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后,轩内一片寂静。
林砚心里七上八下,完了完了,老板是不是觉得影射得太直白?
忽然,他听见一声极轻极低的哼笑。
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砚偷偷抬眼,只见萧彻已经转回身,依旧看着窗外,只是那背影,似乎比刚才更放松了些。
“长平伯府……”萧彻的声音缓缓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倒是会享福。”
他顿了顿,又道:“你那诗,写得不错。”
林砚:“???”
就这?
没了?
这句“写得不错”是几个意思?是夸他文采好还是骂他惹事精?
林砚正懵着,又听萧彻淡淡道:“既然来了,便陪朕用顿便饭吧。”
说完,萧彻便率先向外走去。
林砚赶紧跟上。
【不是,陛下,我是来找您做靠山求庇护的,不是来蹭饭的啊!】
【您到底听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啊?】
【那群败家子可是在烧钱玩啊!】
【您管不管啊?】
林砚很急,急成了急急国王。
然而萧彻已经走远了,林砚只能把一肚子话憋回去,苦着脸跟了上去。
老板的心思,果然比礼部的公文还难懂。
林砚跟着引路内侍踏入花厅时,脑子里还嗡嗡回荡着长平伯府那银丝炭盆炙烤菊花的奢靡画面,混合着世家子弟们腰间玉佩相撞的清脆声响和故作矜持的笑语。
花厅内暖意融融,晚膳的香气已经幽幽飘散开来。
萧彻坐在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在灯下愈发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倦色,仿佛刚处理完什么棘手政务。
“微臣叩见陛下。”林砚收敛心神,规规矩矩行礼。
“嗯,坐吧。”萧彻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他那身半旧的雨过天青色直裰上停留了一瞬,“宫中虽不比外头寒冷,你穿得也未免太单薄了些。”
林砚谢恩,挨着绣墩边缘坐下:“谢陛下关怀,臣不冷。”
他娘亲做的衣服肯定是暖和的,只是不华丽而已。
【冷是不冷,就是心凉。】
【长平伯府那炭火烧得,跟不要钱似的,他们一顿饭的炭火钱,够京郊一户百姓烧一冬天了吧?】
【还有那些菊花,好好开着不行吗?非得上炭盆烘着,简直是有钱烧得慌……】
林砚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跑马灯,长平伯世子腰间那块水头极好的翡翠,某位公子夸耀的海外犀角杯,席面上那道用十几只鸡鸭吊汤、只取一小盅的什么玲珑玉髓羹……每一帧画面都透着朱门酒肉的奢靡。
萧彻执起玉箸,正要夹菜,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下方正努力跟一碗晶莹米饭较劲的林砚。
这人,去趟长平伯府,回来就变得这么能想?
【还有那些世家子,一个个攀比成风,这个公子说新得了一匹大宛宝马,通体雪白,价值千金,那个公子就炫耀他爹刚给他请了位致仕的翰林教习文章……这哪是赏菊宴,分明是炫富攀比大赛现场。】
【陛下您知不知道,他们一顿饭的排场,比您这御膳看着都铺张!】
林砚努力扒饭,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内心汹涌的吐槽。
萧彻夹起一块清蒸鲥鱼最肥美的肚腩,肉质雪白,汤汁清亮。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长平伯府今日倒是热闹,菊花可还入眼?”
林砚差点被饭粒呛住,赶紧咽下去,垂首恭敬回答:“回陛下,长平伯府菊花开得极盛,品类繁多,臣大开眼界。”
【盛!太盛了!盛得每朵花底下都配了四个银丝炭盆供着呢!跟伺候祖宗似的!】
【他们家到底收了几成租?咋能这么有钱?拿上好的银丝炭去烤菊花!】
【那些世家子弟,言谈间对陛下您今早关于寒潮的谕示浑不在意,只怕根本没往心里去!】
越想林砚越是愤愤。
萧彻将鱼肉送入口中,细腻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却慢慢咀嚼着,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在品味鱼肉,又像是在品味别的什么。
呵,长平伯府。
银丝炭盆烤菊花?
