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cc
“安静!”
电视机的屏幕上,法槌在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约翰帕克的手中砰砰敲击几下胡桃木的木案。
在法槌威严的阻止下,听证会的喧哗如同海啸退场后的波浪,渐渐平息,却还有着不服气的几声咒骂。
那只是一些小插曲,如果他们的咒骂合理,那么就不需要大法官了。
兰道夫坐在沙发中,他微微侧头,宛如正在现场等待大法官发言一样的认真。
这是联邦最高法院的一场听证会,关于1月中旬发生在曼哈顿的那场枪击案。帕克法官背后的白头鹰傲然地昂着脑袋,它的翅膀下方是一面星条旗。
经历了两个小时的争辩,此时场内一片寂静,镜头扫过场内的席位,然后对准了帕克法官。
看到帕克法官的脸时,兰道夫缓缓吸了一口气,他的嘴唇抿在一起,嘴角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
这个笑很是模糊,模糊到说它正在面对失败也行,说它正在迎接胜利也行。
控制了那片寂静后,帕克法官抬眼看了一眼台下。平静到漠然的眼睛翻了一下,低头看回手中的议案。
“关于《纽约州2022持枪法案》。”
法槌敲下不容抗拒的一声笃定,然后是帕克法官的声音。
“联邦最高法院确认其违反宪法规定的民众拥枪的自由,要求修改。”
喧嚣隔着屏幕像海啸一样重新席卷了寂静的办公室,兰道夫的身子轻轻一晃,他满意地昂起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个彻底迎接胜利的笑容。
寒风萧瑟,呼呼吹拂着风中飘扬的星条旗。
布莱迪大厦对面的极速新闻社LED屏幕上卡梅伦布莱迪矗立在一排星条旗的上方,他迎着灿烂的阳光离开了联邦警局,还很是轻快地接受着那一大堆话筒的围堵。
“我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卡梅伦很是无奈地摊手,他走在前头,对着身后跟着的记者们边走边说,“现在是大选期间,你们懂得。政治就是这样的,总得时不时给你泼点脏水。我做事一向遵纪守法,没人比我更懂法律了,我可是哈佛法学院毕业的。涉嫌洗钱?不,每年被举报的人多了去了,有人捕风捉影就会去一趟警局。那笔钱是有人向我买石油的,我说的清清楚楚,因为我弟弟在阿布扎比有一家石油公司。我们正义的联邦调查员们可以证明这一点。”
“瞧。”卡梅伦在车前站定,他张开双臂,“我真的是清白的。”
“那卡梅隆道尔顿的事件也是被你们泼的脏水吗?”一个记者恰当好处地追问道,“他被爆料说持有隐秘持枪证,这和他反对枪支的观点与主张相悖。”
“说话小心点,女士。”卡梅伦笑着扭头看了一眼这个记者,他一点也没恼羞成怒,而是有种非常感谢这个记者此时提起这件事似的诧异。
“他的隐秘持枪证可是实打实的证据。”卡梅伦开玩笑似的晃了晃脑袋,“好了,尘埃落定。”
他又收了笑,同时放低声音:“我们还是为他的爱子哀悼吧,我是个好人,我乐意放下成见去这样做。自己买的枪却成为了杀死儿子的凶器——天啊,太悲伤了——上帝说人会为自己的谎言而买单——”
“那么关于你的那件——”
一个记者见缝插针的把话题转移去了卡梅伦那件被压得几乎要无影无踪的荒唐花边新闻,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卡梅伦身后的保镖挡开了麦克风。
电视屏幕在卡梅伦钻进汽车时戛然而止,郑非甩手扔走了遥控器。
他关了电视,向后仰躺进皮质办公椅的椅背中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中的手机。
小兔子为什么不发ig了?
点进罗心蓓ig账号时,郑非又被「私人账户」下的锁拦在了门外。
不会是在偷偷用ig和别的男人来往吧?
