住机会想要别过头去, 又被江遥追过去,重新延续上缠绵漫长的吻。
唇齿相接间,夏鸢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心跳如鼓声在耳边绽放。
世间其余的声音都被心跳声遮掩过去,而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却又像是炸雷,把她吓得一惊一乍,却往始作俑者怀里更深地缩去。
江遥轻笑,懒得掩饰自己在笑胆小的花栗誻膤團對獨鎵鼠的自投罗网。夏鸢作势抿着唇要生气,又被他轻舔着唇瓣求饶,刚刚生起的一点点愤怒就像是气球一样被轻松戳破,化作轻柔绵软的棉花糖,将二人包裹在里面。
在轻飘飘的甜蜜朦胧间,夏鸢无意睁开眼,却不经意地落进了一双深潭一样的眸子里。
江遥没有闭眼。
他一直在注视着她,注视着羞涩的她,注视着佯作生气的她,注视着被吻到意乱情迷的她。
那双漆黑的眼睛贪婪地将她的每一秒都印入自己的魂魄,就像是石壁上深深的刻痕,带着一点自虐般的疼痛。
他注意到了夏鸢的小动作,也注意到了她略微睁大的清润的杏眼。
寒潭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他等待着多一道刻痕,无论是什么颜色,只要是属于夏鸢的,他都毫不犹豫地坦开自己的胸膛欢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夏鸢的手从他的后颈上离开,原本被她抓得凌乱的后襟衣料松弛着坠下去,柔软的小手附上他的眼睫。
少女的声音和她带来的温暖的黑暗一起降临。
“江遥,”夏鸢呢喃着,“先好好享受。”
好好享受的下场就是狼狈地悬崖勒马,江遥虽然长期保持着女装变态男的形象,但是真要深究起来也是名门正派好好教养出来的正道修士整个修仙界的希望,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
“起码目前为止。”江遥是这么说的。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脸上带着微妙的自暴自弃的表情,背过身去整理自己一身衣服,看上去很有几分想要上吊的意思。
夏鸢也忙着收拾自己,她的衣服倒是基本上还算整整齐齐,但是脸红得不像话,鬓边柔软的发被细汗贴在脸颊上,像一颗水蜜桃。
趁着江遥转回来之前,夏鸢赶快搓了下自己的脸,还好江遥现在是男装,不然她可能会出现一些性取向认知障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江遥又叹了口气,这口气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忧愁,他转头看着洞口外的天,手闲闲地搭在系好的腰带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鸢:?
她突然悟了。
已知玛丽苏女主角笑的时候掉花瓣哭的时候下大雨,那女主角产生一些呃,世俗的欲望的时候?
夏鸢有些不敢想,抓抓脑袋倒抽一口气。
江遥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平静地开口,“不管你在想什么,你都别问。”
停顿几秒,他咬牙切齿补充道,“我没有试过。”
他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在这个神经兮兮的世界里保持精神稳定(但不一定健康)的秘诀就是,能不细寻思就不细寻思,能不作死就不要非要去手贱招这么一下。
妈的,看起来早日斩杀那个倒霉天道又需要在日程表上往前提高一个优先级。
江遥风平浪静地起了杀心。
夏鸢背后发凉,连忙在床上翻滚了几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乖乖巧巧地把自己卷成一只花栗鼠饭团,“江遥!”
杀心渐起的江遥被她的呼唤拽回了现实世界,原本冷凝的眉眼在视线触及夏鸢的一瞬间柔软下来,下意识柔和了嘴角的弧度,“嗯?”
夏鸢带着一种诡异的积极性拍了拍边上的床垫,“来!”
江遥:。
幸好他知道倒霉孩子虽然满脑袋胡思乱想,但是想的方向一般来说都挺健康挺全年龄的,不然他还以为她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怎么了?”江遥坐到床边。
夏鸢显然已经凭借着自己超凡的自我开解的能力,将方才旖旎的一篇翻了过去,此刻满脸跃跃欲试,“看回忆碎片呀!”
江遥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过去,在夏鸢抗议的惊呼声搓乱了她的头发,然后解开了腰间的储物袋。
哗啦啦倒了一床软玻璃似的碎片。
夏鸢看江遥,江遥看夏鸢。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呢?”夏鸢脸皮薄承受不住这种尴尬的静谧,率先开口。
高冷女主江遥十分心安理得地往床头一靠,伸过手臂把夏鸢环过来,将她以相当顺手的姿势抱在怀里。
夏鸢停顿几秒,克服了用自己被当做抱枕的诡异的违和感,“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了?”
有种自己明明是社恐,但是因为出于对于沉默的恐惧而硬着头皮成为了大学生小组作业组长的感觉。
江遥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一床亮晶晶的回忆碎片上,“嗯。”
夏鸢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做了一些试图活跃气氛的努力,“那?”
江遥沉默。
夏鸢视线落回那堆相差无几的碎片上,突然悟了,“啊!”
“你”她深吸一口气,抱着一些细微的期望,女主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分得清这些碎片的主人吧?”
江遥沉默着转移开视线,空气中开始出现出淡淡的桃花色雾气。
夏鸢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话说为什么你尴尬的时候,”夏鸢破罐子破摔地吐槽道,“特效是粉色的雾气啊!!”
江遥摸了摸鼻子,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随手抓了一片回忆碎片,很有几分抽选幸运老前辈的隐私来窥探一下的意思。
“试试手气。”江遥注意到夏元有几分谴责的眼神,挑眉解释道,“不用这样。”
“能够把自己留下的记忆让后人读到,”江遥说,“已经是大能独有的特权,我们不是在承他们之恩,事实上恰恰相反。”
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漫不经心,“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连记忆都留不下的人。”
精致却易腐坏的书信,坚固却粗糙的石板,在修仙界动辄千年的岁月里毫无区别。
万千修士在探求离开这个诡异世界的路上,最后的一言都无从留下,最后化作一把扬灰,被新生的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踩在脚下,重复着千万次的重蹈覆辙。
“那你的师尊呢?”鬼使神差地,夏鸢开口问道。
黑眸凝视着她,一动不动。
江遥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字字清晰且惊心。
“他当然也没留下。”他说,“他是当着我的面自刎噢,也不是。”
江遥嘴角微微翘起,“是他命令我给了他最后一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