他前脚才严令各地监控炭薪物价,严防囤积居奇,后脚他倚重的勋贵就在自家后院搞这套。
好,真是好得很。
还有那些世家子……看来是他近来手段还是过于温和,让这些人忘了何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顿饭,林砚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炭火和菊花。
萧彻倒是用得比平日慢些,时不时问林砚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听得林砚内心疯狂刷屏,将长平伯府的奢靡和世家子的浮夸吐槽了个遍。
待到撤下膳桌,宫人奉上清茶漱口。
萧彻净了手,用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忽然道:“林卿,过来伺候笔墨。”
林砚一愣,连忙放下茶盏:“是。”
这活儿他熟,之前住在宫里时也做过几次。
他跟着萧彻来到御案旁,熟门熟路地开始磨墨,动作流畅,力度均匀,一看就是老手。
萧彻铺开一张明黄色的绢帛,那质地林砚认得,是专门用来书写圣旨的。
林砚心里嘀咕起来。
【这架势是要写圣旨?大晚上的写什么圣旨?给谁的?】
萧彻执起御笔,蘸饱了墨汁,笔尖悬在绢帛上方,似乎沉吟着要落笔。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林砚那双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像个试图偷看大人秘密的小孩,想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那副抓心挠肝的模样,着实有趣。
萧彻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想看便看,又不是什么机密。”
林砚小声嘀咕着“这不好吧”,人倒是立刻往前凑了小半步,脑袋探过去,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那沉稳有力的御笔落下,一个个熟悉的字迹呈现出来。
“……长平伯府,世受国恩,理当克勤克俭,以为勋戚表率,然竟奢靡成风,不恤民力,甚失朕望……着即削减食邑七百户为三百五十户,永业田两千五百亩为一千亩,钦此。”
林砚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字句,眼睛越瞪越大,呼吸都屏住了。
削了一半?!
食邑和永业田都直接砍半?!
萧彻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御笔搁回笔山:“李德福。”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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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立刻上前:“老奴在。”
“即刻着人宣旨,不得延误。”
“是。”李德福双手捧起那卷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圣旨,躬身退下,脚步又快又稳。
林砚还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御案,仿佛还能看到刚才那旨意上杀气腾腾的字句。
这就下旨了?
陛下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来告状吧?
不对不对,陛下会让自己看着礼部,定然也会找人看着长平伯府,今日长平伯府发生的事情,陛下只怕是早在自己进宫告状前便已然知晓。
想到这里,林砚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他还是低估了大老板。
萧彻收拾武海闵等人的时候没有手软,那对待长平伯府自然也不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如同温泉般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出来,林砚暗爽。
【陛下威武!陛下英明!陛下干得漂亮!让这群蛀虫炫富!让他们拿炭火烤菊花!这下看他们还嘚瑟!食邑砍半,田产缩水,够他们肉疼的!】
萧彻听着耳边那毫无章法、只剩下纯粹欢呼雀跃的心声,唇角向上弯了一下。
他抬手,端起旁边温着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嗯,今日这茶,滋味甚好。
林砚还沉浸在巨大的快乐里,嘴角疯狂上扬,又努力想憋住,表情管理近乎失控。
他内心的小人已经拿出锣鼓家伙什,开始敲锣打鼓放鞭炮,循环播放“陛下万岁”。
【好想看长平伯府接旨时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
【可惜看不到现场,遗憾,太遗憾了!】
萧彻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眼睫微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他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殿角淡淡开口:“金九。”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凝聚成形,躬身抱拳:“属下在。”
“你亲自去一趟长平伯府,看着旨意宣完,瞧瞧动静。”萧彻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寻常小事,“若有什么,回来报与朕知。”
金九:“是。”
萧彻顿了顿,像是才注意到旁边竖着耳朵,眼睛唰一下亮起来的林砚,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顺便,带上林卿一起去,让他也看看。”
林砚:“!!!”
他抬起头,眼睛瞪得比刚才看圣旨时还圆,脸上写满了“真的吗?我可以吗?还有这种好事?”。
【陛下!您是我亲陛下!您真是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体贴入微!】
金九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立刻恢复如常,抱拳:“属下遵命。”
萧彻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章,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吧,动静小些。”
“微臣谢陛下隆恩!”林砚赶紧行礼,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发飘。
他跟着金九,几乎是飘着出的花厅,脚步轻快得能原地起飞。
月色清冷。
金九的身影在前方如同鬼魅,悄无声息。
林砚跟在金九身后狗狗祟祟。
陛下好呀陛下妙。