手机亮起ig消息提示时,罗心蓓正在对着那个印度裔的教授的印度口音发呆,她看着讲台上的教授,眼睛和他晃来晃去的脑袋忍不住一起晃。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她敢说在座的各位指定都听得相当费力。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手机,罗心蓓终于提起了兴趣。有人申请关注她的账号。
一个新账号,用的是——蝮蛇手枪当做账号的头像。
名字是:「markbrady」……
仔细想了想ig账号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苏东哲的一切早就删了个干干净净,和雅各布也回到了朋友的地步。
罗心蓓拿起手机,她点了同意。
然后在后续的二十分钟内,她的ig收到了一大堆的赞,还有评论-
【天气不错】-
【吃的华夫饼?】-
【朝阳?】-
【夕阳?】-
【开车要去哪?】-
【为什么总是拍天空】-
【我就住附近】-
【哦,冰淇淋】……
后台一个劲儿地蹦出新的回复消息。
某人似乎要她的帖子底下全部回复一遍-
【呵呵。】
先前在拉斯维加斯看猛男秀的帖子下,与雅各布聊出十几层回复的帖子中,一个【hmm】带着一个嘴笑眼不笑的emoji出现了。
眼睛在手机和那个印度教授晃得起劲的脑袋上来回一圈,罗心蓓快速摸过了放在桌上的手机:【你没事可做吗?】
屏幕上方蹦出这条短信,郑非暂停了翻阅ig的手指。
皮鞋踩着地毯,优哉游哉地带着椅子轻轻地转来转去。
【除了想你,暂时没别的事可做】郑非笑眯着眼睛,食指又打了一串字:【你想我吗?】
【我在上课呢】
对话框下方是来自女孩一本正经的回答。
郑非挑眉,他笑着撇撇嘴:【脑子被知识塞满了?】
罗心蓓看了一眼前方的教授。
【是的】
【真羡慕知识】郑非勾着嘴唇,食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着屏幕,【随时随地可以塞满你】……
大变态又上线了。
罗心蓓看着对话框后那根竖起的中指和一颗桃子还有一串水滴。
她吸了一口气,压下她的无语。
【我要报警了哈。】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映进笑着的眼睛,郑非跟着身下的座椅一起转来转去,他拿着手机,被这句话逗得轻声一笑。
【好害怕~】
为了防止大变态又会说出什么打满马赛克的话,罗心蓓放下了手机。视线盯回前方,她又对着那满面黑板的英文字母一片茫然。
没几秒,她就拿回了手机。
【我今晚要晚点回家】罗心蓓敲击着字母,【今天是孝琳的生日,我们要去为她庆祝】
她打完了这两串话,精心挑选出一个表情点了一下。
小兔子又来了,郑非看着那个可怜巴巴表情。
他甚至能想到她可怜巴巴看着他的模样。
【8点到家】郑非回。
罗心蓓诧异地拧眉:【这不可能】
郑非收敛笑容:【那你别去了】
这群学生为什么天天想着聚会,学生就该好好待在教室和图书馆,除了把脸贴在课本上之外别的事最好什么都不做。
【不行】和大变态隔着几十个街区和两个手机屏幕,罗心蓓逐渐理直气壮。她趴在手机屏幕上,用两根食指戳着键盘:【我已经答应她了】
【MarkBrady(大变态)】:【那就答应我要8点到家】
【心】:【我们7点才要在中城碰面呀!】
大变态已读,但没有回复。
罗心蓓盯着手机屏幕,她眼巴巴地等着那串省略号后会出现什么。
可是没有。
省略号消失了。
不会生气了吧——
手机屏幕就好像沉寂的水面,慢慢浮上来一个蓝色气泡。
【MarkBrady(大变态)】:【艾莎想妈妈】
这句温情地提醒,后面接着一个可爱的脸红微笑的emoji。
其实罗心蓓不太懂郑非为什么喜欢这个emoji。
这个表情配合着他的威胁。
阴森森的。
罗心蓓不情愿地撅起嘴。
【9点】美甲戳出了一个时间。
【8点】
对面还是不容抗拒。
【8:45】罗心蓓仍然挣扎。
【8点】
【:30!】
【8点】郑非慢悠悠地回出这条。
对面显示已读,却没有回复了。
【MarkBrady(大变态)】:【?】
罗心蓓托着下巴,她看着手机屏幕继续冒着短信。
【MarkBrady(大变态)】:【已读不回?】
【MarkBrady(大变态)】:【那你别去了,下课后我去接你回家。】……
罗心蓓气不过地摸过手机。
【8点就8点】!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改不了爱生气的脾气呢。
于是大变态顶着鲨鱼的头像又回复了一个可爱脸红微笑的emoji。
手机放回桌上,郑非起身离开座椅,食指按下电话的右下方按键。
“老板?”杰森的声音出现在扬声器中。
郑非后退一步,他重新散漫地坐回座椅中。
“帮我预约和贝茨律师见面。”郑非说,手肘抵在座椅的扶手上,他抬手揉着额边,“我要修改婚前协议。”
晚七点,罗心蓓和朋友们坐在了中城一家韩餐店中。
但是等那份牛尾炖牛脊骨汤端上桌就需要30分钟,还没算吃生日蛋糕的时间呢!
可是她八点就得回家。
韩餐店内热气腾腾,飘满了肉香。玻璃布满了水汽,把曼哈顿的灯光变成了晕染的彩色光斑。窗外寒风呼呼吹,店内热乎乎的牛尾炖牛脊骨汤一勺接一勺,冰凉的烧酒一杯接一杯。
第一杯烧酒,嗯,难喝。
第两杯烧酒,太淡了。
第三四杯烧酒,脸颊好烫。
两瓶烧酒下去外加两碗冰凉的米酒下肚,罗心蓓捧着粉成桃子色的脸蛋一杯接一杯地和朋友们碰杯。
“生日快乐!”罗心蓓高兴地扬高了声调。
烧酒在杯中被撞得晃荡,桌边六个肤色不同的女孩子们笑哈哈地把嘴巴凑在了烧酒杯的杯沿。
又一口烧酒下肚,罗心蓓彻底忘记了时间。她只会呵呵傻乐着为孝琳那些玩出花一样的喝酒游戏鼓掌了。
晚九点,电梯提示到达楼层的声音姗姗来迟。
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蹭着地板绕出了好像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长廊。罗心蓓拎着手袋,她捂着脸颊,喘着胸间好像烧起来一样的酒气。
这个酒,不醉人,但是上头。
她会轻飘飘的,脑袋中有种难以控制的兴奋。
有一种,她下一次还想去喝酒的快乐!
沉重的手用力甩下身边,身穿灰白色皮草的身影在客厅中收住了脚步。
客厅中亮堂堂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无主灯的灯光悬在天花板上,照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光斑大面积扩散,照得罗心蓓的眼睛发晕。
一个黑漆漆的人坐在沙发上,他一动不动,一身黑色,背对着那片黑漆漆的天空,眼睛也黑漆漆的。
郑非看着罗心蓓,视线瞥了一眼她混乱的脚步,又瞥向她醉意正浓的脸蛋。
这是他第几次见到她在外喝醉了?
不接电话,不守时间。
他是真的被她振振有词地问他为什么不肯给她自由的这个问题唬住了,才会反省他的所作所为。
一次次地相信她。
放纵她。
四目相对,冰冷的视线与对不准焦点的视线擦肩而过。
罗心蓓抬起手。
那根食指直直地指着前方。
高跟鞋努力抬起,罗心蓓向前走去。
“不准生气,不准生气。”她在远离那尊黑影时就提前像念咒似的冲他嘟哝着。
手机屏幕熄灭,黑屏掩盖了拨出的十几通未接来电。郑非放下手机。
“几点了?”他平心静气地问她。
他的话,被一团夹杂着酒气飘来的寒气冲散。
女孩不屑一顾他的话,她扔下手袋,闭着眼睛满不在乎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罗心蓓撞得郑非身子一晃,她双膝结结实实跪在他的腿上,埋头温顺地缩进他的怀里。
下巴埋进了女孩皮草袖子毛茸茸的皮毛之间,郑非好笑地扭头:“是不是把你绑起来哪儿都别去,你才知道悔改。”
“绑我?”罗心蓓只听见了这句话。
脑袋猛地愤愤抬起,“凭什么呀——”
她气呼呼地皱起眉头,对准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帅脸。
“你绑我?”
凭什么呀!
罗心蓓直起身子:“我也要绑你。”
这对话打得有来有回,没人落了下风。耳边听闻着女孩这霸道的态度,眼瞧着她眼中的认真。
郑非被逗笑了。
“绑我?”他反问。
“嘘——”罗心蓓竖起一根食指,食指挡在唇边,在唇前撞了几下又漫无目的地划去一旁。
“听我的!”她自顾自地点头。
郑非不言一语,他笑了一声,扭头看着那个晃晃荡荡的身影在他身前走来走去。
好像在找什么。
两条长腿慢慢舒展,伸直,又懒洋洋地曲起。郑非‘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他看着那个晕乎乎的背影和那只手袋把手上缠着的丝巾较劲儿了半天。
他要看看,她到底想怎样绑他。
手袋咚地一声扔回地板,把手上的爱马仕丝巾不翼而飞。
观赏的视线盯着那条在女孩指尖飘动的粉色丝巾,随着它而逐渐蓄势、收近。一只手陡然掠过郑非眼前,掐在了脖子上。
还没收起眼中戏弄的笑意,郑非被猛地掐得向后仰去。
白皙的手背覆盖在麦色的颈间,像一根岌岌可危的绳子。
喉结在女孩的掌间上下滚动,两条手臂搭在身边的沙发上,郑非仰头看着罗心蓓。
他只歪歪脑袋,就让她的手掐得有些不稳当了。
在让人乖乖束手就擒之前,她是不是得先把他的手绑起来?
他该提醒她这一点。
但是小兔子说了,今晚听她的。
女孩抬起眼睛,那小兽初显獠牙般英勇无畏的眼睛瞧了他一眼。
小兽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捕猎了一只大猎物。忽视了猎物眼中虚假的臣服,就急着想要打包带走。
罗心蓓跪坐在郑非的腿上,她低头抓起那俩只像木桩一样粗硬的手腕,一门心思地把丝巾缠上。
缠一圈,再缠一圈。
结结实实地,再——打个结。
忙活半天,对着那个漂亮的蝴蝶结,罗心蓓满意地抬起头。
她笑呵呵地凑近了郑非的脸前。
两边鼻尖抵近,交错。
互换了鼻息——又掠过。
女孩嫣红的嘴唇随着鼻尖的呼吸而顽皮溜走。
罗心蓓坐直了身子,她抬起手,拍了拍郑非的脸颊。
静得出奇的客厅中,手把脸皮拍得啪啪响,把女孩逗得咯咯笑。鞜樰證裡
郑非的嘴角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束手无策’地看着罗心蓓笑得越发泛红的脸颊。
“绑我——?”罗心蓓不高兴地嘀咕一句。
两手捏起男人两片软软的嘴皮,她撅着嘴巴,看着自己的手把这两片嘴唇一捏,一捏。
捏扁。
好像软糖。
就是这张嘴巴——不准她干这个,不准她干那个。
讨厌!
罗承康都不敢这样管她!
想着混蛋气人的控制欲,罗心蓓张开了嘴巴。
牙齿狠狠咬了一口重叠的嘴皮。
唇间飘起一声来自男人夹杂着笑意的闷哼,罗心蓓满意地抬起头。
“你再生气呀,继续呀。”她凑在郑非的面前,昂起下巴骄傲地宣布,“我才不怕——”
“你不怕?”带着嘴边上下两排深深的牙印,郑非接下了罗心蓓的挑衅。
罗心蓓笃定点头:“嗯哼。”
“哇哦。”郑非感慨摇头,“太勇敢了。”
“哈哈——”
小兽尽得奉承,越发自满。
她咧着嘴巴,对着她的猎物满足地傻笑。
笑声渐渐像风一样飘散,罗心蓓收敛了嘴角,她咬起欲犹未尽的下唇,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他像蒙娜丽莎,不管她的眼睛飘去哪里,他总是在看着她。
皮草外套掉落身后,无声铺盖了男人黑色铮亮的皮鞋。罗心蓓凑上前去,她眯眼坏笑,盯着那片牙印越发明显的嘴唇。
小兽庆功结束,准备尝一口她的猎物。
女孩的双臂一左一右搭上那具宽阔的肩膀,浓密的黑发遮挡了两张凑近的面庞。
郑非张开嘴巴,他把舌尖递给这只无畏的小兽。
她的舌尖好像有急事似的只与他匆匆打了个照面,就甩下他立刻走人。
空有一腔凶狠,但是技术差点。
全靠他放水。
那张勇敢的嘴唇慢慢蹭着他的嘴唇,小猫舔水似的,亲一下,又一下。左一下,又一下。
然后又不管他死活地走了。
罗心蓓直起身子,她抬手挽了挽耳边的头发。
她突然伸手捧起郑非的脸颊:“你这个混蛋,长得还是不错的嘛——”
手掌在混蛋的脸颊上摸了摸,又低头瞧见了比脸蛋更值得看的东西。
黑色衬衫包裹着健壮的身躯,鼓胀的胸肌慷慨显露,起起伏伏。
“哇——”罗心蓓盯着郑非的胸膛,她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摸着新大陆的土地不放,“你可以去跳魔力麦克了——哈哈——”
两人同时笑起。
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冷气森然。
女孩笑得分不清现状,分不清是否危险。
还以为自己的玩笑十分有趣似的。
巨兽轰然起身,惊扰一秒小兽那股耀武扬威,又重新坐回原处。
差点向后跌落的失重感把罗心蓓的心脏吓得突突直跳,她酒醒了一秒,懵懵看向面前这双眼睛。
“坏蛋。”罗心蓓皱起眉头,“坏蛋。”
为什么总是吓唬她——
郑非挑眉一笑,“我是坏蛋?”
“嗯——”罗心蓓低下头,她搂起郑非的肩膀,慢吞吞地把脑袋枕上他的肩边。
“不准生气。”她闭上了眼睛。
郑非等了一会儿,他等着某只小兔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招。最后他听到耳边那串平缓地像是睡着的呼吸。
胸腔中气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笑。
她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要绑他,结果没了下文。
“喂——”郑非晃晃肩膀。
肩上的女孩一动不动,她似乎睡不舒服,还蹭了蹭他的肩膀。
真的像一只小兔在铺好自己的睡窝似的。
行吧。
郑非撇嘴。
绑起的双手绕过女孩的腰间,郑非咬住蝴蝶结的一根带子。
丝巾轻而易举地就轻飘飘地飘落地板,他抱着罗心蓓站起身。
把女孩放在床上,郑非弯身撑在罗心蓓的身边。
他晃了晃她的肩膀……
来真的。
居然真的睡着了。
鼻尖哼出一声嘲笑,郑非直起身子。
手指慢斯条理地解开衬衫的袖扣。
行。
他脱下衬衫,扔去一旁。
自助餐时间到。
这个觉睡得越来越热,睡梦朦胧之间,罗心蓓努力撑开了一次眼睛。
明亮的灯光刺着她睁不开的眼睛,大变态的脸晃动得快到模糊。
她就好像一棵树被扯起了树根一样,有人抓着树根,让她别想跑。
罗心蓓闭上了眼睛,她闭眼就回到了梦里。
梦里她真的变成了一棵树,生活在一条溪边。水声阵阵,水花湍急。她的喉间有一团被酒精烘烤的热气,看着这条清澈的小溪,听着哗哗拍打岸边的水声,馋得她不行。
想喝水。
好渴。
“我想喝水——”罗心蓓哼出一句。
她伸出手,在炎热的林间随手攀爬。
她也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可能是另外一棵树。它的树干粗壮,被河边溪流浸透了,湿漉漉的,热乎乎的。
一只手捏起她的脸颊,让她张开嘴巴。
她要水,就有求必应。水送来了她的嘴边。唇间温热的水源一股一股地喂进她的口中。她渴得难受,忍不住更向前凑去。
水没了。
滴滴答答的打在她的唇边,就没了。
不够——
“水。”罗心蓓口齿不清地哼着,“再一口——”
他不解她的渴,她总是要水。
胸中叹出一口惬意,郑非收身跪坐回去。匆匆的步伐经过沙发,他系好腰间浴袍的带子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矿泉水瓶盖飞去了地板上,被关紧的门间一同关在了门外。
郑非仰头喝了一口从冰箱里拿来的矿泉水,他抬膝上床,低头埋下身子。
双唇相对,郑非开启了嘴唇。
水流进唇间,冰凉,清爽,沁人心脾。和刚刚像蜂蜜一样的水不一样。罗心蓓睁开了眼睛。
“再一口?”
她听到有人问她。
困意席卷而来,罗心蓓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拖着重如树根的身体慢慢转身:“睡觉——”
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郑非把矿泉水放回床头柜上。
自助餐继续。
情人节,雪从一大早就在空中飘下。
“妈妈,快点!爸爸也快点!”
艾莎拉着罗心蓓的手,脚下踩着小皮鞋在一层薄薄白色的石板路上像小马驹一样屁颠颠跑着,她从下了车开始就急哄哄地拽着妈妈向学校走。
“好!好!”罗心蓓跟在艾莎的身后,她拖着软趴趴的两条腿,艰难地跟上小朋友充满活力的步伐。
这个混蛋,他居然趁她睡着了还要玩——
“好好待在这,玩的开心点,好吗?”罗心蓓抓紧时间交代着艾莎,“下午放学时爸爸会来接你的。”
也许是知道这个小女孩的妈妈还是学生,艾莎今日的老师卡罗琳小姐很利索地在罗心蓓的手中接走了艾莎。
艾莎跟着卡罗琳迈上了校门口的台阶,她扭着头,冲着罗心蓓和郑非挥着小手。
“妈妈再见!爸爸再见。”
“再见,宝贝。”郑非挥手。
“再见艾莎。”罗心蓓站在台阶下,她挥了挥手,看着艾莎的身影消失在了学校的门中。
罗心蓓转头就冲着停在路边的迈巴赫跑去。
“我赶不及了!我得去上课了!”
迎着零星的雪花,迈巴赫离开上东区,前往上西。
车停靠哥伦比亚大学的校门口,罗心蓓拎起手袋就下了车。
视线一路追着女孩匆匆忙忙的背影绕过车尾,郑非嬉笑着从窗中看去。
“嘿——”郑非大声说,“不和爸爸说再见?”……
罗心蓓停下了脚步。
她扭头看向身后。
胸中吸了一口气,她把那句‘变态’咽了回去。
“你这个混蛋!”罗心蓓骂了一句。
她骂完,扭头就跑。
速度之快,像兔子要逃进自己的地堡。
郑非坐在车中,他看着远处那个一溜烟儿就混迹进学生们的背影,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
今天可是情人节。
她似乎忘记了这件事。
但是显然繁忙的课业会让人忘记这个说是非凡,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节日。学生们被课程拦在学校,完全不知道曼哈顿今日的浪漫。
那场雪在情人们的眼中是一场罗曼蒂克的礼物,而对于学生们,焦头烂额的作业和天书一样的课堂,这场风花雪月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雪。
上课,下课。午餐匆忙度过,又得去赶下午的一节课。
下了最后一节课后,罗心蓓去了一趟图书馆。她还了半个月前借的关于经济与新信息时代的一本书,终于可以放慢了奔跑的脚步。
下午17:45,艾莎早就已经回家去了。
冬令时还覆盖着纽约的天空,踏出巴特勒图书馆,罗心蓓在门前驻足。
鼻尖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她抬起头,像是总算发现了今日头顶还有一场雪似的,对着空中这场鹅毛大雪露出了欣赏的神情。
雪花亮晶晶的,一片一片,飘来飘去。飘进昏黄色灯光中,坠落在淡蓝色的傍晚,最终与洁白的雪地汇聚。
乐福鞋踩进雪中,罗心蓓慢慢向着学校门口走去。
迎面几阵呼呼的冷风,罗心蓓把下巴埋进肩上包裹的围巾间。
手机响起了来电。
不是郑非。
罗心蓓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号码,它来自境外,但是不是中国的号码。
“你好?”
“是心心吗?”电话接通时,那头是一个沙哑的男声,“我是舅舅。”
罗心蓓停下了脚步。
“啊——”许久没有与舅舅联系,罗心蓓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舅舅。”
“找小雨要了你的号码。”林风淡淡说,“也没来得及发个短信问问你方不方便打电话。”
“哦,没事。”罗心蓓摇头,她摆摆手,“我方便的。”
“打电话也没什么事。”林风说。他停顿一秒,“就是前天墓园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续租金了。”
他释怀地笑了一声:“想起你妈了,顺便也想起你了。”
对于林风,罗心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还记得那天在医院他指着她和罗承康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模样。
一改罗承康口中那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小舅子模样,瞪着眼睛,恨不得捅死罗承康。
那赤红的眼神连带着剜在她的脸上。
就像是看杀人凶手般的仇恨。
其实罗心蓓不怪林风。
罗承康就是不是个东西。
“哦——”罗心蓓只点了点头。
嘴唇抿了几下,有点不知道是不是该也学着亲近。
“你过的怎么样?”她问。
“我很好。”林风说,“行啊,挺好。就是你妈走了,我也没照顾好你。你爸——”
说到罗承康,林风还是放低了声音,“也不是个东西。”
他在那天还真的有种长辈似的慈祥。
“谈恋爱了吗?”林风转移了话题。
罗心蓓点头。
“谈了。”
“哦,挺好。”林风说,他的语气还是听不出喜怒哀乐,“找个人安安稳稳的,让他好好照顾你,你妈也能放心。”
“中国人还是美国人?”他又问。
“美国人。”
林风点头:“对你好就行。”
“嗯。”罗心蓓握紧了耳边的手机,她看着鞋尖踢起一片雪,“挺好的。”
想着多说几句郑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舅舅。”罗心蓓问,“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新加坡。”林风说,“前些年小雨她姨夫买了艘船,我跟着跑跑船。”
“是不是很辛苦。”
“四处跑跑也行。趁着还没老,多少赚点。”
罗心蓓抬起了眼睛,“你缺钱吗?”
“人也不是为了钱才活。”林风说,“就是找点事干。”
这番见惯了大风大浪才有的看破人生的平淡,不知道为什么,罗心蓓有点难受。
她从来没觉得血缘会这样神奇。
她听着舅舅的话,就忍不住去关心他。
“你也得注意身体。”罗心蓓小声说,“小雨也挺挂念你的。”
这小姑娘也开始用大人口吻聊起了大人话,林风听着,也笑。
“她嘛。”林风笑着摇头,“就要钱的时候知道叫声爸。小兔崽子,一天天也不知道干什么呢。你爸——”
他很不自然地又问,“你爸怎么样了。”
罗心蓓沉下一口气:“我和他断绝关系了。不来往。”
她以为林风会再次大骂罗承康的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但是林风什么都没有说。
耳边静悄悄的,只有吹过雪地的冷风。
“那毕竟也是你爸。”过了很多秒后,林风说。
但他没有过多谈论这个话题,转头又问:“打算结婚了吗?”
“嗯。”罗心蓓点头,“要结婚了。”
“得给你准备红包了。”林风笑着叹了一口气,“这日子过得真是快,还想着你是个小孩,现在都要成家了。”
成家。
其实在林风说这句话的时候,罗心蓓就觉得他们家好像真的很倒霉。
一个二个的,都没有完整的家。
又一个二个的,还惦记着家。
和林风又聊了几句美国的生活,生活费。有了林清竹临去世前在美国准备的那笔信托,林风也放心罗心蓓的生活。
他赶着上船走,也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罗心蓓也站在了校门口。
真神奇啊,妈妈。
罗心蓓抬头望向天空。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要结婚了。
视线久久盯着那片逐渐深蓝的天空,雪花轻盈地落在脸颊,留下凉丝丝的冷意。
像一双手,温和地抚摸着她。
迟疑的视线离开了天空,落回人间。
罗心蓓向前看去。
结束与妈妈拥抱回到人间的第一秒,一辆车穿梭而过。
就像一扇窗向右打开,露出了等在窗外的人。
郑非一身黑衣,他站在迈巴赫边,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也许是发现她看向他了,他露出了一个笑。
或许是这束玫瑰才让不断走出校门口的学生们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时不时有人看向郑非。
罗心蓓站在原地,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看着郑非从对面迎着雪花走来。
黑色羊绒大衣的边角在白色的雪间翻飞,他径直穿过马路,来到了她的面前。
“艾莎呢?”罗心蓓问。
“送回家了。”郑非说。
“我对她说——”他笑了一声,“爸爸要和妈妈一起去过情人节。”
戴着皮手套的手伸出,捧住了女孩的脸颊。
“情人节快乐。”他把玫瑰递给了罗心蓓。
这束玫瑰好重,罗心蓓看郑非抱得轻松,她接过来时差点和玫瑰一起栽在地上。
“我修改了协议。”郑非突然说。
罗心蓓茫然抬头:“什么?”
“关于艾莎。”郑非笑着吸了一口气,“我们都不想随意放弃她,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共同拥有。”
看着女孩眨巴眨巴的眼睛,郑非微微一笑。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而是在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盒子。
当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单膝跪下,还带着玫瑰,还带着钻戒。
那就是——求婚!
此时此刻,被学业摧残了一整个白日的学生们终于在看热闹时活络了起来。
放任身边那些零星的起哄声,郑非单膝跪在罗心蓓的面前,他微笑着仰头看着她。
“罗丝。”郑非张开嘴巴,“我的人生很无趣,直到我遇到了你。”
一个狡猾的,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咬人的女孩。
“我不明白一个女孩在那种情况下,居然会对我说出我们是同盟。”
“仔细想想我们的开始,真是荒唐啊。”郑非感慨笑起,“但你当时太紧张了,其实我蛮痛的——”……
对着罗心蓓的哑口无言,郑非收敛了顽劣,他凝望着她,像面对着他变成真实的梦。
“如果我当时带你一起走就好了。”郑非喃喃说,“如果我们可以一切迎接艾莎的诞生。幸好,在泰国我打开车门看到你时,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我爱你,很爱。是如果没有你,我会死在噩梦中的那种爱。”郑非举起钻戒,“罗丝罗,嫁给我。”
“快点答应。”还没有一秒,郑非就咬牙微笑,“敢说‘不’,我就去告诉教授你的作业是我帮你写的。”……
这个混蛋又在威胁她。罗心蓓戛然而止了感动。
“你一点都不诚心求婚。”她撅起嘴。
郑非哼笑一声:“心都要掏给你了。还说我不诚心。”
“为什么你不直接等到婚礼时把我绑过去呢?”罗心蓓好奇凑来,“你看起来也不怎么需要我的答案。”
郑非虚假一笑,“你说不的话我就会这样做的。”
罗心蓓昂起下巴,她故意说:“之前有人还说我随便和哪个男人结婚都行。”
郑非哼哼笑。
“我看你走得也很干脆的。”
罗心蓓不服气地皱起眉头:“你都那样说了!”
“幸好你回头了。”郑非笑眯眯地,“否则你现在屁股不保。”……
“你一定要跪着威胁我吗?”罗心蓓难以置信。
她看着郑非,脸上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
“谁先跑到那根路灯下就听谁的!”罗心蓓大声说。
黑发在雪间甩起,罗心蓓抱着玫瑰,转头就跑。
看着那个狡猾的小兔子,郑非笑着起身。
皮鞋飞速追去,几个大步,顺利捕捉。
手臂揽住女孩的腰间,带着她转了一个圈。
“喂——哈哈。”罗心蓓笑着在雪地站稳。
一只手拿起她的手,给她戴上了那枚戒指。
“猜猜它叫什么名字?”郑非抬起眼睛。
罗心蓓低头看着指间:“什么?”
“白昼之初。”郑非挑眉,“天空出现的第一缕阳光。一轮永不落山的太阳。”
太阳——
肯尼亚那天的朝阳。
温和的阳光缓和了深陷绝境时的恐惧,还让人有了期盼生机的力量。
其实罗心蓓一直没有说,郑非的出现,也像一轮太阳。
她很害怕,非常怕。但是在他的身边,在那间拥挤的小屋里,她没那么怕。
不要浪费缘分。
他们之间还真的没有浪费缘分。
罗心蓓笑着低下头,她第一次好好欣赏这枚戒指。
钻石吸收了路灯模糊的灯光,随着她转动的手背放出密密闪闪的阳光。
在蓝调时刻,她依然拥有一轮永不落山的太阳。
“我们要去看看你爸爸吗?”郑非问。
“我没有爸爸。”罗心蓓说,她看向郑非,“去看舅舅怎么样?”
“还要见见你的朋友。”
“是呀。”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罗心蓓什么都没有说,她拉起郑非的手。
“先过情人节。”
天色渐晚,曼哈顿亮起了灯光。
两抹身影结伴向前走去,被匆匆的步履踩乱的来路。雪纷纷落下,模糊了迎风赶路的身影。
在黑色天空下,烟花嘭嘭绽放,宛如一朵朵簇拥的玫瑰。明亮的光点环绕曼哈顿岛,在雪间闪闪发亮。
整座曼哈顿都看到了环绕岛屿的烟花秀,它持续了半个小时,每个方向都飘动着一串字母。
【罗丝心蓓罗,你是我的心——马克布莱迪】
【正文完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